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人工智能对就业影响的对策与建议

王君　张于喆　张义博　洪群联

自20世纪末以来，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发展热潮逐步显现，推动信息技术革命不断地加速深化，引发了全球新一轮技术革命的猜想，并极有可能成为第四次产业革命的支撑性技术，使技术进步对劳动手段的影响演进到自动化和智能化阶段，不仅推动经济结构、社会结构和人类生活方式发生重大变革，还将对不同国家、不同行业、不同群体的就业产生革命性影响。

一、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对我国就业影响的总体效应

（一）人工智能发展迅猛，高端人才需求激增

自2010年以来，我国人工智能逐渐进入爆发期，互联网巨头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BAT）正在领导国内人工智能市场，同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初创公司，在各种细分市场及应用领域建立新型服务模式，人工智能企业大量增长。目前人工智能技术尚在市场开发阶段，各大公司在细分领域抢先布局，我国人工智能相关企业中有71%专注于开发应用，因此人工智能技术进步对就业市场的影响更多体现在对专业人才特别是高端人才的需求上，各家巨头公司也纷纷重金招聘和挖掘人工智能相关领域的大牌学者以及具有潜力的博士候选人，如百度将被誉为“谷歌大脑之父”的吴恩达聘为首席科学家。课题组的实地调研显示，人工智能相关技术和产品在其他产业领域的应用很少，并未因此出现“机器换人”现象。但人工智能领域市场竞争十分激烈，如机器视觉领域，现在已进入我国的国际品牌近200多家，我国自有品牌仅100多家，要想在竞争中发展壮大，使人工智能技术在未来成为“创造就业的机器”，亟待解决的就是高端人才的引进和培养。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将引发工作技能要求的改变，当达到阶段性阈值，就会重塑劳动力格局。从短期看，首先受到冲击的将是体力类的程序性工作（生产类工人、操作人员），其次是认知类的程序性工作（办公室和行政人员、医药秘书、律师帮办、研究助理、机械式信息处理加工岗位）；相比较而言，非程序性的认知工作和非程序性的体力工作可能会受益。从长期看，随着机器取代纯体力工作并拥有现代人工智能，数字化机器开始在模式识别、复杂沟通以及其他极其人性化领域展现出广阔的发展空间；一旦等到算法在记忆、分析和辨识各种模式的能力上超过人类，新技术的产生和应用不仅将提升工作效率、推动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会改变人类的生活模式、提升生活质量，更有可能会对劳动、就业乃至社会制度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二）机器人应用大幅上涨，但未形成对就业的大规模替代

近年来，在劳动力成本高涨、产业提质增效、新生代就业要求提高等因素影响下，我国机器人特别是工业机器人的应用呈现大幅增长的趋势，“机器换人”现象明显，但对总体就业没有形成挤压。2015年，工业机器人应用于我国36个国民经济行业大类、87个国民经济行业中类，较2013年服务领域明显扩大，其中以汽车、电子制造等行业领域应用为主，主要是嵌入到大规模的生产线中的工业机器人。机器人对劳动的替代效应十分明显，同时也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和质量。长安汽车提升工程智能制造水平技术改造项目实施后，新增焊接、涂胶、喷涂等机器人共68台，平均每使用1台机器人就替代掉5名工人，实现运营成本降低10%、生产效率提升15%、产品不良率降低16%、能源利用率提高5%；阳光电源的光伏逆变器自动化生产线技改后，装备及物流周转用工从23人降为13人，劳动效率则提升了383.1%，有效避免了人员在离岗、消极怠工等方面的问题。

目前我国处于机器人应用快速发展的初期阶段，而且企业采用“机器换人”首先是受“用工荒”倒逼所致，短期看对存量就业尚未产生冲击；但从长期看，“机器换人”规模将快速增长，对挤出就业的潜在风险不容忽视。据调查，企业应用机器人替换的多是工作强度大、危险性高、简单机械重复、工作条件恶劣的岗位，这些岗位也是新生代务工人员不愿意从事的，应用机器人替代下来的工人，一方面通过跨期减员来实现，另一方面通过内部岗位调整来平衡，也有部分转到其他地区从事原来岗位，因此并没有出现大规模裁员或失业的现象，尚未对总体就业造成压力。但是，目前我国机器人使用密度低于全球世界平均水平，未来我国机器人应用市场潜力巨大，加之人口总量差异，未来几年我国市场增速将达17%，高于全球平均增速约4个百分点左右，继续为世界第一大工业机器人市场。而且，先行企业和地区“机器换人”的示范效应将迅速扩散，“中国制造2025”的实施不断深入，各行各业对“机器换人”的真正需求将彻底释放，机器人应用将会进入爆发阶段，大量工人将被替代，现有方式可能无法消纳，因而可能出现大量失业，对总体就业产生较大冲击。

（三）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应用引发了新型业态，创造了新的就业岗位

调研发现，目前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对就业的创造效应初步显现。我国人工智能产业正在形成和发展，据新智元统计，截至到2016年9月，我国拥有人工智能创业公司约200—250家，调查的100家企业共有员工8964人，最大的公司接近2000人，其中技术人员占绝大多数。我国机器人制造业初具规模，围绕机器人技术产生了一些新的业态和服务，由此创造了许多就业岗位。2016年，我国工业机器人产量达到72426套，全国陆续产生约3400家机器人制造公司，直接创造了就业机会。围绕机器人制造和应用的相关服务和新型业态开始出现，对机器人相关技术培训需求大幅上升，为企业量身定做工作站式机器人或整厂式自动化解决方案的公司应运而生，机器人融资租赁业务开始形成和发展。这些新型服务和业态不但直接创造了相关工程、金融、租赁、培训等领域新的工作岗位，而且进一步促进了机器人的应用，有助于机器人制造业提高就业吸纳能力。

二、应对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对就业负面影响面临的主要问题

（一）目前劳动者素质无法满足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发展需求

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进步大大提高了未来工作岗位的技能要求，我国要应对其对就业的负面影响，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劳动者素质与未来工作岗位技能要求之间的不匹配，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机器人应用的爆发式增长，需要大量既懂得机器人研制操作、又熟识企业所在行业工艺特点的复合型人才，目前国内这类人才很少，不能满足企业需求，其中架构工程师和实施工程师最为稀缺；二是机器人制造业的快速发展，特别是我国要在未来机器人产业竞争中抢占先机，需要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研究的领军型人才以及大量中高端专业技术人才，国内人才市场也存在很大缺口；三是这一轮机器人替代下来的工人如何安置，虽然目前转岗或异地可解决大部分，但这些工人大多是“70后”农民工，年龄等问题致使他们学习能力和意愿较差，一旦出现大规模“机器换人”，这部分人的再就业和生活状况是个很大的问题。目前我国相关人才培养和职业技能培训发展滞后，缺乏人工智能、机器人相关技术领域的高端研发人才培养机制，企业、高校相关技术应用人才培養体系未能有效建立，人工智能、机器人相关领域的专业讲师太少，难以应对劳动者素质与工作技能要求的结构矛盾，阻碍就业创造效应的形成和发挥。

（二）我国机器人技术应用对国内就业的创造效应不明显

目前我国机器人制造业发展相对滞后，大部分企业以组装和代加工为主，产品主要集中在三轴、四轴的中低端机器人，六轴以上的机器人完全需要进口。机器人制造企业规模也普遍较小，逾90%的企业年产值在1亿元人民币以下，龙头企业规模也不大，同国外机器人领先企业的营业收入相比差距较大，而且减速器、伺服电机和控制系统三大关键部件仍然基本依赖进口。同时，为达到提质增效目标，国内很多企业更倾向于采用国外原装进口的中高端机器人。调研发现，汽车制造企业反映汽车行业采用的机器人几乎全是国外进口，企业采用的国产机器人主要是搬运机器人、码垛机器人等低端机器人。目前我国对机器人的应用关注较多，机器人应用企业数量远远高于机器人制造企业数量，加之关税政策、发展路径依赖等不利影响，无论我国机器人应用的增长还是机器人制造的增长，很大程度上拉动的是国外机器人和关键部件制造业的增长，由此为国外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对国内就业机会的创造效应反而不明显。

（三）提前关注“机器换人”带来的贫富差距拉大等衍生问题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07年的一份报告指出，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造成了“能熟练运用人工智能或机器人的部分人群”和“被夺走工作的人群”两极分化。研究中发现这种两极分化在“机器换人”浪潮中已初见端倪。例如在东莞市，机器人制造业相关人才，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月薪普遍过万元；而被机器人替代下来的工人，即使再培训转岗薪水也要降低近三分之一，也有部分工人转到其他地区从事原来工种，不但薪水有所下降，将来还面临失业风险。如果未来几年“机器换人”大规模推进，两极分化、贫富差距将进一步拉大，可能会带来影响社会稳定等衍生问题。

三、对策建议

（一）重视培养和引进中高端人才，加快发展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产业

一是重构职业教育体系。确立职业技术教育与高等教育平行发展战略，提高职业教育在国家教育体系中的地位，推进现有公办职业教育院校和职业技能培训机构改制为公建民营，建立以企业需求为中心的职业教育体系。大力推进民办职业教育发展，加强职业院校和技工学校建设，提升办学水平，扩大招生规模。以市场为导向，紧密结合技术进步应用和产业发展的要求，大力加强与机器人、装备制造、数控技术、电子信息等密切相关的高等职业特色专业建设，推动职业院校与行业企业共建专业、课程、实习实训基地，培养更多适应技术进步要求的高素质劳动者。

二是增强高等教育机构办学自主性和灵活性。进一步支持高校自主调整优化学科专业，落实和扩大高校专业和学科设置自主权，重视机器人及相关产业对人才素质和技能的需求，开设相关专业，培养相关人才，以适应未来机器人产业进一步发展的需要。切实放宽民间投资兴办高等教育的限制，享有依法独立办学的权利。

三是鼓励中高端人才创新创业。充分利用各地“众创”空间和“双创”基地，打造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领域专业孵化器，加强创业辅导服务，尝试建立“创业培训券”制度，给予初始创业补贴，加大社会保险补贴、创业带动就业补贴等，激励具有企业家精神的中高端人才创办中小微企业，催生新型业态，提高就业弹性，扩大就业容量。

（二）加强职业技能培训，大力提高劳动力素质和技能水平

一是实施全国新技术应用人才培训工程。针对新技术变化趋势，由企业和行业协会为主导，人力资源社会保障、教育、工会等部门为支撑，整合高等院校和培训机构力量，组织开展全国性技术人才培训工程，重点加强中低端劳动力职业技能和专业素质培养，提高其适应综合性和新兴就业岗位的需要。中央财政安排专项资金用于支持采用机器人、人工智能技术改造升级的人才培训。

二是加强技能培训投入力度。各级政府在安排再就业资金时要确保培训经费有一定比例，建立健全培训经费监督管理制度，明确培训经费使用方向，确保重点应用新技术的产业所需技能人才的培训费用到位。认真落实《职业技能培训和鉴定条例》的规定，出台具体实施办法，督促用人单位按照职工工资总额的1.5%—2.5%提取职工教育培训经费，依法享受企业所得税税前扣除优惠政策，让足额提取职工教育培训经费不成为“空头支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建立企业培训需求反应通道，汇总需求、提供组织培训服务方案。

三是提高职业技能培训质量。针对职业技术培训内容与企业实际需求脱节的普遍性问题，打破政府准政府机构在培训市场的垄断地位，营造不同类型培训机构在培训市场公平竞争的环境，鼓励市场化、专业化培训机构依据需求提供灵活性、针对性的培训方式和培训内容。积极探索“企业点菜、政府买单”的方式，通过强化政府采购、培训补贴、税收抵扣、支持公共平台建设等政策支持，引导企业和市场化培训机构参与针对技术变化的劳动力培训。从高校、科研院所、知名企业（机器人技术研发生产企业和应用企业）中挑选一批理论和实践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负责制定培训教材，并定期更新，确保培训科目不落伍。

（三）积极发展新兴产业和新型业态，创造更多新就业岗位

一是促进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等新兴产业快速发展，在未来发展中创造更多就业岗位。加强培养和吸引领军型人才、中高端技术人才，加快培育人工智能、机器人制造等新兴产业，提升自主研发的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在国际竞争中力争掌握行业话语权、抢占先机；促进传统产业向现代化、自动化、智能化升级，加大力度实施首台套优惠政策、用户补贴等政策，鼓励应用自主研发技术和产品，进一步促进我国人工智能、机器人制造等新兴产业发展；不鼓励引进国外原产的机器人等整机产品和成套技术，对引进国外关键技术和核心部件提高消化吸收相关配套要求，鼓励在引进技术基础上开发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关键核心技术，提升我国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产业的核心竞争力。

二是完善就业服务体系，提高人才供应和市场需求的匹配度。依托现有的职业介绍信息网络和第三方的求职招聘猎头等人力资源服务公司，健全和完善劳动力市场信息网络和服务体系的基础上，建立与机器人等技术紧密相关的企业招聘岗位、专业人才求职和高素质劳动力转岗再就业的专业信息平台，强化人才信息平台服务功能。有条件情况下，鼓励地方组织开展机器人、人工智能等人才和需求摸排工作，形成全国性数据库。规范提升劳动力市场服务能力，加强对企业和公共服务部分中低端岗位需求信息搜集，积极有效对接中低端劳动力转岗就业。着力加强职业指导，为拥有适应机器人技术的潜在劳动力指明未来岗位和新的就业方向，为暂时不适应新技术的劳动力指明新的出路，形成职业指导—就业信息—职业介绍有效衔接的体系，减少转岗和搜寻的成本。

三是将人工智能、机器人应用及产业发展情况纳入统计调查体系，提高应对效应。利用经济社会统计体系，对我国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技术、应用以及产业发展情况进行统计监测分析，及时摸清情况并发现问题；加强对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发展动态及未来趋势的预测分析，及时掌握未来可能影响；充分利用新一代信息技术在科技、产业、就业与社会保障、教育等政府部门之间搭建信息交流共享平台，构建与企业、大学等机构的沟通渠道，在政府部门间建立相机联动、综合施策机制，提高相关战略和政策制定和实施的科学性和有效性。

（四）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和失业人员扶持政策，提前应对贫富差距拉大等问题

一是建设和完善普惠性的基本社会保险体系。加快完善医疗、失业、工伤等各项社会保险制度。健全失业预警机制，加大使用失业保险金帮助企业稳定岗位的工作力度。稳步提高各项社会保障待遇水平，构建更加公平可持续的社会保障体系。借鉴国际经验，推动失业保险等社会保障政策从福利保障向促进就业转变，如附加享受失业保险条件、实施科学失业保险金给付制度等。

二是完善失业人员扶持政策。建立针对不同失业人群的失业救助制度和完善积极的就业援助制度，鼓励与企业合作建立就业培训制度、企业用工奖励制度等，给予失业再就业人群资金支持和制度倾斜。对中低端劳动力，重点加强再培训服务和公共服务岗位提供，强化跟踪引导，确保暂时性失业不对家庭和生活造成大的冲击；对高素质劳动力，重点加强岗位信息服务和创业资金支持，确保其实现更高水平就业。针对不同的勞动者进行不同专业技能、不同知识层次的再教育和培训，加强劳动者的自身素质和技能，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和技术不断进步。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产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