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

杜立明

秦风·蒹葭

你是一个并不确定的存在

在我的影子里孵化

水鳥们把它迁徙

云朵在河水里把自己洗白

河流给这个女人下了聘礼

我欺骗河流你已经是我的女人

河流不肯放弃他的奔跑

我也一样。你将存在的大门打开

悲剧的齿轮不断重复

站立者的沉默需要理解

河流是躺着的祈祷者

我们比赛谁比谁死的更快

我们用爱把自己悬挂起来

远离尘埃

最后死去的人是痛苦的

黑色的河流念着故事里的对白

啊，女人。我独自在你的房间

如同在你的身体

等待被感受

等一阵阵狂风骤雨的痉挛

我像一只东张西望的鸟雀

等你发出声响

惊慌失措闯进山谷

天空剧烈摇晃

女人和河流一起活着

我把自己的头发一根根拔光

秦风·小戎

春天有些突然

女人又一次回到秦朝之前

她用质感的嘴唇打磨每一个词语

蘸着血擦拭黑天

四匹马拉的车子穿过她赤裸的身体

空空的战场生长着孤独的狼烟

威武至极的男人

成了她血管里养着的宠物，温顺柔软

很多决定都在突然之间

你，别怪我活着

沉默是唯一可以使用的抗拒

有时候，你忍着剧痛，也要拔掉插在心口那支爱的利箭

你出不出现，仪式就在那里

秦朝的男子听不懂今天的语言

桃花没开就已经败了

我带着镣铐梦见自由

秦风·终南

来到这里容易把自己丢了

山谷里很多废弃的骨头

眼巴巴瞅着云来雨去，只能

为自己不能复活的命运长歌当哭

终南山收留了走累的楠树和山楸

路过的大雁，在它的梦境里搭了个窝

我听见有什么声音在叫我

不知道我和山谷谁让谁空了

中年之后，到了和国王说话的时候

喜欢爬山的人都试图把自己丢了

真正的高贵原来如此简单

和安详作伴，学着更多一些的温柔

我的身体里给神灵烧了一车的纸钱

最初的死亡冒着巨大的风险

山谷的寂静拴住我的灵魂

一个老人敲打着另外的语言

我用爱和你同归于尽

你就是收留我浪子之心的终南山

秦风·晨风

就在今天这里很安静，伟大的松树林

阳光像无数片碎裂的镜子

我们都不说话

在彼此的水底互相挥手

鸟声很近也好像很远

天空有着不可测知的蔚蓝

山坡上的石头排好了队

等待你积聚的那一声叫喊

我们承担忧伤，也接受遗忘

爱情就埋葬在，跳跃的每一片阳光的心脏

我爱你，将在你想象的海水里挣扎

生命是有限的神迹，短或者长

今天的风将卷走你心里的集市

最高的音乐竟然毫无声响

我将安顿在你居住的城市

也学着把自己遗忘

秦风·无衣

到最后了。夕阳如血，血溅夕阳

导演在这一刻把镜头拉远，定格

所有的战士已经倒下，血流成河

天空派来一只打探消息的秃鹫

嘎嘎叫着

如果你是将要进入到沙场的战士

这是你可能面对的结果

死在之前和之后会有什么不同吗

黄昏等着我们提供的颜色

你想和土地做个交换

借给它这一腔雄性的热血

我想给谁写一封信呢

另一个世界的情人，让她知道我曾经活过

她在两千年后出现

她来晚了

你是最后的战士

和我。直面黑压压的敌人，并肩横着矛戈

冲击，拼尽全力

我们不能让老树上的乌鸦说些什么

我将为你的睡眠盖上长袍

在自己的双眼灌满鲜血

拖着你的影子和我一起战斗

理想就是那条轰然倒下的大河

秦风·渭阳

突然惊觉，我活着

活着就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离别

月亮是夜晚偶尔长出来的大耳朵

偷听躲在你心里的呜咽

送别最好是在岸边，安静的渡口

树叶最好有一半已经落了

你去渭阳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我们都在转过身之后哭了

活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业

你总想用死亡解开困在灵魂上的绳索

你和我一样纠结

一个人在渡口，忘了在和谁送别

我至今寄居在遥远的秦国

什么都是别人的

连那只孤独的耳朵

我没有故国可归啊，如果你不再爱我

每晚我都试图找到灵魂的国土

给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只在这一刻才发现我还活着

在学着爱，学着和另一个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