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喧嚣时代的浅唱者

于靖园

他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是他恰恰又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已步入中年的男歌手李健是当下最火热节目的“音乐召唤师”，但有人笑称，相对歌手，他更适合当一个生活家——这一点，他也并不否认。

“生活家”、“音乐诗人”、“君子”、“温润的逆流”……每一篇写李健的文章，都在试图用与浮躁、通俗相反的词汇来描述他，描述他的特别。

他确实是特别的。

看过《歌手》（由音乐节目《我是歌手》更名而来）的观众，很难忘记节目里那个唱着《父亲的散文诗》，打动了无数观众，穿着复古的毛衣，梳着90年代的发型，闪着清澈真挚的双眼的男人，他也让人们无法不想起那个来自水木年华的青涩少年。

如今，青涩少年已步入中年。演员姚晨这样评价他：“那种淡淡的忧郁，还很淡定唯美，没有一点浮躁，几乎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据说，这样的评价也符合大多数人对他的感觉。

一个理工男的静水流深

十六年前，千禧年刚过，一首简单的民谣和弦配着“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这样的歌句被传遍大街小巷，这首歌是水木年华的成名作《一生有你》。

在此之前，于清华大学毕业后，李健被分配到广电总局，当了一名网络工程师。这个被很多人羡慕的工作，对于李健来说却是一种煎熬，“那三年跟别人一样，每天朝九晚五，过得很苦闷，挣钱挣不多，当官当不了”。

2001年，他遇到了校友卢庚戌，于是“水木年华”横空出世。首张专辑《一生有你》获得当年几乎全部年度最佳新人奖。那时候大多数人只记住了水木年华这四个字，记住了这是两名清华学子建立的组合，但他们真实的名字，反倒并不深刻。不久后，其中有着清秀面容的男子，退出了组合，很少人再看到他的身影，而只记得重新组合的水木年华开始活跃在音乐圈里。

提及当年离开水木年华的原因，李健总是选择四个字来回答：“一言难尽。”而坊间的传言则表明，李健和卢庚戌是由于理念不同而分开，卢庚戌在当时认为乐队既然出名了，就必须要走商业化运作的方式，不然再好的作品，市场也不认可。而李健坚持音乐的纯洁性，反对商演及一切市场包装，尤其认为音乐不能量产，最后在选择上没有达成共识。

人生真的很有意思，尤其是有一种人始终不为人言左右，坚守自己的原则，心口如一，静水流深。

后来，李健开始了不紧不慢的读书，旅行，领悟，创作。在离开水木年华的第一个冬天，他写出了单飞后首张个人专辑里的歌曲。“那是我最个人化的一批作品。”那些歌既甜美又残忍，在小雨中、黑夜里、密闭的车厢中，它们灵气逼人。《绽放》是他以李健之名在電台露面的第一首歌，深爱李健的粉丝可能犹记当初中歌榜DJ说的那句话：“12周，夏天过去，叶子都落了，李健的《绽放》，还在我们的榜单上。”

第一张专辑的歌曲有许多是别的艺术作品的读后感或观后感，从第二张专辑开始，李健的触角变得现实和勇敢，不再和电影、书籍有关，很多歌是在行走中完成的。音乐上，和郑钧合作的这张有很多大胆的尝试，风格比较游移，但仍出现了《父亲》、《向往》等李健品质的金曲。李健在《父亲》里写：“你，为我骄傲/我却未曾因你感到自豪”，“原谅我从未给你长大以后的拥抱”。他说，“我们这一代中国孩子很少像外国小孩一样把父亲当作榜样、偶像。但我学习好，或者取得一点点成绩，他就会到处夸耀。”

到了第三张专辑，李健已经完全不在意音乐风格是不是时尚，能不能流行。他在意的只是它能否准确和真实地表达他的意思。他甚至放弃了编曲，完全专注于词曲本身。“在技术上，可利用的资源太多，我只想用最朴实的音乐语言，表示最大的信息量。”在这张专辑里，行走都似乎不再必需，灵感就来源于生活本身。“一个小房间足以让一个作家写遍人生百态。没有敏感和悲悯的心，去哪儿体验都无济于事。音乐里面，想象力是排第一位的。”李健说道。

他表达着内心深处对生命的态度、对美好的执着以及人生而为人的真挚情感，并且以音乐的形式与世人分享着——在贝加尔湖畔写的《贝加尔湖》，展现南非风情的《好望角》，写给爱人的《一往情深的恋人》……他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始终保持着几年一张专辑的进度，过着音乐诗人的生活。

只愿意做一个音乐知识分子

2010年的春节晚会，王菲翻唱了一曲极度唯美、极度浪漫的《传奇》，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旋律和歌词，从喧嚣中翻出了一位在大时代边上浅唱的歌手。《传奇》火了，人们开始注意到原来还有李健这样一位原创歌手。

这个歌手创作歌曲属于慢工出细活的那种，“有一段旋律先存在电脑里，过一阵觉得不错的话再继续发展。我很少有歌曲是一蹴而就一气呵成的，我的每首歌都是精雕细琢的。”李健认为，灵感仅仅属于动机层面，而真正的完成很理性。

《传奇》是李健这种创作方式最经典的体现，绝对是十年磨一剑之作。“这首歌总共三部分，第一段旋律诞生于1995年，那时候甚至有一句叫‘有一天不能再次梦到你。”李健回忆说，2002年他离开水木年华后，有一天沉睡很久的这段旋律突然在大脑中唤醒，觉得很好听，于是顺理成章完成了B段，但是仍然不知道高潮部分的副歌如何发展，于是再次搁浅。一年之后才最终完成这首歌，并收录在2003年自己单飞之后的第一张专辑《似水流年》中，“写作用了七八年，走红又过了七八年，这首歌也够传奇的”。

李健把自己的歌曲类型总结成“润物细无声式地缓缓道来”，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这种创作路线，“这种坚持也不是刻意的，因为我只会写这种歌曲”。

2015年，极少参加大众娱乐媒体节目的李健参加了湖南卫视的节目《我是歌手》，他说：我觉得时候到了，是需要这样的一个舞台的时候了。

他站在聚光灯下，唱着歌。他的声音华丽，但不是华而不实；柔美，但不是软弱无力。

作为补位歌手，他几乎在每一期节目挑战中，都拿到听众给出的最高好评。

李健在《我是歌手》上的表现与节目实现了双赢，但这并不是他能料到的。他要接受随之而来的名和利，以及评头论足、造谣和炒作。他说：“不仅仅是赞扬，还有诋毁。”这有好也有坏，“你要知道外部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但内心的事物并未改变”。

有约束，还有压力，也有提高。“真人秀”节目，除了實力，还包括与人相处。李健说：“你以本色示人，做真实的自己，不累。”事实证明，第一次亮相之后，李健的表现越来越赢得观众的好感。

“我反对音乐体育化、音乐竞技化。”这是李健一向持有的观点，“音乐靠的是情感、情怀、感动度。”在一片“飙高音”的视听盛宴中，李健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人心。他得了第二名。“第二名很好，这个名次是我想要的。”

三个月的录制一结束，李健就启程去了欧美，待了一个月才回来：“具体的诱惑太多了。我需要隐藏一下，静一静。创作者不应该总是出现在大众面前。”他补充说：“上电视是几十倍的放大。以前是小名小利，现在要面对的是真正的诱惑。所以你内心必须知道，外在的情况变了，但内心的东西没变。我只愿意做一个知识分子，对，一个音乐知识分子。”

一个音乐知识分子， 这一点没人怀疑。高学历，文艺，从理工男转型为成功的歌手和创作人。他不混娱乐圈。身边的朋友也都是艺术家、作家和文艺爱好者。

这个已经步入中年的男歌手正被许多人聚焦着。北京地铁的广告牌上，放眼望去，一整排几乎都是歌手李健的大幅人头像。

这是2017年快乐男声的宣传海报，李健作为这个当下最火热节目的“音乐召唤师”，要通过选择与反选的过程与心仪的选手组成团队，与其他“音乐召唤师”进行团队之间的对抗。

是歌手，更是生活家

他微博更新很慢，不用微信。手机还是诺基亚的按键手机，已经用了许多年。“方便的麻烦，科技有时是。”他说，“信息量太多没必要。这就跟文具盒一样，以前文具都放一个盒里，现在恨不得每支笔都专门加一个盒。”

他热爱阅读。最近在看的书，是前几年朋友送他的一套《南怀瑾选集》。“我发现自己愿意看一些以前看不进去的书。”他还有一个习惯，喜欢的书会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如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卡佛的诗集等。

他会尽量早起。“因为发现早起，一天会很漫长。”上午他必做的一件事情是为爱人煮一道咖啡。他喜欢收听广播节目《飞鱼秀》，然后练琴，下午则看书、健身。

他喜欢旅行，越来越习惯在长途飞行中写歌。《深海之寻》里有这样的歌词：“我的辉煌让你黯淡了很久，我的挥洒穷尽了你的所有。”李健说：“每五口呼吸中，有一口呼吸就来自大海的藻类产生的气体。”

在他参加《我是歌手》节目的那一年初秋，9月，他在北京万事达体育中心举办了万人演唱会，在网络平台开启的预售，22秒VIP票即被抢光，3小时内全部门票售罄。这让业界惊呼，因为这不仅刷新了当年张学友的卖票纪录，这种火爆局面也只有国际巨星才能造成。

在外人眼里已经非常成功的他，现在谈起梦想，并不高亢执着，依旧平淡如水。在上中学的时代，李健就喜欢写诗歌，能发表诗歌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甚至还给《少年文艺》投过稿。

最近，李健公开发表了一篇自述体的文章。他提到自己的四十而立，提到一路走过来的音乐道路，提到对时间的看法，对梦想的看法。他的言语淡如水，可是却让人的头脑特别解渴。那种健哥式的鸡汤，格外与众不同，他不过于美化梦想，也不轻视平凡。

“我并不是否定去实现所谓的梦想，而是想说，实现不了梦想是很正常的，它不可以成为你郁郁寡欢的理由，梦想的存在，是可以让你能够隐隐感觉存在于生活远处的某种美好，而它的意义绝非是一定要有一天它真的降临到你面前，这就像是祈祷，心愿成真更好，不能成真也很正常，而你也并非是要完全依赖于它。”

这篇文章甫一发表，就被各个社交平台、朋友圈疯狂地转载。他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是他恰恰又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人们对李健的关注超出了音乐本身：英俊的外貌，清华理工科出身，知识分子式的冷幽默，强调品质的生活态度……李健曾在《人民日报》上公开了一部分自己的书单，很快，歌迷们就把其中好几本买断了货。甚至有评论将李健的走红看作2015年的一个文化现象，认为这背后意味着知性消费群体在中国的壮大。

《三联生活周刊》的前任主编朱伟将喜欢李健的人概括为“文青”、“小资”、“受过良好教育且感情细腻的群体”。“喜欢李健，可能是因为他超越了流行歌手这个符号，可能是因为他把古典音乐中的抒情氛围移植进了流行音乐。”朱伟将李健安静的抒情气质比作舒伯特的歌曲，“舒伯特的歌曲就是清纯而没被世俗玷污的”。

李健的“大红大紫”让他的粉丝们有一些矛盾的心理。有多年的粉丝认为，李健的出名仿佛珍藏多年的珍宝，被发现了一样。他们不愿意李健被发现，不愿意他被大众喜爱，不愿意他被人间烟火侵蚀。

确实，《我是歌手》把李健推向了大众，他成为了大众的男神。可是这样的珍宝，从来没有被任何东西所侵蚀。他活得自然、坦然，他很少抗争，也不逃避，在生活里，他做得最多的，是“拥抱”。所以，有人笑称，相对歌手，他更适合当一个生活家。李健并不否认，马上要过43岁生日的他甚至表示，相对唱歌，他更看重自己在健身房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