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还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杨建东

岳父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我一直想写一点文字来纪念他，但却一直写不出来。早上起床后发现老婆早早出门了，我起身走到客厅，看了一眼空空的客厅里的沙发，忽然就想起我的岳父来。

我和妻子刚开始买房子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是艰难。那时刚好学校集资建房，我和妻子商量，再苦再累也要有个窝，于是东挪西借，加上我用工资卡抵押贷款，勉强交了首付，接下来就日思夜想等着分房选楼层。

记得楼层确定下来的那一天，我带着岳父、妻子还有儿子一起走进将要属于我们的毛坯房。岳父看着略显狭小的两居室，忽然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住哪儿啊？”他是看着我儿子说的，好在那时候七岁的儿子已经很懂事了，指着一间房子说：“姥爷，你和我住这间。”当时岳父的眼角泛起了泪花，脸上挂着笑容。岳父说这话的时候，我当时心里想，他在城里刚买的三居室住着，怎么想起来要住我这里呢？现在想来，他是舍不得我的妻子，舍不得他唯一的女儿呀。

我去过岳父的老家西安城中村几次，能感觉出岳父少年时生活在村子里的不易，好在他十八岁商业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镇安工作。妻子六岁的时候，岳母不幸离世，岳父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即使后来妻子和我成家，但在岳父心中，妻子还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岳父满含泪水将妻子送到门口，那依依不舍的樣子直到现在还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们搬到新家后，岳父很少来我家，来了就坐在沙发上，很沉默，我想他也许就是想和自己的女儿安静地待一会儿吧。我们很少交流，我是个随意的人，工作性质也不是很好，也许岳父觉得将女儿嫁给我有些委屈，也许岳父将女儿交给我很不放心吧。这样的两个男人坐在一起时，能说的话自然不会很多，比起我来，岳父和我的妻子、儿子亲近得多。

记得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见岳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于是冲岳父点点头就进里屋了，岳父可能觉出我对他的冷落，那次离开后竟然再也没有到我家来过。我觉得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过分客气，结果岳父还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后来我也不好意思向他解释什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一年后，岳父忽然患病，在镇安治疗一段时间后转院西安，从此岳父就很少离开医院了。期间我去西安看过他几次，每次待几个小时就离开了，体重90公斤的岳父生病后一下子瘦得不成人形，妻子的继母整天伺候岳父，一家人都乱了阵脚，我这个做女婿的也只能干着急。

有一天我下乡跑一件事情，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到家就看到妻子的脸色很不好，说西安来电话说岳父病重了，要她赶快回去，她安排我照顾家里，自己开车直奔西安。

不多时，妻子的大嫂悄悄对我说，岳父已经走了，妻子还不知道，怕她知道了情绪失控，要我开车一起出去。我这才知道，疼爱妻子的岳父已经不在人世了。当时内心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依靠。

等我们赶到西安，岳父已经躺在冰棺里面。妻子痛哭得无法站立，我呆站在一边，不知怎样才能安慰她。

我忽然想起儿子十六岁生日那天，岳父拖着病体来到我家，为儿子点上生日蜡烛的事来，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现在，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和我们天人永隔，真是人生无常呀。

岳父的遗体三日后火化，墓地选在老家的土原上。我看着他的骨灰盒被深深埋入地下，一直没有落下的泪水竟忍不住流了下来。妻子永远地失去了父亲，岳父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就这样结束了。

在岳父去世一年后的今天，我看着客厅的沙发，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宛如昨天，草草写了上面的文字，算是对他的一点迟到的纪念，不知道他的在天之灵能否收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