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吻

汤斌

走进病房，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就撞在我脸上，我接住了这道目光。她是个漂亮的姑娘，靓丽的容颜有些苍白，清澈目光里藏着一缕忧伤。

我翻看她的病例，柳亦菲，一个很美，又很女人味的名字。她是个肿瘤患者，已经入院好几天了。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今天值早班，巡查病房是每天例行的工作。

柳亦菲眨了下眼睛，冲我扬起了嘴角。

我问了问她身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然后用听诊器在她胸部听了听，转身走时，她突然说：你好帅！我一愣，回头丢给她一个微笑。

柳亦菲的癌症已到了晚期。想治好，除非出现奇迹。陪她的母亲瞒着她，我们也给她希望。每次我从病房经过，都会去看看她，和她聊一会天，她很开心，看我时眼睛总是烁烁发光。

柳亦菲跟我说她从没谈过恋爱，好想找个男朋友感受一下谈恋爱的滋味。我说，你温柔漂亮，病好了肯定会有许多白马王子追你。她咯咯笑着，问我：你愿意吗？我一下哑了口，好一会才说：可以考虑。

柳亦菲撇着嘴，说：考虑是假，不敢是真。

我笑笑，模棱两可。说真的，不是我不敢，而是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医院一个漂亮的护士。我把柳亦菲的想法告诉她，并说我想扮演一下柳亦菲的男朋友，不想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遗憾。女朋友诧异地看了我好一会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成了柳亦菲的“男朋友”，常陪她说笑，陪她散步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有爱情的滋润，柳亦菲每天过得十分的快乐，病房里，夕阳下，常听到她甜美的歌声和笑声。

但是，我陪女朋友的时间少了，渐渐的她受不了，向我提出了分手。我以为她在开玩笑，说你通情达理，心地善良，怎么会……

女朋友满眼含泪，向我吼着：我没那么伟大。

我苦口婆心了好多天，也向她发誓，可还是没能挽回她的心。她只给我一个选择，放弃柳亦菲。我说：我现在放弃她，就等于在杀她。女朋友绝望了，丢下一句：祝你们幸福。便离我而去。

我不怪她，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好多天，我默默忍受着失恋的痛苦。

春暖花开了，医院里的花卉尽情施展它们的魅力，吐着娇艳，吐着芳香。这时柳亦菲的脸上也落满了灿烂。她让我带她去看春天，去看田野里盛开的油菜花。

我当然乐意带她去大自然的怀抱里，领略天地间自然形成的美丽，嗅一口纯净的芳香，可她的身体……柳亦菲看出我的担心，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别担心，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我跟亦菲的妈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带她出去看看，主治医师给她备好了急救的藥品。这天天气特别好，温和的春风柔柔地吹着，大地到处生情。我租了辆轿车，带她来到一个叫月亮山的风景地，山不高，风景却十分秀美，山下是一望无边的金灿灿的油菜花，如海，微风抚过，浓郁的芳香让天地沉醉；半山腰的玉兰花，张扬着笑脸，炫耀着春的浪漫；山顶上更是美不胜收，妖艳的郁金香，姹紫嫣红，分外妖娆。柳亦菲那天穿的是红色印花连衣裙，徜徉在花丛中，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我用手机给她拍照，录像，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

这次游玩，让柳亦菲开心了好久。

春天刚过，柳亦菲的病情加快了恶化，许多药物止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可她咬牙忍着，从没哭过一次。我陪在她身边，给她鼓励，也给她安慰。有你真好！她柔柔地看着我说。

我说：我会永远陪伴着你。

她嗯了声。我看着她那张被病魔折磨得十分憔悴的脸，心痛极了，忍不住泪在眼窝里打转转，她看见了，竟然安慰起我来：我没事，放心吧。

我点点头，泪水一下蒙住了我的双眼。

能亲我一下吗？过了会，她说，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红晕。我犹豫了。说真的，和她“恋爱”半年多，一次都没亲吻过她，我俩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她挽着我的胳膊，依靠在我身上。现在……她见我犹豫，便微微一笑，说：别紧张，逗你玩的。我知道，我的犹豫让她失望，便俯下身去吻她，被她拒绝了：我等着有一天你是用最真实，最深情的爱来吻我。她说。

柳亦菲的病情在急剧地恶化，有时整天都处在昏迷中，再好的药也无力回天了，她捐献器官的手续在她清醒时候全部办好，等待的就是最后的时刻。这时，我每天心里都是酸酸的，还有些惴惴不安，我欠她一个深情的吻。

柳亦菲又昏死过去，她妈流着眼泪阻止了我们的抢救，说就让亦菲静静地走吧。

手术室里，一切工作就绪，柳亦菲的心电图在微弱地跳动着，显示这个漂亮女孩生命的顽强。所有的医生默立在她身边，静静地送她最后一程。冥冥之中亦菲睁开了眼，她这是想最后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她缓慢地转动着目光，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种渴望。急忙俯身去轻吻她还带有温热的唇，我倾注了内心的全部感情和不舍的眷念，泪扑簌簌地溢出了眼眶，滴落在她的脸上。她脸上渗出了笑意，是那么的甜蜜和满足，这时，心电图突然欢快地跳跃起来，随后，慢慢地平静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