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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通中文的友野先生

2017-08-08刘润生

看世界 2017年15期
关键词:清洁工鬼子成语

刘润生

话说无论一个中国人的日语多好,除非你从小在日本长大,不然日本人只要跟你聊一会日语,就知道你是外国人。因为在日本这个崇尚默契、集体化和趋同化的国家,只要你从小在这片土壤上生活,就会被各种无声的民意和眼光,塑造成一个自带“寿司味”的日本人。

而中国太大了,各地各种口音的普通话、人文风情各异,没有言行习惯形态的约束,所以还真有日本人讲了半天中文,还不知道他们不是中国人。

我在日本就认识过一位,聊了半个小时后,问他来自中国哪里?他说日本。后来我才知道他的中文为何如此之好。他姓友野,结婚后携妻子在台湾留过学,农业类专业。两个女儿在上海长大,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他长年模仿两个十来岁的女儿的中文,几近标准。

不过,更让我惊讶的还不是友野的发音,而且他能像中国人一样思考,一样感受幽默。有一次,友野跟我说刘先生,今天看到一户人家门牌上挂着一个很搞笑的姓——“鬼子”,就是日本鬼子的鬼子,后来问了一下,他们三兄弟的名字就是鬼子一,鬼子二,鬼子三。说着说着他把自己逗笑了。还有一天友野请我到他家里打火锅,他说:“因为两个女儿在中国长大,总感觉她们变成了中国人,我也成了中国好爸爸。”我和他女儿相视而笑。

还有最让我惊讶的,是他使用中文的分寸和对用词感情色彩的拿捏。有一次聊天谈到古代夫妻的那些事,一般我们用“性生活”已算中肯,他用了“房事”一词,让我瞬间钦佩一笑。更绝的是,谈到“去世”的时候,他用了“百年之后”,我就更好奇了。后来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个成语?”他说听过中国的老人这么委婉的表达,然后反问我怎么这个成语有“去世”的含义,我刚说“这是曹操开始用的(见 《军谯令》 )”,他马上就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拿出来,一如既往,知道又有东西值得一记。讲完了这个成语的来历,我向他感慨,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没有几个文学家能像曹操一样,自己的诗句化成后人的口头熟语,通用千年、流传万家。他继续问我还有没有其他可以使用的,我说:“比如下次你跟中国朋友去喝日本烧酒的话,可以改用曹操的诗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中国朋友一定会惊讶。”他兴奋地记了下来。友野的中文讲得越来越像中国人,就是这样来的:寻根问底,学以致用。

我曾对他说,你的气质比安倍首相还好。以友野的阅历见识、讲话水平和逻辑思维,如果在日本内阁有个七大姨八大妈的,完全可以竞选高官。这么一位到海外留过学,精通中文的日本人,现在却做着一份跟他的特长毫不相干的工作——东京地铁的清洁工。日本作家舛田光洋有一本书叫《扫除力》,传达一种扫除力即是一种魔力的理念,通過清扫生活的每一个空间可以获得美好的人生。友野就是这样这样一种人,他说稻盛和夫曾经在事业低谷之时亲自做公司的清洁工,从而领悟到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他也希望如此,只不过他扫的是地铁。

对此,我甚为钦佩。不过,这是一个日本国情下的故事。在日本,蓝领的收入并不一定比白领低,有的月收入超过30万日元(约1.8万元人民币)。另外,如果日本没有足够的福利保障,清洁工废寝忘食也无法维持一家老少安定生活的话,又谈何情怀?实际上, 日本的发达,并非国民多富有,它更多是蕴藏在公共福利上。这让哪怕是月光族,没有多少存款,也不至于太焦虑。日本人的收支计划大都严谨有方,在哪方面花多少钱也精打细算。在计划之外,如果朋友突然登门作客,都有可能无法为你做一顿丰盛大餐。

一些日本人像友野一样,作为一个凡夫俗子,忙碌于底层,却未苟活于世。带着某种信念,或是矫情,或是情怀,优秀地平凡着,平凡地优秀着。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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