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为你守口如瓶

◎ 莫 离

如果还能为你守口如瓶

◎ 莫 离

郑州有很多条街道，算不得漂亮，名字也算不得动听，可我就是喜欢。

能够代表一座城市的东西那么多，标志性的，华丽的，讨巧的，却没有任何一件可以如街道般，任人踩在上面，还有厚重的安全感。

所以，每个周末，只要有空，我都会出门走走，站在街道边，看人，也看风景。有时从车灯间穿过，恍惚也会想起一张脸，时间太久了，模糊了不少，但轮廓还是清晰可见。

那时候大家都还风风火火，青春年少，改不了能偷懒就偷懒的毛病，当然也不喜欢用最原始的脚步丈量距离。我也一样。

可因为他，我又变得有那么一些不一样。即便那么懒，那么想在周末早上埋在被窝里，也还是会早早起床，去图书馆里占座，或者去做兼职。

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而言，我以为那是能够变得优秀的最好方式。之所以要变优秀，是因为他说他喜欢优秀的女孩子。

至于优秀的女孩子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十八九岁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潜藏的欢喜心是骗不了人的，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就像是在心头盖了一座秘密城堡，你一个人守着城门，有很多次想要打开的冲动，又有很多次不知道应不应该打开的冲动。就在那样反反复复的纠结里，秘密始终是秘密，它不会自动回音给你听。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室友也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有个胖胖的男生上台唱了一首《为你我受冷风吹》。露天的舞台，冬夜的风从头顶呼啸而过。可我们一个个裹着羽绒服，戴着厚厚的围巾，在台下舞动着双手，跟着一起唱：不必给我安慰何必怕我伤悲，就当我从此收起真情谁也不给，我会试着放下往事管它过去有多美……

台上的男生唱得动听又令人动容，室友唱得难听却也令人动容。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只是一回头就看到她挂满泪的一张脸。

风依旧吹，谁也不懂到底是歌打动了人，还是人在歌里找到了自己。

室友为了一个喜欢的男生报考的这座城市的大学，可当她复读一年来到这里才发现那个男生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以为不过就是一年时间，努力之后就能追得上。可有些事情，晚了一秒就是一辈子。所以她总是拿自己的悲惨案例来警示我，如果喜欢就早点去表白啊，再磨叽黄花菜都凉了。

我不知道黄花菜凉没凉，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从来没冷过，同样，他的心从来没热过。虽然他并没有在早我一年开启的这段大学时间里喜欢上别人，可他也没有给予我超出朋友之外的热情。

于是，我每次都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室友，我不敢，我怂。对待一份不确定的心意，如果进一步只能是把这份心意碾碎，我宁愿站在原地，把城堡之门关好，我不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我还试图安慰自己，这样就好，他不是也没有喜欢别人吗？

室友捶胸顿足，骂我没救了。

那时候，她已经和那个唱《为你我受冷风吹》的男生在一起了。元旦晚会之后，她就开始疯狂搜索那个男生的信息，开启了热烈追求模式。

后来，我见过他们手牵着手的样子，室友风风火火，一点小事就要气到跳脚，男生总是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得软绵绵。那时候，我们都不懂标准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可又能感受到和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状态。

就像冯唐说的，春风十里不如你。

何止是十里，百里，千里，大概都不如吧。

我问室友，他还会给你唱《为你我受冷风吹》吗？室友嗤笑，谁要听那样悲凉的歌啊，他都是给我唱《灰姑娘》的呀，怎么会迷上了你，我的灰姑娘……

我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完全不能和之前那个因为觉得自己错过了最佳告白时机才错过了爱情，总是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室友说，她守护一个与喜欢有关的秘密，太累了。既然对方的秘密不是自己，索性早点放弃好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对我说，你去找他吧，告诉他你的心意，如果他的秘密不是你。那么从此也就不要再为他守一桩心事了。

于是，我真的行动了。不知道是被室友的话戳了心，还是在别人浓烈的感情里有了想要圆满的念头。只是那一刻，我拼命地想，如果喜欢一个人只是个秘密，该有多遗憾。

我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去他的学校，在郑州的某条街道。

我去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以朋友之名。我们在那条街道上吃过很多次饭，说过很多话。甚至于，他还在那里为我挑选过一件礼物。每一次都是平平淡淡地来去。可这一次不一样。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回不了头了。

我提前了一站下车，走着往他的学校去。

那天特意穿了双高跟鞋，踩在路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阳光和暖，云朵清白，我走过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还有他们学校外面那一整排的小吃街，像是要把那里的风景留在心底。如果回望当时的心情，大概就是以为自己是个孤胆英雄，去奔赴一场战役，如果败了，就退回千里之外，再不踏进城池一步。

而城池内的风景，也将再无法摄取。

他学校附近的区域，都是我所要跨越的城池。

一路上，我设想了许多种开场的方式。他如果接受了我该怎样表达欢喜，虽然知道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如果拒绝了，我这么好面子，该怎么为尴尬的自己挽尊。

可我没想到第三种。他根本不在学校。

以前的每一次，我去找他，都会提前跟他打招呼。可这次，一心只想着告白，完全忘记了询问当事人的日程。

他的同学说他出去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站在操场上，有点懵。我承认，我想潜回我的城堡。可如果回去了，又哪里有勇气再探出一次头。

我想了想，跑到了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那里是距学校大门最近的地方，并且位置也高。只要他回来，我一定一眼就能看得到。

我地理不好，永远计算不出太阳落山的准确时间。可我能只凭一眼将他从人群里认出来。当你喜欢一个人，心中就有了日不落的光。恰好他也喜欢你，那光芒就是温暖的召唤。不巧他不喜欢你，那光芒就是凌厉的锋芒，刺痛你的眼睛。

我在等了4个小时后看到了他。他牵着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从校门口走进来。我认得出来，那是他们学校的校花。他曾经发过照片给我看，说，你瞧，这个女孩子眼睛多好看。

“哦，原来他喜欢眼睛好看的女生呀。大大的，双眼皮，瞳孔干净得能映出人影。”我站在看台上，暗自浮想，很后悔为什么只一眼，我就记住了那个女孩子的长相。否则，我还可以骗骗自己，也许那只是他的同学呢。

这一下，我总算知道，现实的剧情从来不会按照你套好的路子来发展了。虽然这样的剧情也挺程式化的。总归不过就是要告白的时候，发现喜欢的人已经有了他喜欢的人。即使告白的仪式准备好，也不再有开场的机会。

我回到了学校，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室友也心照不宣地毫不过问。

她的秘密开了花，而我的秘密再也不会萌芽。

我原以为青春是一段一段故事，很久很久以后才懂得，青春有时候只是一段守口如瓶的回忆，即便是共同的回忆，每个人惦记的点也不一样。我和他的共同回忆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走散的旧朋友，而他却是我全部的秘密。室友的回忆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段秘密，更多的是后来的甜蜜。

我们都没有跟着往事走，而是学会了在生活里静悄悄地不回头。

就像此刻，我站在街头，到处都在放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她参加了《歌手》节目，这曲子一出，再次打动了万千歌迷的心。她和李宗盛的那段往事，又被翻出来，有人感动，有人唏嘘。可她还是她，站在台上，依旧风华。而现如今，我爱的却是她另一首歌里的那句：我想我不后悔，不管春风怎样吹，先让我好好爱一回。

人生海海，感谢曾有人可以放在心头挂怀。如果秘密注定要停留，就让我为往事，继续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