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补充与整合健康资助的兴起、发展与困境
2017-09-03和鸿鹏
和鸿鹏
(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北京 100190)
美国补充与整合健康资助的兴起、发展与困境
和鸿鹏
(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北京 100190)
20世纪中后期,由于公众对常规医学的失望,美国兴起了非主流医学(也称“非常规医学”)的使用潮流。为确保公众能得到安全有效的治疗,在公众、媒体以及政治力量的介入下,美国成立了专门的资助机构,开始对非主流医学进行资助。经过长期的变迁与发展,美国构建了以研究、培训和传播为核心的资助战略体系;在资助战略的指引下,形成了向主流医学融合、面向医疗实践以及跨机构合作资助的特点;同时美国对非主流医学的资助也面临着合法性、伦理、合作等困境。借鉴美国的经验和困境,本文对于中国中医资助提出了几点启示。
补充与整合健康;美国;中医资助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寻求包含中医在内的非主流医学开展治疗和保健。然而,使用这些非主流医学存在潜在的健康风险,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美国成立了专门的资助机构——补充与替代医学办公室(Office of Alternative Medicine,OAM),目前称为国家补充与整合健康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Complementary and Integrative Health,NCCIH)。它是当前世界范围最具影响的非主流医学资助机构,资助了大量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丰富了医学的认识。
在美国,谈到非主流医学时,常用到补充、替代、整合等说法,这些词汇表达了不同的含义。“补充”是指在治疗中主流医学与非主流医学共同使用;“替代”是指非主流医学完全替代主流医学的治疗;“整合”是指常规疗法和补充疗法以合作的方式共同治疗[1]。为了用语的统一,根据NCCIH的最新命名,本文一律采用补充与整合健康的英文简称CIH,代替非主流医学的各种不同名称,包括常用的补充与替代医学(CAM)。
早在20世纪20—30年代,中国就已经开始了中医的科学研究[2],然而对中医的资助力度却一直欠缺。近几年,由于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重视,中国中医的资助环境已显著改善[3]。但是,当前社会中仍然存在着不少对中医的争议和质疑,甚至怀疑中医资助的合法性与必要性。研究美国NCCIH的发展历程、主要特点与困境,能够为中国当前的中医药资助与发展提供一些借鉴和启示。
1 美国CIH资助的兴起
与其他以拓展知识为目标的学科不同,CIH的资助更多受到社会、政治等因素的影响。从20世纪50年代起,美国开始出现了医疗多元化的倾向,使得CIH得到公众的广泛使用。OAM的成立标志着CIH资助开始制度化。这期间公众、媒体、政治家共同推动了CIH的资助进程。
1.1 公众的认可
公众的医疗需求是CIH资助的直接动力。现代医学的发展使得许多急重症得到有效治疗,随着人均寿命显著延长,慢性病逐渐成为医学难题。由于常规医学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长期的治疗使得病人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面对这种情况,公众逐渐对常规医学不满,开始尝试CIH治疗,研究表明使用CIH的公众通常对常规医学持批判态度[4-5]。在这一背景下,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美国分别兴起了食物与膳食补充运动、反主流文化运动、整体健康观念运动以及自我保健运动等公众参与的运动[6-7],这些运动进一步促进了CIH的发展[8]。此外,大量的外来移民也倾向于选择本国的传统治疗[9]。此时,科学家和政府才意识到虽然CIH受到公众的广泛欢迎和使用,但是他们却对CIH知之甚少。科学家无法确定CIH是否有效和安全,而政府也没办法出台政策进行管理和规范。所以对CIH进行系统的研究迫在眉睫,这直接推动了政府资助CIH的决心。
1.2 媒体的推动
面对常规医学的无力,媒体也积极介绍和报道CIH,推动了CIH资助与研究的进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纽约时报对于中医的报道,使得大部分美国人第一次了解到中医的针灸与草药,直接推动了美国的针灸资助与研究。1971年7月,纽约时报资深记者兼副主席詹姆斯·赖斯顿(James Barrett Reston)来华,报道刚刚改善的中美关系。期间,他突患阑尾炎,在协和医院接受手术后,医生利用针灸和草药,缓解了他腹部的疼痛。他的这段经历发表在纽约时报的头条,引起美国社会对中医的广泛关注,随后四位美国著名的医生受邀来华参观了解中医,他们见证了病人在手术中不使用麻药,仅依靠针灸就毫无痛苦的神奇表现[10]。一年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就开始资助一项关于外科手术使用针灸的研究项目[11]。
1.3 政治的参与
美国CIH资助的发展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其中俄亥俄州参议员Tom Harkin是推动CIH资助的核心政治人物。俄亥俄州前议员代表Berkeley Bedell认为CIH治好了他的前列腺癌与莱姆病,并将这一经历推荐给Harkin,随后Harkin使用蜂花粉治好了花粉病。正是受益于CIH,两人积极推动CIH的资助和研究。在Harkin的努力下,1995年OAM经费提高了一倍,随后从一个办公室升级为NIH的一个研究中心。这同时也带来了政治对研究的干预,Harkin曾对NIH施压要求通过田野调查,寻找那些有效的治疗,还亲自挑选咨询委员会成员为OAM的工作提出意见,这使得政治家在资助问题上更具有话语权。而OAM主任Jacobs认为由于政治干预,使其无法自由施展判断[12]。但是Harkin对于CIH资助的贡献不容忽视。波士顿邮报指出,OAM成立后能够稳步增长,离不开Harkin的支持[13]。
2 NCCIH的变迁与发展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世界范围的CIH发展仍然缺乏国家层面的政策规范和立法机制[14],美国也存在这样的问题。CIH虽然受到公众的认可,但是却一直处于主流医学的焦点之外,由于联邦政府对于CIH缺乏了解,也缺少相关的政策。为此,2000年美国总统和国会成立了白宫补充与替代医学政策委员会,旨在为白宫提交有关CIH立法和管理方面的建议,该委员会的报告对美国CIH的发展有着持续的影响。例如,2004年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AD)为了开发传统医药潜在的治疗价值,修改了《植物药研制指南》(Guidance for Industry:Botanical Drug Products),简化了植物药的申报程序,降低了上市许可的要求[15]。总体来看,联邦政府对于CIH的政策仍然缺少统一的规定,以中医为例,美国大部分州都有涉及针灸、中药、推拿等内容的立法,却没有联邦的统一要求[16]。事实上,NCCIH作为CIH研究和资助的专门机构,其发展的历程、战略体现了美国CIH发展的最新动态,因此,考察NCCIH的变迁与发展,成为了解美国CIH的重要途径。
2.1 NCCIH的变革
1991年美国国会要求NIH内部成立一个研究非常规医学的办公室,两年后“NIH复兴法案”正式将办公室命名为OAM。随后研究发现,实践中公众常常同时使用主流医学和可替代治疗[17],两者并非仅仅是替代关系,而是一种既相互替代又相互补充的关系。所以1998年国会将其改为“补充与替代医学”,并在NIH设立了补充与替代医学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Complementary Alternative Medicine,NCCAM)。
随着CIH的发展,NCCAM发现“补充与替代医学”这一名称,已不能很好地反应现状与组织目标。为此,NCCAM成立了一个理事会,同时开通网站征求公众意见,最终于2014年改名为NCCIH。根据NCCIH多次会议纪要的内容,这一改名包含如下理由:①当前很多健康问题并不能依赖单一的解决方法,需要更加全面和整体的思考,整合方法的目标在于提高整体健康[18];②公众不再认为非主流医学是一种替代性的医疗保健,相反整合医疗保健持续增长(把补充治疗方法整合到常规治疗计划)[19];③整合的概念为所有视角提供开放态度,如社会维度等[20];④NCCAM这个名字与NIH的其他部门相比过于孤立,而使用整合更为恰当[15],等等。
NCCIH名称的多次变迁,体现了资助机构对CIH认知的变化。从“替代”到“补充”再到“整合”,非主流医学与主流医学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走向融合也成为非主流医学最终的归宿。就像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指出的“替代医学与主流医学并非两种医学,只有经过充分检验的医学和未经充分检验的医学,确认有效的医学和疗效不确定的医学,一旦一种疗法被严格地检验,不论它最初是否是替代医学,只要被发现是有效和安全的,就应当被接受[21]”。
2.2 20年间的资助战略(2001—2020年)
1998年国会在NCCAM成立的草案中,赋予其三方面的职责:开展基础和临床研究、培训研究人员、将研究成果与公众和从业者交流。从2001—2020年的四次战略中都体现了NCCIH对其职责的严格履行(见表1),通过对战略内容的分析发现,研究、培训和传播是其最基本的资助战略。由CIH的资助饱受争议,NCCIH在制定战略计划时,需要平衡各方的利益。以第二次战略计划为例,其制定过程由80多名各类医学专业人员参与,还有超过1500名个人和专业团体提供了相关信息[22]。所以NCCIH的战略体现美国利益相关群体对CIH的要求和期望。NCCIH的资助可以概括为两个阶段:
(1)探索阶段(2001—2010年),这一时期,除了三个基本战略之外,NCCIH还积极探索其他资助方向,如促进整合、治理;研究内容全面铺开,但是缺乏重点。战略计划的时间也没有被严格执行,第一次战略计划只执行了四年,而第二次战略计划执行了六年。
(2)成熟阶段(2011—2020年),在执行过程中,由于发现前期的战略过于宏观,缺少详细的目标,所以从第三个战略计划开始,将研究战略进一步细化分为不同的研究方向,实现重点突破;同时,战略目标回归到三个基本战略方向,再次明确方向。
表1 2001—2020年NCCIH的资助战略
资料来源:根据NCCIH公布的四次战略计划整理。
正是NCCIH对其资助职责的专注与执行,使得CIH在研究、培训与传播方面都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首先,在研究方面,由于NCCIH的持续支持,研究者获得了更多的研究机会,并产生了一批高质量的成果。有研究者指出20世纪中期,CIH的资助还不令人满意,当时由于缺少数据支持和创新治疗的性质,很难通过资助,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同[23]。当前NCCIH资助的研究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显著增长,第三次战略计划指出,过去10年NCCIH资助了超过2500项研究,发表了超过3300篇科学论文[24],在疼痛、压力管理、CIH安全性等方面都深化了相关的认知和应用。
其次,在培训方面,NCCIH建立了覆盖人才成长的全过程培训资助计划。由于CIH相对于常规医学是一个新兴的领域,需要吸引学生和常规医学的研究者从事这项研究,为此NCCIH提供了一套完善的职业生涯资助体系,帮助研究者的成长,其资助的阶段包含了本科、研究生、博士后以及研究人员各个时期[25](见图1)。
最后,在传播方面,NCCIH的设立推动了公众对于CIH的使用与认知。NCCIH成立之前,没有专门的CIH信息发布中心,而NCCIH的设立促进了社会对CIH的了解。从1991年OAM成立以后,公众对CIH的使用持续增长。根据调查,1992年34%的成人至少使用过一种CIH治疗[14],1997年为42.1%[26],2002年为62%[27],到2011年这一数字提高到66.5%[29]。由于NCCIH信息的权威性,其发布的研究结果对美国的CIH市场有巨大影响,如由于研究发现鱼油能够预防心血管病,使得鱼油的销量迅猛增长[24]。
2.3 资助的快速增长与瓶颈
NCCIH的发展曾经历了一段黄金时期,资助金额大幅提升(见图2)。但是进入2006年后,其资助额度的增长遇到瓶颈期,多年维持在1.2亿美元左右,仅占NIH资助总额的0.4%左右(根据NIH预算办公室与NCCIH公布的数据整理而来)。经费的停滞不前,使得NCCIH的资助率在NIH内部处于最低水平(见表2)[30]。NCCIH担心由于没办法资助全部的有前景的研究,将带来严重的后果,使得申请者气馁,而去研究其他方向[31]。美国补充与整合健康学术联盟(ACCAHC)也提出公开建议,希望NCCIH扩大资助范围,增加资助金额[32]。
图1 NCCIH培训与职业生涯发展资助
数据来源:根据NIH预算办公室与NCCIH公布的数据整理。图2 1992—2016年NCCIH历年资助额度
年份NCCIH(%)NIH(%)200710.8202008122.3200912212010112120119.120.520129.517.5201311.616.720148.7182015(估算)9.117.22016(估算)10.319.3
数据来源:NIH预算办公室。
3 NCCIH的资助特点
尽管CIH在医疗实践中获得公众的广泛使用和认可,但在整个医学领域,CIH仍然较为孤立。鉴于CIH的特殊地位,NCCIH既要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又要回应公众的需求。所以,CIH资助与常规医学资助有着明显的区别,表现为向主流医学融合、面向医疗实践以及跨部门的合作资助。
3.1 向主流医学融合
为了获得主流医学界的认同,NCCIH的资助表现出向主流医学融合的特点。NCCIH努力解决融合过程中的科学基础、知识交流等问题,同时还试图重新定义医学框架,使得CIH与主流医学在新的框架中形成融合。
(1)以融合为导向的资助内容。严格的科学验证是CIH融入主流医学的基础,NCCIH一直将研究性资助放在首位。与此同时,NCCIH还在知识、经验、伦理等层面,解决融合过程中可能面临的多方面问题。①促进知识交流,通过教育、培训的方式让医学院学生和CIH从业者了解不同的医学模式和知识。一方面将CIH内容纳入到常规医学的课程与培训中,使得学生、医生学习CIH;另一方面让CIH从业者学习常规医学,提高CIH从业者对生物医学和科学知识的理解[33]。②促进经验交流,NCCIH鼓励CIH从业者积极参与到临床研究中,希望参与者完全沉浸到研究活动中,以更加深刻地理解临床研究,促进更好的经验交流。为此,NCCIH设立专项鼓励符合条件的项目负责人聘用CIH从业者来进行临床研究[34]。③解决融合的伦理、法律和社会问题,由于意识到CIH在融入主流医学还受到许多伦理、法律和社会因素的制约,因此,在第二次战略计划中,NCCIH提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即研究CIH的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30]。
(2)定义整体医学框架。为了实现不同医学体系的融合,NCCIH曾尝试设定一个普适性的医学框架将CIH与常规医学统一起来。为此,NCCIH在第二次战略计划中提出了整体医学系统,将不同的医疗体系融合到一起,并划分四种类型(见图3)[30]。在这个框架下常规医学也纳入进来,例如心理治疗可以纳入身心疗法,药物纳入基于生物学的实践。但是随后NCCIH发现这个框架存在明显的问题,如所有疗法都是基于生物学基础,使得这一分类没有意义。所以,第三次战略计划否定了该框架,将基于生物学的实践其改为天然产品疗法,同时将身心疗法、能量疗法和基于手法和身体的疗法都归为身心疗法,形成了新的CIH研究框架(见图4)[24]。这一新框架的形成意味着NCCIH建立整体医学框架尝试的失败。
图3 整体医学框架图
图4 CIH研究分类框架
3.2 面向医疗实践
公众是推动NCCIH成立与发展的重要力量,所以NCCIH的资助将服务医疗实践,满足公众的具体医疗需求,作为资助的特点之一,体现了NCCIH促进公众健康的使命。
(1)注重临床研究。NIH的其他资助机构强调基础研究,而NCCIH将临床研究放在首位。其中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回应公众对于CIH安全性和有效性的疑惑。因此,在研究其活性成分、作用机制、稳定性和生物有效性之前,要先进行临床研究,NCCIH指出临床研究是其资助的最高优先级[35]。根据资料,NIH的其他机构对临床研究的资助约为1/3,而NCCIH对临床研究的资助最高达到80%,但是随着对基础研究的重视,临床研究的比例开始下降[24]。
CIH产品的开发模式,也决定了临床研究是资助的重点。常规的药物开发从临床前的研究开始,先寻找有效的化合物,研究药理和机理,然后进行小规模临床试验(一期)评估人体耐受性,控制实验(二期)研究用药剂量,最后进行大规模控制实验(三期)评估临床有效性。而CIH产品的开发过程正好相反,先临床验证然后再寻找其背后的机理,为实践应用提供更好的依据(见图5)[36]。
图5 常规药物开发与CIH产品开发流程对比
(2)向公众传播CIH信息。在美国医疗市场公众面对的是一个存在着不确定性和各种矛盾的信息环境。一方面,存在大量关于CIH的信息,其中一些包含了过度的广告宣传,这些宣传常常没有根据或者效果存疑;另一方面,公众对CIH研究也有很多误解,有人认为CIH的科学研究就是否定CIH,还有人认为通过CIH研究认可了未经证明的医学[24]。公众要面对各种相互矛盾的信息,比如“天然的”一定安全还是有毒。应当相信谁?什么样的信息是可靠的?是公众必须面临的问题。
所以NCCIH积极利用网站、广播、博客等方式,为公众提供有效信息,帮助公众做出合理的医疗选择。同时NCCIH还通过资助地方市民会议(Town Hall Meetings)等方式,鼓励公众参与讨论,促进CIH信息在公众之间的传播,例如,2000年NCCIH与贝斯以色列医学中心、哈佛大学合作在波士顿举办市民会议,为相关群体提供沟通机制[31]。
3.3 跨机构的合作资助
NCCIH是最具有影响力的CIH资助机构,但是由于CIH的复杂性,凭借其自身资源很难推动CIH快速发展,所以合作资助成为一条有效路径。在NIH内部,NCCIH并非是唯一的CIH资助机构。美国癌症研究所(NCI)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开始评估CIH在癌症治疗中的作用,并于1998年成立了癌症补充与替代医学办公室(OCCAM),其资助金额甚至一度超过了NCCIH,成为NCCIH重要的合作机构,如OAM成立的第一年就与NCI开展了合作[12]。此外,NIH 27个研究机构中的26个参与到CIH的资助中。这些不同医学领域的机构积极开展合作,共同推进CIH研究。
为什么不同医学领域的机构都进行CIH资助?其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CIH并不属于现代医学体系,其内容能够为各种疾病的治疗提供补充。所以NIH的其他机构将CIH纳入到资助视野,帮助它们更好地完成使命。例如,NCI设立OCCAM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CIH,来进行癌症相关的预防、诊断、治疗和症状管理的资助与研究。二是严格的CIH实验是一项复杂且花费巨大的工程。研究中不仅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同时还需要跨学科和多学科的团队配合,这使得机构之间有巨大的合作潜力。1998年起,NIH就积极推动其内部机构与NCCIH合作,设立各种跨学科项目,如保健系统科研合作项目[37]、CIH跨学科临床研究培训资助[38]等。在这种背景下,合作资助成为NIH内部对CIH资助的重要形式(见表3)[30],资助机构之间达到了资源、利益共享的目的。
表3 NIH内部的CIH合作资助情况(部分)
4 NCCIH的资助困境
尽管NCCIH做了大量的工作,推动CIH的发展,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NCCIH仍然面临着一些无法回避的问题,具体而言:
第一,合法性困境。CIH的资助合法性问题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如美国、英国都面临同样的困境[39]。NCCIH对CIH资助的合法性一直饱受各界争议,美国医学学会杂志(JAMA)认为在这个领域,经济的、政治的力量发挥了很大作用[40],耶鲁大学医学院的神经科医生Steven Novella则直接指出这些研究只不过是为了促进替代医学市场[13]。NCCIH的一些资助被认为包含了伪科学内容,例如,其曾经资助了一项“远距离治疗艾滋病”的项目,这种远距离治疗是指一个匿名者在远距离祈祷,而患者并不知情[41]。第三方组织美国反健康欺诈委员会(NCAHF)认为对CIH的资助是浪费纳税人数以亿计的美元来推动一种非科学信念[42]。面对科学界对CIH资助的质疑,NCCIH前主任Straus在2002年美国《科学家》杂志采访中,曾表示这种怀疑已经非常少了[43],显然这一回答并没有反映当时的真实情况。他于2006年在《科学》杂志上发文,再次为NCCIH资助的合法性辩护[19]。由于NCCIH资助对象的特殊性,来自传统科学领域的质疑是NCCIH需要持续面对的问题。
第二,伦理困境。由于效果与风险的不确定性,CIH研究存在诸多伦理挑战。Emanuel借鉴了过去50年主要的伦理指导,提出了科学有效性、风险效益比、知情同意等七个临床研究的普遍伦理标准[44],他认为CIH的临床研究应当与其他临床研究满足同一伦理标准,包括严格的科研研究,随机对照的安慰剂实验[45]。但是现实中许多CIH研究没办法设计安慰剂试验,比如身心实验研究,没有办法设计虚假的程序。还有的学者指出CIH的内容通常是先验的,不仅浪费了科研资源,也给被试带来风险,这些研究面临缺乏科学有效性、缺乏价值、风险效益等多方面的伦理问题[46-47]。
第三,合作困境。NIH的其他机构在与企业合作的药物开发方面具有悠久的传统,而NCCIH却不得不面临企业缺乏动力和热情的现实。由于天然产品的厂商很难就已在市场上使用多年的天然产品获得保护性专利,获得市场的独占权,同时天然产品的上市也没有提供科学依据的强制要求,因此,厂商不愿意花费昂贵的实验经费来做临床试验[32]。所以,NCCIH与企业缺乏合作的利益基础,这更加凸显了NCCIH的资助对于公众健康的重要作用。
5 启示与建议
美国对CIH的资助既有值得我们学习的经验,也有需要我们反思的困境。这里结合中国中医资助的现状,提出以下三点启示和建议:
5.1 明确资助的合法性
在中国,也有一些学者、公众质疑中医研究和资助的必要性,如2006年网络上发起的“告别中医药”签名活动就曾提出过停止中医中药研究的观点。美国的经验可以为我们提供启发,NCCIH通过向社会提供可靠的CIH信息,得到公众的坚定支持;同时,积极开展与主流医学研究的合作,促进主流医学对CIH科学价值的理解。
鉴于此,可以从以下两方面明确中医资助的合法性:一是回应社会需求,现代医学虽然取得了飞跃发展,但是面对各种复杂疾病仍有很大的局限。中医为公众提供了多样化的医疗选择,存在巨大的社会需求。基于这样的现实,政府有责任为公众提供安全有效的中医信息,所以对中医的资助是政府履行其公共服务责任的方式。二是明确科学价值,现实中大量案例都证明中医治疗确有效果,青蒿素的发现就是最好的例证,也有专家指出,即使是研究一种更好的安慰剂,也具有研究的价值[13],所以中医的科学价值显而易见。
5.2 以公众健康为目标
医学的本质是保持人的健康,当前阶段中医资助要避免以科学为目标,过度关注科学机理的探索,而应面向实践。从美国的经验可以发现,科学仅仅是验证安全性与有效性的手段,而研究的最终目的在于促进公众健康。中医的资助应当更多关注中医在公共健康领域的作用。
第一,解决医疗实践问题。由于公众对中医的广泛使用,而许多中医治疗未经临床研究的验证,仍然存在着健康风险,这要求资助机构着力解决公众关注的现实问题,将资助重点聚焦于临床研究,为公众提供可靠、有用的成果。
第二,关注研究成果的传播。当前市场上充斥着大量关于中医的虚假宣传,既损害了公众的健康利益,又辜负了公众对于中医治疗的信任。所以中医的资助不仅要关注研究,更需要关注成果的应用,搭建各种中医信息的正规传播渠道,让公众及时利用最新的信息,做出合理的选择。
5.3 促进中西医的交流
在中国,中西医结合思路早已提出,也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资助,但是从成果看仍然不够丰富。借鉴美国的经验,可以从以下两方面开拓思路:第一,培养中西医汇通人才,通过课程、培训等方式促进中西医相互了解、学习,培养中西医兼通的研究队伍;第二,探索跨学科合作资助与研究,中医虽然是独立的治疗体系,但是与现代医学的各个学科都有交叉,具有广泛的合作潜力;中医资助不应仅局限于中医学科内部,应当向各种医学背景的研究者开放,共同探索最佳的健康实践。退一步讲,即使中西医缺乏融合的基础,这样的努力也一定会深化医学认知,提高医学能力,也许科学的图景本身就是多元的,不同的医学从不同的侧面看待身体与疾病,共构成多元化的整体科学图景[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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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传忠)
The Rise,Development and Dilemmas of Complementary and Integrative Health Funding in America
He Hongpeng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Development,CAS,Beijing 100190,China)
Due to the public’s disappointment with conventional medical,the United States rose the trend of using non-mainstream medicine(also known as“unconventional medicine”)in the later 20th.With the intervention of public,media and political forces,the United States has set up a funding agency to ensure the safety and effect of the treatment.After a long period of change and development,the US has formed its own funding strategies and characteristics for non-mainstream medicine.The basic strategies include research,training and communication,and its funding characteristics include integration with conventional medicine,service for medical practice and cooperation with other funding agencies.The funding is also faced with the legitimacy,ethics,cooperation and other dilemmas.Based on the experience from US,this paper made some advices for the fund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omplementary and integrative health;The United States;Fund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6-10-28
和鸿鹏(1987-)男,河北张家口人,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科技政策、科学与社会。
G323/327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