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之诗
2017-08-11张亦恬
张亦恬
生在南方,便不免常常受雨水的打扰,譬如今日晨起时,床头传来的簌簌的水声。我爬起来开窗看,只见阴阴的天色下,风夹着雨丝扑向脸颊。“又下雨了啊!”我苦笑着感叹道。
下雨总是麻烦的。阴雨天气意味着要踮脚绕过一个个水坑,把上学路走成一段思索人生的彷徨;阴雨还意味着手里持着一把伞,无端地怕别人伞上滚落的水珠溅到自己,时而做低头赶路的“独行侠”。临出门的我手持一把折叠伞,心却怀战士出征的悲壮。可是遥想宽衣绶带长衫飘飘的古代,那时的人们在雨天里,应该是更“举步维艰”才对,他们又是怎么把雨当作是一种人生的情缘了呢?
这么说不是没道理的。古往今来多少诗词歌赋都被雨丝浸染,飘摇着雨天清冽湿润的气息。“伫倚危楼风细细”是春雨里黯然的春愁,“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则愁思更甚;雨不仅能寄托哀,有时也是淡泊的,“一蓑烟雨任平生”怕是另一种听雨的心境。雨常以淡雅的风貌在词中出现,连喜雨也是“润物细无声”这样可爱的,但狂风暴雨亦有:“夜阑卧听风吹雨”,诗人的回忆伴着暴风汹涌而来,往事更令人唏嘘。
描寫阴雨天气的诗词,难以一一列举,可为什么数量如此之多呢?大概是,雨能渲染一种朦胧气氛,放大内心的思绪吧。也就是说:让人更多地关注自己。诗人本就是敏感的生物,雨天里,其他的声响都被洗涤干净,充天塞地间都是这潇潇雨声,岂不让人心更静,眼更明?此时的檐下流雨、阶上苍苔、叶间雨珠,都变得更迷人,年少欢乐事、眼前悲凄景也都更深刻地印在心中。可能对于雨天不便出门的古人来说,阴雨正是给了他们一个与自己交流的机会吧,在阴沉朦胧的天空下,取一壶淡酒自斟自饮,思想也会静静地流淌。
中国的阴雨天,衬着青瓦白墙或苍黄的土屋都是这样一种古典韵味。而在外国或许不同,就像英国绅士的标配好像就是应付伦敦冷雨天气的伞。《雨中曲》里的雨配上音乐,浪漫地演绎了歌舞片的黄金时代。雨浇灌了爱的痴情缠绵,好像那是另一种明媚的雨,“阴暗“被淡化了,水洼在明亮的街灯下反射着熠熠的光,交织出一片旖旎梦幻。
可是梦幻的雨投射在现实中却常常变成了“苦雨”。每到雨季,人们总疑心最近心情的低落也与这绵稠细雨有关,进而咒骂起这天气来。我坐在教室,看雨如零乱的蛛丝搅扰着树木、房屋,调低了景物的色彩饱和度,好像预示着受潮发黄的纸边和默默滋生的霉菌。为何现在关于雨的联想缺乏诗意了呢?不过望着帘外雨潺潺,我自己也在嘟囔着鞋子又被打湿了一类的话……看来我毕竟不是诗人,在忙忙碌碌的学业生活中,雨依旧是增添了我的烦恼啊。我不免有些失落地自嘲道。
忽然,雨中闪过一抹鲜亮的颜色。我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小孩撑着圆圆的伞,如两朵圆圆的荷叶跑进了雨中。他们一脚踏进水坑,溅起四处飞洒的水花,笑声响亮地穿入到我的耳朵里。“小孩子即使在雨天也会玩得很开心啊……”正这么想着时,我一怔——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在雨天里撑着小伞出去嬉闹,每一脚都是盛开的水花,丝毫不顾大人的呵斥,任凭道路上的积水浸过脚趾,痒酥酥的,那是现在看来极其令人费解的快乐,可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却有不一样的眼光啊!
我突然明白了一些:小时候我觉得雨天有趣,是因为可以没有压力地在湿漉漉的天气里浪费时间,而现在我反而没有了在雨天静心聆听的机会,且把“雨”和“忧郁”联系在了一起。殊不知阴翳的天空,也可以有不同的意义,而不只有固化了的“愁”与“悲”。农夫在降下第一场贵如油的春雨时,欣喜地奔走相告;情侣们撑伞走在雨中,也觉得格外甜蜜吧;或者,就算是愁,也愁得更有些格调了吧。
真正地静下心去听雨,普通人也可以欣赏潜藏着的美,也可以与自己的思想对话,哪怕不具备诗人的才情。是当下太过纷扰的现实让我们失去了对事物两面性的判断,而拘囿于表面的偏见。当我平和了自己的心绪后,一点一滴的雨似乎也变得诗意起来,雨也有了“禅”的寂静之味,不论是喜还是悲,都像在雨中浮浮沉沉的小舟,载我向灰蓝的天际飘去。
如古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所说:“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我也愿意称赞这“绵绵无绝期”的阴雨,它存在于暗淡的天空下,荡开人们的心绪,它的美也在这微妙之处。或许,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阴雨反而能让人看见自己的灵魂,品味独属于你的禅意吧。
于是我在心底祈望起夜里的一场好雨——梦枕一窗雨,扑落至黎明。
这篇文章标题是雨,全篇也贯穿着雨,简直将阴雨写到了极致。阴雨往往伴随着愁苦,可是本文却写出了阴雨的美和感染力,无愧“阴雨之诗”。每一个热爱文艺的人都能够从雨中读出什么。雨不再是简单的降雨现象,而被人赋予了愁苦哀怨,也被赋予了诗意与欢乐。作者对于雨的描写,跨越古今,兼有中外,回味了小时候,也反思了现在,读者很难不引起共鸣。读着读着,我们便体会到了作者的那份情感,也想有一场雨,去品味其中的禅意了。
(寒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