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盈的花期

解良（满族）

这一天，英盈要去幸福超市，日子不等人。

英盈还记得，十三岁那年秋天来河东听二人转，看见了爬到场边树上看戏的达春。她有点害羞，勾下头，抠着手，总觉得树上的达春在偷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是为奴夸海口，

沒有本事不敢说。

跟你过上三年五载，

丫头小子养一被窝。

这样的唱词让她脸红心跳。青春期毫无征兆地到来了。她给吓哭了，慌忙跑回家找讷讷（讷讷，满族对母亲的称谓）。讷讷喜上眉头，闺女，你大姨妈来了。她在弄懂了“大姨妈”的典故后，真为自己庆幸。讷讷说，她像英盈这么大那会儿，自己缝了个小布口袋，“大姨妈来了”便在口袋里装上柴灰夹在两腿间，让经血流进柴灰里，过后倒掉脏灰，将布口袋洗干净，备着下个月再用。英盈庆幸自己穿越了“灰口袋”时代，进入卫生巾时代，免去了那么多麻烦。

在十五岁上，讷讷又给她讲，女性器官内有一朵美丽的莲花，经后三四天花瓣开放，这时就能怀上孩子。女人在花开前后要停止干活，否则花就会关闭，就不会再生孩子。讷讷是旗人，传授给她的都是旗人的老规矩，花开期间忌背后下舌说别人坏话，否则怀上孩子不是猫头就是鼠眼。讷讷说这话的当儿，达春像爬树一样爬进她的心，站在她心尖上，笑着对她说，照我的模样给我生一个小人儿吧！她的脸羞得红红的。现在，讷讷不在了，她也到了该要孩子的时候，讷讷的话又像春风一样从她耳边吹过。

她的花儿又要开了，今天她要去幸福超市拿卫生巾。

五月里，草木萌茁。英盈从自家的大棚里摘下新鲜的草莓放进篮子，随手又将那部苹果手机放了进去，挎起篮子，惬意地朝村中走去。

阳光啃着绿叶，吮着溪水，追逐着从杖子边飞过的一对婚飞蝴蝶。阳光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草莓鲜艳欲滴，红得似心，如唇，让英盈下意识地抹了下唇红，想起自己每月一次的爱，一种触电的感觉淋遍全身。

一束光线闪耀着放在草莓边的那部莹白风格的苹果手机，它高雅的外观似乎有意在向路人卖萌——手机的主人多么有品味，更重要的是她有了“自媒体”。

“自媒体”是个啥东西，村里没几个人知道。

英盈加了微信，昵称“婚飞蝴蝶”，可以随时在朋友圈和群里发表观点、见解、所见所闻，传播自己的信息，让别人评论，也可以评论别人，在她看来这就是“自媒体”。而传播工具就是篮子里这部苹果手机。在河东，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人手一部手机，但谁的手机也没英盈的手机档次高，就连村第一夫人叶子香都算上，她们的手机不过是随着人体移动的“固定电话”，除接听与拨打，什么都不是。她不同，上网，聊天，购物，短信，微信，样样精通。时不时在村人面前展示她拍的照片，穿出一件从网上淘来的别人买不到的新衣，在人们艳羡的目光里，她的脸就像盛开的一朵花，俨然村花，早已胜过叶子香。

关于这部苹果手机的故事，她发到了“草莓”群里。

叶子香与达春结婚那天，过门时把一朵花儿戴到婆婆头上，婆婆接下“聚宝盆”，随手赏给她一部外壳鲜亮的手机，这一幕情景被英盈看在眼里。

英盈转过头对金仓说，叫你妈也赏我一部手机，我要苹果！

金仓听了她这句话浑身打哆嗦。金家日子拮据，几万元彩礼东挪西借还没凑齐，未过门的媳妇又要他家再拿出几千元买一部苹果，这是额外条件，金家吃亏不说，钱也不好筹措。于是，金仓骂达春他妈撩闲，给别人增加额外负担，老不更事的！

英盈与金仓的婚礼被苹果手机卡住了。

群友大马士革问：你嫁了吧？不然咋叫婚飞蝴蝶？

这个群，她是“摇”来的。群主“草莓王”是城里一家水果超市的老板，除发广告和信息外，基本隐身。其他群友她都不认得，彼此在这里说话很随便。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在讲自己的故事时给叶子香、达春和金仓化了名。在随后的几个夜晚，她像说书人一夜讲一回书那样为“大马士革”及群友续上了她和金仓后边的故事。

金仓商量她，等婚后有了钱再给你补买苹果行不？

不行！她一口价，必须过门时给，叫大家都看到。

金仓被逼急了，要苹果，还是要我？

苹果和你我都要。她好大胃口。我的婚事我做主，免去彩礼，只冲你妈要一部苹果。

金仓的脑筋转不过弯，就像做一笔生意，判断着别人是不是在骗他？这回轮到英盈拿把了，转身就走，甩下一句，答不答应，你给一句痛快话！

在乡下，人们衡量一个人傻不傻的标准就是能不能算开账。婆婆骂金仓，你傻啊？免去彩礼，只要手机，咱家捡了一个大便宜。金仓马上陪英盈进城买回一款苹果iPhone6，只花了三千八百九十元，就把媳妇娶进了家门。

英盈叫金仓家对外不要说没给她彩礼的事，就说如数给了，这样金仓家有面子，英盈家也不会被人当“土鳖”。结婚当天，婆婆按英盈的要求，接下儿媳妇的“聚宝盆”后，当着村人的面将一部苹果手机赏给儿媳，那真叫一个惊艳，博得村里姑娘们的一阵尖叫。婆婆很风光，很体面，英盈也达到了目的，心花怒放。

故事讲到这里，有几个群友祭出费解、困惑的表情。她知道，群里很多人都在，但都不说话。大马士革则调侃道，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这个问题同样窝在丈夫金仓心里，夸媳妇高尚是口头的，他疑心媳妇在“高尚”背后还有别的动机。这也正是英盈不能说给丈夫的秘密。但她说给了群友。

英盈的娘家在河西村，与河东村一河之隔。河西的姑娘大多嫁往河东，河东的姑娘则去河西找婆家。讷讷生前是接生员，河两岸四十岁往下二十岁往上这茬人都是她接生的。讷讷说，河东有两个人可做她女婿，达春肚皮上长了块红痣，将来会走“鸿运”；金仓背上挂三个瘿袋，那是粮库，嫁给他一辈子饿不着。英盈暗恋的人是爬到树上听二人转的达春，哪承想同村的叶子香抢先托媒人去求婚，如愿地做了达春的新娘。她晚人家一步，只能委屈地嫁给身背“粮库”的金仓。她悲愤地告诉群友，她舍弃金家的彩礼，只要苹果，宁可吃亏也要争面子，目的就是让达春看一看，她不比叶子香差。

此女要火！大马士革惊叹。

群友大山楂跟帖：要想火，不要彩礼要苹果！

英盈兴奋起来，继续向群友爆料：婚后不久，金仓就得到一个小道消息，叶子香过门时婆婆赏给她的那部外壳鲜艳的手机是假的，是一个玩具仿真手机。英盈大为惊讶，达春他妈居然用一款玩具手机唬弄叶子香？金仓不敢多说话，很怕媳妇因此反悔。他说达春家也不富裕，送媳妇一款玩具手机是撑门面，他妈说，等结婚后家里有了钱，再给叶子香补买一部真手机。这与金仓原来的设想一样，可英盈却执意舍了彩礼要手机，亏大了。

真相浮出水面，英盈反倒笑起来，笑叶子香结婚时得到的是假手机，自己得到的苹果货真价实。这件事让她对自己有了新的定位：她不是比叶子香差，而是比叶子香强，强就强在她有一部真手机，而且是艳惊了河东父老的苹果！

大山楂@她：我单方面宣布，你赢了！

不！我还要把她比下去！她说。

大山楂发来一个疑问表情。

讷讷虽已过世，但讷讷的话在英盈结婚不久便应验了。

达春果真走鸿运，被村民选为河东村村主任，叶子香做了村第一夫人。英盈比丈夫比不过叶子香，就鼓励金仓进城去发展，别留在村里被达春比下去。金仓没手艺，只能进城去拾荒。捡破烂虽不雅，但收入还算可观。金仓想让媳妇和他一起进城，为他洗衣做饭，英盈却摇头。她说，你一个人在城里吃饱了不饿，偎个地方就能过夜，咱俩都去就得租房，城里房租多贵呀，你挣的那点钱都得搭在房租上。金仓觉得媳妇说的在理。英盈是一个过日子的女人，她嘱咐丈夫，你在外面抓紧时间挣钱，我在村里种咱家的地，等我给你生了儿子，你在城里打下一片天地，攒足了钱，我就带儿子搬到城里，叫儿子在城里上小学，接受最好的教育。咱俩这辈子没什么大指望了，我一定要叫咱们的儿子比村主任的儿子有出息。

其实，英盈完全可以将家里的地转包他人，跟金仓进城。之所以留在村里，就是想跟叶子香比一比，利用自己的苹果手机把叶子香比下去，叫达春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大马士革打趣：同意的请举手，不同意的请倒立。

大山楂倒立：天涯何处无牛粪，何必单恋一坨屎？

她倔犟道：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好几个群友在一旁敲边鼓：妹子，你离成功不远了，接着讲。

去年秋天，金仓进城拾荒，英盈决定把自家的地扣上塑料大棚，种上一溜八排草莓苗。网上虽有大棚栽培技术，但她需要具体指导，于是她加入了“草莓”群，群主“草莓王”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县农业部门退休的老技术员乔叔。

乔叔是农家百事通，退休后一天到晚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帮助农户排忧解难。十里八村的村民有事就给他发短信询问，或邀他来家里具体指导，他有问必答，有请必到，大家称他是移动的“农家110”。英盈在乔叔的指导下，仿佛拥有了一台3D打印机，在升腾着雾气的大棚里，亲手打印出洁白地膜覆盖下的绿荫，让一颗颗露出红色小嘴巴的草莓果穿越雪白的冬天，变成了春天里丰硕的红果实。通过“草莓”群，她与“草莓王”的超市签订了“产销合同”，产出的第一茬草莓已经变成了人民币，她对自己取得这样大的成就无比自豪！

大马士革@她：怀才就像怀孕，几个月就显现出来了！

大山楂则在酸叶子香：被你比下去的那个人崩溃了没有？

她回：且听下回分解。

英盈穿过一条小道走上村街，篮子里的苹果响了一下。她拿过来一刷屏，屏幕显示出乔叔的短信：你不是要在大棚里养蜜蜂吗？我在河东，一会儿去你家看看。

她听说在草莓种植大棚里放养蜜蜂能提高草莓的产量和品质，昨天给乔叔发了一条短信，请他指导，没想到乔叔今天就来了。真不巧，她的花儿要开了，这几天不宜劳动，便麻利地给乔叔回复：乔叔，我有急事要进城一趟，改日再与您联系，谢谢您！

幸福超市是河东唯一的小卖店，卖烟酒糖茶、农家日用品。店主英大姑娘是英盈的远房三姑，所以英盈摘了些草莓放在篮子里，拿给三姑尝鲜。

远远地，英盈看见从幸福超市里走出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打手机，是叶子香，手里拎了一袋东西，像似卫生巾。怎么，她和我的日子差前差后？

一见叶子香，英盈心里就别扭。

在“草莓”群里，她讲述了自己与叶子香结“仇”的始末，这都是因为她有一个当接生员的讷讷。按旗人的习俗，女人分娩前要找一个漂亮的女孩进入产房，让孕妇在这个女孩肩上掐一把，所生婴儿便会即肖其人，生得像该女孩一样漂亮。英盈自幼长得俏皮，常被讷讷带去给孕妇“采生”，得糖果、糕点吃。叶子香很眼气，就回家跟她爹哭，要她当村支书的爹下令叫讷讷带她去采生。叶子香脸上有雀斑，孕妇怕自己生个雀斑脸孩子，谁也不用她，她由此恨起英盈。后來，乡里成立了卫生院，各村的孕妇都到卫生院分娩，讷讷再不做接生员，叶子香这才出了一口恶气。叶子香后来到城里做了一次整容手术，祛掉脸上的雀斑，隆了鼻子，割了双眼皮，成为人造美女。英盈一百个想不通，自己是天然美，叶子香胸是注射的，眼皮是做的，达春为什么会娶她？

？？？大山楂发来一串问号。

她告诉大山楂，达春相中叶子香，是攀她爹是村支书，有权势。叶子香她爹去年死了，生前已将达春扶上村主任宝座，叶子香夫贵妻荣，这让她心里堵的慌。不过，她坚信一点，叶子香是人造美女，若生孩子肯定会原形毕露，生一只青蛙。所以，她至今不敢生孩子！

你生了吗？

我想抢在她前边生，生一个大胖小子！

提前祝贺！

这几个月，为了要孩子，英盈要求金仓每月准时回来──在她花开的日子里。她的经期一般是三天，经期过后三日花就开了，所以她从现在开始就什么活都不做了，唯一要做的就是去买卫生巾，然后，等金仓从城里回家。

为了避开从幸福超市里走出来的叶子香，英盈停在村街上，从篮子里拿过苹果，给金仓发了一条短信：花期临近，你别抽烟喝酒，准时回来。

金仓很快回复：遵命！

英盈把叶子香避让过去，没有跟她打照面。叶子香在村西消失了，英盈这才走进幸福超市，却发现店里没人。三姑，三姑。她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三姑出去了？

忽然想，三姑不在，叶子香怎么擅自拿了卫生巾？不错，村里的妇女用什么东西都到三姑这里拿，可三姑不在，叶子香就拿人家东西，太仗义了吧？她朝柜台上看了看，发现柜台上有一张叶子香留下的字条，压在三姑的圆珠笔下。字条是这样写的：

我拿走一袋卫生巾，招待县领导。叶子香。

英盈被惊呆，这太雷人了，县领导连卫生巾也用招待？

她见三姑还没回来，朝店外望一望，没有什么人来，急忙把字条在柜台上摆好，用手机迅速把字条拍下来。然后把篮子里的草莓倒在柜台上，匆匆地离开了幸福超市。

英盈挎着空篮子疾步来到村委会，探头朝屋内察看，屋里没人。就是说，村委会今天没来需要卫生巾招待的女性县领导。她又在村里转悠，四处寻找，还是没有发现女领导。看见村公厕外停着一辆自行车，她想看一看从厕所里出来的是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女领导？

从男厕所里走出一个人，竟然是乔叔。

乔叔拎着书兜从厕所里走出来。

乔叔，你还在河东呢？

噢。乔叔说，叶子香也要种草莓，我刚从她家出来。

英盈心一颤，她也要种草莓？跟我竞争？

乔叔，我要坐下班客车进城，我家大棚养蜂的事，等你下回到河东再说吧。

好，好。乔叔一边应着一边将书兜挂在自行车把上，说，河西那边还有好几家找我，我今儿要住在河西，你啥时腾出工夫，就跟我短信联系。

谢谢您，乔叔。

乔叔说了声不客气，推起自行车跨上去，朝河西蹬去。英盈发现乔叔蹬车时臀部很不自在，听说老头儿有痔疮，心里说难为他，这一把年纪了，不图名不图利，真是一个好老头儿。

在乔叔蹬车消失的方向，英盈发现村外山坡上搭起两顶彩色帐篷，急忙朝那里走去，看见几辆摩托车停在帐篷外，几个青年男女正在架锅煮山菜。

她上前问，你们是县里来的领导吗？

青年男女一通爆笑。

原来他们是驴友，来这里踏青，今晚要在帐篷里过夜。

英盈认定根本就没有需要用卫生巾招待的女性县领导光临河东村，叶子香以村第一夫人自居，用村里的名义赊了一袋卫生巾，肯定是自己用，太不要脸了！

英盈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很快，她编了一条微信发进群里：村主任媳妇不要脸，冒用村里的名义在小卖店赊了一袋卫生巾，声称招待縣领导。我把村里找遍了，村里根本就没来女领导。再说了，女领导这么不值钱，连卫生巾也要村里招待？呸，她分明是赊了卫生巾自己用，太不要脸了！同时，附上叶子香打的那张欠条的照片。

英盈义无反顾地将叶子香“赊用卫生巾”一事捅了出去，除了对情敌的“旧恨”外，还有一桩“新仇”，这就是前几天群里出现的一个帖子。

帖子是大山楂转的：河东村有一位少妇，老公在城里打工不在家，她夜夜用iPhone6震动当性具。在河东，少妇中只有她用的是苹果iPhone6。她马上@大山楂：你告诉我，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他看见了咋的？

大山楂@她：怎么你对号入座了？

她@大山楂：这贴子你是从哪儿转的？谁始发的？

她听说叶子香也在学微信，怀疑谣言是她造的。

大马士革也参与进来：除非你是网络警察，否则是查不到谁始发的。就算你能查到他的微信号码和陌陌号码，但这种人往往是匿名的，或冒充别人。

她@大马士革：那……我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大马士革用了句陌陌语：直接无视就好！

她@大山楂：iPhone6震动的事无中生有，你为什么要转发这个谣言？

没想到，大山楂@她：因为有人喜欢谣言，谣言能满足某些人的偏见！打个比方说，雀斑本是血液病，整容是无法去掉的，只能淡化。可是，有人说一个雀斑女整容后就变成了“人造美女”，居然有人相信了。

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烫，大山楂怎么突然说起雀斑？莫非他（她）知道叶子香脸上从没长过雀斑？暗示她，你也散布过谣言。她一阵心慌，追问，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大山楂@她：我怕见光死。

她觉得自己在群里与群主“草莓王”的关系还不错，就给群主发了一条私信：能告诉我大山楂的真实身份吗？很重要，求你了。结果，草莓王回：玩得起继续，玩不起出局。

她迷惑了，直至怀疑大山楂就是叶子香，但至今无法证实。

英盈将村第一夫人叶子香打着招待县领导的幌子私赊卫生巾自己用的丑闻和“赊账字条”的照片公布到群里后，过了一会儿再一刷屏，吓了她一跳，她这条的帖子迅速被大家转发，转发量惊人！各种评论和转言，让她目不暇接。

腐败真是无孔不入！强烈建议转发！

真讽刺，居然腐败到了卫生巾上！必看！

英盈一条接一条地欣赏“赞”和“评论”，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她在心里骂，反正我豁出去了，不管大山楂是不是叶子香，这一次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鸟叫。大马士革突然现身：你的爆料与事实有出入，严重失实！

她吃了一惊：怎么你这么说呢？

你不能仅凭一张照片就妄下结论！大马士革说，村主任媳妇字条上写的是我拿了一袋卫生巾，不是赊。拿，是因为店主不在。店主当时若在场，她会直接拿钱买，几个钱的东西？之所以写下欠条，是在告诉店主，我拿走了一袋卫生巾，有急用，过一会儿你回来我来还钱。另外一点很重要，她是以个人名义拿的，签的是她自己的名，并未写村委会，也没写她丈夫的名字。你指责人家以村委会的名义赊卫生巾自己用，这是错误的，太埋汰人了吧？！

她不明白大马士革为什么替叶子香争口袋，立即争辩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她在字条上写的是“招待县领导”，很明显用的是村委会的口气！

难道她个人就不能招待县领导吗？

你脑残，根本就没来县领导。再说了，县领导连卫生巾也用招待吗？

大马士革说：她说的“县领导”是乔叔。

她喷大马士革：乔叔是女的？

男的。

男的用卫生巾干什么？

等你见到乔叔就知道了。

……你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微信已被大量转发，删不掉了。天地良心，请你在弄清情况之后，及时向广大群友说明情况，为村主任媳妇挽回影响，还她清白。

你到底是谁？

大马士革不正面回答，又发过来一段话：英盈，你的名字满语的意思是粘泥洼，从前猎人喜欢将野猪往粘泥洼里赶，叫野猪陷进去，拔不出脚，然后围猎。难道你也是一片陷人不义的粘泥洼吗？显然不是。将心比心，让你的良心出来说话吧！

大马士革居然能叫出她的真实姓名，这是谁？

一辆自行车骑进院子。说乔叔，乔叔就到。乔叔蹬车蹬得满头大汗，挫住自行车，匆匆走进屋来，气喘吁吁。英盈，叶子香赊的那袋卫生巾是被我用了，我来向你打证实。

英盈咧大嘴巴，不敢相信，乔叔多好的一个老头儿呀，居然这么快就被叶子香买通了？來替人家顶包？

她急了，乔叔，你干嘛要做她的替罪羊？

我不是替罪羊，我说的是真相。你连我都不相信吗？

我怎么相信你？你一个老头儿用卫生巾干什么？

哎呀，这几天我痔疮犯了，骑自行车磨的疼。我刚才在村里看见了达春，叫他回家跟他媳妇要几片卫生巾给我，我垫在患处，这样就可以骑车去河西。赶巧，他媳妇家里没了卫生巾，叶子香就去小卖店给我拿了一袋来。

英盈诧异，这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你不是在厕所外边看见了我吗？我上厕所，就是往患处垫了一片卫生巾。说着，乔叔打开书兜给英盈看，这不，没用完的卫生巾都在这儿呢！

英盈差点喷鼻血！

你还不信？乔叔急得直转磨，突然夺下英盈手里的苹果手机，摁了下键子，就把手机顺着自己后腰伸进裤子里，在裤裆下“咔”的一声，马上抽出来，看看屏幕，就把手机塞进英盈手里，急歪歪地说，你把这张照片发到微信里叫大家看吧。我老头儿不怕丢人，最要紧的是不能误会伤人，你要是还讲良心，就不要疑误天下！说完，乔叔转身离去。

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英盈心情大起大落，由亢奋到沮丧。尽管大山楂和大马士革没有自曝真实身份，她已经肯定他们是谁了，不免惊慌失措。她在群里将自己的隐私真实地出卖了，又在现实世界闹出一场大乌龙，该如何收场？

她感觉自己真的陷入粘泥洼，在挣扎。

这时，金仓给她发来一条短信：媳妇，花开没？

她慌张回复：你别回来了，我去城里开。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