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狼Ⅱ》：一部军事动作片的自我升级

李振++刘佳璇

中国电影市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疯狂”过了

《战狼Ⅱ》上映4天前的首映礼上，吴京显得有点紧张。身兼导演、主演、编剧三职的他反复问台下的观众和媒体，是否喜欢这部电影。

两年前，前作《战狼》在资本、院线等各方不看好的情况下成功完成票房上的逆袭，这使得观众对《战狼Ⅱ》有了更高的期待。“坚持了很多自己的意见，但我不确定坚持的东西是否正确。就比如说最后护照上的文字。”吴京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上映之后，这些“坚持”的结果以票房的形式，最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7月27日上映首日破亿元后，排片从14.5%迅速蹿升到41.95%并持续走高，首周票房9.94亿元，截至8月9日总票房已超过37亿元。目前，《战狼Ⅱ》已打破《美人鱼》33.92亿元的票房纪录，登顶国内电影总票房榜。在猫眼电影专业版App 上，其最终票房预测也超过50亿元。中国电影市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疯狂”过了。

导演吴京在《战狼Ⅱ》拍摄现场

此刻，紧张和压力换了一种方式，再次降临在吴京身上。“忽然间大家把所有破纪录的压力推到你身上了，我觉得不要啊。”吴京说，《战狼Ⅱ》取得这样的成绩他非常高兴和满足，“真不是装的”。

在这种光环下，吴京更多的压力来自下一部《战狼Ⅲ》要怎么拍。他希望下半年能在养伤、陪家人孩子之余，也有时间去琢磨琢磨剧本、学点东西。

“说实话，《战狼》跟世界级大片还是有差距的，还是要学习。”

大片升级

从《战狼》到《战狼Ⅱ》，吴京花了2年3月零26天的时间，想要走得离世界级大片更近一些。

吴京把前作《战狼》形容为射出去的箭，成了就是“英雄”，死了就是“烈士”。这部影片最终票房为5.25亿元，“确实是开创了一个新的类型。”吴京这样评价道。

但这种开创有着难以想象的困难。即使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战狼》系列总策划、大校李洋，对于有些军事元素能否影视化呈现，心里也没谱。“但有影响的里程碑式作品，基本都是从雷区走过来的。”

虽然《战狼》的成绩有目共睹，但在《战狼Ⅱ》拍摄时，这些困难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另一个困难来自全球资源的合作，来自美国、新西兰等地彼此陌生的团队需要克服彼此间的交流障碍。

北京京西文化旅游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文化”）电影事业部总经理、《战狼Ⅱ》制片人、总发行人张苗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在军事动作片类型的升级道路上，正因为集合了全球顶级创作资源，才能看到现在这样可圈可点的效果。“在片场经常能听到的最起码有四種语言。”

这样的合作也造就了“6分钟一镜到底的水下镜头”“坦克漂移大战”等为人称道的场景。

《战狼Ⅱ》动作指导萨姆·哈格里夫（代表作《美国队长3》）也对媒体表示，自己参与过无数好莱坞大片，但也从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动作设计，“这就是坦克版的《速度与激情》！”

水下的那场戏，剧组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拍摄，吴京本人也被弄得精疲力尽。“因为从没人做过，最初有迎合观众的成分。但后来就觉得给自己留下一个以后吹牛的谈资，我为电影差点死过，够了。”

为了故事更加真实地呈现，团队还跑到非洲拍摄了40多天。张苗说，海外拍摄遇到的最大问题，一是整个团队的安全，二是南非电影制作体系与国内的差异。

拍摄之初，《战狼Ⅱ》派往非洲采风的先遣队曾在贫民窟遭到抢劫。北京文化董事长宋歌告诉本刊记者，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缩减了在非洲实地拍摄的规模和时长。“剧组有五百多人，如果完全在非洲拍摄，太危险了。”

即便在相对安全的地域拍摄，战争片中涉及的枪械、坦克、爆点等依然存在安全隐患。美方团队考虑到这一点，曾不敢让吴京使用真枪。

这让吴京制定了很多必须遵守的规矩，如果有人不遵守，他会在现场发飙骂人。“他们觉得导演老犯病，但我不管，起码我骂了你，比你死了好。”

在《战狼》系列问世之前，吴京参加《开讲啦》节目时说过一句话：“我要创造一个属于我的时代。”

事实上，任何动作演员都希望创造属于自己的动作时代。之前的功夫动作片演员里，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甄子丹等都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

现在看来，属于吴京的动作时代或许已经到来。目前，《战狼Ⅱ》已打破《美人鱼》33.92亿元的票房纪录，登顶国内电影总票房榜。在猫眼电影专业版中，其最终票房预测也超过50亿元。

情绪内核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当你在海外遭遇危险，不要放弃！请记住，在你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这段出现在《战狼Ⅱ》中国护照背面的文字，是全片爱国主义情怀的总结。

吴京坦陈，这一幕与电影的技法没有关系，而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表达的情绪。“这个不关剧情的事，也不关乎故事的起承转合，我就是想有这种情绪。”

1986年吴京出国时，签证官对他进行了详细盘查，拿着中国护照的他觉得处处受阻。但这些年，他明显感觉到祖国强大后的变化，比如在利比亚、海地、也门等地出现危急情况时，中国都第一时间撤出了自己的公民。“拿着一本中国护照，中国人优先的时候，这种民族自豪感是油然而生的。”

张苗认为，影片有强烈的情感特点。“就是用它独有的方式去唤醒了很多年轻人，唤醒永远存在的爱国主义情怀。”

而这一点也是《战狼Ⅱ》能够成为一部卖座商业片的基础。

2016年中国军事文化研究会网络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军迷报告》显示，中国泛军迷的数量在3.2亿左右，中国军迷数量在1.4亿左右，中国核心军迷数量在200万左右，中国军迷整体占中国网民的15%左右。

这组数据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军事类型片巨大的受众群体和票房潜力，但电影市场上几乎没有出现过《战狼》系列这样有商业号召力的作品。

宋歌认为，传统军事题材的影视作品，聚焦在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战役等历史主题。“这些战争离我们太远，很多人不了解那段历史，没有认同感，也没有代入感。但当今世界局部地区的纷争，让民众内心一直有一种危机感。”

而爱国主义情怀和“撤侨”这样的故事原型，能够很好地给生活在和平中的国内观众以代入感，也成为这类电影和非军迷大众沟通的桥梁。用吴京的话说，《战狼Ⅱ》并不是要做一档“军事科普节目”。

張苗说，吴京之于《战狼Ⅱ》是“灵魂”一般的角色。但在吴京本人看来，自己可以算是剧组的“灵魂”，电影的灵魂应该是中国人的爱国之心。

这种爱国之心在观众心里隐藏了很久，需要通过一部戏、一个角色人物，把这种情绪释放出来。吴京对本刊记者表示，“这是每个中国人爱国的体现，不是说我吴京有多大能耐。”

在高涨饱满的情绪之外，宋歌也承认《战狼Ⅱ》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地方。一是故事要讲得更加完善，二是人物要刻画得更加立体。“再有一个就是特效也好，场景也好，动作设计也好，要国际化，和世界最高水平接轨。”

现在回过头来看，宋歌觉得电影中最打动自己的场景有两个。一是舰队尚未得到命令、无法开炮，主角冷锋一个人孤军奋战的那一幕。另一个则是，最后运输侨民的车队要经过交战区，冷锋用胳膊套住五星红旗挥舞，让人把枪扔下车的画面。“我特别感动，我觉得只要有这两个地方就够了。”

吴京告诉本刊记者，“扔枪”的细节，是他在电影中隐藏的一个价值观表达。《战狼Ⅱ》虽然有大量激烈的动作场面，但传达的价值观并不是暴力，而是反战反暴力，“暴力只是反战的一个手段罢了”。

不过，吴京至今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于捕捉观众情绪喜好的导演。“你们总是问我内核，但我没想过那么多。”他觉得，虽然这次抓住了观众想要的东西，但下一次并不见得还能抓住。

“只有继续努力，拿出诚意，没别的办法。”

资本战场

两年前，吴京拍完《战狼》后给宋歌打电话，想邀请他来看片，并决定是否参与1亿元的保底发行。

“结果那天我刚好在练拳击，没赶上，当时也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儿。”当时，宋歌印象中，这类型的电影要想把宏大的战争场面拍好，需要特别大的投入。直到电影上映后，他看完片子才发现不对。

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战狼》这样的电影，他有着与看国外战争片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一个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实力，一个是那种热血豪情，可以点燃中国人的爱国热情。”宋歌告诉本刊记者。

有了前作的成功，各路资本在《战狼Ⅱ》开拍前就接触吴京，但多数被他拒之门外。“《战狼》你们嘲笑我的时候呢？我没把这盆冷水泼回去就不错了。人要感恩，我的份额全都是留给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

《战狼Ⅱ》的出品方及联合出品方名单，也验证了吴京的话。其中，春秋时代、星纪元影视、嘲风影业等都曾参与《战狼》的投资。

虽然资本不再像两年前那样看低军事题材的类型电影，但吴京觉得，电影工业体系的不完善，迫使想要拍好作品的人仍然需要花更大的力气。

“什么叫工业体系？各个环节链条式的完善的制作程序，那才叫工业。咱们一是拿钱砸，二是拿命填，三是拿热情去补充。”吴京说，这也造成了《战狼Ⅱ》在前期1.5亿元的成本预算下，一路超支达到了最终的2亿元。

制片人张苗觉得，尽量控制、避免超出预算是“黄金准则”，但也有例外，如果是基于对电影质量的追求，并与出品方达成了共识，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超支的吴京，面对资本却依然桀骜。在接受梨视频采访时，他曾透露，很多投资方希望他起用市场上某些当红“流量”明星，认为即使超出几十倍的片酬也花得值。

“我说我不值，因为这是我的作品。中国电影被资本‘强奸了多少部了？我不受！”他语气强硬。

宋歌也对本刊记者表示，如果一个故事真的过硬，演员真的会演，是不需要大牌的，比如“吴刚老师参演的时候还没有爆红，但他是老戏骨了，演技够、状态也没问题。”

桀骜的吴京也显示出可爱的一面。宋歌背后的北京文化与关联公司聚合影联按照8亿元票房保底，让吴京没有后顾之忧地拍戏。电影票房破8亿元后，吴京非常高兴地给宋歌打了一通电话，“我完成任务了，你的8亿（元）不会赔了。”据宋歌说，两人已有10年的交情。

《战狼Ⅱ》的成功，加上2016年的《湄公河行动》以及未来的《红海行动》，让宋歌觉得军事题材应该是有广大市场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接到类似的军事题材剧本，“我昨天就接到一个‘坦克大战的剧本。”

“但在这个类型片上，制作水准上还有大幅度的上升空间，跟美国比还是差距挺大的。未来我们还是要继续在工业化升级上努力。”宋歌说。

不过，吴京觉得自己赚不了快钱，可能拍《战狼Ⅲ》时，这股军事类型片的风潮已经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与其想市场好了之后你能赚多少钱，不如想你后面的戏，想想留下一个什么更好的作品给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