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迷踪

张弭家

一

清朝嘉庆初年，江苏海州有一个叫王春田的年轻书生，自幼丧母。父亲王庆山是宠臣和珅的手下。半年前，父亲回来做了王春田的石膏手模型，匆匆离去。

这天，王庆山又归来，面如死灰，气息奄奄。他把一个包了千两银子的包裹交给王春田，“这些银子你保不住，有贵人帮你，你往西去……记住，你有两只手……”话未说完，他就咽气了。

安葬完父亲，王春田琢磨：“父亲何意？银子怎会保不住？往西干嘛？”他把那些银子藏到自认为绝密的地方。

第二天，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上门，自称谢婉怡，蛮横地道：“向你借一千两银子，别说没有！”王春田气愤地拒绝。谢婉怡霍地抽出短剑扎进茶几，甩袖而去。

看谢婉怡走远，王春田进里屋，从一面墙上抽掉一块砖，手伸夹层探摸，却空空如也。王春田惊叹：“藏得好好的银子竟不翼而飞，父亲真有先见之明啊。”他又瞅插在茶几上的短剑，见这剑一尺长短，剑柄粗重。

当晚，他在睡梦中被人拖到门外，眼见大火把他的家烧成瓦砾，只有短剑不知怎么揣在怀中。这时，他又想起父亲“往西去”的遗言，就出西城门疾走。傍晚，他进了一家客栈。

二

王春田正愁没钱住店，忽见一个穿斗篷、风帽遮脸的年轻人进来。他眼睛一亮，抽出短剑把那人的包裹划开个大口子，二十锭五十两大银滚落。满店人惊得瞪大了眼。

那人替他交了店钱，推他进屋，掀开风帽，正是谢婉怡。“把短剑留给你，是让你防身，你却拿它划包露财，你想半夜被割头劫银吗？”她出手点中王春田颈穴，夺了短剑，再把他踢进床下。

不知何时，床下的王春田听见房门被轻撬慢推，多人涌入，噼啪打斗。王春田想：这女人有见识有手段，莫非她就是贵人？一会儿，听到有人破窗逃出，一人高喝：“不管跑掉的，找到另一个，搜短剑。”他从床下被拖出，身上无剑，银子也不见了。他被绑上马车。

王春田被押到东海县衙门。满头白发的县令章骐说他带人乔装巡查，在客栈见到王春田划人包裹用的短剑，认出此剑原是和珅的。又见这二人原本相识，推测是盗贼同伙，就趁夜捉拿，不想让一个带短剑的逃了。现在只等捉住逃犯，追回短剑，就将人犯连同短剑押交和珅。

当夜在牢房里，王春田听到风中响起叮当声，又听狱卒们嚷起来，“树上一串串的银子，快上树摘下来大家分。”

牢房后墙被推下几块砖，露出个洞。洞外有人叫：“快出来！”王春田钻出见到谢婉怡。谢婉怡说，昨晚在客栈她没想到与章骐相遇，她不愿与章骐有交集，就先撤再来施救。刚才她是把那些银锭拴到渔网上，将这张“银网”吊挂牢前大树，拖住狱卒，她乘机在后墙挖洞。

听到这些，王春田哼道：“挖洞高手啊，怪不得我砌进墙里的银子没了。”谢婉怡诡秘一笑，说挖洞全靠这短剑，剑柄中藏有钩、钻、凿等精巧的挖墙工具。那些银子就是在王春田砌进墙的当晚，被她用这剑从外墙挖走的。

正说着，忽觉冷风拂面，那张拴银渔网从天而降，罩住了他们。他们被投进牢房，谢婉怡还被塞入铁笼。章骐大骂谢婉怡：“臭婆娘，我知道你是和珅大人属下，听说你竟然背叛了他，我即刻送信给和大人。”

三

几日后，牢门打开，章骐领来个瘦老头儿，说是和珅的总管何瑾。何瑾把短剑揣入怀中，查看囚谢婉怡的铁笼，“章兄，不知这笼里可否装进两人？”

章骐笑道：“装是能装，可这个书呆子用根麻绳拴住足矣。”

何瑾指着一根铁条道：“似有裂缝啊？”章骐伸脖去瞧，这时何瑾以迅雷之势出手，将一枚银针扎进章骐伸长的脖颈。何瑾吼道：“奉新皇指令捉拿奸臣和珅余党！所有人等跪听新皇圣旨……”

听完圣旨，王春田才知道，太上皇乾隆归天了，新皇嘉庆当即关押了乾隆生前的宠臣和珅，并下旨追查和珅在各地的残党余孽。恰在此时，章骐的信送进和府，章骐这支余党就自行暴露了。嘉庆派何瑾赴东海县缉捕章骐。可是，何瑾不也是和珅余党吗？

此时，何瑾奸笑：“我早已暗投新皇，并按新皇旨意潜伏和珅身边，时机成熟反戈一击。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他把中毒的章骐也塞入铁笼，把铁笼罩上黑布抬上马车。王春田被绑在铁笼外。

四

行至半路，车身颠簸。黑布掀角的刹那，王春田窥见笼中章骐和谢婉怡正背靠背合力发功，摇撼栅栏。又见赶车的何瑾在随车摇晃打盹。忽听章骐大喝：“走也！”一面铁栅被他撞开，他滚身出笼，谢婉怡也紧随而出。只见章骐展臂如翅，飞跳半空。

何瑾惊叫：“章骐，你不要命了，忘记中我针毒后发功会运毒入心的吗？”

话音刚落，腾空的章骐忽如中箭飞禽，坠地蹬腿，口吐白沫。

这当口，谢婉怡扑倒何瑾，抢过从何瑾怀里掉落的短剑。何瑾被撞出几丈远，钻入草丛不见了。谢婉怡回身割断王春田身上绑绳，“快跟我走，晚了恐怕生变！”

跑了一阵，王春田坐地喘息，“我像猴一样被你耍，你要是不讲清楚，我死也不走！”

谢婉怡叹气蹲身，“这都是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你父发现自己患了绝症，就给你留些财宝，但他担心家里藏不住，就藏到山中秘洞。因为我是你父的红颜知己，你父就委托我带你去取这笔财宝。”

王春田苦笑道：“可我连一千兩银子都守不住啊。”

谢婉怡赔笑道：“你怎么还纠结那区区一千两啊，我在暗中见你把银子藏得严，就知道你不图大富，只好盗走那笔银子，又烧掉你的住宅，断你后路……好了，再耽搁下去，你父的心血就白费了。”

五

到一座山崖下，谢婉怡搬开一块石板，露出个石巢。她伸手入巢，道：“我千辛万苦带你到这儿，就是要用我俩的手打开藏宝洞。我的手只能开第一道锁，最关键的第二道锁的钥匙，就是你的手和这把你父让我转交你的短剑。这剑本是和珅赠给你父注明亲信身份的。你手握短剑伸进石巢，插到底就使劲转动。”

王春田不解地问：“第二道锁为何非要用我的手，你自己不能用你的另一只手……”

谢婉怡叹道：“你父运用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原理，第一道锁和第二道锁分别用你我的手的大小和掌上纹路，造了极其精密的开洞机关，所以第二道锁只有你的手才能打开。”

“原来父亲做我的手模型是用在这里。”他手握短剑伸进石巢，手在里面有被紧箍的感觉，却还能动。他扭转剑柄，果见身旁厚重的岩石移开了，显出洞口。向洞里望去，见到堆成小山的各种宝藏。

谢婉怡抽出手，屈身进洞，踢散宝物，找到一卷纸揣进怀里，出洞下山。

王春田惊诧，“你要去哪儿？”他抽手出巢，手却被机关死死卡住。

谢婉怡止步，“我急得把你给忘了。让我看看巢里怎么回事，第二道锁少了个插销，机关卡死了，你的手无法抽回了。这些宝物都是你的，可你得断掉这只手才能享用。小傻瓜，你祈祷天降救星吧，我有急事，必须走了。”

六

她刚转身被一人挡住。是何瑾，手拈银针，对准谢婉怡作弹射状，“你不但辜负王庆山的信任，竟还想害死他儿子！”

谢婉怡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啊，那些宝藏都留给你和王春田，不过你要帮他断臂脱身。”

何瑾哼道：“跟我演戏，以为我不知底细吗？王庆山清楚自己死后新皇必迁怒他儿子，一直在寻找能让儿子脱险的办法。他分析新皇要扳倒和珅却缺乏给和珅定罪的证据，因为和珅可以把所有财产说成是先皇赏赐的。不过，王庆山知道和珅违反大清旗人不得经商的戒律，暗中倒买倒卖。如果让儿子给新皇献上和珅违法经商的证据，儿子就可将功折罪。于是，王庆山收集了和珅违法经商的账目、票据。可他清楚证据带回家不安全，就先藏入秘洞。他也知道儿子无力独自来取，就求你这个背叛和珅的红颜知己相助，并用你和他儿子的手做了开洞钥匙。可是，后来他慢慢察觉到你背叛和珅的动机另有隐情，你与和珅的真实关系也让他起了疑心。他担心被你出卖，就写信给我这个多年密友，讲了他的计划和担忧，求我到时监视你取证据。在这之前，我听到和珅醉酒后说，你是他安排在江湖的眼线。看到王庆山的信后，我叫苦不迭。王庆山让你协助他儿子取揭发和珅的证据，这哪里是救儿子，这分明是害儿子救和珅嘛。我心急如焚，却找不到充足理由向新皇告假离京，来抢夺证据。危急时刻，章骐给和珅的信落入我手，真是老天有眼啊。我立馬禀告新皇，说要出京追查和珅余党，这才赶来阻止你作恶。”

听了何瑾讲述，谢婉怡叹气道：“你说对了，我落到了你这个会使毒针的糟老头儿手里，我知道再干下去，就会死得跟章骐一样惨。求你千万别用毒针，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她跪地矬身，避开何瑾的银针，然后狂嚎着摇头甩发。只见从飘飞的长发中闪出一枚银簪，刺入何瑾喉咙。“我的索命毒簪见血封喉。我立刻翻崖回京，把这些证据交和珅销毁。那小皇帝想扳倒他，做梦吧。”

她飞身贴崖，壁虎般爬蹿。

七

何瑾口喷鲜血，“不能放过这个毒蝎女人。王春田，你父信中让我告诉你，你有两只手！”王春田猛醒，“对啊，父亲临终也说了这话。”他将左手也伸进石巢，正好滑入又一个手型洞窝。他稍动左手，感觉卡手的石板一下松开了。他抽出双手，带出短剑。

再看何瑾，血流变黑，“你父信中还说短剑可变弓箭，我已告诉章骐……”未说完，他翻眼身亡。

王春田脑门冒汗，“怎么才能把它变成弓箭？”抬头望去，谢婉怡已近崖顶。他想：要是让谢婉怡溜掉毁证，自己就会受父亲株连被定为罪人。他攀崖去追，可笨手笨脚地刚爬上一块崖石，就滑落下来。

他幸好被人接住，一看竟是已死的章骐。“我一直幻想为和珅卖命升官，何瑾来后向我讲清了当前局势，我明白只有听命何瑾才能保住脑袋。何瑾让我配合他演一出戏，他制造机会让这女人中途逃脱，我装死。他清楚这女人阴毒得很，可这女人的手毕竟也是开洞的钥匙，不能事先截杀这女人。何瑾让我假死尾随，危急之时策应他，哪想他真遭了毒手。他死了谁为我向新皇求情？只有为夺回证据出把力，新皇才可能对我手下留情。快把短剑给我！”

章骐接剑把剑的护挡转了几转，再拧开剑柄头，从柄芯弹出颤巍巍的螺旋弹簧。拉紧弹簧，就把短剑变成了特殊的弓箭。章骐将剑尖对准已爬上崖顶的谢婉怡，左手握剑柄，右手把弹簧拉得劲道十足，猛然松手。弹簧嗡地蹦缩，射出寒光闪烁的剑身，击中谢婉怡后背。谢婉怡晃了两晃，栽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