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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安国寺对苏轼的精神引领
——兼论苏轼对佛道的态度

2017-08-15方星移

中国苏轼研究 2017年0期
关键词:韩琦安国黄州

◇方星移

论安国寺对苏轼的精神引领

——兼论苏轼对佛道的态度

◇方星移

苏轼在谪居黄州期间,经常活动于安国寺,“间一二日辄往”(《黄州安国寺记》 ),他日常生活的很多内容都是围绕安国寺展开,如沐浴、养生、交游、创作等。面对“乌台诗案”的人生大挫折,他开始认真研习经典,参禅悟道,修行养生,更透彻地思考儒家的价值观、思考佛道的实用性,其思想的痛苦、反思、自新都与安国寺有着密切的联系。安国寺成为引领他精神世界的重要媒介,使他的生活和思想发生了根本变化。同时,他静思为求安心,清修为求净垢,可以看出对待宗教的实用态度。

一、围绕安国寺所从事的活动

自到黄州后,苏轼频繁活动于安国寺,主要包括沐浴、会友、春游、养生、创作等。

沐浴蔬食。苏轼在其诗《安国寺浴》中说:“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山城足薪炭,烟雾濛汤谷。尘垢能几何,翛然脱羁梏。披衣坐小阁,散发临修竹。”他每月必到安国寺洗浴,这里有适度的温水,洗浴后浑身轻松,然后散发披衣坐在寺外竹林中的小阁休憩,面对茂林修竹,舒适而惬意,仿佛胸中万壑,脱出牢笼,神清气爽。在给王定国的信中,他说“寓一僧舍,随僧蔬食”“所云出入,盖往村寺沐浴及寻溪傍谷钓鱼采药”(《与王定国》),沐浴之外,他还常在寺中与僧人们一起素食,杂处渔樵,钓鱼、采药。与僧人相处,让他的生活变得简单,思想也渐渐变得纯粹。

春游会友。安国寺始建于唐,具体年代记载有异,一说“唐显庆三年,郡人张大用始用舍基,僧惠立创建”,而苏轼说是“立于伪唐保大二年,始名‘护国’,嘉祐八年赐今名”(《黄州安国寺记》 ),宋称“安国泰平讲寺”,其历史悠久。寺又与同在城南的天庆观、定惠院、承天寺等距离不远,苏轼来时,“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可以想见当时幽静秀美的风光,故他常常流连游处。春天安国寺更是踏青的好去处。元丰三年(1080年)二月,到黄州不久的他就游览安国寺,《安国寺寻春》写道:“卧闻百舌呼春风,起寻花柳村村同。城南古寺修竹合,小房曲槛欹深红。”这是诗的前四句,写诗人因闻鸟而寻花柳,情绪无疑是欢快愉悦的,可“看花叹老忆年少,对酒思家愁老翁”,面对春光仍然有了春愁,有了人生易老的感叹,而这恰恰是他希望得到解脱的精神困境。后来“寻春”成了他和黄州的朋友们每年固定的活动,“每岁之春,与眉阳子瞻游于安国寺,饮酒于竹间亭,撷亭下之茶,烹而饮之”(《遗爱亭记》 ),与前后两任黄州太守徐大受(君猷)、杨君采(素)的交游活动也常在此。

放生祈福。苏轼曾在安国寺之侧购置一池塘,买来鱼鳖等在此放生,并亲书“放生池”三字勒石于旁,将池塘取名为“苏子瞻放生池”,把这作为修行祈福的内容之一。

艺术创作。苏轼创作了大量与安国寺相关的诗文,按照时间顺序有:元丰三年(1080年)二月,刚到黄州的他沐浴、春游后创作了《安国寺浴》《安国寺寻春》;元丰四年正月,他夜宿团封(今湖北黄冈团风),梦一僧人面部被击破,第二天过麻城岐亭,果然见庙中一罗汉残破,将罗汉运往黄州修复并放于安国寺,四月写下《应梦罗汉记》;元丰六年,因送别太守徐大受而聚会安国寺,他在竹间亭代巢谷写下《遗爱亭记》;元丰七年四月,即将离任的他到安国寺与僧首继连话别,应邀题写《安国寺记》,后继连将此文刻于石上。值得注意的是,与安国寺韩琦读书处“韩魏公祠”有关的创作数量不少,有《书韩魏公黄州诗后》《祭魏国韩令公》《梦韩魏公》等。北宋天圣年间(1023年—1032年),韩琦(1008年—1075年)曾随其兄黄州太守韩琚居住黄州,苦读于安国寺,天圣五年(1027年)考中进士。韩琦曾与范仲淹共同守边御西夏,后官至宰辅,为相十年。年轻的苏轼在汴京与之相识,对他十分敬重,所以在黄州期间,常瞻仰寺内的韩琦读书处,写下多篇作品,以表达景仰之情。

二、外佛道内儒家的精神指引

在苏轼的日常活动而言,安国寺是最重要的地点,在他的精神思想层面而言,安国寺是最重要的载体、安顿所,具有重要的指引意义。

(一)净垢安心的精神指引

苏轼在安国寺的活动期于净垢、安心,为求闲居之乐。《东坡志林》中载有一个安国寺中发生的故事:

昨日太守杨君采、通判张公规邀余出游安国寺,坐中论调气养生之事。余云:“皆不足道,难在去欲。”张云:“苏子卿啮雪啖毡,蹈背出血,无一语少屈,可谓了死生之际矣。然不免为胡妇生子,穷居海上,而况洞房绮疏之下乎?乃知此事不易消除。”众客皆大笑。余爱其语有理,故为记之。

子卿是苏武的字,汉武帝时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持节牧羊,娶胡妇生子,苏轼认为即使是苏武这个品格气节高尚、参透生死的人都难以去欲。故事里指的还是生理层面的欲望,他的言外之意是说精神层面的去欲之难。他在《安国寺浴》中则直接说明了这一点:

老来百事懒,身垢犹念浴。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山城足薪炭,烟雾濛汤谷。尘垢能几何,翛然脱羁梏。披衣坐小阁,散发临修竹。心困万缘空,身安一床足。岂惟忘净秽,兼以洗荣辱。默归毋多谈,此理观要熟。

诗人明确地说沐浴的目的是“脱羁梏”“兼以洗荣辱”,生活层面的沐浴在他眼中更多地象征精神层面的“去欲”。精神层面的欲望如何能去呢?先去口腹之欲,再去名利之欲。

去口腹之欲就是节食少欲。《节饮食说》:“东坡居士自今以往,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招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元丰六年八月二十七日书。”他把“少食”当成养生的一个基本原则——“宽胃以养气”,养生就是“大约安心调气,节食少欲”(《与李公择》),而且“灾难中节用自贬,亦消厄致福之一端”(《与王定国》 )。少食与少欲是相联系的,到了精神层面就是“安分以养福”“安”其实是去欲的结果。

去名利之欲对世人而言是困难的,对苏轼而言也是如此。他自幼听母程氏讲授《汉书·范滂传》,奋厉有当世之志。嘉祐二年(1057年)他与弟苏辙应礼部试,兄弟同科进士及第,“三苏”名动京师,他已经沐浴在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春风里。二十多年过去,他却被责授黄州团练副使,如今就连像在杭州、密州、徐州地方官任上的作为也不能再有,“不得签书公事”,无公事可做,就意味着要放弃功业理想,放弃救民抱负,他何以堪?《卜算子》中“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孤鸿就是他刚到黄州的象征性意象,“不肯栖”是因为他的精神无处可栖息安放。安国寺在他而言是安放精神的极佳处所,意义非凡:

首先是求佛参禅的心理需要,安国寺是一座佛教寺庙,佛教的空寂虚无观念、寺中幽美的环境满足了他精神的需要,放空思虑、无欲无求的需要,沐浴、默坐、寻春、放生、会友等活动都是围绕这个进行。

其次满足了苏轼道德功业的精神需要。这对苏轼所起的作用应该是更主要的。他常常在安国寺韩琦读书处的“韩魏公祠”盘桓,是为了找寻精神力量。韩琦辅佐仁宗、英宗和神宗三朝,经历抗击西夏、庆历新政等重大事件,为宰相十年,居功至伟,一生也曾被贬外任地方官十几年。他卒后,宋神宗为他“素服哭苑中”,亲撰墓碑“两朝顾命定策元勋”,谥忠献,配享宋英宗庙庭,备极哀荣。“欧阳修称其‘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

苏轼在汴京与韩琦相识,嘉祐二年(1057年)三月,苏轼、苏辙进士及第后,有谢启给韩琦,即苏辙的《上枢密韩太尉书》、苏轼的《上韩太尉书》。苏轼写道:“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宽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宽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为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表示希望能面见韩琦。他在文中说“幼时”闻听韩琦为宽厚长者,这并非溜须拍马之言。宝元二年(1039年)蜀中旱灾严重,饥民无食,韩琦被任命为益、利两路体量安抚使,在蜀中减免赋税、开常平仓放粮、逐贪汰冗,救活饥民190万。苏轼幼年应该听说过他造福于蜀中人民的事迹,也懂得蜀中人民对他的感戴。虽然韩琦已于熙宁八年(1075年)去世,但竟然能够在穷僻小城以这种方式与之神交,苏轼的内心是激动的,韩琦的人生经历无疑引起他的共鸣,所以苏轼常到安国寺瞻仰“韩魏公祠”,或许他视韩琦这位“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见于色,论者以重厚比周勃,政事比姚崇”的名臣为榜样,或许在韩琦的仕宦沉浮中,他看到了报国为民的希望,看到了自己起复回朝的可能未来,韩琦成为他在困境中安慰、激励自己的人,所以在《书韩魏公黄州诗后》中他引用《诗经》的诗句表达自己的高山仰止之意:

《诗》云:“有斐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金锡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被其光泽矣,何必施于用?

诗句出自《诗经·卫风·淇奥》,此诗是赞美士大夫的,苏轼借以抒发的是韩琦对自己的精神支撑。在起落沉浮的一生里,“就在反复不定之中,在不断地咀嚼和反思过程中,苏轼的人生观也在体现出一种内在的坚韧,一种不被摧垮的自主力,这正是苏轼吸引人的地方”。黄州时期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低谷,他正是在韩琦等名臣身上开始找寻到这种坚韧的品格,一种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继续前行的自主精神力量。

在《书韩魏公黄州诗后》中他还把王禹偁与韩琦相提并论,表达了对王禹偁这位同样被贬过黄州的宋初名臣的仰慕。王禹偁为官清正,关怀民生疾苦,又秉性刚直,直言敢谏,以直躬行道为己任,一生曾三度被贬,《三黜赋》中有言“屈于身兮不屈其道,任百谪而何亏;吾当守正直兮佩仁义,期终身以行之”,表达了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是夫子自道。苏轼从韩琦、王禹偁等名臣身上提取的是士大夫的人格气节、家国情怀等精神力量,以及面对挫折时保命养生、踏实生活、静待时机的生活态度,前者来自儒家,后者兼源自佛道。

“乌台诗案”后,昔日同僚仍与苏轼联系的不多,他曾困惑于自己是否“为已见绝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黄州上文潞公书》 )对文彦博在此前的联系中能回信表示感激,还特意写了《论语说》五卷呈送给文彦博,并说自己“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场,追申徒而谢子产也”。困于黄州的他从朝廷同僚身上得到的精神支持非常有限,动辄得咎的恐惧感让他给别人的回信中都怕惹祸,时时叮嘱烧了或不要示人。反倒是“旦住而暮还者,五年于此矣”的安国寺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道德精神的需要。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安国寺对于苏轼而言,绝非人们常说的是他皈依佛道的主要表现,恰恰说明的是他对儒家执着的坚守,如果说来黄州之前他是外儒内含佛道的话,在黄州开始他是佛道包裹儒的内核。他从来没有忘记作为士大夫的道德要求、人格气节和家国责任,主要表现就是“尊主泽民”。他在黄州给友人李公择的信中说:“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兄虽怀坎壈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丧,付与造物。”(《与李公择》 )在行动上他拯救溺婴,其时黄州鄂州溺婴的陋习,“岳鄂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尤讳养女,以故民间少女,多鳏夫。初生,辄以冷水浸杀,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闭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嘤良久乃死”(《与朱鄂州书》 ),苏轼为救婴除弊,专门写信给朱寿昌(字康叔),请求他出面禁止、革除陋俗,救婴事件的具体操作过程在《黄鄂之风》中有记载:

近闻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江南尤甚,闻之不忍。会故人朱寿昌康叔守鄂州,乃以书遗之,俾立赏罚以变此风。黄之 士古耕道,虽椎鲁无它长,然颇诚实,喜为善。乃使率黄人之富者,岁出十千,如愿过此者,亦听。使耕道掌之,多买米布绢絮,使安国寺僧继莲书其出入。访闾里田野有贫甚不举子者,辄少遗之。若岁活得百个小儿,亦闲居 一乐事也。吾虽贫,亦当出十千。

安国寺僧首继连的操办相助成全了救婴行动的成功。苏轼说是“闲居一乐事”,事实上,无论于佛道于儒而言都是功德无量的大善事、大好事,既拯救人又救时弊,其意义绝非一“闲居”时可有可无之事。他所言“乐事”之乐,分明表现的是精神的满足与心安,这种满足与他在安国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从生而不可得”的所得之“乐”是一样的,那就是“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私窃乐之”(《黄州安国寺记》 ),得“乐事”而非功业之事,反思后清净而得“乐”,救婴而得“乐”,这该算是苏轼去欲望去名利的表现与结果!此外,我们还注意到他给朱寿昌的信中的一段话:

轼向在密州,遇饥年,民多弃子,因盘量劝诱米,得出剩数百石别储之,专以收养弃儿,月给六斗。比期年,养者与儿,皆有父母之爱,遂不失所,所活亦数十人。(《与朱鄂州书》 )

可知苏轼在密州期间也曾组织救弃婴,他在黄州与密州的处境迥异,在黄州“不得签署公事”之时仍然组织救婴,已破除了他贬谪的失败感,这正是安心的表现,故“闲居一乐事”之“乐”还有这层意思。

(二)超然通脱的实用目的

苏轼活动于安国寺,对佛学期于“静而达”,为求实用与超脱。当他流连于安国寺的“茂林修竹,陂池亭榭”之间时,他在求安心净垢,心灵的安顿,这需要破除流落异乡的漂泊感,破除贬谪的失败感,从上文论述看,围绕安国寺的活动似乎都可以让他做到安心净垢,可问题是,他学佛论道,参禅修行,在黄州对佛道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呢?

他通融儒释道,并不专一于一家,也并不专一于佛教中的某一宗派。在黄州期间,他立足于儒,兼取释道,学佛参禅,挣扎而达于通脱。

苏轼思想的复杂性,苏辙早就有言:“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 )记述了苏轼研读儒、道、佛典籍的过程,他甚至说自己“轼龆龀好道,本不欲婚宦,为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逭。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与刘宜翁使君书》 ),说明道家对他影响之深。但他始终是一位坚定的儒者,无论佛还是道,他只强调佛道的实用性。元丰三年(1080年)二月苏轼抵达黄州,闰九月十九日他给友人毕仲举写信,谈到自己读佛典、学佛的立场:

佛书旧亦尝看,但暗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粗浅假说以自洗濯,若农夫之去草,旋去旋生,虽若无益,然终愈于不去也。若世之君子,所谓超然玄悟者,仆不识也。往时陈述古好论禅,自以为至矣,而鄙仆所言为浅陋。仆尝语述古:公之所谈,譬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猪之与龙,则有间矣。然公终日说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美而真饱也。不知君所得于佛书者果何耶?为出生死、超三乘,遂作佛乎?抑尚与仆辈俯仰也?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达,静似懒,达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仆常以此自疑,故亦以为献。(《答毕仲举》 )

这段文字中,苏轼把陈述古学佛比喻成龙肉,自己学佛比喻成猪肉,龙肉只能留之于谈资,猪肉真实可感触,味美可饱肚,比喻精妙而通俗。他对佛的态度是实用,毫不避讳为我所用的目的性,他认为学佛者“期于静而达,静似懒,达似放”,在安国寺的活动也是为了求得“静而达”,让自己心灵有安放,精神有归依,就是他找到的一个载体。他对道家的态度何尝不是如此!

面对安国寺外他喜欢的竹子,接触他谈得来的继连、徐大受、巢谷、古耕道等友人,瞻仰韩琦的遗迹,踏步在王禹偁居住过的州府,劳作于垦殖的东坡,泛舟于月下的赤壁,他孤寂过、痛苦过、挣扎过,但最终放下了曾经的盛名,他的心归于踏实、安静。他曾把自己比作磨盘上的蚁,“我生天地间,一蚁寄大磨。区区欲右行,不救风轮左”(《迁居临皋亭》 ),蚁右行而磨盘左行,《楞严经》说“故有风轮执持世界”,但自新之后的他不再强调事与愿违、身不由己。内心有韩琦、王禹偁的激励,外有修行闲居之乐,这应该就是他在安国寺活动的指向性意义,也就是安国寺对他的精神引领。

总之,在四年多的黄州生涯里,苏轼的交游、创作、修行等很多活动的地点都在安国寺,安国寺于他而言有非常明确的指向性意义,他受到韩琦、王禹偁等名臣的家国情怀的鼓舞,获得了脱困的自主精神力量。一方面期于净垢、安心,为求闲居之乐,另一方面期于“静而达”,为求实用与超脱,同时说明他对佛教的实用性的追求,对佛道通达的态度和取我所需的目的性,说明他在黄州的思想是立足于儒,兼取佛道的。

注 释:

[1]《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年版。本文所引苏文均出自此书,下文不再出注。

[2]《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本文所引苏诗均出自此书,下文不再出注。

[3]天一阁明弘治《黄州府志》卷四《寺观》。

[4]《东坡志林》卷一《养生难在去欲》,中华书局1981年版。

[5]脱脱等《宋史》卷三一二《韩琦传》,中华书局2000年版。

[6]王水照、朱刚《苏轼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方星移,文学硕士,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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