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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境

2017-08-09张梦阳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7年8期
关键词:院门刑场大卡车

张梦阳

那是1971年4月底,母亲去世一个月之后,我骑车出去自解烦恼,忽见一面墙上贴着一张大布告,是宣布枪毙反革命分子的告示,名字上打着红×,罪名是恶毒攻击现实。

我趕紧往前乱骑,忽听后面有人喊叫“让道”,忙朝边上一闪,险些被三轮摩托警车撞着,停下回头看去,只见一辆大卡车上十数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犯人”,从公审大会会场朝着郊外刑场开去。那时,五一、十一这种重大节日之前,常常会枪毙几个反革命分子以示警诫,死刑犯多是已经吓瘫了的。这位被押者却不然,昂首挺胸,英勇不屈。路边一个小伙子悄声说:“真有点儿李玉和(《红灯记》中的英雄人物)的劲儿!”就蹬车追去了,要到刑场看个究竟。我钻进一条小胡同,躲开这片恐怖。胡同很窄,我慢了下来,抬头看见一个院子门口,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儿低着头从院门蹭出来,像只怕人的小鼠。

离他不远的土堆上坐着三四个孩子,为首的一个冲院门口的男孩儿喊:“我知道了!你爸爸被枪毙了!”

我猛一惊,几乎跌下车来。呀!这小鼠似的男孩儿,是那位大卡车上昂首那位的儿子!我定睛再看去,见那男孩儿不理对面孩子的喊叫,脸紧贴着院门,后背抽搐着,在极伤心地哭。他左嘴角有一颗圆圆的黑痣,也在颤抖……

我犹豫着,想过去劝他,又想把衣兜里仅有的五元钱给他,但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孩子就转身跑进院里了。

他是到屋里哭,还是去搂抱他痛哭中的妈妈?一切都不知道……

这男孩儿的形象犹如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我的脑海,永远也忘不了!

不管怎样,当时我处于逆境的感觉荡然无存了。我这点儿事算什么,母亲总要离我而去的,何况自己已经二十六岁,大学毕业经济自立了。失恋又算什么,没准倒是好事,可以促我自强。那男孩儿才叫真正的痛苦,五岁就没有了爸爸,还背上“反革命子女”的黑锅,他和妈妈将怎样生活?

摘自《天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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