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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下闲愁,下落不明

2017-09-12

哲思 2017年6期
关键词:老铁木炭樱桃

樱下闲愁,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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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人间的不公平,认真起来,还真有一桩——比如同样是汉字,我却一直觉得“樱”是被偏爱的,就像家中的小女儿,时时处处受宠,与谁在一起,谁就写满了诗意,比如,樱花: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比如,樱桃: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仿佛时时处处能置身樱的世界,就算是不写诗,怕也是活成一首诗了吧。

樱花欢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

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

在春花之中,樱是表现最为优秀的一种。终日潇潇而降的春的冷雨里,带着微红、悲戚而低垂着的花蕾,于一夜之间骤然开放。

晴雨的早晨,朝阳遍撒着金粉,樱花明朗微笑的倩姿,与其说是众多植物中常见的由蕾到花的发展,不如说是奇绝的跳跃。是感动更是惊异。这是没有第二乐章、直接进入第三乐章的跃进,是向着表现的高潮阶段的突击。

在生命复苏的欢乐之中,新芽初放的草木,饶舌家的小鸟,沉默家的野兽,流浪者的蜗牛,地下工人的鼹鼠,都像中了魔一般欣欣然做着美梦。唯有这樱花,将三春的欢乐,全部盛在仅有两三天的酒杯中,把燃烧着的白热的生命和豪奢的兴味一下子尝个够!听说热恋的人们走在路上决不向后看。过去的诗人写道:千思万想是樱花。

其实,这只是诗人自己的追忆,樱花是没有任何回想的。因为回想是最脱离自我的。热恋的激情里,无暇想到繁殖子女。为此,樱花不愿像梅和杏那样结出像样的果实。花朵本身就是生命的昂扬,是燃烧。即使在别的花看来,这是青春的浪费也毫无关系。

日本德川末期,大概是弘化时候吧,名古屋有位山本梅逸的弟子,名叫小岛老铁的画家。他在古寺阎罗堂旁盖了一座小土屋,结庵乞食,过着清贫的生活,却具有兰花般清高的情怀,怡然自乐。某年冬天,由于连续严寒,小屋实在难以栖身,一位朋友很关心他,特地送来三大包木炭。老铁见了十分欢喜。

“谢谢你的好心,我们烤火取取暖吧。”

说着,他立即点火,将三包木炭一起燃着了。他一边烤着火一边兴高采烈地说:“啊,真暖和,太舒服啦!好久没这样摆阔气啦!”

照送炭朋友的想法,冬季寒冷,有了这些木炭,足足可以渡过去了。一般人也都会这么想。但是老铁非同一般,三大包木炭一股脑儿投入火中。老铁想,如果像过去的穷日子一样,一点儿一点儿生火,三大包木炭充其量也只能维持六十天,那也只不过是平凡日月的继续。眼下有人正巧送来木炭,剩下五十九天纵然震颤于严寒之中,也要饱尝五十九日无法换来的这一日之快乐。画家老铁当时肯定是这样想的吧。他烤着火高兴地说:“真是一次阔气的享受。”实际正如他所言,这是生活的腾飞、经验的跃进,又是崭新的精神世界的发现。

樱花的精神,只有保持画家老铁这样态度的人才能深刻领会。我以为,老铁所抱有的情怀,正是这种花的精神最生动的表现。(文/薄田泣堇)

樱桃媚

如果你多注意一下,你会发现,各式水果,都是有个性的:梨子妖冶,苹果端庄,杏子腹诽多于甜美,桃子越老越没规矩。

樱桃呢?媚。

我所在的小城,樱桃栽种不多。但一入五月,就有外地人推着平板车来卖,一木盘一木盘的樱桃,亮亮地安静着,很魅惑人。它在眼前晃,在脑子里晃,晃啊晃的,就晃出一个人好多联想:比如,印度美女眉心的红色吉祥痣,比如,明晃晃、光润润、娇艳如花的性感小嘴巴,还有那个樱桃小丸子一样刁蛮的清新系小女生。

清水洗净的樱桃,盛在晶亮玻璃碗里,这样看那样看,都叫人心动;摩挲片刻,忍不住口舌之欲,捻一个,再捻一个,吃不够咧。他呢,在一边看着你吃,微微笑,而且满足,默默的温存和纵容,比任何甜腻的表白都要有力量。

樱桃,这爱情的果,水晶心琉璃核,叫人想起年少和青春。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在诗中写:甜而且更甜,甜得闷透。穿红衣的即如画眉鸟梦见,谁在亲吻谁?当爱情,踏着高跷走到树顶。

他写的就是樱桃,男人眼里的樱桃跟自己所爱的女人一样吧,都是诗。

年少时迷宋词,最喜蒋捷那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红一绿,被这个细心的男人捉来,做流年暗转的物象,真好。如今我仍感觉,“樱桃”这句,是古诗词之美的极致,“绿”也肥,“红”也媚,有着调和圆融、地老天荒的静美。

才女叶小鸾,生在明末,十七岁早夭,然她所留不多的文字,却润如樱桃。她的传世遗物里有一方“眉子砚”,上有她镌刻的铭文,“开奁一砚樱桃雨,润到清琴第几弦”,“樱桃雨”,吟的是砚台的颜色,润嫩有加。好端砚,有“火捺纹、蕉鱼白、鱼脑冻、翡翠斑、鹧鸪眼”等特征;樱桃雨,是火捺纹一种,极为细润的上等坑口的端溪石。

一个“樱桃雨”,端得巧妙,天下好砚的极致,被樱桃轻轻点醒。

我还见过一幅中国画,画面上方,几颗樱桃,红艳得似要跳出纸页;樱桃下,一素衣女子,仰首而望,唇上一点红,似与樱桃轻吻。樱桃,少女,鲜果,红颜,一组合,便是爱情的印迹,多微妙的感觉。

樱桃之媚,媚如诗。有的人,写诗一辈子,不见得有诗意;而有诗意的人,本身就是一首诗。樱桃即如此,一种诗意的尤物。

初夏,我喜欢在凉拌黄瓜里,缀上樱桃两三颗,不仅为味觉,也为视觉。它像一联律诗里的动词,把一碟翠绿盘成了一阕平平仄仄。

跟我一样有玩心的大有人在呢。去蛋糕店买蛋糕,甜美大蛋糕完工之际,师傅轻悄悄于奶油上点了一茎红樱桃。这一笔,真点睛,那俗世暖甜的蛋糕,忽然成了一幅清新小写意。

如今,青春逃遁,不知去向,什么闲愁啊、怅惘啊,早已下落不明;再不会做见花落泪、对月伤怀的傻事了。奇怪的是,一玻璃碗红樱桃,却能引人想起好多。

到底是它,媚媚的樱桃,承载着女人烟火生涯的流光一闪。(文/米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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