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历险记
2017-09-05洛桑贵布
洛桑贵布
第一节车厢 苦命的孩子
一
在冀东平原乐亭县的东部,渤海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的波涛冲刷着沙滩。一年又一年,沙滩无语,静默着,却见证了时光的来来去去,浪花的起起落落。
海浪不舍昼夜地冲刷着沙滩,留下岁月的痕迹。在海浪冲刷的地方,淤积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沙坨。在一个个沙坨上,勤劳的人们修建房屋,开荒种地,圈养牛羊,世世代代居住下来,形成了一个个自然村。
在这些自然村中,有一个村子,东靠改道前的滦河,人们管它叫大黑坨村。村南的大沙坨叫南河灘,村东的大沙坨叫张家滩,村东北的大沙坨叫流水港。据村里留存的文献记载,大黑坨村形成于明代永乐“靖难之役”之后,距乐亭县城不到15公里。到光绪年间,经过了470多年的繁衍生息,它已成为一个大村庄。李家是当年建村时由外地奉召迁来的老住户,李姓是村里的五大姓之一。
1889年10月29日,天刚破晓,一户李姓人家传出婴儿“哇哇”的啼哭声。这哭声穿过纸糊的窗户,穿过栽种着石榴树的庭院,穿过长着庄稼的田地,打破了大黑坨村的静谧,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产房内,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在一个接生婆的指挥下,分工合作,有的帮助产妇分娩,有的用木桶打来热水,有的找来艾叶……大家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接生婆将剪刀在火上烤了烤,算是消了毒;接着,她熟练地剪断脐带,然后在婴儿的肚脐眼上撒上艾叶烧成的灰,用来止血,防止肚脐进风。在那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民间的接生婆沿用的是人们摸索出来的土办法,却也管用,屡试不爽。
产房外,却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一个年过古稀、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对襟长褂的老头儿——李汝珍,黝黑红润的脸上,皱纹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着,那股甜蜜的模样都快要把蜜蜂引来了。
来分享李汝珍喜悦的人,有他的家人,有邻居,还有亲朋好友。大家在院子里听着新生儿的啼哭,体会到了“丰收”的喜悦。
“听,这哭声,洪亮着呢!”邻居李二狗扯着嗓门说道。
“准是个‘带把的!”李二狗的婶子也打趣道。
“哟,你还挺有经验呢!”隔壁的毛蛋爸笑着说。
正当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的时候,门帘唰地被揭开了一角,接生婆身体还没出来,带着喜气的话语早就飞了出来——“李大爷,恭喜您得了一个大胖孙子!”
“瞧,我的判断没错吧!” 李二狗的婶子笑弯了腰。
“李叔叔,恭喜您啊!” 李二狗高声叫道。
“他大伯,这是喜事啊!您得多摆几桌酒席,庆贺一下!”毛蛋爸眉开眼笑地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地说着、笑着。在院子里的大树上过夜的鸟雀被惊醒了,鸟雀们都好奇地打量着热闹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们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地飞走了。
李汝珍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望着飞远的鸟雀,那个方向正是儿子长眠的山头。他喃喃自语着:“任荣,我的儿啊,你咋走那么早呢?你看看,你儿子出生了……咱们老李家后继有人了!你放心吧!他们母子平安!”
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把李家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向李汝珍道喜。李汝珍老泪纵横。这泪,带着丝丝咸味,却透出一股幸福的味道。李汝珍为人正直,刚正不阿,热心助人。平日里,村民们遇到困难,他总会慷慨解囊,尽全力相助。因此,他在村里德高望重,乡亲们都很尊重他。
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生气,让陷入悲痛中难以自拔的老人看到了希望。
二
听到身边的孩子清脆的哭声,以及屋外的乡亲们的道喜声,产妇周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接生婆手中接过孩子,一边喂奶,一边怜爱地望着这个小生命。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像一场旧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重现——
17岁那年,周氏和比自己小2岁的李任荣结婚。她孝敬老人,操持家务,一心一意要把这个家打理好;她关心丈夫,夫妻俩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生活美满。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李任荣的身体不好,患有肺病。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没有有效的药物用来治疗,只能靠病人自己调养,不能过度劳累,同时又要有营养保障。
有一年,北方发生了地震灾害。这次地震波及京师、山东、奉天(辽宁)大片地区,震中离乐亭不远。据老人们说,当时“地全震裂了,顺着地缝往上翻黑水,翻了黑水又冒白沙……许多房屋都垮了”。
地震发生的当晚,从睡梦里惊醒的李任荣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可能有危险,披衣出门,一口气跑回家,把母亲背出屋门,没想到他自己连劳累带惊吓,病情加重了。几个月后,年仅20多岁的他竟与世长辞了。
当时,她怀孕了,眼瞅着自己就要当妈妈了,有时候睡着了都会发出开心的笑,笑着笑着就醒了。如今,丈夫撒手人寰,她深受打击,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生活变得一团糟。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她强忍着悲痛,不怨天尤人,坚强地继续生活下去。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她以泪洗面,暗自哀叹自己和腹中小生命的命运不好。在痛苦、伤感、无助的持续纠缠中,她好不容易熬过了剩余几个月的妊娠期,终于生下了这个苦命的孩子。
她满怀喜悦,一边轻轻地拍着孩子,一边自言自语:“孩儿他爹,我们的孩子出生了,长得真像你,可惜,你看不到……”泪眼迷离中,她仿佛看见了孩子他爹——远在天堂的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朝她挥手。
是啊,一般人很难体会得到身穿孝服的周氏此刻的复杂心情!她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这个新生儿的诞生,延续了这个家庭的血脉,可以告慰丈夫的亡灵;难过的是,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不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享受到父亲的疼爱。
人们常说“多难兴邦”,意思是说国家多灾多难,在一定条件下可以激励人民奋发图强、战胜困难,使国家强盛起来。同样的道理,多难也可以磨炼个人的意志,使人奋发图强,成长为社会的有用之才。
周氏怀中抱着的孩子就是李大钊,乳名——憨头。他的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孩子,日后会有那么大的出息,长大以后他成了中国共产主义的先驱、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
三
憨头的出生,就像一轮新的太阳,照亮了母亲心底的灰暗,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希望。
憨头惹人怜,他声嘶力竭的哭泣,牵动着母亲的心;憨头招人爱,他天真无邪的笑,常常惹得年迈的爷爷也会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憨头牙牙学语的声音,像一首动听的歌曲,在李家的院子里飘荡。李家有了欢声笑语,有了生气,也有了希望。
然而,好景不长。李家院子里的快乐没有延续多久,一年后,灾难再次降临在这个不幸的家庭。憨头的母亲是一个孝敬老人、知书达理的人,但是丈夫的去世给她致命的打击,她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虽然憨头的出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然而,长期的操劳和精神上的痛苦,导致她抑郁成疾。憨头才1岁多,母亲就病死了。
可怜的憨头,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母乳的甘甜,还没有充分感受母亲的爱,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四
不幸中的万幸,憨头的爷爷李汝珍身板硬朗,精神矍铄,还能打理这个家。这个倔强的老头儿,有着旺盛的精力,还有打不垮的意志。当年,去东北经商、创业的画面还时常浮现在他眼前。
在旧社会,李汝珍的家乡,自然环境糟糕,是一个灾害频仍、十年九涝的地方。受自然环境的影响,这一带的老百姓生活相当艰难。乐亭县南临渤海,北面与滦县、昌黎县交界。境内800多平方公里,地势平坦,水源丰富,但在当时肥沃之地不多。清朝顺治年间,這里肥沃的土地大多被旗人圈占,剩下的水洼沙滩之地,虽然老百姓勤劳耕作,但是“亩获不过斗余”。汉族的老百姓多要租种旗人的土地,丰年交租外全家人还可以勉强糊口;一旦遇到灾荒,辛苦一年换来的收成还不够交租的。当时,由于这里不兴修水利,农民靠天吃饭,雨季常有水灾,旱年又闹蝗虫,加上地主利用“压租”“借租”的名义提前收租,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为了谋生,农闲之时,不少人家都开设手工作坊,女人纺纱,男人织布,因而每家每户织的土布成为本县的特产,除了自家使用以外,其余的布料都卖到了外地,特别是卖到东北一带。老百姓用卖布所得换回粮食,支撑着家庭的正常生活。一来二去,乐亭的经商之风慢慢盛行起来。清朝乾隆年间,乐亭一带的老百姓到东北经商的人越来越多。
清朝光绪年间,李汝珍像其他人一样,也走上了去东北经商之路。他每年冬天都到东北的长春、万宝山一带经营杂货铺,次年春天回来。日积月累,他攒了一些钱。有一次,他被土匪绑架,受到了惊吓,便不再外出经商,回家务农。他在家买了数十亩地,过上了安稳的日子,相当于现在的小康生活。李汝珍没有儿子,就将他弟弟的儿子李任荣过继为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
正是爷爷早年的打拼,挣下这份家业,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才使得憨头虽然失去了父母,却也能在爷爷的照料下,健康无忧地成长。
虽然儿子李任荣已经去世了,但是李汝珍还清楚地记得:儿子小时候读书很勤奋,学习非常刻苦,练字很用心,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他想,儿子的各种优秀基因一定会遗传给孙子。他决心把孙子培养好,这样的话,儿子和儿媳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爷爷疼爱憨头,把他视作心头肉,精心呵护他成长。憨头饿了,爷爷就用玉米饽饽、高粱米粥一口一口地喂他;憨头哭了,爷爷就抱着他在院内散步,一边走,一边哼着当地流行的小调:“为人不要当流氓,流氓是个大孽障……”就这样,日复一日,他在爷爷的催眠曲中渐渐地长大。
虽然失去了儿子、儿媳,但是,有孙子就会有希望,这一点,李汝珍深信不疑。孙子滋养着他的精神家园,他重拾当年培养儿子的经验,尽力把孙子培养成才。李汝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一门心思地想把他培养成知书达理的人,很重视对他的教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