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之内 人间之外的江湖

巫芳

想拍监狱？先当三天犯人再说

萨巴斯蒂安想大口呼吸，想大声疾呼，想飞越重重阻拦逃出升天，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在8平方米的牢房里盯着灰色的墙壁。“这只会让人越来越疯狂，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萨巴斯蒂安回忆道，"那三天的经历实在太糟糕了，我失去了自由。”

三天的“囚犯”生活，是萨巴斯蒂安·凡·马勒格姆（Sébastien Van Malleghem）为自己将要拍摄的监狱项目争取到的“小白鼠”实验机会，他和一批犯人一同提前进入比利时北部一座新落成的现代监狱，检验监狱的安全性。在三天时间里，他终于体验到了失去自由是怎么一回事：房间上方的窗户不能打开，守卫自由进出你的私人空间。铁窗外传来的欢呼声或哭笑声都与你无关。也是这三天的监牢生活，萨巴斯蒂安真正体会到囚犯的感觉，这也为他日后拍摄监狱时能更好地和囚犯沟通做了铺垫。

作为一名纪实摄影师，萨巴斯蒂安长期关注当代欧洲的司法话题。这个关于监狱的专题是他的拍摄项目三部曲中的一个——比利时的正义。萨巴斯蒂安解释，之所以想要将这些东西拍下来，是因为它很抽象，就像中国的龙人人都听说过它，但谁也不能清晰地描述它。所以萨巴斯蒂安希望用自己的作品来展现现实中的刑罚制度。“在这之前我主要拍摄警察的日常行动，比如抓捕。但后来当我把镜头对准那些被逮捕的人时，便开始好奇，他们接下来会怎样。”所以他更进了一步，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向相关部门申请拍摄，又花了漫长的三年，拍摄了比利时境内的12所监狱。

他们在监狱中培养了不少爱好

监狱的样子，我们大概只能通过经典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来管中窥豹。电影里男主角安迪在漫长的监狱生活里办图书室，播放美妙音乐。“当你要被关许多年的时候，爱好可以打发时间。”萨巴斯蒂安说。

人类始终是群居动物，就算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也一样，人们常因为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去。甚至如萨巴斯蒂安看到的一样， 犯人用餐也像我们在咖啡厅里一样，四人一桌，对面的大胡子嘲笑你昨晚磨牙放屁，你也能哈哈大笑着用脏话骂回去；身姿曼妙的女犯人也会在阳光下拥抱彼此。围墙这一头和外面大不一样，但也会有人类社会的共性：社交和个人喜恶。

让环境讲故事

监狱专题的拍摄总是困难重重，尤其想要走进犯人的生活和内心，更是一项挑战。

为了捕捉更加自然的状态，萨巴斯蒂安花了更多的时间用于沟通。之前三天的监狱生活体验，让他覺得自己与犯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我和他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我会先询问他们是否想要被拍摄。有时我们会在房间里聊上2个多小时，他们信任我的工作，并且愿意谈论自己的处境。”

萨巴斯蒂安曾被提醒过“有的人是危险分子”。他却不以为然，“我似乎有种天赋，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最难搞定的反倒是拍摄监狱的守卫。在一次和往常一样的拍摄中，萨巴斯蒂安正在将一名看守想办法纳入自己的构图当中。“噢，不！”看守忽然向他伸出手掌，遮蔽了整个镜头。“他严肃地拒绝我，是的，他们大多都很偏执，害怕所谓的‘压力。”守卫们担心如果拍到他们的脸，那么自己将在监狱之外遇到麻烦。“所以我只能想更多的办法拍摄囚犯，我尽可能地将他们置于环境中。”萨巴斯蒂安说。肖像如果除去衣饰，我们往往难以辨认这是一个银行家还是强盗，但是环境却提供了足够的细节和背景，让我们看到更多的情绪。

萨巴斯蒂安正在逼仄狭窄的房间里和囚犯聊天。这里迈五步就是十字交错的铁窗，囚犯告诉他“我出生在摩洛哥。”外面是自由的社会，而一墙之隔的这里，囚犯身着汗衫，逆光坐在铁窗下，他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吐出的烟雾弥漫成光的舞蹈，遮住他不知悲喜的脸，萨巴斯蒂安意识到拍摄的好机会来了，于是按动快门，记录下了这个满含情绪的瞬间。

隔绝犯人和普通公民的，除了那一道道高墙铁网，还有他们曾经触碰过的法律。围墙之内，犯人失去了自由，生活方式被完全颠覆，但严苛之外，仍能看见人性的共通点。正是借助萨巴斯蒂安的眼睛，我们得以翻越重重围墙，看见这些不轻易示人的监狱生活，也许这些日常场景没有萨巴斯蒂安之前所预想的冲突感十足， 或许也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充满戏剧化，但这里也是个有人、有江湖味的小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