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2017-09-11陈廿榛
■陈廿榛
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陈廿榛
第一次听到《似是故人来》是在西安,一家以肉夹馍和凉皮闻名的老店里,正午太阳的热度似乎能把天地一同蒸发,胖胖的老板边打拍子边哼唱:“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我好奇心起查了查,才知道这首歌诞生时我还没出生,而我听到这首歌时,唱歌的人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概世上许多事情都有着命定的起承转合,那个瞬间,在食物香气交织弥漫的小店里,我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开的一个博客,名字依旧清晰记得。点进去看了看,荒草丛生,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个熟悉到近乎陌生的名字,在我幼稚又真诚的抒情文下面,她写:“我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请加我的QQ,如果不是,也请回复好吗?”
那个人就是阿宁,她留言的日子距离我写下那些早已过去一年之久,我看到她的留言又是在三年之后,那时悲喜交集的我,并不知道我们只隔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一个在西安,一个在汉中。
终于凭借四通八达的网络得以联系上彼此,已是几天后了,我在青岛的栈桥边看着天空与大海连成一片,淡蓝色的天际遥远得像是另一个国度,发来客气又拘谨消息的人也像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看着海鸥拍拍翅膀飞向远方,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楚忽地在那一刻满溢出来,能够记起那段岁月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回忆我们曾经一起相依相伴的年少时,脑海里只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八九岁时的阿宁,性子沉稳又内敛,笑起来温温婉婉的,像开在乡间小路上的粉色花朵,而我像只毛毛躁躁、横冲直撞的小怪兽。我们的性格相差甚大,却意料之外地成为朋友。我们一起在草坪上看书,躲在有阳光的墙角背单词,像所有闺蜜一样讨论热播的电视剧。
我甚至一度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互相陪伴,直到很老很老的时候还能比邻而居,笑嘻嘻地说:“Hello。”因为没能预见分离会过早到来,在阿宁转学离开后,我才惊觉我们都没有一张合照,就连有着她字迹的书也在几年后搬家时弄丢了,于是,我终于意识到了我跟阿宁失去了最后一点牵绊的事实。
多年后的这个黄昏,我没有客套地跟阿宁说句“好久不见”,只是点开她的空间,试图从文字和照片里拼凑出她这么多年生活的模样,然而,我发现自己早就记不清阿宁的模样了,也没法在一张张照片里辨认出哪一张微笑的脸庞才是她。而长大后的阿宁依旧和小时候一样,爱用文字表达感情,直白又温和,这也算是我能得到的小小慰藉。
当各自有了不同的境遇,便再也回不到亲密无间的小时候,也不愿成为客套寒暄的故人,于是我们默契地不再聊天,逢年过节也不会互相问候。只是,但凡彼此有了新动态,都会认真地看,哪怕并不能感同身受。
有时,我的梦里会出现幼时我们一起背诗的情形,那时,阿宁最喜李清照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总是念叨李益的“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她能言明为何喜欢,我却不能用语言表达出这种萦绕心头的情怀。现在想来,是不是那时的我其实已经察觉我们终会分开,却始终不愿意去面对。
时间划出的这条宽广的河流,我们分隔在两岸,阿宁早已变了模样,却还是当年的性情,我也不似幼时那样卑微、敏感,长成了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我们错过了彼此人生中最动荡的十几年,幸好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还能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
去年夏天,在南京鼓楼前,我又听到了从旧式唱片机里传出来的《似是故人来》,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一首歌结束,我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女孩子叫了声“欣欣”,我扭过头去看,却只看到两个相携走远的人。左边那个穿着天蓝色的棉布裙,短马尾一甩一甩的,像极了我不久前在阿宁相册里看到的一个人。
后来,我还是没勇气追上去,倒不是怕空欢喜一场,也不是怕再次相见过于尴尬,只是恍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牵绊早在十多年前就画上句号了。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还是让最温暖的记忆都停留在永远回不去的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