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画像
——评李娟的《大红花》
2017-09-15周聪
周 聪
一个人的精神画像
——评李娟的《大红花》
周 聪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命名一个人或一个物体是极度危险的,因为这些所谓的符号会伴随其一生,影响甚至决定着其性格特征。人和物是在他者的塑造过程中完成自我指认的,这种塑造往往会受到一些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规训,说到底,人或者物大多不过是某种观念或符号的肉身罢了。初读李娟的《大红花》,我就有一种复杂的心理感受,大红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眼中呈现的人物,她就是大红花“真正”的形象。在某种意义上来看,作为主体的人是无法参与建构自身性格特征的,主体的形象大多是经过他者观照后过滤、篡改乃至遮蔽的镜像。
大红花一大早来到“我”家,在“我”的床边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发牢骚:从小孙女的学费、去县城探望弟弟的路费,到家里的牛、羊、地都没了,乃至哭诉粮油铺不给她赊账。事实上,在“我”的观照下,此刻的大红花身上带有明显的消费时代特征,她因家庭经济的困窘而成为金钱谦卑的奴仆,文中“我很想插嘴:地虽然没有了但是包出去了啊,包出去了有租金啊”一句就是明证,“租金”一词呼应了前文中大红花欠缺的各种费用。大红花俨然被“我”塑造成一个被金钱奴役而满腹牢骚的失意者,跌入生活的泥淖之中。
接下来,作者从外貌穿着和“吃”两个侧面对大红花的形象进行了补充。她明显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一米八的身高、大嗓门、穿着破陋,不穿衬裙、不穿袜子、趿一双男式的破拖鞋……饶有意味的是,大红花作为女性的身份特征被抽空了,她成为一个大老爷们样、大大咧咧的人,毫无女性之美。从“吃”的方面来看,大红花也是“不讲究”的:她家的黄油能吓跑所有前往的客人,而她一到吃饭的时间,就率领一家老小前往冒烟做饭的村里人家“蹭饭”……在作者的笔下,大红花的有点类似于乡村的泼皮无赖,惹得大家苦不堪言。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饶有兴致地讲述了大红花去“我”家讨要西红柿的故事,这一事件颇有点古代名士之风,大红花单纯与天真的一面也得以显露。
在散文的后半部分,大红花作为独立的个体形象才逐渐清晰起来。在砍葵花盘时,大红花“一个人砍四排埂子,呼呼啦啦,所向无敌”,“她还边砍边嗑瓜子吃”,这种雍容的身姿让人叹服;还有在农忙时节,大红花临时撤工去观看阿肯弹唱会,即使提高工资也无法动摇她前往的决心。大红花是在追寻自己的精神领地,显然,于她而言,外界的嘲讽和责骂已经并不重要了。最后,作者浓墨重彩地书写了大红花打扮起来的样子:金丝绒的花裙子、擦亮的靴子、浑身插满了花……大红花的装扮颠覆了人们脑海里形成的刻板印象,这一新形象只属于大红花一人,她人根本无法驾驭。至此,那个生活困窘、不修边幅、“不讲究”的大红花形象被修正了,不难看出,大红花的形象是随着“我”观看与认知的加深而逐渐变得真实和立体的。
在我看来,《大红花》是一幅女性的精神画像,虽然自始至终,大红花都活在“我”的观看与讲述中,她的形象是“我”叙述的结果,但正是在这塑造过程中,人物自身的矛盾与反差才得以清楚地呈现。文末,作者在追溯大红花名字的由来时,才发现此名与其人的性格有着神秘的契合性。这既是命名对人物性格的塑造,也是人物对名称的迎合与臣服。大红花活在了她的名字里,却也因其名字而卓尔不群。
周聪,青年评论家,长江文艺出版社编辑。现居湖北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