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权将军的“七情”

叶慕安

75年前，左权将军在日军对八路军总部所在地辽县麻田进行大“扫荡”的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时年37岁，他是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场上阵亡的最高级将领。在左权短暂的一生中，充满着传奇和辉煌，尤其是对国家民族、对人民群众、对革命士兵、对家人充满着情爱，表现了一位叱咤风云将领博大的胸怀和深邃的情感。

左权将军

家国情怀：把党的事业放在第一位

“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卫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这是朱德总司令为悼念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壮烈殉国而写的一首诗。

左权的一生，无论是参加中央革命根据地红军的反“围剿”斗争，还是在跨过万水千山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无论是率部东渡黄河，还是转战在敌后的太行山上，他对革命工作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责任心和积极性，在他的心中永远把党的事业放在第一位。

为了革命胜利，他一切听从党的指挥，党指向哪里，他就打向哪里，从不畏缩。1936年6月，在红一军团攻打甘肃曲子镇战斗的最紧要关头，代军团长的左权和政委聂荣臻亲临前沿阵地指挥，一举消灭了敌人的1个旅。1938年2月，八路军总部从临汾向晋东南转移，在府城遭遇了西进之敌的1个旅团。当时情况很紧急，左权不顾个人安危，指挥总部仅有的2个警卫连与3000余敌人展开激战，化险为夷。1940年冬，百团大战后期，在关家垴战斗中，左权协助彭德怀在枪林弹雨中指挥作战，取得了战斗胜利。

左权对党的事业忠诚，还表现在个人处于逆境时依然毫不动摇。1931年，王明取得了党中央的领导权。在组织上，王明等人实行极端宗派主义的干部政策，打击革命同志，大搞肃反扩大化。在1932年的肃反中，左权被诬陷参加过托派组织，受到留党察看的处分。当时，他一再向党声明，却不为当时的中央相信。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有怨言，也没有动摇过对党对革命事业的坚定信念，始终如一地为党努力工作。

尽管多次申诉，但“托派”和“留党察看”成为戴在他头上10多年的政治“紧箍咒”，直到英勇殉国。多年后，已是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的耿飚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作为他的下级，我们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一点感觉左权是蒙受不白之冤、受过委屈的人……他没有苟安……也没有消极……党无论安排他做什么工作，他都坚决服从并尽职尽责地做好。他以崇高的党性，证明了他是中国共产党最忠诚、最优秀的党员。”

读书情怀：“一个有理论修养同时有实践经验的军事家”

左权是我党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他的军事理论修养深，又勤奋好学、善于总结经验，周恩来称赞他是“一个有理论修养同时有实践经验的军事家”。

在黄埔军校时他就刻苦用功，把精力都集中在学习和训练上，成绩突出，被周恩来称赞是黄埔的优秀生。黄埔1期毕业后，他被选派到苏联学习，先在中山大学，后到陆军大学。1930年毕业回国后，被分配到中央革命根据地红军中工作。

1930年，左權从苏联回国在上海留影

在戎马倥偬的战争环境中，左权一有时间总书不离手，他不断地从书本上学习战争的经验和指挥之道，军事指挥知识日益丰富起来，在历次革命战争中，表现出了优秀的指挥才能。

1932年2月，中央红军发起了黄陂战役。左权召集师长、团长研究作战方案，精密部署兵力、火力。战斗打响后，骄横的敌第52、59师竟毫无察觉地先后钻进左权预先设置的“口袋”里。这一仗，歼灭了敌人2个师，活捉敌师长李明和陈时骥。

长征到达陕北后，左权和政委聂荣臻指挥了曲子镇战斗和著名的山城堡之战。在山城堡战斗中，我军仅以13个连的兵力，利用暗夜，激战5个小时，就全歼了胡宗南主力第78师的1个旅，从此结束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

他还利用战斗间隙，结合战斗实践，写了《八路军的战斗教练工作》《新战士的军事教育》等文章，提出了“理论联系实际”的教练原则。1940年冬，八路军首次召开后勤工作会议。会上，左权作题为《论我军的后勤建设》的报告，并讲了《各种情况下的后勤工作》。从1939年—1941年，他撰写了《论坚持华北抗战》《埋伏战术》等文章40余篇。仅在抗日时期报刊上发表的主要文章就有25篇之多，他还和刘伯承合译了《苏联步兵战斗条令》，在他壮烈殉国时，尚有10万多字的遗著没有发表。他的大量译著是我军的一份宝贵财富。

爱民情怀：决不能随意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左权常说，我们有衣穿、有饭吃、有弹药去消灭敌人，这是老百姓给我们的。我们不要忘记人民，要维护人民的利益。他经常教育部队严守群众纪律，节衣缩食、自力更生，千方百计减轻人民负担。

1939年秋，在太行抗日根据地，左权亲自带领八路军总部和特务团与日军“扫荡”部队周旋。那几天，清漳河两岸到处是此起彼伏的枪声。

战斗结束后，天空下起了大雨，左权率领的八路军队伍在大雨中不停歇地沿着泥泞的山路回撤。

队伍路过一片庄稼地时，只见已经收割好的莜麦、小黑豆等一捆一捆地倒在田里。由于战事吃紧，还来不及将这些庄稼收回家里，乡亲们就匆忙向山上逃命躲避去了。

此时，一个部队马夫从田里抱了一捆莜麦，准备喂他牵的那匹马。左权见状，走出队伍行列，沿着田间小路来到马夫跟前，拉住他问：“你是八路军吗？”

马夫小心地放下莜麦，低着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雨从头上一直流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

好一会儿，马夫才开了口：“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草了。”

“没有草，你就抱老百姓的莜麦吗？”左权脸色发青地说道，转身用手指了一下正在有序行进的队伍，继续说：“我们的人一天没有吃饭，没有吃饭还得打仗，为了谁呀？就是为了老百姓。八路军的战士，为了老百姓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决不能随意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这就是革命纪律。马饿死了，也不能偷老百姓的粮食。”

马夫羞愧地涨红着脸，向左权敬了个军礼，然后将那捆莜麦归还原处。

爱兵情怀：军阀主义是我们红军中的头号敌人

1921年12月4日，国民党第26路军在江西宁都举行起义，该部起义后被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5军团，左权任第15军政委。

26路军起义后，虽然改编成了红军，但存在着严重的军阀主义作风，经常打骂士兵，破坏群众纪律。一天，左权和警卫员来到一个营部视察，远远就看见部队集合在操场上，还不时听到一阵阵的训骂声、鞭子抽打声和惨叫声。左权感到情况不好，立即大步向士兵集合的操场走去。

1939年，左权（左）和刘伯承在山西潞城北村

来到近前，左权看见一个士兵被扒去了上衣，绑在一根木桩上，站在一边的营长正在命令一个大个子士兵用鞭子抽打他。再看那位被打的士兵，身上已经起了条条红道，有的地方还在滴血。

见到此情此景，左权心里很不是滋味，厉声喝道：“住手，不准打人！”

这位营长见军政委来了，马上行军礼，并说：“报告政委，他开小差、当逃兵，我们正在惩治他！”

左权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鞭子，并来到被打士兵的面前，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什么开小差？”

原来，这位战士家住宁都城郊50里的乡下，前几天家里来信说他母亲病了，他想请假，连长不准就开了小差……

了解情况后，为了教育部队，狠刹这种军阀主义作风，左权决定为这个营的官兵上一堂现场课。

“警卫员！”左权突然大喝一声：“给我把营长绑起来，用鞭子抽！”

根据左权的命命，两个警卫员冲上前去，三两下便把营长捆在了柱子上，再看那营长气得青筋暴跳，大声说道：“政委，你这样处置，我不服！”

听了营长的话，左权对警卫员一挥手：“好了，住手！”接着他又对营长说：“我要的就是你这‘不服两个字！”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在场的官兵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左权亲手为营长松了绑：“营长同志，请你想一想，我用军阀主义这一套来教育你，你不服气;反过来，你用军阀主义来教育常栓柱，他也不会服气啊！”

营长笑了。他拍着脑袋醒悟过来：“政委，我错了，还是你高明，帮我开了窍。”他来到常栓柱面前，给他松了绑。

这时，左权深情地对官兵们说：“我们红军就是跟白军不一样，红军不允许打骂士兵，不允许破坏群众纪律，一句话，就是红军不允许有军阀主义现象，军阀主义是我们红军中的头号敌人。”

戰友情怀：相互支持打胜仗

左权牺牲后不久，时任八路军第129师师长的刘伯承和政委邓小平联名撰写说：“左权同志的牺牲，不仅是中华民族、中国人民和我党我军的重大损失，就在同志的感情上，即个人的友谊上，也使我们失掉了一个最亲密的战友，我们的悲伤，是不可以言语形容的。”的确，在长期的革命生涯中，左权与刘伯承、邓小平等同志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1937年8月，红军改名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左权奉命出任八路军副参谋长，刘伯承担任八路军第129师师长，这对在苏联就结下深厚情谊、患难与共的人又一道奔赴了华北抗日前线。

刘伯承在中央苏区时，就担任过红军总参谋长，对司令部的工作十分熟悉。为了帮助左权更好地履行好参谋长的职责，刘伯承常常利用去总部开会的机会，抽时间与左权进行交流，介绍自己的工作经验和体会。左权感到，刘伯承的关怀和帮助，使自己受益颇丰。

刘伯承不仅在各方面关怀、帮助左权，而且在工作上也给予他最大的支持。由于129师是八路军总部身边惟一的主力师，因此常有许多重要任务需要其完成，每当左权给129师布置任务时，刘伯承总是不讲价地愉快接受。1940年夏，为了振奋抗日军民的士气，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提出了百团大战的设想。7月中旬，在王家峪召开的总部预备会上，左权按照彭德怀的意图提出了作战方案。之后，他又亲自来到129师，与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研究讨论。在听左权介绍了作战方案、行动目的和所部任务后，刘伯承说：“这个设想，我看行，可以这么干！”

由于战前准备细致，方案制定周密，因此百团大战取得了空前的伟大胜利，对整个抗日战争的进行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这与刘伯承对左权的支持和配合是分不开的。

爱人情怀：既是丈夫又是兄长、老师

左权的妻子刘志兰是“一二·九运动”的积极分子，被朱德赞为“女同志中的佼佼者”。后经朱德和康克清做媒，左权与刘志兰于1939年4月16日结婚。左权极为珍惜自己的婚姻，对妻子呵护有加。在妻子眼里，他不单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兄长、老师。

1940年5月27日，刘志兰在八路军总部医院生下一个女孩。整天忙于军务的左权，得讯后十分高兴，抽出时间骑马去医院将母女接回。那时，左权忙于准备百团大战，很少同妻子女儿在一起。他考虑战役开始后，家属跟随总部行动多有不便，于是就与妻子商量，让母女俩随总部机关的一些同志返回延安。临行前，左权抱着不满百日的爱女合了个影。

刘志兰在以后21个月的时间里，共收到左权12封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妻子女儿的关心、思念之情。

百团大战告捷后，彭德怀、左权率2000余人先后到达晋冀交界的南艾铺地区，被日军飞机发现。彭德怀、左权果断决定分路突围，由左权率总部和北方局的同志向西北方向突围，敌机在辽县十字岭上空盘旋，搜索扫射，这时一发炮弹飞来，在左权身边爆炸，他血染沙场，以身殉国。

就在左权牺牲前3天，他还给妻子写了信，在信中他意味深长地说：“志兰！亲爱的，你走后我常感生活孤單，常望着有安慰的人在，你当同感。常有同志对我说把刘志兰接回来吧。我也很同意这些同志的好意，有时竟想提议你能早些返前方，但一念及你求知欲之高，向上心之强总想求进步，这是每个共产党员应有的态度。为不延误你这些，又不得不把我的望之切念之殷情打消忍耐着。”

左权壮烈殉国后，刘志兰伤心欲绝，哭坏了眼睛，度过最悲伤的日子后，她主动远离了丈夫的荣耀和影晌，靠自己的能力努力地工作。

亲子情怀：读着父亲的信慢慢长大

左权留给女儿的“遗产”，是几张泛黄的照片和11封信。一张照片例外：左权抱着未满百日的女儿左太北，身边是年轻漂亮的妻子刘志兰。一身戎装的左权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照片上洋溢着浓浓的亲情。

左太北42岁那年，她收到了“文革”抄家后被发还的物品，其中有他父亲写给母亲的11封信。每一封信，左权都大段大段地提到心爱的女儿。每次读到这些信，左太北都禁不住泪流满面。夏天，细腻的父亲给宝贝女儿买花布，请人给女儿做衣服，甚至还准备了冬天的毛衣裤，再让回延安的同志艰难地带过封锁线。因为不知道一两岁的孩子长得多快，捎来的衣服有大有小……冬天，左权记挂着小家伙，总是担心是否冻坏了手脚。得知孩子病了，左权焦急地来信反复说：“急性痢疾是极危险的……有病了必须找医生。”信中总急切地询问病后恢复得如何。

左权盼着孩子快快长大、懂事，他想让她知道，在遥远的华北，他正在与日军战斗着……就在牺牲前3天的最后一封信中，父亲写道：“我担心着你及北北，你入学后望能好好地恢复身体，有暇时多去看看太北，小孩子极需人照顾的。”再看看他在信中对女儿的爱称是：小鬼、小家伙、小宝贝、小天使、小东西……对女儿的爱，穿越75年的风雨，依然还散发着烫人的热量。

才37岁，左权就抛下了他最爱的人，左太北只能看父亲的照片长大。左权生前说过：“为了民族国家的利益，过去没有一个铜板，现在仍然是没有一个铜板;过去吃过草，准备还吃草。”这就是左权留给孩子的宝贵遗产。

责任编辑：葛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