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2017-08-09曹羽
曹羽
她和他没怎么说过话。
毕竟只是邻居,偶尔出门碰见会点点头,问一句吃了没有。顶多寥寥数语,连寒暄都算不上。
并不熟的。只是老邻居。
去年年末,他老伴儿得癌症死了。全小区都在惋惜,他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就成了鳏夫。她听儿子说起时,正在给孙子做糖醋排骨,手下未停,像是并不在意。
许是年纪大了,手有些不稳。那天的排骨加多了盐,咸咸的,有些涩口。孙子扭过身子不吃,闹得起劲儿,老伴儿放下筷子,说:“赶明儿我去看看老李头吧,大过年的出了这事儿可不好过。”她咬了一块排骨,说,好。
隔天老伴儿就拎了两瓶酒去了他家。再后来的大半个月里,几乎就住到了对面去,陪着喝酒下棋,直到把老胃病又喝出来进了医院。儿子埋怨她惯着老爸瞎胡闹,老伴儿一瞪眼:“老哥哥心里不舒坦,我跟人家喝两盅,关你妈什么事?”
年纪到了,生死之事看得也淡。老伴儿出院之后,俩老头倒不再喝酒消愁,不过迷上了下棋,每天形影不离地,竟成了莫逆一样。直到她老伴儿终于胃癌晚期走了的时候,俩老头还话别了很久。
她和他,却总不太熟的样子。见面会点点头,问一句吃了吗。
不是很熟的样子。
似乎已经忘了,上一次真正的交谈是在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呢?四五十年前?
年纪真是大了,她躺在病床上苦笑。那些仿佛还鲜活着的记忆,多年前没被送出去的墨绿色法兰绒的西装三件套,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去……都是横梗多年的刺,她却渐渐沉到心底,不去撩拨它们。
就这样算了吧。她碰了碰戴在手腕上褪了色的红线,闭上眼睛。
五十年前。
“李大哥,你要是能回來,我,我就嫁给你。”
“那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好。”
……
四十年前。
“小玲,我回来了。”
“我……已经结婚了。”
“那你要……要幸福才好啊。”
“嗯,好。”
……
第二天她没再醒来。
儿子殓了她的尸骨。三天后,又以干儿子的身份为对面的老人送了终,将二人合骨葬在一座很远的山上,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你妈和你李叔……她以为我不知道的,可这么些年了,哪能瞒得住呢?我知道,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不想也不能……可现在,如果可能,就让她去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吧。”
然而,终究是……错过了呀。
(作者系武昌理工学院文学写作班学生,指导老师:范文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