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2015罗布泊自然与文化遗产综合科考散记走进罗布泊
2017-09-11邵会秋
文 图/邵会秋
2014~2015罗布泊自然与文化遗产综合科考散记走进罗布泊
文 图/邵会秋
罗布泊荒原
罗布泊位于新疆东南部,被称为“死亡之海”,是中国四大无人区之一,也是一片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土地。早在汉晋时期,罗布泊地区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但随着楼兰王国的消亡,这里的文明也消失在荒漠之中。直到斯文·赫定等西方学者兼探险家的到来,让这片昔日繁荣的土地重新闻名于世。
2004年小河墓地发掘
我与罗布泊的缘分始于2004年小河墓地的考古发掘,那个时候的新疆考古还没有现在这么热,条件也要更艰苦些。当时从库尔勒到若羌的柏油路刚刚修好,路上根本没有什么车,手机也没有信号,周围的环境与城市的喧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记得当时一个开沙漠车的司机师傅对我说,你试着开会车吧,我说自己没有驾照也不会开,开到路边怎么办?他说没关系,这车大翻不了,路边也没有沟,再开回路上就好了,可见当时那里是多么荒凉。在小河墓地两个月的发掘工作和生活,让我对这片神奇的土地着迷,也正是这次发掘经历使我与新疆考古结缘。
当我十年后再次踏上这条路时,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路还是那条路,路旁的百里胡杨风景依旧,但不同的是手机已经有信号了。路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凡,限速60公里的标志牌一路可见。从库尔勒到若羌全长400多公里要行六七个小时,然而,到了若羌只是我们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罗布泊自然与文化遗产综合科学考察队由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中国科学院遥感与数字地球研究所、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共同组成。考察队的任务很多,但对于我们考古工作者来说,主要的工作就是调查罗布泊地区的遗址和墓地。
若羌县城是考察队集结和后勤补给的大本营,队员到达若羌后要休整一两天,用于购买生活必需品和布置科考任务。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溜到博物馆去参观一番,这座博物馆作为一个县级博物馆规模已经很宏大了,而且名字也很响亮——楼兰博物馆,展品中有大量的干尸,体现了当地的文化特色。当一切准备妥当,载着队员和物资的车队便浩浩荡荡向罗布泊无人区挺进,这也标志着考察行程正式开始。
胡杨林
楼兰博物馆
楼兰文物工作站
考察队早上从若羌出发,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就进入罗布泊地区,罗布荒原的景色很单调,一眼望不到边,这种景色看久了非常容易产生视觉疲劳。在罗布泊的湖心位置,曾经立着很多石碑,但如今只剩下一座,其他的写着某某单位或某某人立的石碑都被破坏了。由于路程遥远,考察队无法在当天到达扎营地,只能寻找一个中转站,而在罗布泊中唯一的选择就是楼兰文物工作站。
楼兰文物工作站是若羌县文物局在罗布泊地区的常设机构,主要负责楼兰故城遗址和楼兰古墓群的保护工作。这里经过多年的建设已经颇具规模,有三座多间建筑,可以容纳几十人住宿。虽然条件稍显简陋,但已然是罗布泊的“星级宾馆”。工作站里有一座瞭望塔,高高屹立在罗布荒原中,夜间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几十公里外的汽车灯光。这里的工作人员就是靠这座瞭望塔来观察远处遗址和墓地的情形,当然每天还要有例行的巡逻。这里手机没有信号,通讯需要靠卫星电话,所有物资也都需要从若羌县城运进来。四名工作人员两人一组,每个月轮换一次,物资也是每个月补充一次。
两个人在荒原中一待就是一个月,想想就非常枯燥!在这里工作多年的崔站长告诉我们,现在的条件其实已经很好了,前些年人员不稳定,经常有新招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待不住,几天就跑回县城,导致他不得不延长工作时间,有一次他甚至在工作站里面待了6个月没有回家,难以想象那是多么煎熬!
图① 楼兰文物工作站
图③ 罗布泊湖心
图② 楼兰文物工作站瞭望塔
由于总有户外爱好者和一些旅行者想进入楼兰故城一探究竟,这往往会对文物古迹造成破坏。为了防止有人偷偷进入楼兰故城,工作站在通往故城的路上设置了钉板,未经允许进入其实也是非常危险的。
我们考察队在傍晚到达工作站,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向预设扎营地出发,虽然扎营地与工作站直线距离不算远,但小雅丹地貌的土路并不好走,非常颠簸,过了中午车队才到达扎营地。
2014和2015年两次的扎营地都选在了古河道中,因为河道里相对平坦,而且风沙较小。考察队是一个整体,大部分工作需要统一协调、分工合作。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考察营地半天时间就搭建完成了。
楼兰故城建筑遗迹
考察队的营地
研究考察路线
徒步考察
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考察团队前期已经对罗布泊地区的高精度卫星照片进行了解析,标记出了可能存在人类活动迹象的遗址、墓地、人工河道等信息。而我们的工作分两部分,一方面是核实这些卫星照片信息,另一方面则是进行考古区域调查。考察队每天都会按计划确定一片考察区域,吃完早饭,带点干粮就出发了,徒步调查一天,晚上返回大本营。
罗布泊地区的考古遗迹非常丰富,目前发现的古代遗存主要有三大类:第一类是以楼兰故城和营盘墓地为代表的铁器时代遗存,年代主要集中在汉晋时期,这也是目前罗布泊发现数量最多的一类遗存,楼兰文物工作站主要的保护对象就是这个时期的遗址和古墓群;第二类是以小河墓地和孔雀河古墓沟墓地为代表的青铜时代遗存,年代大约在公元前2000~前1500年之间,除了这两个正式发掘的墓地外,铁板河墓地,尉犁县咸水泉10号墓地,若羌09LE50号墓地、09LE4号墓地,中瑞科考团发现的LF、LS、LT、LQ等墓地都存在此类遗存;第三类是石器时代的细石器遗存,这类遗存分布也非常广泛,已经采集了许多细石器的石叶和工具,但由于大都缺乏原生地层信息,很难判定具体年代,根据我们对其中的一个细石器遗址的年代测定,部分细石器年代至少可以达到距今10000年以前。
图① 考察楼兰故城三间房遗迹
图② 楼兰故城的佛塔
图③ 我与楼兰故城的小鸟
在已发现的这些遗址和墓地中最著名的就是楼兰故城了。楼兰故城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最早是由瑞典人斯文·赫定发现的,斯坦因也在楼兰进行了发掘,他们都从那里获取了大量的木简、钱币、丝织品和建筑装饰构件。如今的楼兰故城早已难觅这些文物了,大型建筑也只剩下佛塔、三间泥墙建筑和瞭望台,城内散布着木头建筑构件,陶片、炉渣和动物骨骼随处可见。
图① 2015年2号居址羊圈遗迹
图② 2015年楼兰东1号墓地被盗的古墓
图③ 采集的部分遗物
图④ 现场测量人骨
在楼兰城内考察时有一个小插曲,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小鸟绕着我飞来飞去,非常有兴致地爬到我后背去,我试着赶了两次都没有赶走,于是就让它静静在那待着,很显然这是一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鸟!
在我们考察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些新遗址和墓地,不过可惜的是,大部分遗址都被风沙破坏得很严重,没有能够留下遗迹,只剩下地表的大量陶片,但在2015年2号居址我们发现了一些倒塌的建筑构件,还有一个羊圈遗迹,里面堆积了很厚的羊粪。墓地被破坏得更加严重,但不是风吹的而是被盗掘的,可能是因为汉晋时期的墓葬都分布在较高的雅丹上,目标过于明显吧。
被盗掘的情况触目惊心,在2015年楼兰东1号墓地,我们清理了其中三座被盗的墓葬,并对出土的人骨进行了现场测量和鉴定。虽然发现的遗迹数量较少,但考察过程中我们采集了大量的文物,包括玉斧、细石器工具、铜镞、铜印、石权杖以及一些铁器和木器等。
图① 行车难
图② 行走在罗布泊中
图③ 考察途中的午休
图④ 沙尘暴
图⑤ 枯死的胡杨林
图⑥ 罗布泊的生机
行走罗布泊
行走在罗布泊中,辨别方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一些探险家没能成功走出罗布泊。考察的生活是比较艰苦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烈日当空,根本找不到遮阳的地方,午饭也只能在野外解决。午后的小憩都找不到足够的阴凉地。晚上则非常冷,我们不得不使用羽绒睡袋来抵御寒冷。除了炎热和寒冷外,调查车辆也经常会陷入泥沙中,而且还出现汽车爆胎、爆缸和断轴等故障,给考察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不过这些困难还都可以解决,但是遇到了沙尘暴,考察就只能暂停。罗布泊中的沙尘暴铺天盖日,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想象这种沙尘暴的破坏力。大风能将帐篷吹翻,考察队一个司机的小帐篷由于没有来得及压实,被大风吹走了,消失在茫茫荒漠中。细细的风沙无缝不入,吹得人根本无法睁眼,到处一片狼藉,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忍饥挨饿,静静待着。更可怕的是这种沙尘天气会持续多日,所以这时不得不狼狈地撤出罗布泊,等待沙尘天气结束再继续考察工作。
当然,罗布泊考察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罗布泊夜晚的星空非常漂亮,在考察之前,我从来没有在天空中看过那么多的星星,整个夜空中密密麻麻,一条银河清晰可见。这里的日出和日落也是风景如画,大片枯死的胡杨,一望无际的荒漠,都让人记忆深刻。每天考察结束回到营地,在落日余晖下坐在椅子上,远离电脑和手机,奢侈地泡杯绿茶和队员们一起畅聊,别有一番韵味。
如今罗布泊的环境似乎稍有改善,考察中有一晚居然听到了雨水拍打帐篷的声音,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植物生长,这里似乎也开始绽放出了盎然生机。我多么希望有一天,罗布泊能变回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我甚至畅想着在湖边钓鱼……
离开罗布泊虽然已经很久了,但我还会再回去的。每当听到歌手小舟的《罗布泊》,思绪便会飘回那遥远的地方,回到那片神秘而让人难以忘却的土地!
(作者为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