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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文阅读指津

2017-09-01王旭东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7年8期
关键词:祭文曾巩苏辙

王旭东

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一代文宗欧阳修溘然辞世。唐宋八大家中的宋六家,除已故的蘇洵与欧阳修本人外,曾巩、王安石、苏轼、苏辙都为他写了祭文。其中,主持朝政的王安石虽与欧阳修政见不合,但他的《祭欧阳文忠公文》获得了后世最高的评价,明人茅坤说:“欧阳公祭文当以此为第一。”为什么评价如此高?因为它有四大特点为其它祭文所不及。

祭文不袭旧,骈散结合。就文体而言,本文属哀祭类。祭文多为四言体,一般要求用骈偶句式,并在适当位置上押韵,以收抑扬顿挫、一唱三叹之效。但唐宋名家在古文运动的影响下,已突破四言体之束缚,骈散并行,长短句结合,自由奔放地叙事抒情。韩愈《祭十二郎文》就是典型代表。本文长短句交替,骈散并用,如不计句尾的用韵,几乎就是一篇散文,比四言体更适合表达婉转低回、缠绵悱恻的感情,这正是王安石对传统祭文的发展创新。曾巩和苏辙的祭欧文纯用四言,感情难以舒展,抒情受到了限制。清人姚鼐云:“哀祭类者,《诗》有颂,风有《黄鸟》、《二子乘舟》,皆其原也。楚人之辞至工,后世惟退之(韩愈)、介甫(王安石)而已。”这是把王安石写的祭文和屈原《九歌》、宋玉《招魂》相提并论。

起笔不言悲,议论开篇。本文起笔不同寻常:“大凡事情有人力可以做得到的,尚且难以预料;更何况(有些事情)天意幽冥难懂,又哪里是人可以推想得出来的呢?然而先生您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享有盛名,死后又必定能够流芳后世。一个人假如能够像这个样子,那(一辈子)也就值得了,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曾巩《祭欧阳少师文》曰“闻讣失声,眦泪横溢”;苏轼《祭欧阳文忠公文》以“呜呼哀哉”发端与结尾,收篇前云“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苏辙《祭欧阳少师文》言“哭公于堂,维其悲矣”;而擅长议论的王安石,以富于哲理的推断,叹死生非“人力”“可期”,“天理”“可推”,赞欧阳修生有盛名,死后流芳。如此与众不同地不仅不言悲,且出人意料地反问“亦又何悲?”,比言悲更能表达自己对欧阳修的无比崇敬和思念。

手法不单调,绚丽多姿。就修辞来看,本文多用排比和比喻,如“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清音幽韵”二句,形容欧阳修叙事抒情以阴柔之美为特色,《丰乐亭记》《岘山亭记》《苏氏文集序》《祭石曼卿文》等皆属此类。“雄辞闳辩”二句形容欧阳修的议论纵横捭阖,以《朋党论》《纵囚论》《正统论》等为代表作。就用典来看,“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颖水之媚”,用尧舜时高士巢父、许由隐逸典故,既照应前文“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句,更暗示其英魄灵气将共山河永在。“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化用《世说新语》中王戎“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之语,同时又暗仿欧阳修《祭石曼卿文》中“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夫太上之忘情”句式,表明内心的哀恸。

结尾不平淡,情真意切。在倒数第二段的最后,王安石认为与欧阳修素不相识者尚且不禁“涕泣而欷歔”,何况与之同朝共游的士大夫?更何况自己曾蒙知遇之恩,怎能不“向慕而瞻依”?由“天下”之人,言至“朝士大夫”,直说到“予”,通过“犹为”“而况”“又”的层进,造成逐步加强的推进之势,深切地表达了王安石对失去一位尊敬的前辈、伟人的哀恸和万般思念的深情。文章结尾“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的叹息与开头的“人力”“不可期”、“天理”“安可得而推”的感慨遥相呼应,把自己因欧阳修的离世而空前失落、无比想念和分外孤寂的心绪展露无遗。较苏轼同题祭文结尾“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更为沉痛。

欧阳修辞世,写祭文悼念者多有古文大家,但较王安石此文终逊一筹。王安石政治家的高瞻远瞩、经学家的哲理修养与文学家的斐然文采相结合,造就了这一凌压众篇、传诵千古的不朽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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