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秘明代王世贞的书画鉴藏世界
2017-08-18吕友者
吕友者
明代是鉴藏风气十分浓厚的时期,涌现出了如文徵明父子、冯梦祯、李日华、严嵩、严世藩、华夏、项元汴、王世贞等一大批收藏大家,其中王世贞尤为引人注目。他作为明代声名卓著的文坛领袖和重要的书画鉴藏家,其书画鉴藏活动丰富而活跃,不仅撰述了诸多有关书画题跋评鉴的史论文字,而且鉴藏了大量古今书画作品。尤其值得关注的是,王世贞与当时众多的书画家、书画鉴藏家有着广泛的交游往来,并留下了大量有关明代书画家生平事迹与书画活动的珍贵文献资料。
一、书画的收藏与赏玩
王世贞对于自己的收藏,曾在《弇山堂别集》中有提到:“王子弱冠登朝,即好访问朝家故典与阀阅琬琰之详,盖三十年如一日矣。晚而从故相徐公所得尽窥金匮石室之藏,窃亦欲藉薜萝之曰,一从事于龙门、兰台遗响,庶几昭代之盛,不至态态尔。”可谓无所不涉。
在其书画藏品中,仅题跋过的数量就多达500余件,其藏品明代以前与明代大约各半,可以说其与项元汴能够相提并论,虽然收藏品数量的差距还不小。正如明末清初的姜绍书所言:“项元汴墨林……资力雄赡……购求法书名画及鼎彝奇器,三吴珍秘,归之如流。王弇州(世贞)与之同时,主盟风雅,蒐罗名品,不遗余力,然所藏不及墨林遠甚。”
王世贞的书画藏品除了购买外,很多都是友人赠送而来的。隆庆六年(1572年)九月,王世贞与弟王世懋、陆治、周天球、李釜、曹昌先、王世望偕从出游太湖、洞庭东西山。返回途中,王世贞有诗文赠陆治。其后,陆治以王世贞纪游所作诗为题,作《游洞庭诗画册》十六帧,并于第二年(1573年)五月来访弇山园时赠送给王世贞。
王世贞重要藏品之一、文徵明书法《三诗》,也是获赠于这一时期。《文太史三诗》题跋云:“文太史八十四时,为余出金花古局笺,行书三诗以赠。书极苍老秀润,而结体复不疎。三诗浓婉,不在温飞卿下……”
同时王世贞也请书画友人当场作画并题跋。隆庆五年(1571年)夏月,钱穀来拜访王世贞,当时王世贞正获得了一些高丽贡茧,洁白如玉。钱穀恰巧见到,于是王世贞便请钱穀作《溪山深秀图》。王世贞题跋此卷曰:“结法一脉流自黄子久,而间以启南老笔,苍古秀润,绝出蹊径之外,一时吴中名士俱作歌赏羡之,真胜事也。”王世贞对钱穀特别推崇,常题跋其画。清初姜绍书《无声诗史》谓:“时王弇州(世贞)先生时称画苑董狐,于叔宝尤相契重,每得其画,必加题品。”
以这种方式获取书画,在王世贞收藏品当中占有不少数量。如万历二年(1574年)夏日,陆治来访,应王世贞要求临摹王履《华山图册》,画成后,王世贞、俞允文、周天球、莫是龙等均在画上题跋。
为了更好地满足其个人收藏需求,也使自己有个清静之地,王世贞还建造园林,并举办各类雅集,邀友人题诗作画,获得不少珍贵藏品。
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王世贞在家乡太仓的住处旁建了一座园林,名为“离薋园”,即政途险恶,不如远离的意思。离薋园建成后,王世贞的友人们雅集于园中,诗文唱酬。王世贞请钱穀和尤求作图,并由王谷祥、周天球题署。一时吴中众多文士相聚弇山园,作诗文咏赞此图,可想当时之盛况。作为明代文坛领袖和鉴藏家,王世贞声名煊赫:“独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显,声华意气笼盖海内。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片言褒赏,声价骤起。”
由于离薋园靠近县衙,十分嘈杂,后来王世贞又在隆福寺西寻到一块耕地,建了另一座园林,名为“小袛林”,又名“小祗园”、“弇山园”,素有“东南名园”之称。小祗园区的主体建筑是“藏经阁”,分为左右两室,左室名为“法宝”,右室名为“玄珠”,主要用来收藏佛道两典。王世贞曾请尤求在藏经阁的底层四壁绘制佛教题材的壁画。小祗园区有一片竹林,翠竹掩映之中有一座小亭,是避暑的好去处,名为“此君轩”,由陈鎏题署。后来王世贞在楚中得黄庭坚书《此君轩》诗一卷,谓其“怒笔勃掣,有箨龙坼石势”,因此留在山房中,并请周天球双钩,入石壁之轩。万历五年(1577年)五月,文嘉又为王世贞题黄庭坚《此君轩》卷。
西弇内主要有三座楼用于收藏,即“小酉馆”、“尔雅楼”和“九友斋”。“小酉馆”位于弇山园的凉风亭后,内藏书3万余卷,是王世贞数十年集书的主要部分。
王世贞嗜读书,故还大力购置和收藏古籍,以“至脱衣鬻之不惜”。谢肇淛《五杂俎》载:“王元美先生藏书最富,二典之外,尚有三万馀卷。其他,即墓铭、朝报、积之如山。” 王世贞所藏书多宋椠精本,历史上的秘籍版本也达3000多卷。平生所购还有《周易》《礼经》《毛诗》《三国志》《唐书》《汉书》《后汉书》等。
弇山园中的“九友斋”则是专门用以收藏最为精善难得之秘本《两汉书》,此书是王世贞不惜以一座庄园的代价从书商手中换得的。王世贞称此书为“诸本之冠。桑皮纸匀洁如玉,四旁宽广,字大者如钱,有欧柳笔法,细书丝发肤致,墨色精纯”。
同时,王世贞所藏的字画甚丰。他与友人一起钻研古帖字画时,常选择在尔雅楼中进行。尔雅楼所藏甚丰,王世贞自称该楼有五蓄,所蓄书有宋刻本的班固《汉书》与司马迁《史记》等。
此外,他还收藏有大量历代书法名迹,有魏晋钟繇的《季直表》、唐代褚遂良的《哀册》和虞世南的《汝南志》;另其名画也有不少,有唐代周昉的《听阮图》、北宋王诜的《烟江叠嶂图》;酒器,有柴氏窑的杯托;古刻,有《定武兰亭》和《太清楼》。
在众多的书画名迹当中,王世贞对赵孟頫的字画情有独钟,他收藏其字画之多,对其评价之高,尤为明显。赵孟頫的行书《二赞二诗》也是尔雅楼中珍贵的藏品。王世贞赞美此书“作书有全力而无先意,乃得佳耳……所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故曹溪以后境也。卞华伯以眉山赞语跋之,亦似见一天斑者”。
鉴赏古玩,是文人书斋生活中一项重要的内容。王世贞在书斋中,品赏书画,饶有雅兴:“此卷江山秋兴,从董、巨,大、小米来,而遒劲古雅,别有构结非凡笔也。留余山房,时一展玩,以当卧游。”“沈启南先生画十帧,帧系一绝句。高斋展玩间,自谓不减少文卧游,足以掩关矣。”“今得见沈启南先生所图,阅之顿还旧观,置山房中,比于宗生之游不让矣。”王世贞赏玩书画,重在审美情趣的体验,是为了“聊以寓目,以当卧游”,或是“燕中投刺作劳归,获一展阅尘襟如洗”,其坐卧于高斋间,展卷赏画,在图绘的山水形象中领略真实山水的意趣。
由此可见,王世贞不仅以仕途显宦立身,更以文史巨擘立名,地位显赫,影响遍及朝野,其社会人脉网络与拥有的文化资源远比中下层文人官宦、布衣、商贾等书画鉴藏家雄厚。
二、与鉴藏家之间的交游
作为一代文人鉴藏家,免不了和一些画家及文人雅士交往。交游在王世贞鉴藏生涯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王世贞和明四家之一的文徵明交情颇深。少年举人王世贞,在来年的京师春闱中不幸落第,品尝到失落的滋味。在返回吴中的某个春日,时年75岁的文徵明顺道探望了这位遭遇了第一次人生挫折的少年舉人:“嘉靖甲辰春日,偶过元美(王世贞)斋头,出示唐人墨迹,精绝可爱,不胜景仰。复以佳纸索《前后出师表》,余何敢望古人哉?勉为书此,以鱼目混夜光,觉我形秽多矣!徴明时年七十有五。”
从该题跋中可知,年少的王世贞已开始了书画收藏活动,并有幸索请文徵明书写《前后出师表》。此后几年,由于王世贞步入仕途,与文徵明的见面机会并不多。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七月,27岁的王世贞以刑部员外郎之职出使庐州、扬州、凤阳、淮安四郡,离京南下。从《弇州四部稿》收录的诗文可知,此次南行,王世贞一路应酬颇多,及至避难苏州,驻留长达几个月之久,终于有了与吴中文化书画界新朋故友广泛交游的机会,仅与文徵明的往来就有数次之多。
如王世贞在作于隆庆二年(1568年)的《文先生传》中写道:“余向者东还时,一再侍文先生,然不能以貌尽先生,而今可十五载……”由隆庆二年(1568年)回溯十五年,正是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仅从这年春夏之交避难苏州至七月离乡返京期间,王世贞至少与文徵明有过3次以上的书画赏鉴方面的交游活动,文献中提及的书画作品分别有《衡翁诗画卷》、行书《三诗》、小楷《早朝》等近体诗十四章以及《画扇》等。
是年秋,王世贞启程回京,黄姬水、俞允文作诗送行,文徵明、彭年均有诗画为赠。王世贞谓时年84的文徵明“尚能作蝇头小楷,题七言见赠。彭孔嘉以排律继之,楷法遂不减公”。
王世贞从这些文人处获得诗文的同时,也获得了书法作品。避寇吴中的这一年,文徵明已84岁,一日王世贞拜访文徵明,手持衡翁诗画卷索题,王世贞谓:“太史(文徵明)坐隅画兰石毕,觉秀色朗朗,射人眉睫间。已书数古体诗,诗亦清拔,是平生合作者。而书法从豫章来,尤苍老可爱。”
多年后,王世贞偶尔整理散帙,翻出此卷,仍觉“墨色尚如新,泫然有感”。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84岁高龄的文徵明,文化社交活动依然活跃,当年的少年举人、如今的青年京官王世贞不仅与文徵明多次相聚,而且收藏了数件前辈名贤的书画佳作。其中《衡翁诗画卷》题跋写道:“癸丑,余避地吴中。一日,以间谒文太史,手此卷索题。太史坐隅,画兰石毕,觉秀色朗朗,射人眉睫间,已,书数古体诗,诗亦清拔,是平生合作者。而书法从豫章来,尤苍老可爱。今日偶理散帙,得此卷,出之,墨色尚如新,而太史游道山已七易寒暑矣,为之泫然一慨。”
此次拜访文徵明,王世贞特意持其所藏《诗画卷》“索题”,还亲眼目睹了文徵明绘画兰石与书写古体诗篇。王世贞评赞兰石图之秀雅而令人神色清爽,书法则苍老可爱,虽师法黄庭坚却出以己意,诗风亦清拔,诗书连璧辉映可谓平生佳作。文徵明、彭年、黄姬水、俞允文等都或赠诗文或赠书画与之惜别。这一次,文徵明特为其作画扇并书诗,王世贞日后追忆道:“右扇卷甲之六,皆徵明画也,凡二十面。前一面乃癸丑秋送余北上者,时年八十四矣,尚能作蝇头小楷,题七言见赠。”84岁的文徵明不仅在尺幅大的扇面上作画,而且以其最负盛名的蝇头小楷题写了七言诗,谦逊长者对晚辈小友的深情厚谊溢于笔墨之间。
王世贞和陈鎏也相当有交情。王世贞避寇吴中时曾向陈鎏索书。王世贞谓:“余甚爱陈子兼书。每出纸素,子兼辄欲书己作,余甚苦之。癸丑避冦吴中,以此卷索书曹子建诗。子兼不伏慢骂,乃别录蜀中诸篇并卷见遗,今可一纪矣。曹诗岿然山房,而蜀中篇遂为人携去,子兼知之,不免又作一大骂也。”由此可见,王世贞非常喜欢陈鎏的书法。
他结交张凤翼、张献翼、张燕翼兄弟,并和吴门派后期书画家如周天球、钱穀、陆治、尤求、王穉登、王逢年等人相与往来。而其他地区的一些文人书画家、鉴藏家如陈继儒、莫是龙、屠隆等也在王世贞的交游圈之内。这段时期,王世贞积极参与文会雅集和收藏活动,并开始为吴中人物如文徵明、钱穀、陆治、周天球等作传、作序,在吴中艺术圈逐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王世贞与钱穀的关系也不一般。钱穀患病,王世贞致信问候钱穀,并且给予一些补助:“连日传闻不一,想贵体渐向胜。外具白金四钱,少供一餐之费。世贞顿启首。罄室钱老先生暨长公同此。”嘉靖丙寅(1566年)中秋,钱穀作《蕉亭会棋图》慰问病中的王世贞,可见二人友谊之深。
而张氏兄弟也是王世贞家中的常客。其父原本以经商起家,致富后便积极投入文化事业,其家族收藏亦相当可观。王世贞在《张幼于生志》中称其家族收藏“所蓄三代敦鼎尊彝、古图画、书籍、器玩,即代称膏华者莫敢抗”。王世贞亦有机会观赏张氏家藏,还从张氏兄弟处购得藏品。如《赵伯驹画陶靖节归去来辞图》乃王世贞得于张献翼;《薛道祖兰亭二绝》原本为文徵明家藏,后入张凤翼,转而售予王世贞。
周天球也是王世贞文酒雅会中和出游活动中的座上宾。周天球与俞允文同为文徵明弟子,同属布衣文人。隆庆元年(1567年)八月,王世贞题跋褚遂良书《枯树赋》真迹。同时,周天球为王世贞摹写赵孟頫书《枯树赋》,与旧摹褚书原迹合刻。
王世贞请周天球书写的作品,以小楷写经和临写作品为多。周天球的小楷风格贴近文徵明,王世贞称其写小楷“极精严有古意”。王世贞晚年因奉道而请书法名手为其书写宗教性作品,当时俞允文、文嘉都已年迈力衰,于是,王世贞请周天球临写了许多道经书卷,对其书法的需求尤为殷切。周天球曾再三要求王世贞为他作传,王世贞最后给他撰写了一篇序文,作为寿礼相赠。
另外王世贞与莫是龙也是作同辈交往。同年(1571年)十月,莫如忠长子莫是龙于栖风馆作《送春赋书画卷》,得到一时文人的称赏。王世贞、王世懋、俞允文、王穉登、周天球等均在幅上题跋,称赞其文才和书艺之高超。《送春赋书画卷》是集莫是龙诗、赋、书、画于一体的佳作。王世贞题曰:“云卿(莫是龙)此赋,恍若阿娇出长门,小玉枕臂,掩抑睨盻,殊不胜情。然勿令少年见之,见则魂佚矣。廷韩此赋,可谓文生于性;廷韩此书,可谓笔外有情,令人于翰墨外有章台走马之兴,几欲夺之,抑情而止。”
三、书画的鉴定及其理念
王世贞对古玩收藏有自己的态度。尤其是对书画的鉴赏有一套个人方法和理念。我们将之与同时期大收藏家项元汴进行对比,能够看出两人收藏观念的不同。
在王世贞《弇州续稿》中,其中《徐骑省篆书千文后》题跋中提及项元汴书画鉴藏:“按,此书亦不恶,而少劲密,无徐骑省古意。跋尾皆一笔俗书,以至御笔与玺皆伪作,盖不特官称之误已也。吴中一子欲售余,不应,乃强余跋,读毕怏怏而去。后闻售之嘉兴项氏,得百金,盖割去余跋,而后欺之也。谚云:‘若无此辈,饿杀此辈。然哉。”这段文字不加掩饰地表达了王世贞对项元汴考鉴眼力的贬讽。
这件篆书千字文,最初被王世贞鉴定为北宋初书法名家徐铉(916-991年)所书,认为“其为真迹无疑”,但再考之收藏者魏杞的左仆射官职与宋代官制不符,故而又对是否为真迹心存疑虑。这件书迹由某位苏州人氏向王世贞兜售,王世贞既然存有疑虑便没有购买,卖主纠缠索跋后,却对王世贞指出其中疑点的题跋不满,于是割去其跋,以百金售予了“嘉兴项氏”,即项元汴。
王世贞在明代中后期山水画渐成主流,人物画日渐式微的风尚下,对历史人物画题材给予了高度重视,在其藏品中,人物画占据了较大的比重。他曾请仇英之子为他临摹晋唐人物画4本,分别是顾恺之《女史箴图》“当熊”一段、阎立本《萧翼赚兰亭图》、周昉《擘阮图》、王维《奕碁图》。对于这4件古画,王世贞进行了有关年代和作者、真伪等问题的考鉴,认为所谓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应是五代人的摹本;《萧翼赚兰亭图》的作者不可能是阎立本,或为五代时的顾德谦;王维的《奕碁图》亦不是真迹,或为宋代画院人笔,只有周昉的《擘阮图》是真迹。
临摹的古画中,只有《萧翼赚兰亭图》与《擘阮图》是王世贞自己的收藏,《奕碁图》从友人袁祖庚处借摹,并请好友俞允文小楷书王维、王缙兄弟及其友人裴迪叙诗于后:“右集古画摹四本,合一卷。其一为顾恺之《女史箴》内‘当熊一段,顾本乃是五代人摹笔,余尝于丁卯秋都门外萧寺中见之。独爱所画当熊事……后闻在嘉兴项元汴所,未及摹,先乞陈方伯子兼略节《本传》数语以俟。今年秋,始得请于元汴之兄少参子信足其事。”
王世贞的书画鉴定水平颇高,却对项元汴的收藏很有看法。项元汴购藏了赝本,遭到王世贞不留情面的嘲讽,而当项元汴收到名家真迹,王世贞却讥讽更甚,痛陈佳作明珠暗投。他在《山谷伏波神祠诗临本》题跋中写道:“山谷书刘禹锡《经伏波神祠》诗,最为奇逸,有潆洄飞舞之势。后有张安国、范致能、李贞伯、文徵仲诸跋,皆佳。初自华东沙氏售于吾馆甥叔阳,意忽疑之,持以见畀,偶囊涩不能应,得旬日留,托王君载双钩而俞仲蔚廓填之,虽不尽得其妙,比之拓石尚少一重障也。卷今为嘉兴项氏以重价购得,佳人属沙咤利矣。可怜!可怜!”
北宋黄庭坚的法书《经伏波神祠诗》,今天仍然存世,是一件流传有序的珍贵名迹,末尾处有多位宋明间名贤题跋,诸如南宋词人张孝祥、诗人范成大、明代书法家李应祯、文徵明等人。吴门书画巨匠沈周亦曾收藏过这件名迹,后入无锡鉴藏家华夏手中,华夏再售予王世贞女婿华叔阳,华叔阳持来给王世贞过眼,欲转让之,王世贞却因一时资金匮乏而无法购得。此间王世貞家因长期修筑弇山园耗资甚巨,加之官府催科等事务,资金周转拮据,只留下赏玩10余天,并委托好友王君载双钩、俞允文廓填,留下临本而归之。
对待古玩字画的态度,王世贞表现得很超然。他既不将自己的收藏看作是财富的象征,也不视作秘藏的玩物,他有着为人称道且与项元汴截然不同的对待书画鉴藏的态度,这表现在他数次将别人赠与、或质押的有纪念意义的祖传书画归还给原主,亦不时将自己所藏赠送给友人。王世贞曾在《诸贤杂墨》题跋中坦言:“吾每得吴中诸名迹,好以归其后人。尝归《汗漫游卷》于许太仆初,归祝京兆贻款《鹤书》于王吏部榖祥,归李文正都事《节义序》于其外孙陆秀才圉。”可见,对于书画珍品,王世贞认为并不一定非要收为己有,只要能为真赏者所藏足矣,这实际上也是许多文人精英阶层鉴藏家的共识。
王世贞的收藏方式和态度,对今人仍有借鉴和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