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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2017-08-08成都凸凹

雨花 2017年7期
关键词:小朱花都电话

成都凸凹

繁星在上边练习出没,翻跟斗,丛仁在下边练习跑步,顺便思考。后者,也可换个诗意点的表述,那就是,丛仁在大地上夜奔。

汗雨从丛仁的体内下来,下得满脸都是,如果摄像机舍了其他,只对他的脸特写,你会以为你看见的这个中年男人在夜奔中正洒下满脸的激动莫名的泪花。

丛仁刚跑出小区,刚把步子和呼吸跑开、跑得像了跑,电话来了。

丛仁看了一下突然发了光的手机显示屏上来电者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接得很爽朗很热情:“喂,艾波啊。”

“在龙城吧?”

语速很快。这样的问法,是艾波的技巧。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打电话给朋友,怕朋友闪,不接招,往往二话不说,突然发问。久而久之,朋友就掌握了规律,就知道他找上门来了,就有了应变之策。敌变我变,艾波往后再打电话,不管在不在朋友地盘上,都这样吐出第一句话。这样,朋友就不知所措、拿这只狡兔莫奈何了。他们这帮坐五奔六的家伙,不比80后90后,大多敛了任性,喜清静了,都有了接待、应酬、陪客的恐惧症。

这次,丛仁判断艾波在省城,就很实城地答道:“在啊。”

“在就好。我在‘蓝箭·柯尔喝酒,来嘛!”电话里还有很响的喧嚣声和唱卡拉OK的声音。

从接到电话起,丛仁一直没停跑,只是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这会儿,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蓝箭·柯尔?在哪儿哦?”丛仁凭感觉他在本地一个娱乐场所。

“‘蓝箭·柯尔在你们龙城很有名的,你都不知道?鬼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丛仁已听出了电话里的酒气。晚饭不电我,喝多了才想起我,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丛仁有些不舒服了。

“在花都南街。”

“我正开始跑步呢,算了,不去了。再说,花都南街不近呢,要动车,动车就不能喝酒。”丛仁一个人边说边做着求爹爹告奶奶状。

“这怎么行,你的几个朋友也在,小朱也在,都知道咱俩是老同学,给个面子吧!”又说,“你打个出租车来。怕耽搁跑步的话,就跑完了步再来。反正得来。”艾波呼朋唤友的口气与执著,颇像法西斯的命令。

“我真的不想去。”丛仁几乎要哭要跪了。

“陈水水也在的。”

“艾波,也就是你。这个时候了还让我到哪里去,天王老子我也不撂!”丛仁说的是狠话,也是真话,他不是一个成天球事没有、喜欢与酒肉朋友扎堆、昏天黑地瞎混的主。他知道艾波不会这样想,艾波会认为他是因为陈水水才就范的。

闭了手机,丛仁略略考虑了会儿,就开始继续跑起步来。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丛仁咕噜了一句。丛仁是位好好先生,最大的问题是想拒绝人却不能拒绝人。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并一直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丛仁没有因电话的信息改变方向,他还是跑在既定的线路上。花都南街在东北方向,而他却是向着西边跑去。这几乎是与老同学的邀约、呼唤、指令背道而驰却与自己的旧习不谋而合的跑法。

陈水水也是丛仁的老同学。他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想起过陈水水了。多少年来,他也不拿陈水水当个事了。但既然艾波把她提了出来,那就不好不当回事,尤其是艾波与自己通电话时,她或许就在艾波身边。

陈水水是高中老同学,却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她是班花,也是全校五朵校花之一。她能跳很好看的舞。丛仁知道,陈水水还未出校门,就被一大群男性师生干过,帅的丑的,优秀的傻逼的,高尚的卑鄙的,都干过她,干得呼天抢地。丛仁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知道连他自己都干过她,他还是红卫兵、班干部呢。他还知道,所有的男师生都是死死搂着异地的她隔空干的,有时在梦中干,有时在梦外干,他自己就是这样子干的。他干过她,像所有人干过她一样,她一律浑然不觉。但他就不一样了,为了忘记她,他开始恨她,开始想她的诸多不是,但问题是,直到他和她都分别结婚好多年了,她还时不时走进他的梦中;又直到自己被家庭工作两头挤压、大事小事纷繁捣腾,她才渐行渐远。

漸行渐远后,她又走了回来,她是回来参加同学二十年聚会的。说是同学聚会,其核心却是所有男同学连同一少部分女同学以陈水水为中心的聚会。一左一右逼向中心、离中心最近的两位同学,不用说,一是丛仁,一是艾波。对于丛仁来说,同学聚会就跟高原云的聚会一样,跟球体的相碰一样,来得快,散得更快。近了的陈水水,又淡远了。不淡远又能怎样呢,人到中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到了位的,都上了箍的,不伤筋动骨脱层皮,是回不到自由身的。而未来的命数究竟如何,谁也不能预知。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对命运下赌,丛仁是绝大多数中的一员,自然不敢。

今天,陈水水又近了,而自己,正因一个突然的电话,跑着步,屁颠屁颠向由此及彼的光晕奔去。

向她奔去属于精神的范畴,而跑向她却属于物质的领域。

他跑得够慢的了,慢得都有点不像跑像浪漫了,但还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重得像两头虚胖的病牛。此时的物质低于精神,又高于精神,更比精神重要。刚刚有这样的识见,又很快予以了怀疑。他认为物质与精神的权重关系、从属地位是可以计算的,而计算者是精神。这就像运动员与裁判的关系,如果运动员、裁判员集于一身,那还比什么赛呢。精神就是那个将两者集于一身的人。

草木、人、宠物、电杆,与他擦肩而过,向他的后边跑去。这种美好的景观,提振了他的心情与信心,也使他有了对力量的赋形与参照。

他开始计算自己的体能与精神的匹配情况,有了结果后,他跑了四百五十米,之后转体九十度,踏着红绿灯照应的斑马线穿过一条公路,向南跑去。他以前从没跑过这条线路,依他的计算,这样跑直到跑到花都南街,再跑回家,今晚跑的总距离大致会与往常一样,为五点五公里。

之所以能做出较为精确的计算、规划出堪称完美的线路,全得益于忠奴一样的“疯乐跑”及时、精准的报告。

路从一片草坪中穿过,一位女跑者从他身边穿过,一阵风跑到他前边去了。他在惊叹她体能的强大与背影的美丽中自惭形秽。他是想追的,但他的跑落后于他的想。他几乎哭了,又很快笑了,因为他看见她在自认为的无人看见处迅速折入了路边的绿化林。内急可以把一个人的健身跑步变成国际赛场上的疯跑。

按照自己规划的线路,他再次转体九十度变了线向东跑去,一直跑到了花都南街。这一路他跑的是开发区干道,过了厂房还是厂房,黑魆魆的建筑体像下山的藏獒一声不吭,蹲成一排。

花都南街又叫“干吼一条街”,意思是说这条街的北侧上聚集着众多低端的卡拉OK场所。

丛仁到了这条街也没停下他的跑。他一边跑一边看街边铺面上的店招,跑了一半时,他开始犯嘀咕,但他还是没停跑。他想,反正是健身,跑吧。好些妖娆女人或坐或站在店门前,像看一头低级动物样看着他。显然,这样的动物不属于自己先招徕后接待的物种范畴。从西跑到东,丛仁顺着街北铺子都把这条街跑穿了,也没看见写有“蓝箭·柯尔”的店招。这次不再犯嘀咕,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过任何一处店招。直接停下来开始拨打电话。拨打的不是艾波,而是自己的熟人小朱。小朱是本城人,地儿熟,再者,打他电话没有心理负担。

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丛仁问,你们在哪里,怎么没有“蓝箭·柯尔”?小朱问,你在哪里?丛仁答,在花都南街啊。小朱说,去那儿干啥,我们在桃神大道,龙府酒店二楼,艾波老师一直在念你呢,快来嘛!丛仁不悦了,说,艾波不是说你们在花都南街吗?小朱说,是么,人家省城来的,哪知咱这地方,或者,是您老听岔了?

丛仁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听岔的。艾波能一口说出花都南街,有一种可能,这条街曾给艾波留下过深刻记忆。

去,还是不去,丛仁放下电话,犹豫了。

热情而话碎的小朱没提到陈水水。丛仁希望听到陈水水的名字,但如果小朱真提到了这个名字,他会毫不犹豫调头跑掉。他有时会因一小点风吹草动变得更羞涩、更胆怯。

夜风吹在汗湿的露膀裸腿的运动衫上,丛仁打了个寒噤。他开始以原地跑步的热,添衣加衫。

他不知“蓝箭·柯尔”,但知道小朱说的那地方、那酒店。他知道,那家酒店在城乡结合部,离这儿还有一二公里路呢。如果去,只能跑着去;走着去,太冷,非感冒不可,再说,今夜的原始任务就是跑步嘛。如果不去,就地家去,又担心得罪了艾波。几年前,也是这样的情况,艾波驾临龙城,叫他去喝酒,他没去,结果两人二三年都没了往来,去年才有好事者左诓诓右拍拍把俩人说到了一堆。艾波是个小气、爱面子又喜表现、充大的主。读书期间,他俩是要好的玩伴,正是这要好二字,让丛仁的心慈、软弱、瞻前顾后变本加厉了。

权衡利弊,思之再三,丛仁将呈点状的原地踏步跑,变成了呈线性的步步有位移的跑。这一次的线路是先西后南。这一次他没有对小学生也会规划的线路在体能与精神的匹配关系上给出一个计算。现在,已由不得他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跟着走——很快的、快得与跑一样地走。跑之前,他发了一条微信在朋友圈,其内容不外乎自己跑步见一个人、这个人却在另一个地方,云云。

跑的过程中,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发觉一位老板朋友给自己来过电,于是拨了回去,但无人接听。他猜测这位长得像官员的老板与艾波他们在一起,来电是催他快去。手机一直在手,有人来电,自己居然不觉,这让他不解。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但极少。

他想加快速度,但加不快了。在他跑得跑不动的时候,龙府酒店以快得静止的跑,跑到了他面前。

三位漂亮女服务生在酒店大厅服务台内装模作样忙碌。他靠近服务台,挑了最漂亮那位女服务生问,小妹,问下,“蓝箭·柯尔”在二楼吗?她旁边那位服务生抢着说在右边。他退出门,向右向高望了一望,这才望见“蓝箭·柯尔”四字正闪着霓虹灯的耀眼光芒充满情欲地望着他。眼立时被一束滚烫的金属针刺得生痛。令他奇怪的是,正大光明的白昼里他怎么反而看不见这四个字呢?

他跑进站有门童的右边门洞,端端直直向二楼跑去。刚上了两步梯阶,就被一位女服务生喊住了。

“喂,这位先生,你干吗?”

“找朋友。”

“你朋友在哪个包间?”

二楼的以歌声为主流的噪声正海子溃散般顺着梯道倾泻下来。他于是知道这家娱乐场所包间很多,而且生意火爆。

“不知道。”

“知道是谁订的吗?”

“姓朱的,沒有?那,姓艾的呢?还是没有?”又说,“我上去找找吧。”

“先生,不好找的,你给你朋友打电话吧。”

见他开始拨打电话,女服务生转身忙别的去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向二楼走去。他知道这里的服务生、经理、顾客都对自己的穿着表示疑惑,但都没有从内里表现到面上。都知道他是一位夜晚跑步者,都知道他离开跑道,跑到夜总会来了。如果他是个正常人的话,夜总会肯定不是他的跑道。他来这里,要么找人,要么消费,要么二者合一。这是明摆的事实。不明白的是,干吗这身打头来这个场合,换个行头再来不行么?

换个行头还真就不行。因为丛仁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丛仁答应艾波来这里,其中的一种动因,就是因为这副打头。只有这副打头,才能保证与艾波见面且又不至于陷得很深很久很痛苦。这个打头,其实是人际关系中的一种分寸。

是丛仁顺势而为、借物打物、偶得天成的机栝。

电话一直占线,一直不通。电话是打给艾波的。边打边走到了二楼廊道的深处。走到深处后,又退了回来,回到了二楼楼梯口。从廊道两边紧闭的各种名号包间里跑来的噪声,把丛仁的苹果4淹没成了无声无息死木秋秋的一尾咸鱼。

走到楼梯口时,艾波的电话不再占线,通了;通了,但对方没有接听;终于接听了,也听见了艾波说话,但没有听清楚说的啥;声音不是说给丛仁听的,而是说给艾波身边某人听的。丛仁喂喂喂的呼喊,像一条被弃的富家狗在旷野汪汪汪呼寻背井离乡的主人。

丛仁终于愤怒了。他狠狠关闭了手机。他不想再行主动拨号了。开始拨小朱的号,依然通了,依然无人接听。就在他转身撤退时,看见手握手机的小朱踽踽独行,表情怪怪地向他走来。

大男人小朱像一位小巧的女导引把丛仁带进了包间。一路上小朱什么话也没说,说也白说。这里太不适宜说话了,这里的情况可用威廉·福克纳的一本书名来描述:《喧哗与骚动》。从强光的廊道来到晦暗的空间,丛仁一时还不能适应,直到在沙发上坐下了,眼睛才生发了眼睛的作用。他看见斜对的沙发上,两个小姐被那位像官员的老板朋友左搂右抱着,左边的小姐在放声高唱,右边的小姐在把牙签上的一块嫩香瓜像喂听话的乖婴儿样喂进老板的老嘴里。

令丛仁奇了怪的是,对自己的到來,老板竟视若无睹。妈的,你不是来电找俺吗,老子来了你却把老子当成了空心人,屁都不放个,真个是遇了鬼了哦!

丛仁大声问小朱,艾波呢 小朱张大嘴露出丑陋但健康的牙口说,晓得到哪儿去了,可能去卫生间了,他喝高了点,我给他打电话。小朱打了,但没打通。丛仁有点无语了。

丛仁坐的长沙发上有两位小姐,小朱指着丛仁招呼了其中一位,婷妹,这是我哥,给我把他陪舒服哈。小姐哪见过丛仁这种把娱乐场所当运动场所的客人,刚一伸手就被冰冷湿透的汗衫吓了一跳,急忙缩手;缩手后,一时不知如何再下手。为免除自己闯入包间带来的不和谐和尴尬,丛仁对身边这位不知怎样伺候自己的小姐说了声对不起,我出去下,就起身出了包间。走出包间时,老板一直看着丛仁,但丛仁视若无睹。

他向廊道楼梯口走去,小朱赶上来说,怎么,闪了 人家艾波还在等你呢,我马上再给他打电话。丛仁说,不用了,我走了,你告诉艾波,我来过了。

丛仁说得没错,他今天的不唯健身的夜奔,就在于向同学说明,我来过,来过了。

他想问小朱,艾波身边有位叫陈水水的女人吗,但没问。他想给陈水水打电话,但没打。

出了“蓝箭·柯尔”,他再一次在不规则的夜风中打了个寒噤。但是,他释然了,轻松了,甚至有了一种中大奖的窃喜。

进出“蓝箭·柯尔”,耗时不到十分钟。

此时此地,没有出租车可打,没有公交可乘,即使有,他也只能望车兴叹,因为作为健身夜跑者,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不能徒步走,原因还是冷。

丛仁开始跑起来。丛仁很疲累了,很不想跑了;他已跑到了身体的极限,已用完了一整天集聚的能量,感觉这是在用血肉、骨髓、真气在跑了,他真怕跑死在了路上,但还是跑了起来;向北,一直向北。前边不远处路中有一人傻乎乎站着,等他跑近了,绕过这人时,才发现是两个人,两个正在亲嘴的体形大小相差无几的老年男女。即使到了近前,这两人还是像一人,头、嘴、身、腿全都叠扣一块了,男人的双手也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这让男人成了无臂的残疾得很幸福的人。

今夜的星月同了谋,时隐时现得跟人的心情一个模样。

丛仁跑得还是慢,却是透支了老命在跑。他仿佛在摆脱追来的阎罗,又仿佛在追逐一株美丽的灵芝。

他一会儿跑命,一会儿跑官,一会儿跑名,一会儿跑生意,一会儿跑龙套。他的跑千姿百态,步步惊心,且是脚踏实地的夜跑。夜跑不仅比晨跑好,不管什么样的跑都以夜跑为好。

夜色美丽而明亮。

刚跑进小区跑到楼宅单元门洞前,他就停了步开始发微信。这是他的老习惯。他有时真是不想跑了,真是不想卸了绅士衣装换上一身短打开门下楼,他就以不想跑为跑的理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后,还是不想跑了,他就又以发一条半原创微信为理由;这样就又有了效果,只是不知这效果能持续多久。人生如夜奔,人人都有跑到死亡跑到终点的那一天。距那一天的里程和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跑不是为了更快地抵达,恰恰相反,跑是为了更慢地靠近,最好是赖着不走,甚至反向而行,永远不抵达,永远在路上。为了这一目的,为了跑下去,得找多少理由来支撑啊。不过,这也正常。人生哪一项行为不找无数理由来支撑呢,比如挣不挣黑心钱、弃不弃糟糠之妻、当不当溜须拍马来的官。

其实,采取何种方式抵达终点也是需要理由的。为提升自己的寿数,名唤人类的生物提出了自己的多种识见,跑是其中一种,其理论支撑是,生命在于运动。与之相反的健身延寿方式是静养。这种方式认为,一个人一生的呼吸次数是一个定数,慢慢地吐纳才能活得更久,比如龟,比如冬眠的物种,而跑得呼吸急促,导致的是短命。还有一种高寿方式是节食。采取此种方式存世的人群有一个理论,认为每个人一生的食量总数是个恒值,谁先吃完谁先死,悠着吃,才能悠着活。

但丛仁不这样认为。运动着的丛仁有丛仁的看法。他认为,静养是懒人的托词,不同的物种怎么可能比寿数呢,人跟龟,哪跟哪啊!而节食是肥胖症、厌食者等人群的自娱自慰,健康正常的人节食受饿干吗,不是脱了裤子打屁是什么?

丛仁今天不仅发布了“疯乐跑”生发的包含线路、跑距、耗时、耗热等在内的跑步信息,还撰写了一段心情文字:“今晚俺被一个疯子的电话牵着跑,自己也跑成疯子了,跑成了红拂夜奔、林冲夜奔。以往俺的最高纪录不到六公里,今晚居然跑了八公里又半!”文字后面的表情符号有俩,一为抓狂,一为龇牙。

发完微信,丛仁向楼上爬去,爬到二三层间,电话响了。他估计是艾波,一看手机显示屏上的名字,果然。从龙府酒店出来,他就猜想艾波很快会把电话追了来,于是他一边跑一边分外留心电话,但没有,这让他又高兴又失望。他判断艾波生气了,醉失忆了,或不打招呼回省城了,再或此人压根不在龙城,总之不会再来电了,但还是来了。

电话响了老久,丛仁没接,也没掐断。电话不响后,没有再次响起。

关于电话的故事丛仁听过不少。有人打电话来,声音与机主一模一样,但却是另一人的拟音。有人已死了,却依然有电话来,你一接,发音的却不是死者。

丛仁进了家门,将手机扔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歇气,同时再看看手机是否还会响起。歇气至断汗、将手机调为静音振动后,便进了卫生间冲澡。老婆在卧室看电视,没工夫管他常规性的瞎折腾。

冲了澡出来,拿起手机看了下,没有未接来电,那条微信倒是获点赞、评论无数。他把手机放回沙发上,关了吊灯,开了台灯,开始看起电视来。

手机终于无声地响了起来,且来了个咸鱼翻身,在沙发上跳起了舞。丛仁望着夜奔而来的手机的舞蹈,像望着陈水水的舞蹈。陈水水一直在跳,他一直在观看,也一直在跟着陈水水跳舞。他跳的是左右都不是的摇摆舞。就在陈水水息舞前的一刹那,他把陈水水抓在了手里。抓在手里一看,跳舞者不是陈水水,也不是艾波,而是十一位面生的数字。

客厅灯光晦冥而诡异。一丝不挂的老婆不知什么时候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他面前,望着他的神态,像手机上闪亮登场的数字,急切地向男人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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