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去到未来：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轨迹

应一也+耿俊华+周晶晶

【摘 要】 先前学习评价是国际成人教育、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领域普遍采用的一种学习成果评价方式。当前，许多国家都已实施先前学习评价，而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实行先前学习评价的国家之一。本文对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的发展历程进行了梳理，在此基础上分析了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现实意义、推进策略及实施现状。展望未来，美国的先前学习评价将在建立并完善信息化服务平臺、积极探求数字化学习的评价、新评价技术的运用以及国际化经验的推广方面取得新的突破。最后，对我国制定相关政策和开展相关实践提出建议。开展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离不开高等教育的发展、成人教育地位的提高、专门机构的推动以及教育机构的自主发展，只有各利益相关方共同配合以及终身学习理念深入人心才能共同推动该项目的顺利进行。

【关键词】 先前学习评价；美国；发展历程；实施现状；未来展望

【中图分类号】 G64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458x（2017）07-0060-09

引言

美国成人教育之父林德曼（Eduard C. Lindeman， 1926）曾经说过，在成人教育中“最有价值的资源是学习者的经验”。成人的经验知识不仅来自正规的、有目的的学习，同样也来自日常工作与生活，来自非正规、非正式学习。在终身教育、终身学习理念指引下，成人通过非正规与非正式学习获得的经验知识不仅在成人教学策略中应受到重视，还需在终身教育体系中得到进一步的承认。人们在非正规与非正式学习环境中获得的知识与能力应与在正规学校学习获得的知识与能力具有同等价值。为此，各国正积极探索建立终身学习成果的评估认证制度，使非正规与非正式学习成果受到正式认可，并探索实现与正规教育融合互通。

先前学习评价（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PLA；或者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 and recognition，PLAR）是国际成人教育、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领域普遍采用的一种学习成果评价方式，通过对各个年龄层次的学习者在工作经历或社区活动等学习过程中的非正规学习和非正式学习成果进行评价认证，判断其满足正式学习要求或达到资格证书标准的程度。当前，美国、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智利、巴西、荷兰、法国、瑞典等多个国家都在开展先前学习评价。而美国，作为世界上最早实行先前学习评价的国家之一，在各方面都具有相对成熟的经验。对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历程和实施现状进行梳理，并探讨该制度的未来发展方向，对我国开展先前学习评价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历史回顾

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的发展历程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萌芽期（1970年之前），美国高等教育标准化考试的发展以及退伍军人继续教育为探索建立先前学习评价制度提供了契机；发展期（1970—1990年），在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the Council for Adult and Experiential Learning， CAEL）的推动下，先前学习评价受到普遍关注，得到快速发展，进入系统研究与实施阶段；成熟期（1991年至今），先前学习评价进入改进、完善和规范阶段，标准、原则、程序和政策趋于成熟，先前学习评价成为美国教育的“新常态”。

（一）萌芽期（1970年之前）：试点探索与制度创新

美国的先前学习评价是由正规教育的标准化考试评估发展而来的，其理论渊源是行为主义教育哲学，该理论强调学习成果和学习测评，为先前学习评价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Harris， Breier， & Wihak， 2011， p. 248）。1904年，美国著名教育心理学家桑代克（Edward L. Thorndike）所著《心理与社会测量导论》一书介绍了心理统计方法和编制量表的基本原理，为教育测量的客观化和标准化奠定了基础，标志着教育测量时代的到来（肖远军， 2004， p. 31）。1930年，美国大学入学考试委员会（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Board， CEEB）开始尝试以标准化考试的形式来评估大学申请者的学术水平。1947年，美国教育委员会（American Councilon Education， ACE）、卡耐基基金会（Carnegic Foundation）和大学入学考试委员会合作建立了非营利组织——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ducational Test Service， ETS），该组织的出现使得美国教育测量向大规模、标准化和专业化方向发展。早在19世纪以前，美国高校是不接纳成年人重返学校继续接受教育的，当时的高等教育主要效法欧洲大学的模式，侧重于向上层人士子女传授经典学术科目和宗教课程。而标准化的教育测量及统一的入学测试在全社会推进教育公平的运动中将成年学习者重新带回到学校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成人之前的学习经验。与年轻学生相比，成年学习者已经熟练掌握了很多知识和能力，不再需要教师一遍遍地强调并重复学习。为了照顾这部分成年学习者，并为他们提供更多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一项专门适用于成年人的学习项目——先前学习评价便应运而生了，最先受益的群体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退伍军人。二战之后，美国联邦政府颁布了《退伍军人安置法案》（Service-mens Readjustment Act），制定了关于退伍老兵接受继续教育的相关条款，美国教育委员会（American Council on Education， 1981， pp. 29-46）成立了“服役经验评估委员会”（The Commission on Accreditation of Service Experience， CASE），开始对部队经验和大学学习之间的对等关系开展研究和评估。这便是最初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原型。当时美国总统杜鲁门积极倡导每个公民都接受两年的学院教育，并通过普通教育水平（General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GED）测试对与高中学历同等水平的学习成果进行评估和认定。从1945年开始，美国教育委员会陆续提供学分认定服务，对服役人员在军队期间的学习成果进行认定，该举措鼓励了大批成年人通过认定去获取学院学分，并获取更高水平的学历文凭。正是由于大量退伍军人为了适应社会重新进入校园，使得美国高校入学人数激增，高等教育因此获得了发展的“黄金时期”，高等教育大众化也进入快速发展期。

（二）发展期（1970—1990年）：系统研究与快速发展

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先前学习评价的范围从军队推广至政府、企业界、工会等，评价对象也扩大到更为广泛的成人学习者，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大多数高校过度关注传统年龄段学生的政策安排。越来越多的高等教育机构开始意识到成人群体接受高等教育的合法权利以及校外知识的合法性。一批高等院校，诸如纽约州立大学帝国州立学院、大都会州立大学、托马斯爱迪生州立学院等，开始以成人学习者为主要教育对象，并尝试提供某种形式的先前学习评价服务。作为试点院校，他们的实践对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产生了有益影响。

1971年，在卡耐基基金会、美国教育基金会（the Educational Foundation of America）、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和大学理事会（College Board）的联合资助下，非传统学习研究委员会（Commission on Non-Traditional Study）正式成立。该委员会重点研究美国非传统教育实施现状以及非传统教育学生学习成果评价认证的可行性（Bamford-Rees， 2008）。基于非传统学习研究委员会的建议，1974年，在卡耐基基金会的资助下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会同10所院校共同开展了经验学习合作评估项目（The Cooperative Assessment of Experiential Learning， CAEL）（Gamson， 1991）。1974年3月，项目指导委员会召开了首次会议，制订了教育考试服务计划。会议的重要议题便是寻找合适的方式去评估学生在课堂外所学的成果，从而帮助成人学习者更好地申请学院或者大学水平的继续学习。此外，会议还着重探讨了应当改变原先单一的标准化测试方式，为成人的学习成果建立个性化的学力档案袋。项目实施不到一年，就有182个教育机构加入。

1977年，经验学习合作评估项目从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的管理中独立出来，成为一个非营利组织，更名为“经验学习促进委员会”（Council for the Advancement of Experiential Learning， CAEL）。独立与更名意味着美国高等教育自身更加关注成人学习经验的认证。1979年，经验学习促进委员会再次更名为“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the Council for Adult and Experiential Learning， CAEL），致力于推动和服务成人学习。在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的推动下，美国大学注册和招生人员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Collegiate Registrars and Admissions Officers， AACRAO）、美国教育委员会和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ouncil for Higher Education Accreditation）批准了先前学习认证的基本原则。

1981年，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联合美国教育委员会又成立了高等教育和成人学习者委员会（Commission on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Adult Learner， CHEAL），该委员会提倡通过国会和美国行政部门为成人学习提供经济援助，为成人重返学校接受继续教育排除各方障碍，并征募全国州长协会和大学理事会在迫切需要改革的方面寻求积极合作，先前学习评价成为改革的重要内容。在接下来的十年内，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获得了快速发展，在促进成人学习方面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它积极推动成人先前学习评价，开展先前学习评价的研究、调查及经验推广等工作。在它的推动下，到20世纪90年代初，美国高等院校中有半数院校建立了先前学习评价制度。

（三）成熟期（1991年至今）：制度完善与政策明晰

20世纪90年代以后，美国开始反思先前学习评价实施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改进评价认证的流程与方法。由于美国高等院校之间没有统一的政策和做法，跨校研究和总结先前学习评价项目就变得非常困难。先前学习评价的审查主要依靠学者研究、院校自查以及相关组织调查等方式推动。1991年，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开展了全国范围内的先前学习认定情况调查，公开出版了《先前学习认定：全国范围内机构参与的结果》。1992年，成人高等教育联盟（Adult Higher Education Alliance， AHEA）成立并发表了关于先前学习评价优秀案例遵循原则的声明，为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制定“有效性原则”奠定了基础，形成了相关工作手册的初步框架。1995—1996年，成人高等教育联盟在20所学院和大学的帮助下，针对成人学习者的学习成果进行了调研，分析了成人先前学习成果的类型以及不同类型学习成果所占的比重。这些调查研究成果为先前学习评价项目的开展和改进提供了案例支持和实践基础。

質量问题是这一时期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关注的焦点。1993年，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和美国教育委员会开展了关于成人学位项目质量保障问题的合作研究，该研究针对当时大学和学院中先前学习学分被滥用、非法操作授予学分以及所谓“文凭工厂”等情况而展开。为确保先前学习评价的规范性与公平性，保证学校开展的先前学习评价具有较高的质量，维护其权威性，美国教育委员会会同多部门共同致力于先前学习评价质量保障体系的建立。1996年，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又一次开展了全国范围内的先前学习认定情况调查，公开出版了《先前学习认定：一本美国机构实践的指导手册》，并于2006年出版了《学习评估：标准、原则和程序》，为先前学习评价确定了指导思想与基本原则。

随着先前学习评价及其质量保障的推进，这一时期美国各大州对先前学习评价的政策也逐渐明晰。首先是地区认证机构建立起来，作为美国高等教育同行审查和质量保障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始为所在地教育机构开展先前学习评价设定原则和标准，例如新英格兰院校协会（New England Associations of Schools & Colleges， NEASC）对本科层次的个性化的先前学习评价做了严格限制。其次是各州政府对于先前学习评价的政策也逐渐明朗，一些州如明尼苏达州、俄克拉荷马州、宾夕法尼亚州、佛蒙特州建立了先前学习评价的州级系统。例如宾夕法尼亚州建立了先前学习评价联盟（Pennsylvania 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 Consortium），要求所有成员必须遵循共同的指导方针（Harris， Breier， & Wihak， 2011， p. 257）。而大部分州是通过地方高等教育机构来规范先前学习评价政策，例如科罗拉多州通过州的高等教育委员会要求全州各公立高等院校必须采取和实施先前学习评价政策。此外，高等教育管理和协调机构自身也在建立州范围的先前学习评价政策。至今，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还在不断完善和规范之中，为了追求卓越而不断改进。

二、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实施现状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实施已经不仅仅满足其设立的初衷，更被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应对即将面临的大量专业技术岗位空缺。为了更好地推进先前学习评价的实施，美国在州层面进行统一部署，并由专业机构提供服务支持。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该项目的实施在美国取得了一定成效。

（一）现实意义：应对高水平劳动力缺口

如今，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已不再是为了实现对退伍军人的继续教育，而是为了应对高水平工人严重短缺的劳动力市场困境。据统计，到2020年美国经济发展可以提供近1.65亿个就业机会，其中65%的岗位需要雇员具备高等教育学历。然而，以目前毕业生的增长速度来看，将有多达500万个专业技术岗位空缺，因此美国教育部门、联邦和州政府、公共管理部门以及慈善机构等都在关注如何更好地促进成人完成学业，获得高等教育学位（Carnevale， Smith， & Strohl， 2013）。奥巴马总统曾明确提出，这是国家发展的一项重要的战略性目标。

美国国家高等教育委员在2013年提出，先前学习评价制度已成为帮助更多人完成高等教育学业的重要策略。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针对48家机构的 62，000名学生的调查发现，在顺利完成学业的学生中，参与先前学习评价的成年学生数量是未参与先前学习评价的2.5倍（Klein-Collins & Wertheim， 2013）。先前学习评价作为一种提高学业完成率的重要工具，一方面有助于满足知识驱动的经济对于继续学习的需求，另一方面可以提高美国公民的平均受教育水平。因此，先前学习评价的重要性正在日益凸显。通过先前学习评价授予学分，学生可以花费较少的时间和金钱获得相应的学位，这有助于激励学生继续学习从而完成学业。

（二）推进策略：州层面统一推进和专业机构服务支持

在上述背景下，美国开始大力推动建立先前学习评价制度。以往先前学习评价制度都由个别机构或学校推动，以至于不同地区、不同机构在先前学习评价的具体实践上也不尽相同，为推进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为此，美国开始注重在州层面開展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的推广工作，这样就可以在州范围内的教育机构之间形成较为一致的转换政策和实践规则，在档案袋评估等方式上也可以产生规模效应。2013年5月，俄亥俄州高等教育局、德克萨斯州大学系统、蒙大拿州大学系统开始了一项由光明基金会（Lumina Foundation）资助的先前学习评价州层面推进项目。该项目历经两年，形成了州层面推进先前学习评价的五项基本策略。

第一，合作与规划，推进工作的第一步就是建立由先前学习评价各个利益相关方组成的工作小组来制订相关规划推进工作。第二，实施州范围内的现状调查，对州范围内所有机构先前学习评价的政策及实施情况开展调研。第三，提升意识，通过组织州层面的研讨会和高峰会议以及面对面交流，使得州范围内所有教育机构认识到先前学习评价的重要性。第四，确立州层面的先前学习评价政策和实践指导方针，一般都是以指南和手册的方式呈现，来支持、指导各教育机构开展先前学习评价。第五，通过会议、培训、经验交流和现场指导等方式来提升教育机构和专业人士在开展先前学习评价方面的能力（Klein-Collins & Oulahan， 2015）

除了州层面的统一推进外，美国还形成了先前学习评价的专门服务机构，例如LearningCounts.org（CAEL主办的非营利性组织）和卡普兰高等教育公司（KNEXT，以营利为目的），它们不附属于任何一家教育机构，而是作为成人学习者和高等教育机构之间沟通的桥梁。它们为成人学习者提供咨询和指导服务，同时也为教育机构提供先前学习评价的指导服务，比如如何制定评价标准、如何开展评价认定，等等。这些专门的组织服务机构对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实施情况：基于调查研究的分析

在国家政策重视以及社会各界的大力推进下，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已成为众所周知的一项教育制度。然而，由于没有统一的监管部门，美国先前学习评价没有全面的统计数据，其实施情况只能通过专门的调查报告来了解。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美国教育委员会等众多机构都对先前学习评价的实践情况开展过调查研究。

1. 先前学习评价方法的选择

评价先前学习的方法很多，比如标准化考试、档案袋评估、挑战考试、评估项目等。在美国，机构往往会优先考虑使用标准化考试的方法，因为标准化考试可以“更快更清楚”地进行评价，有94%的机构提供标准化考试的评价方法。其次是档案袋评估，有88%的机构提供档案袋评估方法。另外，美国教育委员会评估的各类培训项目也是机构开展先前学习评价时主要采取的项目，有81%和77%的教育机构会采取美国教育委员会评估的军事培训项目和企业培训项目。另外，采取机构挑战考试和机构评估的培训项目的比例分别为65%和63%，如图1所示。

调查同时显示，几乎有2/3的教育机构提供5种或5种以上的先前学习评价方法，有84%的机构提供4种或4种以上的方法。教育机构之所以提供多样的评价方法，是因为学习者具有多样化的学习经验以及不同的课程在内容和要求方面各不相同。

2. 机构对于先前学习经验的认可程度

2012年，美国教育委员会对先前学习评价开展了一次调查研究，发现有92%的高等教育机构正在实施先前学习评价。授予学分是高等教育领域对先前学习经验最主要的认可形式。总体来说，除全国性考试以外，高等教育机构更倾向于对先前学习成果授予选修课学分，而授予通识教育学分和核心专业课学分的比例则相对低一些。这与先前学习经验的来源和不同评价形式有关，如表1所示。

当然，高校在接受先前学习学分数量方面也有限制。参与调研的机构中有80%的机构对于在申请学位时使用先前学习学分的数量做了限制。美国教育委员会在2012年关于先前学习学分的一份调研报告（ACE Survey of Credit for Prior Learning）中指出，不同机构之间有很大差异，一般而言，高校会将先前学习学分限制在申请学位所需学分的一半（申请副学士学位要修30～32学分，申请学士学位要修64学分）。

3. 学习者关于先前学习评价的使用情况

2012年美国教育委员会的调查报告显示，教育委员会成绩用户（ACE transcript users）中有94%的用户尝试使用先前学习评价，并有88%的学习者成功实施了先前学习评价。越来越多的学习者尤其是成人学习者开始使用先前学习评价。而在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2011年的调查报告中，曾对参与先前学习评价的4，905名学习者进行了分析。总体而言，这些学习者平均可获得17.6个先前学习学分，相当于超过五门课程的学分（每门课程3个学分）。2001—2008年注册并获得学士学位的学习者平均获得20.1个先前学习学分，在此期间获得副学士学位的学习者平均获得10.5个先前学习学分，如图2所示。

先前学习评价帮助学习者更快、更省钱地获得相关学位证书。调查显示，参加先前学习评价的学习者在获得学士学位的时间上比没有参加先前学习评价的学习者平均节省5.3个月，而每一个学分可平均节省124美元学费（公立大学）或311美元学费（私立大学）（Klein- Collins， 2010， pp. 43-46）。

三、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未来展望

尽管先前学习评价制度在美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但在推行过程中还存在某些实施壁垒，比如信息管理过于分散、缺乏清晰一贯的指导、评估的科学性还有待进一步论证，等等。美国相关机构和学者也关心先前学习评价的未来走向，正在研究新形势下面临的新问题及相应的解决办法。未来，不仅要摆脱先前学习评价实施中的困境，扫除相关障碍，还要应对信息技术发展和全球化趋势对传统学习方式和评价方法的挑战。先前学习评价在评价技术、评价方式和评价手段上都将有新的突破和发展，它的价值潜力也在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所挖掘，并用来促进本国教育和经济的发展。

（一）信息服务平台的建立

正如上文分析，由于不同高校对美国教育委员会认可的学分在接受程度和使用方式上存在差异，各个高校负责先前学习学分评估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明确一致的评估标准，使得实际操作面临诸多问题：一些高校和企业对美国教育委员会学分不了解，对其推荐学分不认可，或者在应用推荐学分时有一定限制，比如仅限用于选修课学分；基于先前学习授予的学分在不同高校间转换有一定难度，且有些学校在评价要求和流程上过于复杂；对于不能授予学分的情况，有些学校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对美国教育委员会成绩单上所描述的课程在高校的对应情况缺乏了解（Ryu， 2013， p. 19）。因此，缺乏清晰一贯的信息指导是美国先前学习评价未来发展中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为解决这一问题，美国教育委员会、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等部门计划建立面向全国各级各类机构的学分转换信息服务平台，类似于我国的学分银行平台，将所有教育机构的先前学习评价和学分转换的关键信息都囊括其中，学习者可以通过该服务平台获得先前学习评价需要的所有信息以及相应的咨询服务，平台为学习者和各类教育机构搭建沟通和交流的桥梁。

（二）数字化学习的评价

“先前学习”的概念通常被解释为学生进入教育机构之前已经掌握了相应的学习经验，但是先前学习评价似乎没有考虑到“速成型学习”（emergent learning）的情况（Travers， 2012）。随着课堂外更多学习机会的开放，尤其是慕课、微课、翻转课堂等新的学习形式的出现，学习者有更多的机会去接受传统课堂外的学习，并且这些學习成果同样可以转化为相应学分。这也促使评估机构在未来发展中重新审视有关学习群体、学分认定限度的政策以及用学分获取相应学位的具体方式。目前，许多先前学习评价项目只是针对高年级或年龄较大的成人学习者，而随着数字化学习方式的流行，低龄学习者同样也有先前学习认证的潜在需求。先前学习评价理应照顾到所有学习形式和学习群体。因此，在未来的发展中，美国正在积极探求先前学习评价的应用范围，给学习者提供更多自主选择的机会，包括评价认定网络公开教育资源的学习、慕课学习等，并在学位计划中加入更多能力本位的课程，更好地衔接学习者的数字化学习经验和学分转换的要求。

（三）新评价技术的应用

传统上，先前学习评价要求学生参加一个研讨会或课程去完成先前学习评价所需要的档案。在档案袋评估过程中，多数机构需要学生提供某种类型的学习随笔，可以反映其学习成果，并将其纳入一定的学术环境中。由于大多数学习源于自然情境下的体验学习，学生很难利用这些学习经验提取相应的知识，并把所学内容转化为学术语言。因此，近年来美国正尝试通过新技术来升级评估系统：一是数字化档案袋系统为学习者提供更多的机会去展示他们的学习成果，并通过链接他们在档案袋中提供的外部材料和网站，提供辅助性的支持文件。不仅如此，数字化环境可以让学习者在分享一张档案文件时，更好地展示自己的学习方式和学习能力。二是在学习关联方面尝试提供数字化结构的学习概念图。这一工具可以帮助学习者更好地了解不同学习内容是如何关联的，协助学习者将已有的学习成果与学术知识结构进行匹配，并允许学习者额外展示能证明其获得更高层次知识的学习成果。人类和机器认知研究所（Institute of Human and Machine Cognition， IHMC）正在研发这一工具（http：//cmap.ihmc.us），并将其与先前学习评价流程整合在一起，为学习者提供更为有效和个性化的评价服务。

（四）国际化的经验推广

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的发展并不局限于美国境内。事实上，美国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自成立之日起就多次与其他国家开展交流，并帮助英国和加拿大魁北克、不列颠哥伦比亚以及安大略等省引进先前学习评价和认证服务项目。各种不同形式的针对先前学习评价服务的激励政策也被介绍到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和法国（Evans， 2000， p. 222）。在美国的影响下，多个国家正在积极开展先前学习评价的实践。如今，这样的趋势正愈演愈烈，美国正加快与其他国家就先前学习评价实践与理论开展交流。在理论研究方面，美国多位学者长期关注先前学习评价研究，并成为先前学习国际研究共同体（Prior Learning International Research Consortium， PLIRC）的主要成员。由纽约州立大学帝国州立学院主办的《先前学习评价内外》（PLA Inside Out， PLAIO）在线杂志，也成为国际经验交流的重要窗口，定期发布世界范围内关于先前学习评价的实践和研究成果。先前学习评价的政策和标准制定是以适配性为基础的，然而这些政策标准如今受到了教育全球化、教育资源开放等趋势的影响。这迫使美国教育管理部门和专家学者重新审视现有先前学习评价的功能与方法，并积极参与到与其他国家关于先前学习评价的交流和合作当中。

四、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对我国的启示

美国先前学习评价起步较早而且发展相对成熟，我们在梳理其发展历程的同时也要考虑到美国的国情和时代背景。先前学习评价主要应用在高等教育领域，成人教育的制度化发展为其提供了生长的土壤，在其发展壮大的过程中CAEL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各利益相关方的配合以及终身学习理念的深入人心共同推动了该项目的顺利进行。

（一）为高等教育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美国的先前学习评价主要应用于高等教育领域，这与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密不可分。20世纪50年代，提倡教育适应生活的进步主义教育思想和杜威教育哲学深深影响了美国教育。20世纪60年代，科技发展、技术革新以及社会变革要求教育与之适应，高等教育目标转向实用性，人才培养也趋向多样化，通过使学习者掌握不同的知识体系来与社会需求完美结合从而适应社会的劳动分工。为了实现新的培养目标，美国高等教育课程结构也发生了变化，通识课与专业課互补，共同构成了完整的课程体系，既关注广泛的基础知识又注重专业技能的发展。而今，面对社会问责，美国高等教育基于能力的教育理念和专业认证机制以及学生学习成果评估制度发挥了重要作用。纵观美国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我们发现，美国高等教育和专业领域与现实生活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这也是为什么作为先前学习评价基础的经验知识能够在美国高等教育知识体系中找到相应的位置。很难想象在与行业割裂的课程体系中，在与现实脱离的课程内容里，在应试化的考核方式上，成人先前的生活和工作经验能够找到评价与认证的依据。因此，我国要实施先前学习评价认证，不仅仅是对方法、流程的借鉴，更需要从整个教育制度上进行改革。

（二）为对成人教育的重视提供了土壤

美国先前学习评价制度的发展还得益于美国一直以来对于成人教育的重视。美国成人教育具有悠久的历史，早在殖民地时期美国就有相应的成人教育实践。步入20世纪，美国成人教育进入制度化、体系化发展的阶段，各种成人教育法律法规的颁布从不同方面保障了成人教育的合法地位，而“权力下放、分散实施”的成人教育管理体系提高了成人教育的自主性和灵活性，各级各类成人教育机构层出不穷，满足了多样化的成人学习需求。不仅综合性大学和学院、职业院校、社区学院积极举办成人教育，各级政府行政部门和业务部门，工厂企业，各类协会、基金会、社会团体、宗教团体等都在大力举办成人教育。成人教育在美国教育体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美国，成人与未成年人一样享有受教育的权利和平等的学习地位。从本质上讲，先前学习评价就是成人教育发展的内在要求，是服务成人学习者、尊重成人学习者的一种体现。因此，我国要实施先前学习评价认证，必须扭转成人教育的弱势地位，真正重视成人教育的发展。

（三）为专门机构的推动输入了动力

CAEL是推动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重要机构，虽然经历两次改名，但其英文缩写始终为“CAEL”。正如他们长期以来的宗旨：“我们所做一切只有一个目标，使人们更容易获得他们所需的教育和培训。我们不但将人们的教育与未来职业联系在一起，我们还将他们已有的工作和生活经验与教育联系在一起。”它就像是联通成人工作、生活与教育学习的桥梁。从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从最初的经验学习合作评估项目开始，CAEL就成为先前学习评价的探索者；从项目发展到非营利组织，CAEL始终致力于成人学习经验的认证；正式更名为“成人经验学习委员会”后，CAEL更是专注于先前学习评价的推进。CAEL制定的十大先前学习评价标准已成为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通用准则，其开展的理论研究为先前学习评价奠定了基础，定期开展的全国性调查为先前学习评价的改进提供了依据。而在推广方面，CAEL更是不遗余力，通过论坛研讨、案例交流、政策建议等方式推行先前学习评价制度，其出版的《为你已知的东西而获得大学学分》《学习评估：标准、原则和程序》《先前学习认定：一本美国机构实践的指导手册》等报告和书籍已成为机构和学习者实施先前学习评价的指南。当然，除了CAEL，美国还有其他教育机构和协会也在推进先前学习评价。因此，我国要实施先前学习评价，也必须要有这样一些专门的主体单位来研究、探索、推进和保障先前学习评价的实施。

（四）为教育机构的自主注入了活力

美国教育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学校享有高度的不受政府控制的自主权。自主意味着全国高校没有统一的招生和录取标准，没有统一的课程设置标准，没有统一的教师聘任标准，高校存在着多样性和差异性。这种高度自治为高校实施先前学习评价提供了便利。尽管联邦和州政府会有一些政策要求，但具体的学分认定权限已下放至高校管理部门，甚至是开设课程的教师，从而使先前学习评价更能落到实处。自主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在社会化监督下，在市场化竞争中，高校的办学质量将直接影响其社会地位与声誉，同时也决定其存亡与发展。因此，视质量为生命的美国高校绝不会为短期利益而损害其形象，在先前学习评价标准制定过程中，在学生先前学习评价实施过程中，高校始终是谨慎和认真的。自主还意味着自我改进，在专业设置、课程实施、学生管理以及先前学习评价实施各方面，美国高校都是出于内在动力而不断完善，而非迫于招生指标、就业指标等外在压力。如今，我国高等教育已开始简政放权，高校自主性在不断提高，然而要化解长期的束缚需要一个过程。高校需要在招生政策、考评和学分管理制度等方面松绑的前提下开展先前学习评价。

（五）为终身学习的文化营造了氛围

如果具备了上述条件，是否就可以大规模开展先前学习评价了呢？只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便是终身学习的文化。长期工作在成人教育一线，我们深知终身学习文化的重要性，最担心的就是制定了详尽的先前学习评价标准及评价程序，却等不来成人学习者，或者是先前学习评价违背了初衷，变了样，成为获取文凭的捷径、文凭工厂的通道。如今很多美国人并不选择直接从高中过渡到大学，学习不仅仅为了一张文凭。他们为了避免高昂的学费和债务负担，会选择提前就业或服兵役，等积累了物质基础以及相关经验以后再返回校园，这当然离不开终身学习文化的浸染。为了提高民众的终身学习意识，美国非常重视终身学习政策的规划与设计，《成人教育法》《终身学习法》《中学后继续教育法》《美国2000年教育目标法》等一系列法律的颁布实施，要求终身学习成为每个美国成年人的学习方式（吴遵民， 2007， p. 229）。终身学习意识的提升、终身学习行为的保持，才是实施先前学习评价最为根本的前提。因此，我国要建立先前学习评价制度，更需要营造终身学习的文化，尤其是相关法律、政策等制度文化。

五、结语

先前学习评价制度起源于美国，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不仅成为美国的一项教育制度，也成为世界各国实施非正规、非正式学习认证的重要方式。如今，我国正在大力推进学习型社会建设，积极构建灵活开放的终身教育体系。在此背景下，梳理美国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历程，有选择地借鉴其成功经验，有助于我国学习成果评价体系以及学分银行的建设。

当然，先前学习评价的发展也面临诸多质疑，比如在实施过程中如何进行质量保障；由于经验的复杂性以及个性化，针对不同学习主体其评价方式的认定效度将如何保证；在如今经济利益导向的时代背景下，先前学习评价的价值导向应当如何兼顾社会、经济和教育等多方面的价值诉求，等等。这些问题在今后的研究中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探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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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6-07-11

定稿日期：2016-08-31

作者簡介：应一也，硕士，助理研究员，上海开放大学培训管理部（200433）；

耿俊华，硕士研究生，华东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200062）；

周晶晶，博士研究生，助理研究员，上海开放大学，上海市终身教育学分银行管理中心（200433）。

责任编辑 单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