忙着生，忙着死，忙着忘却宿命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比读书更让一个人显得高贵。世界繁杂，时间拥挤，书目林立，当你迷失在书海里，我想做那个带你找到方向的人。

荐书：《过于喧嚣的孤独》

作者： （捷克） 赫拉巴尔

译者：杨乐云

一句话撩你：他的小说是最具捷克味的作品。米兰·昆德拉说：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作家。

你相信宿命吗？

这个世界在进行着最基本的运动，犹如海利康大号的风箱，犹如一个圆圈，无论从哪里出发，必定回到原地。

“我等待的姑娘曼倩卡来了，她的长辫子里编着几根缎带，拖在身后飘拂着，乐队奏着音乐，我们跳舞，世界像回旋木马似的在我们身边旋转。我对曼倩卡说我爱她，她说她从小学时就爱上了我，于是她把身体靠过来，我们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密……”

一个女孩儿一生最美的时候，就是第一次接受心上人表白的时候。在那之前，她没见过爱情。

波尔卡舞曲的旋律开始快得让人眩晕，曼倩卡的缎带飞扬起来，金色的发辫高高舞动，可是人们突然纷纷停下，满脸厌恶，好像圈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离心作用力下四处飞溅，曼倩卡和汉嘉被自己的幸福冲得头晕脑涨，直到曼倩卡的妈妈惊恐地跑过来把她拉出多尔尼饭馆的舞厅。

“打那时候起，人们便管曼倩卡叫甩大粪的曼倩卡。那天曼倩卡收到邀约，又因为我说出了爱她，她心里兴奋又激动，她跑出去小便，不想农村的饭馆厕所粪便已经堆积到坑口，她的缎带在粪便上泡湿了。她回到光明的大厅，又开始欢欣地旋转，缎带上的粪水便飞溅开来……”

人们最深重的创伤往往来自期待最大的时候。

就像毕业生表彰大会时白裙子上莫名造访的姨妈红；打扮了一个小时假装不经意走过心爱的男孩子身边，双腿忽然僵硬着顺拐；信心满满地答完一门试卷，发成绩的时候拿了有史以来最低分……

期望与失望，美好与不堪从来都是孪生体，就像太极中的两轮，黑色中最后主导的一定是中间的白点儿。

喜欢老子《道德经》的作者赫拉巴尔深知万物运转的规律，所以他的笔触间总是灌满这样的黑色幽默。

生命中出现一次的事件，我们常叫它“偶然”，可是当它以同样的方式出现第二次，我们就只能归结为“宿命”。

五年后，汉嘉找到了曼倩卡。他們用汉嘉买彩票中的五千元奖金，去山区一个收费昂贵的饭店。曼倩卡每天都去滑雪，她穿着一件没有袖子、领圈开得很低的短外衣，身边总是围着一圈绅士。

“我看见曼倩卡在滑回来，皮肤黝黑，正从金山岗上飞下来，工厂主依纳先生和我一起呷着白兰地，他说曼倩卡今天美得让人想吻她。那天天气极好，阳光璀璨，平台上所有的靠背椅和躺椅上都坐满了人，曼倩卡像往常一样，检阅似的从一溜儿崇拜者身旁滑过。可是，我看见，几个妇女扭头瞧她，接着手掩在嘴巴上窃窃地笑。曼倩卡离我越近，那些妇女越笑得透不过气来。曼倩卡滑到我面前，绕过我，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的一条滑雪板上，她的鞋子后面，堆着一大团粪便，像一大块镇纸，雅罗斯拉夫·伏尔赫利茨基在一首动人诗篇中讴歌的镇纸……”

曼倩卡再次失去了荣誉，她只能忍受屈辱，虽然这并不是她的过错。

尽管这样的事情的发生极为平常，也极为偶然，可是，天道不仁慈。因而人，一个有头脑的人，也不可能仁慈。

若干年后，在布拉格的垃圾站里做了三十五年废纸打包工人的汉嘉，一捆捆地打着包，每个包里放进一本翻开的书，翻到最动人的一页，连同垃圾站里成千上万本腐烂的、沾满汁水的书一起，塞进压槽，按下绿色的按钮。

压板合拢起来，犹如人们在绝望中祈祷时紧握的十指，纸页在机器里搅动着哭嚎，无论多么动人的故事，无论多么深邃的思想，都将和垃圾站里那些恶心的塑料袋、附在上面的蛆虫以及藏在书里还没睡醒的老鼠一起，搅动成泥。

“我用那一天余下的所有时间请求曼倩卡原谅我，可是她没有。清晨，她傲然地离开了雷纳饭店，她高高地昂着头走了，这就证实了老子的名言：‘知其辱，守其荣，为天下式。

我翻开《道德经》，找到那一页，像神父把祭物放在祭坛上……”

天道不仁慈，可是作者赫拉巴尔还是对书里的“我”——那个额头上粘着绿头苍蝇，手上沾满血污，袖管里会窜出一只老鼠的废纸打包工汉嘉——最初喜欢上的女孩儿充满了仁慈。

“在一棵大松树和琥珀色天幕的衬托下，一尊硕大的雕像在那边高高耸立，犹如切赫公园的切赫纪念像。最使我吃惊的是，雕像上还有两只白色的大翅膀，这对羽翼仿佛在动着，仿佛曼倩卡即将腾飞，或者是在天空翱翔之后一秒钟前刚刚降落在那里。”

曼倩卡用一种常人不能企及的圣洁，存在于一位艺术家的笔下。

如果用道德来衡量世界，那情感与人性就会显得卑龊又可怜。

曼倩卡又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纯洁。

若干年后，人们只见到那样一座美丽无比的木屋旁，有一尊高耸着的温柔的天使的雕像，雕像上面刻着曼倩卡的名字。人们记住了曼倩卡的爱人用尽余生来打造出来的缪斯曼倩卡，忘记世界上还有一个甩大粪的曼倩卡。

“我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那儿，心想曼倩卡已经到达她从来不曾梦想，也没有人到达过的高度。而我呢？我不断读书，可是书本却联合起来同我作对。曼倩卡讨厌读书，却成了人们纷纷描写的人物。这双翅膀，终是带着曼倩卡飞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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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沉默着，遥远的，与你作伴。

番外：

去威海的路上，就着阳光与呼啸而过的风景，看完了一整本《过于喧嚣的孤独》。越来越享受那种把心掏出来，完完全全投入到时间的分秒流淌、整个人爬行在一行行文字里的感觉。好像，天地间没有你这个人，也不需要你这个人。你只需要把自己打散、融化，成为天地间一个游荡的精灵。

编辑/围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