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雕塑本体与文学性的互文关联
2017-08-16孟祥轲
孟祥轲
这是一个倡导创新的时代,一切讲求个性化、与时俱进,中国青年一代雕塑创作现状,可谓是百花齐放,朝气蓬勃,这体现出他们的视界和价值取向,代表了新的活力。相对于中国近代雕塑发展态势,无疑是可喜的。
但其中也存在疑虑,从院校的学生到毕业后成为独立雕塑家的转变,是怎样的一种经历?可能这是一个不断自我推翻和修正的过程。学院是比较纯净的艺术孵化园地,青年学子们经历短短几年的雕塑基础造型和创作实践系列课程的训练,一旦步入社会,背靠着传统文化和学院教学背景,面对着当代艺术情境,会碰到各个方面的考验,多少会出现摇摆并难以进入相对纯粹状态的现象。
其中最为苦恼的,是既定雕塑语言的学术和市场认证。起初为的是创作成果和形成的雕塑语言,要在各种艺术评价机制面前经受考验,其认知高度和创作水平可能得到提高。但也可能为了迎合市场做戏,重复自己本不算成熟的所谓语言,结果便是失去了本真的创作探索状态。其次,面对繁杂的艺术理论和批评,其学术认知从学院内的固定知识传导变成学术界的各家争鸣。笔者从高校毕业不久,对此感受较深的就是诸如雕塑本体、文学性、观念之类的不同立场的学术碰撞,也不免感到迷惑。所以在此文中试对此方面之间存在的对应关系作浅薄分析。并借机反省一下,作为青年艺术家,怎样对待与我们密切关联的雕塑本体和文学叙述的雕塑传统,在守衡和创新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作为雕塑的艺术
雕塑不同于其他专业之处在于其物质、材料的实体性和形体、空间的真实性,在普遍认知里是雕塑之所以成为雕塑的条件。这样的提法,是重申雕塑艺术的内核,和雕塑之所以存在了几千年的意义及继续存在的价值。
谈雕塑本体是现代主义的重要课题,在中国现代主义短暂,未经充分的消化吸收,所以现在国内院校较之国际院校,更重视雕塑的本体认识和训练。与此同时,后现代、当代的艺术潮流也在同时进行,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学院的教学碰上激进的当代艺术思潮,当本体认知遭遇僵化范式,而雕塑边界不断向非雕塑扩展到装置、观念、行为等多元媒介的综合,出现泛雕塑化,甚至界内发出去雕塑化的声音。本体论与去雕塑化孰轻孰重?
作为艺术的雕塑
雕塑物性本体之外,有很多附加内容,比如价值、审美、艺术性、文学性以及艺术家的智慧、个性、情绪、观念表达等等。之所以提出作为艺术的雕塑,笔者认为,雕塑最初过多的文学叙事、社会意义、政治立场等附加值在一定程度上,会抵消它的艺术性,而雕塑作为艺术发展到一定阶段(观照人性,回归物·性,探究本质,重返生活,边界泛化),更多还是其艺术性的自觉和自律在发挥作用,艺术性是个永恒的评判准则。文学性的内涵有层次和方式的不同,所含艺术、哲学和文学思考,社会和时代意义不一而足。因为艺术性和文学性方面,不同民族、不同时代的雕塑艺术呈现出不同的风貌,相同地域和时代的雕塑也有不同的个性。此为雕塑发展千年仍历久弥新的缘故。
然而在中国近代,雕塑中的文学性所受褒贬不一,雕塑发展总体表现出文学性过重,艺术性不足,而文学性又更多地担负了过重的社会和历史使命,常表现为具体形象、题材的故事性和叙事性。文学性逐渐成了新时代雕塑群体尤其倡导回归本体的群体所反感的对象。
好比雕塑本体论者打着去文学性的旗帜,而观念前沿者打着去雕塑化的牌子,这本不是同一阶段的问题,成了中国青年雕塑家一代要同时面对的问题。但中国青年雕塑家在此方面表现出了相对的灵活性,他们知道其中存在过之不及的危险:过于强调本体容易羁绊想象和创新沦为保守,站在观念潮流浪尖又容易被视为异端。他们更多是有意或无意地在社会、个人话题中塑造雕塑语言,或在雕塑本体语言中附带观念和叙事话题。这样的融合有时会显得牵强,甚至两边不讨好。笔者认为其实是他们对两者对应关系的理解错位造成的。两个概念有重新审视并合理配置的必要。
站在时间维度看待去雕塑化
去雕塑化源自对雕塑本体的消解,是对日趋宽泛的雕塑边界的主观化描述,在西方是雕塑一脉相承的发展轨迹下的必然结果,但在中国。情况特殊。中国雕塑本体性建构尚未完成,理论和学术评价体系没有完善的。情况下便已进入后现代、当代的艺术语境。脱离开上下文关系,单纯谈论去雕塑化,会出现很多问题。尤其学院的学生,他们对信息的接收和判断敏感度不够,容易形成一定的认识误区。
再者,雕塑发展到今天,再谈本体,已不再像古典主义,有具体形象内容和思想的本体论,也不再像现代主义的唯我独尊式的本体论。生活在当下,很难脱离开当代思想观念、公众化的干系,本体的所指范围也宽泛了很多。
雕塑本体的延展:内化为一种认识论
对于艺术家个人,其创作轨道不是一蹴而就,应有一个对本体的研究吸收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从基于客体本身的由外而内的规律研究,到创作主体自发的由内而外的判断和创造。通过本体研究,提升对造型规律的认识、对材料属性的敏感和对空间尺度的把握,这种认知成为艺术家创新的支撑力量,即使触及到雕塑的边界问题,也可以凭借这些认知和素养,继续自由发挥,从而更好地在创作中组织好自己的雕塑语言。
当代艺术很大的包容性,是承认了创作主体、客体的独立性和观众的审美自主性。这样的境况下,青年雕塑家辩证地坚守本体,不是坚守一种语言,不是坚守一种立场,更多地是坚守一种研究和认识的态度。在具体的雕塑创作中,不是对对象形象特征和解剖的摹写,而是对形态空间的处理、摆布,和对造型规律的吸纳再发挥。如此而言,可以在丰富多彩的当代语境中,脱离开具体的既定概念和观念的束缚,建构属于自己的艺术体系。
站在藝术全球化角度认识去文学性
去文学性的观点源自对雕塑本体语言纯粹性的坚守,其目的是使之独立于所表达的社会性意义。前文已说明当今时代雕塑已不可能独立于现实艺术语境。此处要强调的是,文学性远非叙事性、故事性那么简单,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对雕塑中的文学性进行定位?
文学性首先是一种文化属性,用一定的文化指向涵盖所要表达的内容。由具体的文学性构成各色各样的文化审美,不同的文化审美影响下形成不同品昧的艺术形式。于是有中国传统艺术的含蓄、抒情:有西方传统艺术的直接、求真。于是中国是意象的表现型艺术,而西方是科学的再现型艺术。
在艺术全球化的角度看,每个民族有其特色文化审美和艺术形式,应该传承并发扬,就目前情况看,我们对传统艺术的传承不容乐观。近代以来,我们的雕塑创作和教学一直在学习西方,相反西方早在上个世纪初就在雕塑中借鉴东方文化精髓。我们对传统的传承任重道远,但传承不是回到传统样式,应该从深层的文化气质和艺术审美上看待传承。从这个层面理解,文学性不应该只是叙事性,而更多是一种审美趣味和表达方式。如此而言,去文学性便不能轻易为之了。
雕塑文学性延展:内化为一种方法论
雕塑传达文学性远不及文学作品来的感人,文学作品是用丰富的语言修辞调动读者无限的想象。中国雕塑亦不像中国绘画所具有的完备的审美法则和艺术哲理。文学作品和绘画更能体现中国古典审美的发展逻辑,而中国古代雕塑甚至未成理论系统,这里面有雕塑自身特点约束和国家意识形态原因。但同在一个文化系统之中,中国雕塑必然有其本体造型法则和与文学叙述相通的品味以及审美取向。
所谓中国式的文学叙述方式,可以体现为用体悟、类比的观察方式,隐喻、暗示的诗性表达,触发想象,缘物抒情。在艺术创作中讲究由此及彼,非类相喻,发现事物内在联系并用巧妙的语言方式表达出来。在雕塑中借用材料的造型、质感、物质及文化属性组织形体和空间,传达观念……
作为创作的主体,古代雕塑皆匠人,而今青年雕塑家作为知识分子,应当有文化自省的自觉和重塑中式当代雕塑的使命。当将此文学审美内化为雕塑创作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法,做具备诗性素养的当代雕塑家。
空谈创意、观念,作品会缺乏对形体语言的考究;去除文学叙述空谈形式,则难以介入社会和时代。再谈坚守,不是抱残守旧,创新和守衡不是对立的关系,当辩证地坚守本体和文学认知,将传统转化为当代雕塑语言,对于当代青年的雕塑创作是有积极意义的。呈现具有中国文化审美的雕塑艺术系统,可以说是中国当代雕塑立足世界雕塑艺术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