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
2017-09-09吴永强
吴永强
宏大的国家命题之下,个体细微的生命体验从一个侧面深化了我们对雪域高原的认识。如果进入历史纵深,今天的地域融合从哪里来?历史给我们留下了怎样的经验?昨天的历史影响了今天的我们,今天的我们又在塑造新的历史……
西海镇上的孤独与情怀
刘国成经常想起儿子在大连机场给他打的一个电话。那一次,妻子带儿子去大连旅游,一下飞机,儿子就打来电话说:“爸爸,我到机场了,你怎么不来接我?”刘国成心里一动,问:“你在哪个机场?”
5岁的儿子,以为只要到了机场,爸爸就会来接他,像之前他来青海,爸爸出现在西宁机场一样。而此时,他的爸爸正在几千里外的海北,在高原上履行自己的使命。这位1982年出生的年轻干部,老成持重,一年的岁月已在他身上刻下痕迹——相较于一年前初来时的照片,脸上多了一些沧桑,头发也白了不少。
海北州所在地西海镇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此地是金银滩的核心位置,风光秀丽,又是原子城所在地,有着独特的红色文化。因为是新城,原住民很少,每逢周末,镇上的人寥寥无几。山东省直部门的援青干部就在这里,分散在不同的单位,行使他们的职责。
州政府旁边的一个居民楼里,有一间房被他们用作餐厅,每当吃不惯当地饮食时,他们就会到这里自己下厨,做一些家乡菜。下午下班后,如果没有要紧的工作,他们也会聚集到这里——援青之家,一个温馨的名字,寄托了远方的他们彼此的情意。一个干部说:“出发时还素不相识,现在我们已情同手足。”
他们设计出了专属于自己的援青标志,以山与水的结合,体现出山东省与海北州的“山海情深”,S形水花,寓意黄河弯曲流长,“君在黄河头,我在黄河尾”,共饮黄河水,同为一家人。三座山,分别代表山东和青海的名山:泰山、昆仑山和祁连山。“山东援青”四个字遒劲有力,青底黄边,寓意山东、青海同为黄河儿女,体现山东“科学援青、务实援青、真情援青”的工作理念。
偶尔援青干部们想吃一点海鲜,却找不到,有人弄来一瓶虾酱,一群人分着吃。去年8月21日,中国女排奥运会夺冠,援青干部们聚集到“援青之家”,包水饺庆贺。清冷的西海街头,因有了这一间小屋,他们找到了家的感觉。
除了客厅改造的餐厅,另外几个房间被他们改造成了活动室,墙上的展板,展示了援青工作思路、山东省援青干部管理组内部管理规章制度、基层党建等内容,使他们时刻处于学习状态中。
2016年中秋前夕,在海北州电视台担任副台长的曲展,妻子到海北探亲后返回济南,写下了一段文字,其中有几句写道:“为什么这次小小的别离这么伤感?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青海的天地太辽阔了,辽阔得太空旷,空旷得太孤独……青海的季节太任性了,任性地一步跨过秋天,就这么抻长了冬季。”
中秋节,曲展一人留在西海镇,一年后,他回忆起当时的心情:“活了48年,我才真正体会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觉。”节日的西海镇,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学校、院子里都没有人。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不仅没人,还没有声音,周围静悄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送别那天正好是两人的结婚23周年纪念日,后来,曲展把自己的心情和妻子的文字发到了朋友圈,没想到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反响极其强烈:“老伴简单的文字,触动了在青海的许多山东汉子心中最柔软的思乡思亲之情。山东爷们儿心大内敛,情深似海,义重如山,多数对爱人却少表白。大爱无言,其实胸中有大情怀,家国情怀。”
在高原上,每個人都是一个符号,一切行为举止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在台里,虽然我们融合得很好,还是很受关注,上下班好多细节、饮食习惯、语言交流,都自我约束。”
跨过日月山,奔向地域融合的大湖
已经无法考证第一个踏上青藏高原的山东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随着不同地域之间的不断融合,两地之间的交往越来越深入。我们国家漫长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融合的历史。
出西宁市区向西,过了湟源县城,就是日月山。
平均海拔4000米的日月山,是祁连山伸向东南方向的一个支脉,在高山林立的青藏高原,算不得什么,但因特殊的文化和地理因素而名垂史册——唐朝文成公主从此处入藏,身站山巅回望故国。当时,此处是唐与吐蕃的分界。734年,唐蕃双方会盟于此,立汉文与藏文石碑各一座,上书“甥舅修其旧好,同为一家。”
日月山更著名的是其地理意义,它是中国自然地理上一条重要分界线,季风区与非季风区、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以此分界,青海省内的农业区和牧业区也以此为界。直到今日,日月山以东,青稞与油菜交替,山谷间树林环绕着村舍,农耕文明在这里延续。而日月山以西,则是广袤的牧场。位于湟源县城的丹噶尔城,修建于雍正年间,是茶马互市的集散地。
详述日月山的意义,有利于更全面地进入主题。当我们带着农业文明的眼光,跨过日月山,来到广袤的草原,以青海湖为中心的这片地域,成为此行的目的地。如同丹噶尔城见证了两种文明的和睦共处,游牧民族长期占据的这片土地,从来就不缺乏交流和交融。
金银滩上,有一个三角城。据《汉书》记载,西汉时期在全国设置了东海、南海、北海三郡,只缺一个西海郡。汉元始四年,安汉公王莽曾派中郎将平宪等人给羌人带去大批财物。当时游牧青海湖一带的卑禾羌在首领良愿等率领下,对西汉臣服,带领部下12000余人西走,让出了西海一带的草原,这样王莽就在今海晏县筑城设立了西海郡。三角城东西长650米,南北宽600米,城墙残高4米,至今四门尚能隐约可见。
在青海湖畔,蒙、藏、汉、土等不同民族的历史交替杂糅,留下了诸多遗迹。曾称霸西北300余年的吐谷浑,如今只剩下传说,以及青海湖畔的一些零星古城堡。
跨越历史的层层门槛,来到时下的青海湖畔。在援青工作已走过七个年头的今天,我们如何定位对口支援?对口支援的未来在哪里?国家内部不同地域之间的援助与合作,会把我们的国家带向何方?
当然,我们会想到“改善民生”“共同富裕”“稳藏固疆”这些词汇,在人心和人心的不断融合中,一些新的援助形式在不断出现。从硬件到软件,从资金到人才,从产业到环保,随着国家战略的逐渐深入,对口支援工作也在不断变化。
历史和现实融为一体,对口支援青海,并非仅是经济的援助,更是整个社会的不断融合,山东在向青海提供帮助的同时,也吸收了青海的养分。海北州对口办刘国柱在诗中写道:“后人自有评语录,记忆刻录嘛呢石;嘛呢石堆有齐鲁,援青三年铸辉煌。”在后人的评说中,援青、援藏、援疆,来自山东的力量伸向祖国的西部边陲,必定会扎下牢固的根脉,将齐鲁文化与各地文化更好地统一在中华文化的大家庭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