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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魂的城堡》看残雪笔下的卡夫卡

2017-08-30刘彦辰

青年时代 2017年23期
关键词:残雪卡夫卡理性

刘彦辰

摘 要:弗兰茨·卡夫卡是二十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残雪作为深受卡夫卡影响的中国“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家,在创作之余写了一系列评论和解读卡夫卡的文章。从《灵魂的城堡》可见,残雪结合自己的理解,突出了作为灵魂自审者、理性表演者和纯粹艺术家的卡夫卡形象。同时,残雪也反观了自己的文学写作经验和文学创作观念,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她的自我观照。

关键词:残雪;卡夫卡;自审;理性;艺术

一、引言

在西方现代文学史上,弗兰茨·卡夫卡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作品的厚重思想让人们日久弥新地发现其文学作品的深刻内涵。残雪是中国当代先锋派的代表作家,她的创作理念和思路在中国文坛上独树一帜。而在创作之初,她就曾毫不避讳的坦言自己深受卡夫卡的影响。

从《灵魂的城堡》可见,残雪对卡夫卡的解读主要遵从自己心理的直观灵魂感受,对其小说进行了创新性的阐释和再创造。她沿着卡夫卡的思路,结合自己的理解,塑造了作为灵魂自审者、理性表演者和纯粹艺术家的卡夫卡形象。通过《灵魂的城堡》,残雪传达了她对自审、理性、艺术和人类精神矛盾的思考,阐释了对纯粹艺术精神和理想世界的追求,为外界打开了一扇进入残雪艺术世界的窗户。

二、灵魂的自审者

残雪曾说,她的全部创作都是对自己灵魂的剖析,所以她对卡夫卡的阐释也是从灵魂的角度入手,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直观感受來阐释卡夫卡的作品。卡夫卡在残雪笔下首先是作为一个灵魂的自审者出现,正因为她以一种向内转的深邃幽远的眼光来审视卡夫卡,所以这就自然而然地使其笔下的人物带上一种自我批判的审视色彩。

卡夫卡和残雪笔下的人物似乎永远都是在不断的自寻烦恼和痛苦,但是他们又无法逃离这种煎熬的生活,因为生活就是矛盾和痛苦本身。如果要想在这种地狱般的俗世中生存和追求理想,就必须要有一种永恒的灵魂自审意识。而灵魂的自审即自我认识、自我启蒙、自我超越,残雪认为卡夫卡笔下的这些人物往往通过灵魂自审最终到达一种纯粹的理想世界。例如残雪在《艰难的启蒙》一章中直接谈道:“K被捕的那天早上就是他内心自审的开始”[1]。《审判》中的K在某一天早上莫名其妙的被捕,被强势蛮横的法笼罩在其阴影中。K在残雪笔下被塑造成了一个主动的灵魂自审者,他在和叔父、律师、画家以及各种各样和“法”有联系的女人的接触中,一次次地抛弃原有的信念,慢慢接受强制蛮横的“法”的控制。他由原本坚信自己无罪,到最后平静接受法的制裁并走向死亡的过程,体现了他的心灵自审历程。他的每一种自发的反省意识都激起他对法反抗的动力,加强进一步靠近永恒真理的决心。于是,在绝对权威的“法”的面前,K在不断丢弃自我、重构自我中向法发出不断的反抗,而这种反抗虽然看似无意义,但是却让K的灵魂世界达到了自我启蒙的高度。

根据沙水的观点“法”和“城堡”本质上是一个东西,所以说《城堡》里的K对理想的追求,也经历了灵魂的自审过程。《城堡》里的K相对于《审判》中的K要更为聪明,残雪认为他一开始来到村子说自己是土地测量员时就在撒谎,因为K明白没有人能证明城堡里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土地测量员,也没有人能证明K究竟是不是他们曾经想聘用的土地测量员。K为了进入“城堡”,他勾引克拉姆的情妇弗丽达、利用信使、欺骗老板娘,做了很多有悖于道德的事情。但K所做的一切都源于主动的自审和自我启蒙,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骗过这些人,如果不与这些人不断地周旋反抗,他将永远没有机会进入城堡。残雪曾说“人,会在深化对自我的认识过程中不断发展高贵的理性,建立起与‘丛林法则永久对抗的精神机制。”[2]这种精神机制体现于K的身上就是自审意识,K虽然还是那个迟钝的外乡人,但是他的自审已成为内心的一种本质结构,激发了他内心的生命本能。他明白了只有不停地向城堡的虚幻大门发起冲击,才能最终在反抗中认识自我、证实存在。所以主人公遇到的痛苦和障碍实际上是他们自审道路上必须经历的绊脚石,只有在人主动地自我反思,从世俗和肉体欲望的炼狱中挣扎出来后,才能从个体自我走向启蒙自我,得到灵魂的升华。

从残雪的文学评论中,我们不难发现,她十分注重一种纯精神分析的文学评论观。且残雪对卡夫卡这种内视化的解读契合了她一直宣扬的纯文学的现代主义文学观,这种纯文学的宗旨是展示人最深处的灵魂精神世界,因而人应通过灵魂的自审对自己的精神领域不断深入探索,进入一个灵魂内面的理想世界。

三、理性引导的表演者

卡夫卡作品中的理性在残雪的理解中是一种整体化、集权化的总体理性或者说绝对理性,这种绝对理性具体体现于人和物的身上。残雪在卡夫卡每一部小说中都刻画出一个或几个理性高于一切的人或者物,操纵着周边的人和环境,而主人公往往是被引导而不自知的表演者。主人公在理性的大手掌控下,一次次地向理想发起冲击和努力,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和沉沦,慢慢靠近纯粹的理想精神世界。

在《灵魂开窍时的风景》一章里,残雪挖掘出《美国》中卡尔的舅舅拥有的就是这种不可抗拒的理性,舅舅操控着卡尔一步步走向独立,引导卡尔不断丢弃人性中的粗野本能,走向纯粹的自由和理性。而《城堡》的理性即永恒的真理,是一种灵魂内面的风景,真理首先体现在“城堡”这个神秘的意象上,其中“城堡”里的官员克拉姆就是真理的具体存在。且K通往“城堡”的道路由层层人物关系组成,体现为“K-弗丽达-老板娘-克拉姆”模式,克拉姆旅店老板娘和弗丽达等人给K不断地出难题和设置障碍,看似是要阻止K进入城堡,实际上却是用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K前进,让他永不停息地胡乱冲撞,最终到达真理的境界。《审判》中的律师同样也是这种绝对理性的体现,他接手K的案子后,从来没有为K做任何有利于案件进展的事情。律师的工作看似是把K挡在法的门外,但他的行为却是符合理性的要求的,即引导K慢慢走向沉沦和死亡,让K从死亡的分析中获得了存在的意义。所以, 不管是克拉姆、律师,还是卡尔的舅舅, 他们实际上主人公由少年变成成人的蜕变之路上的引导者,他们引导着这些年轻人横冲直撞地表演,发挥原始冲动和生命力,经历百折不挠的斗争,最后达到理想的精神境界。

叶廷芳曾说:“卡夫卡是个自传色彩很强的作家,凡是重要的人生体验和感受都可以在他的作品中找到回响。”[3]残雪认为卡夫卡就是这样一个由理性引导的表演者,《美国》中的卡尔、《审判》和《城堡》中的K其实都是卡夫卡的艺术化身。在卡夫卡的生活中,他也一直遵循着一种强制的理性的制约和引导,这种理性的体现便是他的父亲。卡夫卡的家庭是父权意识浓烈的家庭,从小就生活在父亲的绝对权威下,他的整个人生从专业、工作到结婚都受着父亲的掌控。同时,卡夫卡所处的时代正是理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交替的时代,从小接受的西方教育使得他熟知理性主义,并恪守理性。虽然他却一直渴望像卡尔和K一样,冲出理性的束缚,但是他的精神上并不能逃出父亲的梦魇。于是,他违背父亲的意愿,坚持从事着文学创作,并且偷偷和鞋匠的女儿沃吕切克同居在一起,最后在艺术创作中走向自我生命的灭亡。在强制理性和自我欲望的夹缝中进行生存表演的卡夫卡,用自己的生命来谱写了壮丽的灵魂之歌。

四、悖谬的艺术家

残雪深受西方现代派作家的影响,她对于艺术的看法也与西方现代派中的表现主义理论相类似。残雪认为艺术是文学创作和人的本质,人就是艺术化的表现。在残雪看来卡夫卡就是个纯粹的艺术家,但这个纯粹的艺术家却是生活在悖谬之中,并且在一次次的自我分裂、自我实现中得到自身的得救,达到理想的艺术世界。

残雪作为一个作家,对文学中的艺术有着敏锐的嗅觉和感悟力,她几乎在卡夫卡的每篇作品中都挖掘出了不止一个悖谬的艺术家。在残雪看来, 艺术家的根本矛盾在于其充沛的原始欲望和强大的理性控制力之间的张力和矛盾,即尼采的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之间的冲突和张力。《美国》中的艺术家布鲁娜坦,就是典型的欲望和理性二者的矛盾统一体。一方面在精神理性上,她对现实世界采取不可理喻的拒绝态度,但是在肉体欲望上,她又对于对世俗世界有着无法控制的向往。布鲁娜坦为了追求纯粹的艺术自我,对现实世界做了彻底否定,将自己终日关在一个牢笼似的房子内,一举一动都与现实拉开了陌生化的距离。然而从她命令卡尔将她推出屋子、穿越街道到外面的世界来看,她的肉体欲望却并没有对现实失去兴趣。她只是看透了现实的真实世界的本质,因而对世俗过分的向往和投入使其厌恶现实和逃离现实。《来自空洞的恐怖》一章解释《地洞》中的奇异小动物就是艺术的化身,它天天用挖地洞的方式来消除心灵的恐惧,企图逃离世俗世界达到纯粹的艺术领域,这就揭示出艺术家内心的最大矛盾,即想逃离现实世界而又无法割舍的复杂心理。而在《永恒的漂泊》一章中,残雪将猎人格拉库斯理解为一个追求最高精神的艺术家,虽然在无限的冥想流浪中,他一心想要到达最高的精神世界,但是又无法割舍尘世的牵绊。像猎人这样的艺术家注定一生都会处于灵魂和欲望无法两全的困境中。但正是这样的两难境地使他不停地进行艺术自我的分裂,最终在世俗与天堂的夹缝中达到近乎虚无的生存真理所在。

五、结语

从《灵魂的城堡》的解读中,残雪通过直接的灵魂体验,抛开一切世俗的外物的观念来阐释其笔下的卡夫卡,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艺术经验,塑造了独特的“残雪式”的卡夫卡形象。但正由于“她所关心的是卡夫卡的价值选择与自己的文学理想和人生信念之间的奇妙关系。”[4]所以残雪解读卡夫卡,更是为了通过独特的卡夫卡形象,阐发自己的文学观和总结自己的艺术创作经验。这两位文学巨人的思想碰撞,激起了现代主义文学创作的浪花,让人学会从直观灵魂的角度来体会文学、艺术、理想和人生。

參考文献:

[1]残雪.灵魂的城堡[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85.

[2]残雪.残雪文学观[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21.

[3]叶廷芳.卡夫卡及其他-——叶廷芳德语文学散论[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9.21.

[4]沙水.论残雪:1988年[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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