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孟郊诗歌中的女性形象
2017-08-22太原师范学院山西晋中030002
⊙张 楠[太原师范学院, 山西 晋中 030002]
浅析孟郊诗歌中的女性形象
⊙张 楠[太原师范学院, 山西 晋中 030002]
孟郊一生沉落下僚,南宋严羽、元辛文房称读孟郊诗“使人不欢”,其涉及女性的诗歌间或透露着孟郊的无奈和忧思。自《诗经》开始,诗歌中涉及大量女性形象,历经两汉、魏晋南北朝的发展,在唐代有了一定的丰富。孟郊作为中唐韩孟诗派的重要代表人物,诗歌中所涉及的女性形象自然有其研究的价值。本文试图研究孟郊笔下的女性形象,进而探究其创作特色。
孟郊 思妇 弃妇
自《诗经》以来,女性形象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现,两汉魏晋南北朝诗歌中女性所表现出来的大多是谦卑的语气和忧虑的情绪,还有哀愁的形象以及孤独无依的形象,发展至唐代,女性形象大致表现为三种类型:承担牺牲的母亲形象;有自我意识的贤妻良母形象;企图还原自我的女性形象。孟郊五百多首诗中,涉及女性的有四十六首,涉及的形象有:思妇(14首);劳动者(7首);妻子(6首);贞妇/女(3首);弃妇(2首);母亲(3首);少女(4首);寡妇(2首);神女(2首);其他(4首)。
同时,在孟郊诗歌的类型中涉及女性的诗歌有:乐府诗23首;感兴诗7首;游适诗3首;送别诗3首;杂题诗3首;哀伤诗3首;咏怀诗1首;纪赠诗1首;怀寄诗1首;咏物诗1首。
孟郊的一生,处处透露着凄苦,反映在诗歌中亦是如此,在他涉及女性的46首诗歌中,只有一首抒写少女怀春的《临池曲》,读来顿觉轻松。大多数诗歌流露出浓烈的悲凉和伤感。孟郊诗歌涉及的女性形象很多,本文重点分析其中的两种:思妇和弃妇。
一、孟郊诗歌中的女性形象
1.思妇形象及其意象表现 “思妇”形象在先秦时代就有其滥觞,《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即是一例。这一形象发展于汉代,繁盛于魏晋,到了唐代,其艺术手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孟郊笔下的思妇,重点表现其无尽的思念。
“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女性由“女”变为“妇”,其定位也就发生了变化,她们都希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国风·郑风·女曰鸡鸣》),但种种因素使原本幸福的形象,变成了孟郊笔下的“思妇”,流露出的是无限的凄凉与无奈。
孟郊的14首“思妇”诗涉及的意象很多,但主要有花、衣、月、泪,其中“花”涉及6次,“泪”涉及4次,“衣”涉及3次,“月”涉及2次。“衣”“月”“泪”意象是传统思妇诗常常涉及的意象。花意象的诗有以下几种:“芙蓉花”,《古怨》中“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通篇无一“怨”字,但泪滴池水,芙蓉萎死,写尽思妇的深情与哀怨;《古意》中“芙蓉无染污,将以表心素”,思妇不改节操,一如芙蓉之洁白无染;“桃花”,《古意》中“人颜不再春,桃色有再浓”,《古乐府杂怨三首》中“夭桃花薄暮,游女红粉故”,两首诗中“桃花”意象都用来写思妇容颜不再,丈夫仍然不归的无奈,透露思妇内心的凄凉;《古乐府杂怨三首》“朝为双蒂花,暮为四散飞”,“双蒂花”象征夫妻原本的幸福生活。“月”意象的诗有:《征妇怨四首》“良人昨日去,明月又不圆”,用月亮圆缺,表达丈夫的去留;《古意》“鉴独是明月,识志唯寒松”,明月见证着思妇的孤独。“衣”意象的诗有:《结爱》“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古别离》“欲别牵郎衣,郎今到何处?”《闻砧》“杵声不为衣,欲令游子归”。孟郊笔下的思妇,面对离别,衣服成为她们的支撑和寄托。因而,“衣”意象在文中就显得很重要。“泪”意象的诗有:《古怨》“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征妇怨四首》“别时各有泪,零落青楼前”,“君泪濡罗巾,妾泪满路尘”。“泪”意象也较多出现在送别诗词中,孟郊笔下的“思妇”用“泪”寄托自己的思念。
2.弃妇及其他女性形象 弃妇题材在诗、词、小说中皆有涉及。弃妇形象产生于先秦,发展于两汉,成熟于魏晋,南北朝有所停滞。唐前所透露的主要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以及借弃妇诗反映作者失意的主题。唐代的弃妇诗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为真正歌咏弃妇,多方面展示她们生活、情感的诗篇;另一类是广大的文人以弃妇为喻,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之块垒。孟郊笔下的弃妇诗有两首:《尧歌二首》(其一)和《去妇》。
《尧歌二首》(其一)“一言应对姑”终究“一度为出妻”,结局是否如《孔雀东南飞》般凄凉,我们不得而知,但“如何天与恶,不得和鸣栖”两句,便可见弃妇内心的凄凉、不甘和怨恨,因为封建家长势力而被弃,读来不禁令人唏嘘。诗歌情与景相融合,通过写往返道路,反映弃妇的心情。“往还迹徒新,很戾竟独迷”,“很戾”二字将弃妇心中的情感尽数表现出来,纵横交错的足迹,就如同此时弃妇复杂的内心。另一首《去妇》,“君心匣中镜”“妾心藕中丝”,君心易破,妾心犹牵连,纵使坚守“一女事一夫,安可再移夫”,终免不了被弃的结局。去妇被弃的原因,就类似于陈顾远先生所说的男子无德。这些弃妇诗所表现出的是弃妇的怨恨和不甘,换言之,诗歌中的弃妇,其实也是孟郊自己,被生活和仕途抛弃,弥漫的终是凄苦的基调。
孟郊写母亲的《游子吟》《游子》历来的分析已经很多了,笔者在这里不再多做阐释。其他女性形象,如劳动者有蚕女、织妇、歌女、渔妾、咏花女、仆人,这些女性饱尝生活的苦难和辛劳:生活仰仗天气“蚕女非不勤,今年独无春”;面临着同行的竞争“常恐新声至,坐使故声残”;遭受着官府的欺凌“官家榜村路,更索栽桑树”;承担着生命的风险“奈何粗犷儿,生鞭见死痕”。孟郊诗歌中有两首诗涉及神女:高唐神女和九天玄女,如最早出现在屈原《九歌》中的神女一样,代表着远离尘世、飘忽不定、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汉宫承宠不多时,飞燕婕妤相妒嫉”直言美好的东西难以持久。“美人废琴瑟,不是无巧弹”讲述美人知音稀少,读来有种“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的相似感。诗歌涉及贞妇(女)的有3首。《列女操》以梧桐和鸳鸯起兴,写“贞妇贵徇夫,舍生亦如此”,赞扬贞妇的贞烈。《塘下行》“不是城头树,哪栖来去鸦”直接歌颂贞女的节操。《静女吟》中“任礼耻任妆”“君子易求聘,小人难自从”,赞赏女子的贞静。三首诗借助鸳鸯和贞妇、城头树和贞女、君子和小人的对比来歌颂贞女。
二、创作特色及创作心理
文章重点探讨的这14首思妇诗和2首弃妇诗,有14首都是以思、弃妇的口吻来叙述,较多地反映了女性内心最深层的思念和怨恨。较之其他作者,多了一分细腻和深刻。同时,能较好凸显其艺术个性的有两首诗:《古怨》《闲怨》。《古怨》中的芙蓉花因泪水而萎死,设想巧妙,含蓄中见真情。而《闲怨》中直接以湘妃斑竹,其笋未出,已含泪痕,来凸显思妇的思念,设喻巧妙,直白中见真情。在这些涉及女性的诗歌中,孟郊没有较多地涉及幽僻、清冷、苦涩的意象,而是注重观照景物,于这些普通意象中,寄托孟郊式的爱恨情怀。
从文章开头的数据统计可以看出,孟郊的乐府诗歌中涉及女性的较多,正好占到二分之一。这23首乐府诗除了乐府旧题、新乐府辞、乐府杂曲,还有其自创的新题,如《静女吟》《结爱》以及其改变某个字的新题《列女操》《塘下行》。孟郊笔下的女性形象既然存在于乐府诗中,就自然带有乐府诗的特色,善于利用环境或者景物作衬托来表情达意,符合唐诗整体重情景、重情趣的风格,同时花、月、衣、泪皆附着作者的感情。孟郊笔下的女性涉及很多,思妇重思,弃妇重怨,贞女重贞,母亲重慈,劳动者重苦、重劳,神女重遥,整体偏一种悲凉主题,这也符合孟郊整体的风格,即苏轼所谓的“寒”。为何孟郊笔下的女性会流露出如此的悲凉主题,症结在于孟郊自身苦难的人生经历。
同为“花”,杜甫借“花”传情表意,是其生命历程的缩影;王维以“花”表现亲情、友情、爱情;白居易以“花”设喻,以“花”感慨生命;而一句“花开在天涯”展现了李商隐封闭孤绝的心理。同为“月”,寄托了杜甫的思念和惆怅;凸显了李贺的冷艳诡异;见证了李商隐的爱情、得失成败和乡愁。同处唐代,孟郊的诗歌自然像其他诗人一样,包含着人生的种种感慨,寄托着属于孟郊的悲欢。
孟郊生活在中唐时期,唐朝在安史之乱之后,开始衰败,加之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所述“郊拙于生事,一贫彻骨。裘褐悬结,未尝俯眉为可怜之色……哀怨清切,穷入冥搜”。王国维先生讲“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可以想见孟郊在创作这些女性形象时,其创作心理较多地投递了自己的情感。他同情这些女性,又何尝不是在同情自己。他的一生在等待中不断被“抛弃”:亲人相继去世,被亲情抛弃;国家内忧外患,加之仕途不顺,被政治抛弃。所幸结识了韩愈这位挚友,可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韩愈也挣扎在自己苦难的家庭和复杂政治斗争中。所以,孟郊笔下的“花”意象具体到了芙蓉、桃花、双蒂花、寒花,而不再是盛唐那种只是观照“花”这一抽象的事物。作者在经历了时代的变迁,更多地开始观照细腻、自我的情感,这些透过其意象选择可以较清楚地显现。
[1]华忱之,喻学才校注.孟郊诗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2]梓潼,谢无量编.中国妇女文学史[M].北京:中华书局,1916.
[3]陈顾远.中国婚姻史[M].长沙:岳麓书社,1988.
[4]郭茂倩著.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5]王小燕.中古诗歌中的女性形象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2011.
[6]俞世芬.唐代女性诗歌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2005.
作 者:张楠,太原师范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