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拜金女
2017-08-17吉晶玉
吉晶玉
摘要:田佩芝和爱玛分别出自中国通俗小说家张恨水的《纸醉金迷》、法国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这两个不同国度、不同年代的女性形象人生际遇和生活环境大相径庭,但她们都同样成为拜金主义罪恶的受害者,金钱的贪欲使这两个美丽女性的一生充满了悲情色彩。
关键词:田佩芝;爱玛;拜金主义
对女性的关注历来都是中外作家笔下永恒的主题,中外文学史上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均以女性题材著称于世。中国20世纪30年代高产通俗小说家张恨水的长篇小说《纸醉金迷》,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的宏篇巨制《包法利夫人》就是两部以女性为描写对象,聚焦女性生活的传世之作,《纸醉金迷》中的田佩芝,《包法利夫人》里的爱玛都是世界文学史上经典的女性形象。这两个不同国度、不同年代的女性形象生活经历迥异,却都因为金钱的贪欲走向自我的迷失和生命的毁灭,成为丑恶的拜金至上观念的牺牲品。本文试图以比较的方法,从两者的悲惨人生切入,探讨她们的悲剧命运及其成因。
一、不同的人生际遇,相同的拜金悲剧
《纸醉金迷》的故事发生在1945年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女主人公田佩芝原本是湖南长沙湘淑女中的校花,为躲避战乱,她与长沙军民向大后方重庆转移,途中遭遇流氓骚扰,被同样向重庆转移的小职员魏端本所救。到重庆后,居无定所的田佩芝为了寻找依靠能够生存下去,嫁给了懦弱贫困的魏端本,并生下一儿一女。婚后的清贫生活对于年轻貌美、生性活泼的田佩芝而言是难耐而无聊的,住在长年不见阳光的阴暗吊脚楼里的她渴望拥有时髦女性的生活,成为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的名媛太太,很爱她的魏端本显然无法满足这种的愿望。于是时常出去打打牌就成为田佩芝在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极度平淡穷困生活里的消遣方式。在大大小小的牌局中,田佩芝结识了重庆社会形形色色的各类牌友,这些人出手阔绰,穿着时尚,居所宽敞,每日里花天酒地,而这正是田佩芝梦想得到的生活。有钱人的浮华奢侈刺激了田佩芝对金钱的渴望与追逐,她开始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参与牌局的赌博来幻想获得丰厚利润,但几乎每一次赌博都会输光。可田佩芝难戒赌瘾,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偷盗丈夫魏端本的公款偿还赌债。债台高筑的田佩芝不得已只能委身于游击商人范宝华,之后又在朱四奶奶的威逼利诱下成为其“红粉兵团”的一员,借所谓的牌局结识各色头面人物,周旋于商业巨子、政坛要员之间,靠出卖色相从男人身上捞钱。
《包法利夫人》中的爱玛是富裕农民家庭的独生女,自幼在修道院附设的寄宿女校读书,接受贵族式的教育,是聆听宗教音乐和阅读浪漫主义小说成长的。成年后的爱玛有着玫瑰色的脸颊和美丽的眼睛,富于才情,懂得跳舞、素描、弹琴和刺绣,极富浪漫气质,对传奇爱情充满热烈的向往。但是爱玛的父亲将她嫁给了勤勉老实的乡村医生包法利。结婚后的爱玛对自己的婚姻十分悔恨,因为她发现丈夫是个平凡庸俗之人,毫无浪漫情调。一次爱玛跟随丈夫到一位侯爵的田庄做客,被贵族庄园的豪华气派以及珠光宝气的舞会场景迷倒,对与包法利在一起的省吃俭用生活越发失望。在农业展览会上,有着两处庄田和每年一万五千法郎收入的地主罗道耳弗见到漂亮的爱玛,便乔装成厌恶庸俗窒闷生活之人勾引爱玛。经不住诱惑的爱玛狂热地爱上了罗道耳弗。但是罗道耳弗是一个逢场作戏、玩弄女性的风月老手,他很快就永别了与爱玛的这段感情,去找别的情妇了。爱玛为此几乎大病而死。这之后,爱玛又把全部的热情投注在过去相识的金黄头发青年赖昂身上,两人都爱好音乐和浪漫主义小说,经常以学钢琴为由偷偷幽会。但不久世故的赖昂为不影响前程也断绝了与爱玛的来往。而爱玛为维持两度偷情背着丈夫向时装商人借债之事暴露,被逼还债的爱玛四处借钱,无力偿还,只能服毒自尽。
不难看出,虽然田佩芝与爱玛的人生经历不同,但两者都有相同的命运悲剧性:两者在生活中都遭遇金钱的困累和对金钱的迷恋与追求,都在疯狂追逐金钱的过程中走向自我毁灭,田佩芝由一个淳朴的女大学生沦落为供富人玩弄的交际花,医生的妻子爱玛则成为高利贷者盘剥的对象。
田佩芝的拜金悲剧源于虚荣而自私的贪财。从田佩芝嫁给小公务员魏端本后的生活际遇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女人。作为抗战时期重庆普通家庭的主妇,田佩芝对丈夫给她在战乱年代提供的稳定温饱生活并不知足,十分艳羡上流社会太太小姐的奢华生活,明知家中生计困窘,却总是喜欢穿时髦的衣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有钱的摩登太太,全然不顾丈夫和孩子的死活。正是沉醉于这种纸醉金迷豪华奢侈生活,田佩芝一步步滑向危险的深渊,最终只能用美貌骗取敲诈男人,成为道貌岸然的富人们的玩物。
爱玛的拜金悲剧是为弥补感情的空虚偷情享乐而积债。爱玛短暂的一生表明自幼接受的教育对其心灵的严重扭曲和损害,在神秘的宗教和浪漫主义小说的感染熏陶下,爱玛成长为一个爱好幻想、追求刺激、讲究情趣的女人,对爱情生活更是充满虚妄的遐想,极端厌恶和包法利平谈无奇、单调沉闷的婚姻。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使爱玛在失落和烦闷中饥渴地寻求感情的补偿,追求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爱情,造成两度偷情而被骗,而这种腐化堕落的生活让她债台高筑。最终爱情幻灭、求人无助的爱玛彻底绝望,选择了砒霜,走向人生的毁灭。
田佩芝,一个中国20世纪抗日战乱年代的美丽少妇;爱玛,一个19世纪法国的多情太太,她们的人生际遇大相径庭,攫取金钱的目的与方式也有所不同,但是两者在对金钱的顶礼膜拜的追逐中都遭遇相同的悲剧结局,拜金使她们的人生充满相同的悲情。
二、不同的生存环境,相同的受害女性
张恨水的《纸醉金迷》创作于中国20世纪40年代的抗日战争时期。1938年至1945年,张恨水避难于“战时陪都”重庆,亲身感受了在战争阴云笼罩下重庆的种种社会乱象,并以此为背景创作了《纸醉金迷》,小说以田佩芝的抗战夫人生活为线索展开故事,广泛而真实地描绘了战时重庆的生活画卷。八年抗战期间,重庆是当时中国政治、軍事、经济文化中心,得到国民党的重点保护,涌入大量的逃难者,也是野心家和冒险家的乐园,达官显贵、游击商人、银行家都纷纷聚集在此大发国难财。这些人不顾百姓的啼饥号寒,哀鸿遍野,大肆囤积各种紧俏物资,勾结奸商做投机买卖,收刮民脂民膏,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依然过着醉生梦死、声色犬马的糜烂生活,而国民党政府大量发行黄金债券更让整个重庆陷入追逐黄金的喧嚣,无数的普通百姓也都被卷进疯狂的财富梦
福楼拜在1856年完成了《包法利夫人》,这一时期欧洲资本主义势力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但是伴随着资产阶级政权的日益巩固和发展,拜金主义也成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必然产物。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指出: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同时期的巴尔扎克在其小说总集《人间喜剧》里淋漓尽致地描绘了追逐金钱的资本主义世界。福楼拜正是受此启发才开始构思《包法利夫人》,这部现实题材的作品轰动法国文坛,福楼拜也受到当时法国政府和教会的指控,因为他一针见血地向世人剖露了爱玛所生活的样样要靠金钱决定的恶浊鄙俗的社会。
显然,由于时代和国度的差异,田佩芝和爱玛有着不同的生存环境,但是她们的周遭都充斥着相同的追逐金钱的贪婪与疯狂。在狂热追捧黄金的战时重庆,田佩芝的身边几乎全是大发国难财的投机者,奸商范宝华通过买卖黄金储蓄劵成了千万富翁,豪门弃妇朱四奶奶囤积紧缺物资获取暴利,就连胆小怕事、老实巴交的魏端本也伙同他人挪用公款购买黄金债券,梦想一夜暴富。在金钱的诱惑下,这些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严重扭曲。田佩芝终日周旋其间,耳濡目染,自然免不了受此丑恶社会现象的影响,其原本纯洁的心灵逐渐被金钱至上的畸形道德观所腐蚀,虚荣和嗜赌成为她生活的全部。自甘堕落的田佩芝沉沦于灯红酒绿的奢靡享乐,迷失在物欲横流的战乱社会。爱玛在资本主义现金交易的名利场则直接被金钱夺走了年轻美丽的生命,对浪漫虚幻爱情的追求使她轻而易举地成为高利贷者的猎物。爱玛从小城镇道特迁至较繁华的永镇居住后,善于察言观色的永镇商人兼高利贷者勒乐就看出爱玛是个讲究风雅、喜好装饰的妇人,狡猾而会做生意的勒乐嗅到了发财的商机。他经常主动上门向爱玛兜售各种时尚物品,并以赊账的方式引诱爱玛各种消费爱好。在爱玛与罗道耳弗和赖昂的两次偷情中,勒乐诱使爱玛借下高额债务,致使包法利医生为偿还高利贷荡尽家产,爱玛服毒自杀。
由此可见,金钱是戕害田佩芝和爱玛的真正元凶,这两个不同生存环境的美丽女性是醉生梦死的拜金主义的牺牲品和受害者,她们的悲剧既是个人的悲剧,更是社会的悲剧,这也正是田佩芝和爱玛两个经典女性人物的形象意义所在,张恨水和福楼拜通过对金钱贪欲下两个不同国度和时代的女性的毁灭,批判了金钱的罪恶,升华了各自作品的主题,也是在此意义上,《纸醉金迷》和《包法利夫人》成为世界文学史的优秀作品。
参考文献
[1]张恨水,纸醉金迷[M ]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2]福楼拜著,傅辛译,包法利夫人[M ],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5
[3]裴晓倩,论《纸醉金迷》中田佩芝形象及现实意义[J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14,(4)
[4]杨春叶,《包法利夫人》中爱玛的爱情悲剧[J ],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