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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徐胖嫚(小小说)

2017-09-12顾先福

夜郎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身姿心性酒楼

顾先福

在烟花街,徐胖嫚的优雅是出了名的。

故事往往是这样开始的。

那年的某一天或者这年的某一天。“王兵哥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烟花街的一个叫徐胖嫚的女人给一个叫王兵的男人发来她娇滴滴的优雅的普通话语音微信或者短信时这样留言。

王兵是我,一个和徐胖嫚一样同住在烟花街上的中年男人,同时还是这个小城里的一家电线电缆公司的总经理。她称呼为我“哥哥”,是因为我曾经是原先厂子她已故父亲的关门徒弟。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明白了。

很多时候,我像迎接莅临基层检查工作的上级领导一样到烟花街街口迎迓她回到旧宅。我知道她很是受用这样的礼遇。

不过,徐胖嫚是个任性的女子,不达到目标,她是不会轻意放弃的。这怎么说呢?你只要亲临她回到烟花街现场都会留下这个挥之不去画面的:那会,她说来就来了;只见徐胖嫚——她本名叫徐小嫚,因为身体肥胖的缘故,有人就叫开了“徐胖嫚”——那辆红色轿车鱼儿一样慢悠悠游进烟花街院坝靠墙一隅,在红得闪眼的车门打开后现出她肥硕饱满的身形,然后倚着车门嫣然一笑,眉目传情似地扭了扭身姿,一边小碎步走着,一边挥手对投来询问目光的三三两两的人说着娇滴滴普通话。顺便交待一下,我们烟花街上的人从来不说“普通话”,一个调门说的是我们小城土得掉渣的本地方言。所以徐胖嫚的优雅就在这里。

那时候认识徐胖嫚的人,都觉着她是掉进福窝子里的女人了。理由是她嫁给了在我们小城一所师范学院任美术教师的画家金光先生。再有,徐胖嫚的另一不同凡响优雅是结婚那年就辞职回家做起了全职太太,照她话说是要竭尽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又因为这时候的徐胖嫚已是我们烟花街成功走出去的第一位“画家夫人”身份了。

▲ 盈盈一水间 / 程 及

可是这段徐胖嫚优雅的让人津津乐道可圈可点的婚姻生活之舟,在扬帆了五年光景后就搁浅停泊了。有关她离婚的传言,有人说是她丈夫沾花惹草,在外面包养情人;也有人说是徐胖嫚不守妇道,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反正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仿佛只有徐胖嫚回到烟花街澄清事由,一切才会真相大白。然而徐胖嫚不但没回到烟花街,而是随一男人去了深圳。这是烟花街人至今弄不明白的地方。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烟花街的人早已把徐胖嫚忘了。忘了好。本来吗,谁有闲心去翻看别人的“老黄历”呢!

可就在上个月,徐胖嫚像变魔术似地回到了烟花街,回到她昔日的老宅。

徐胖嫚是开着那辆红色轿车回来的,她神情依旧,只是脸容有些憔悴。下车后的她依然倚着车门嫣然一笑,扭着身姿,一路挥手,一路小碎步走着对烟花街的人热情打着招呼,好像她一直居留在这里,未曾离开过半步。

她这次没给我打电话,而是直接上门找到了我。显然她怀揣了然于胸的计划来的。其实她此行目的,从她一踏足烟花街我就知道了。

给徐胖嫚谋一个“体面”的职位,和有一份好的收入,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做人,是我对她已故父亲我的师傅的“诚信承诺”。这一次终于得于兑现了。这不是问题。我关心是她和那男人关系到底怎样了?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从徐胖嫚一语不发,一脸不悦,瞪圆了眼,便可看出。

但三个月未到,徐胖嫚离开了公司。

原委是综合部的郭俊主任前些日子打电话埋怨我,说我给他找了个“胖母虎”,搅得他不得安宁。并撂下狠话儿,公司若留下徐胖嫚就不留他。郭俊一般情况下少有此言。我知道这妮子又惹事生非了。我还知道作为烟花街小资色彩的徐胖嫚自傲心性的。这是惹事的根源。

勿用打听,徐胖嫚和她的顶头上司处不来。这傻妮子肯定还狂言放出“一山不容二虎”之类呛人流鼻血的话语。这话后来从她口中得到证实。瞎拌扯,郭俊主任是和公司一起打拼拼过来的患难兄弟,舍了谁也不能舍他!这时的我又变成了王总,不再是徐胖嫚倚靠的坚实大山或者“王哥”了。呵呵,“王总”的我对不住小妹胖嫚妮儿,还有已故我的师傅!

毋庸置疑,徐胖嫚短暂的职业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换句话说,优雅的徐胖嫚,心性高的徐胖嫚,桀骜不训的徐胖嫚天生是那种当老板的心性,而不是甘愿沦为下层给人打工。若甘愿沦为下层给人打工,就不是徐胖嫚了。这是我对她的定义,同时也是一种期望。

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反过来说,徐胖嫚对我也失去了信任,岁月已把我们变成了互相看得见摸得着灵魂的透明人。

在许多日子过去以后,徐胖嫚也被我遗忘得差不离支离破碎了。

就在我彻底遗忘徐胖嫚的时候,有一次我碰巧与她见了面,还被她当作客人送回了家。这是后话。

那是某次和一家公司签订一个供货合同后,那家公司老总非要留我吃饭。晚饭是在一座豪华酒楼进行的。那晚宴酒喝高了,公司老总醉了我也醉了;一桌人都醉了。酒楼经理与公司老总是朋友,于是酒楼经理派司机开车送我们回去。这个送我回去的司机就是徐胖嫚。当时我也不知咋的就想下车——后来回想促我当时下车的动因是对她以前的判断与现实冲突左右了人的情绪而破坏了往日的形象。她那时狠狠拽我了一下,把我拽回到车里,并命令似的说,醉了就好生歇着,别叫人担心。车上路后,她闭口不语了。一路我借助酒精瞎唠叨:“胖嫚,怎么开车了?我一直以为……太草率了啊……你应该来找我!”徐胖嫚一句话不应,像没我一样全神贯注开车。夜色,灯火,人影,宛如水一样朝车窗漫过来又退回去,涂抹着她变化不断的背影。

“王总,到了,请下车。”徐胖嫚停车后,拉开车门,扶我出来。见我还想说些什么,她像已经知道似的摆了摆罢手。

恍惚不久前回放的桥段画幅一样。

徐胖嫚在坐回驾驶座位前,她倚着车门,残留着灯火余辉的半边脸容嫣然笑着,然后扭了一下身姿,细长的手指头肚儿捋顺了额前一绺乱发。见我发怔发愣傻瓜似的模样,她就向我挥了挥手,用标准的普通话柔声道别:“王总,你走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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