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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你的手

2017-08-13易生

参花(下) 2017年3期
关键词:水泡小手爷爷奶奶

易生

乌黑的一双小手,不知是本身那般黑,还是时光的摧残使之变得那样黑,手上似乎还雕刻着岁月的年轮,一条一条十分深刻清晰。指甲缝里满是黑漆漆的脏东西,没有洗掉。握住你的手,虽没有陈年老茧,但新近磨出的水泡还清晰可见;握住你的手,心里一酸,眼眶一热,但我还是强忍住了泪水。

写到这里,你会说我描述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的手。错,这是我弟弟的手,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学生的手。当我来到弟弟家中时,他站在门外羞涩地或是自卑地(此时我不知该用哪个词修饰)望着我。我马上一手挽在他的脖间,另一手握住他的小手。握了握小手,感觉不对劲,然后我的一双大手一把握住他的一双小手,这才看清楚,正如上面描述,顿时心酸、眼酸……

大年初三,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今天,该到叔叔家拜年去了。去叔叔家的路七弯八拐,虽没有山路十八弯那样险峻,但这连绵不绝的小山包,足以讓我这个平日里不晕车的人,在车上也两眼泛星星,胃里激荡澎湃,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我来到他家,他家平房大概三四年前修补过一次,是弟弟的外公(一个土瓦匠)一手建起的。现如今看来,这房子又有些破败了,墙上到处坑坑洼洼的,屋里还能听到屋外的风声。叔叔和弟弟在门口迎接着我们,我又能和弟弟一起玩耍了。虽然我和弟弟年龄相差将近十岁,但我们总是玩得热火朝天,没有隔阂。这次不同,弟弟变得沉默,在我的面前都不那么爱说话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猜着这可能是弟弟渐渐长大后,由于身体上的残疾而带来心理上的压抑。弟弟从小左腿就使不出力来,比右腿偏小一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样子极其不稳,一个很小的石子都有可能将他绊倒。所以,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他遍体鳞伤,不足为怪。他不仅腿脚不好,眼睛也不太好。那是四年前,刚接受启蒙教育时,老师发现他的头硬是要往书桌上贴,他不这样就看不清书本上的文字。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是先天性近视。医生安慰说:“要做长期性康复治疗……”这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医话,我们又何尝不知道是一种敷衍呢?像这种先天性疾病,又怎能治得好?

也许正是这两点,造成他心理上不小的负担。我急忙跑到叔叔跟前,问弟弟的一些情况,问弟弟在学校的表现怎样,弟弟在心理上没什么自卑吧。叔叔说弟弟这学期得了奖状和奖品,老师也说他各科成绩都还蛮优秀的,就是那个英语不行,要多补补。紧接着叔叔叹了一口气,语气霎时沉闷、严肃起来,继续说道:“不久前,他语文老师布置一篇作文,叫《我有三个愿望》,弟吧,也写了三个愿望,一个——是……叔叔说话开始颤抖起来,而且时有停顿,满是沧桑的面容微微垂下,“一个愿望是希望他自己的左腿能好起来,另一个愿望是希望他自己的眼睛能看清楚远方,跟正常人一样读书写字。”叔叔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似乎躲避着什么。确实,平日里,叔叔很不愿意和亲朋好友谈论关于弟弟的这些伤心事,因为叔叔阿姨也百感无奈,再加上他们微薄的收入,就算能支撑起弟弟的医药费(注意,这是假如,更何况叔叔根本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那些疾病。我紧接着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着还有一个愿望呢。我和叔叔正走着,当听到这一问,叔叔停住脚步,转过身背对着我,用穿了至少两个年头的旧棉袄袖角,拭去眼角边不自觉流出来的泪水,嘶哑的声音颤颤地说道:“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让我和你阿姨天天在家陪他,不外出打工。”打工何尝不是无奈的选择呢!要是叔叔他们能在家乡赚足够的钱养活一家人、供弟弟念书,那他们又怎愿背井离乡呢?

这时,我们已来到一个房间,一大家子人围坐着木柴火堆取暖。在寒冷的天气下,这种用木柴火取暖的方式分外热乎。可以谈天说地,母亲和妯娌们聊聊家常,叽叽喳喳,父亲和男人们更是天南海北,胡吹乱侃。这一刻,让我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篇刘禹锡的文章《陋室铭》,一些有学识、有思想、得大道的人,在簡陋的房室里弹琴高歌,畅谈人生,好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呵呵,他们的确脱离了世俗,可相比之下,我更爱听大人们谈论世俗,让我感受着人世的酸甜苦辣。我们同样在一个“陋室”里,我们一大家子人团聚在一起,也在谈论各种各样的问题,同样我们也快乐着,唯一和《陋室铭》不同的就是:一群世俗之人在谈论世俗之事……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下,当然也不好再对弟弟的情况向叔叔追问下去呢!于是,我就和弟弟到一边玩去了。

我们追着,跑着,叫嚷着,弟弟天生好动,我们又玩起踢房子(一种体力加脑力的小游戏),弟弟笑得多么灿烂,远比之前活跃多了。他依旧单腿跳起笨拙的左腿,此时的我眼里看着弟弟,心里却在隐隐作痛。他拉着我的手,坚持着、艰难地完成这个游戏。仅仅是游戏,弟弟都有颗要取得成功的心。他拉着我的手,我握住他的手,我深刻地握出他在磨难、艰辛的日子里是如何渡过难关的。我不仅抚摸着他的双手,而且希望能抚慰他伤痛的心。正当想这些的时候,砰的一声,弟弟双膝跪地,双手按在地上。我马上缓过神来,抱起他,一边问要不要紧,一边把他的裤腿掀起,膝盖上红了一块,不过没什么大事。可脏兮兮的手上的水泡处,掉了一块皮。弟弟一脸痛苦的样子,但并没有要哭的意思。我不停地问弟弟要不要紧,弟弟坚强地说:“没事,还行。”叔叔马上跑过来问了情况,又进去拿碘酒和活络油出来。

我看到这个水泡掉了皮,心疼地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大个水泡啊?”叔叔一边给弟弟的伤处擦药水,一边回头笑着对我说:“说来也怪我,去年腊月二十五,我和你阿姨从广州打工回家,结果晚上十二点才到屋。你弟弟一直等我们,没有睡觉。当得知我们快到家时,原本坐在床上张望着窗户的弟吧突然一跃而起,跳出被窝……”跟随叔叔的话语,我想象着:

寒冬腊月的晚上,弟弟下身穿着一条秋裤,上身披着一件脏棉袄。在屋檐下,他打开一丝门缝,双眼紧贴住门缝,默默注视着寒气逼人的小道。那双令人怜悯的小眼,充满了期盼和担忧。同样地,他心中充满矛盾:既希望父母早日到家,又担心父母路途是否安全。怎么回事,不是在电话里头说好的十一点半到家吗?现在怎么还没到家啊?不会出事了吧?不会不会,一定不会,肯定是路上堵车,对对,就是路上堵车,啊啊!电视上经常报道春运时发生车祸,爸爸妈妈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不要,不可能,火车怎么可能出事故……

弟弟就这样站在门前,胡思乱想将近半个钟头,双手互抱双肩,双腿弯膝内曲,全身已在不停地哆嗦。终于,弟弟期待已久的眼里映出了叔叔、阿姨的身影。是的,叔叔阿姨这才算真正到家,弟弟也不用再胡乱猜测路途的情况了。跟其他同龄孩子不同,弟弟见到父母后,不是跑过去要父母抱或叫爸爸妈妈,而是像个男子汉一样一声不吭地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接过父母手上的行李包,吃力地抬进屋中。放完行李,弟弟马上跑到厨房,点燃灶内柴火,把早已准备好的白米饭和一锅白菜又加热了一遍。这锅白菜热气腾腾的,看到就叫人心里暖和。弟弟也许沉浸在喜悦中,一下没有注意,小手碰到灶上的烟筒上,很快,手上出现一个水泡。

叔叔描述完毕,我的想象就此打住。叔叔紧接着自责:“真不应该让弟吧动手给我们弄吃的……可……可是——他又非要亲自动手。”聽完后,我心里隐隐作痛,多想握住弟弟的手,可这手已布满伤痕,又怎么可能紧紧握住呢!

叔叔放下手中的药水,原本垂下的头,现在正仰望着漫无边际的天空,他自己的心里也跟这天空一样,十分空旷。他的整个思绪都飘在天空中,一直寻觅不到踏实的地方,但他必须寻觅,苦苦寻觅,不,是死死寻觅。生活就是这样——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叔叔叹了一口又一口的长气,继续说道:“唉!由于我和你阿姨常年在外打工,他的爷爷奶奶(其实是外公外婆)在家中又有十几亩田地,所以难得照顾好他,不仅在穿着上不注意,衣服长期像个“荡荡片儿”(方言,意为抹布,擦脏东西的布片),而且他还要经常为爷爷奶奶分担家务。有时候,爷爷奶奶在田地里劳作到晚上,还要他为爷爷奶奶准备晚饭……他还那么小,就让他……这几年来一直这样……”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流了一地。我望着弟弟,弟弟天真地望着伤痕处,他并没有哭,一点儿要流泪的意思都没有,他怎么就不哭啊!他这样,我的心里反而更难受。真的,在我的记忆中,很少见到弟弟哭,所以有一次他流泪,让我记忆犹新。那次我们玩一个扑克比赛,比谁反应快,结果他输了。我们在那里,毫无讽刺意味地大笑。弟弟看似也没什么事,他并不理会我们,显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正当我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弟弟悄悄跑到另外一个房间,大家都没有注意。我发现后,悄悄跟着他来到了这个房门,见他一头趴在床上无声地抽泣。看到此情景,我感到十分意外,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有不服输的精神,我欣慰地噗嗤一笑,又悄悄走出房门……

终于缓过神来,我的目光转向弟弟手上,弟弟仍旧呵护着乌黑的小手,露出坚毅且不屈服的表情。

(作者系湖南理工學院2013土木工程系学生)(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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