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村来客

文/连城

芭蕉村来客

文/连城

1

芭蕉村很小，坐落在一片山坳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村民们以种植芭蕉为生。

八月，正是芭蕉成熟的季节，忽然刮起台风来了。台风带来了暴雨。在可怕的电闪雷鸣之中，倾盆大雨疯狂地浇灌下来，滚滚浊流从高处直泻而下，把山路都冲垮了。

那是芭蕉村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路一断，芭蕉村就与世隔绝了。

所幸的是芭蕉村周围都是高山，台风在这里大减了威势。因此芭蕉村除了被淋成“落汤村”，芭蕉一点没有倒伏。

风雨持续一昼夜，第二天早晨，天晴了，金灿灿的太阳若无其事地升上了山顶。芭蕉村民看着被雨水冲垮的山路，看着饱满的芭蕉，不约而同愁云涌上心头——芭蕉村人手少，往年在芭蕉成熟时节，都有山外人赶来打零工。现在山路断了，零工进不来，成熟的芭蕉也许要烂在地里，这如何是好？

太阳火一般地炙烤大地。水汽蒸腾着，人像蒸笼里的馒头，芭蕉也像蒸笼里的馒头，再不采收，一年的辛苦就要付诸东流了。村主任阿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说：“咱们自己收吧。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总比全烂了强啊！”

大家纷纷称是，回家拿工具，准备下田割芭蕉。还没下田，村头忽然多了一群陌生人。这群陌生人形貌怪异：虽然个个身形高大，看起来足有两米，神态却都畏畏缩缩的，也没一个人穿衣裳，只围着芭蕉叶子遮羞，满身满脸都是烂泥，样子非常狼狈。

芭蕉村人感到惊奇——夜里那么大的风雨，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居然都没穿衣裳！衣裳在山间滚烂了吗？看他们满身烂泥的样子，应该是。

“喂，你们是怎么来的？”阿祥上前盘问。

陌生人的态度越发畏缩了。有人悄悄地往后退。

“是来割芭蕉的？”一个和善的老头挤上来。陌生人愣了一下，拼命点头。

“太好了！”老头喜笑颜开，阿祥也喜笑颜开，所有芭蕉村民都喜笑颜开——他们肯定是来割芭蕉的！因为整个昼夜的狂风骤雨，他们被阻在了哪个角落里，好不容易在山洪中逃出生天，衣裳被卷走了，人也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规矩，包吃包住，一天一百元，每天晚上结算工资！”阿祥连忙说。

陌生人拼命点头。

五分钟后，陌生人都被芭蕉村民领走了。有人家雇一个工，有人家雇两个工。雇主们对工人都很好，打水给他们清洗身上脸上的烂泥，还找衣裳给他们穿。

最后，所有人都到了芭蕉田里。雇主和雇工一起猛干。不过，让大家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批雇工实在寡言，干活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手脚也笨笨的，非得人指点才行。

很快到了中午，大家一起回家吃午饭。在村里，雇工们相互遇上了，也是一句话不说。芭蕉村民怀疑他们是哑巴，不过，哑巴应该打手语不是？他们连手语都不打，只是互相望着，甚至连望都不望，就在默契间完成了交流。

2

阿祥雇了两个工人。两个工人一天都没有说过话。但是细心的阿祥觉得，他们互相知晓对方的意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也许是直觉吧。

阿祥妻子先回家，做了一桌好菜。阿祥招呼雇工吃菜。两个雇工都怯生生的，笨拙地使用着筷子，每次夹菜只夹一点点。但是，在尝过饭菜的味道之后，他们的神情放松了，筷子频频伸出，每夹一筷饭菜入口，脸上都露出享受的表情。

阿祥妻子和两个孩子还没吃，一桌饭菜就碗盘朝天了，两个雇工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好意思，饭菜做得不多。晚上多做点！”阿祥赔着笑脸说——这俩人真能吃啊！做活却那么笨！可是他不敢说什么，现在工人难找。

阿祥妻子和两个孩子出于礼貌，让“劳力”先吃，没想到“劳力”一点渣滓没给他们剩下。叫人怎么不委屈！看到孩子们脸上失落的表情，两个雇工也有点讪讪的，他们抱歉地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有这个！”孩子们拿出方便面和饼干，就着茶水干吃起来。兄妹俩都很懂事，知道眼下是大忙季节，一切不比平常，只要不耽误收芭蕉，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两个雇工盯着兄妹俩，很感兴趣的样子。

午休之后，大家又来到芭蕉田里。雇主们奋勇争先，要赶在芭蕉腐烂之前，把它们收回家去。雇工们却都懒洋洋的，不知道是因为午饭吃得太撑，还是夜里没休息好，干活又慢又敷衍。

雇主们心里不满，但是碍于脸面，都没说什么，对雇工还是客客气气的。

干到下午，芭蕉村人发现，雇工们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总之一个都没剩，跑了个干干净净。

“看，这是什么！”忽然有人惊呼起来。

大家听声跑过去。在一片又深又密的芭蕉林里，他们看到了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很亮很耀眼，非常高级的样子。周围隐隐一圈灯带闪烁，正中突出一个圆顶，占地比一间屋子还要大，把那么大一片芭蕉都给砸烂了。

“这不是飞碟吗？”有人惊叫起来。

是飞碟，一点儿不错！

3

芭蕉村人从没见过这种事，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后来，有一个人说：“飞碟是雇工的！他们是外星人！我们被骗了！”

话音刚落，飞碟上忽然出现一个洞，一架银色的梯子伸出来。两个全身铠甲的外星人走下梯子，怀里都抱着奇怪的武器。

大家正不知所措，身后芭蕉叶子“苏苏”响，十几个“雇工”分开浓密的芭蕉叶现出身来。他们手里提着腊肉、火腿、成壶的色拉油、成袋的大米……还有两个小孩，正是阿祥的儿子阿豪和女儿阿乖！

“食物可以带走，孩子不能。求求你们了！”阿祥一看这情形，急得要死。

“雇工”们什么都没有说，把东西一样样搬上银梯。孩子也被搬上银梯。孩子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却挣脱不开来。他们凄厉地大叫：“爸爸妈妈，救救我！……”

阿祥和妻子都要急疯了。芭蕉村人也要急疯了，可是看着荷枪实弹的外星人，他们不敢去抢夺。

“还有没有王法啦！”混乱的人群里传出一声霹雳般的断喝。大家回头一看，是阿四婶。她是芭蕉村头一号泼辣人物，外号“母老虎”，从来没有人敢惹。

阿四婶几膀子挣开人群，气势汹汹地来到飞碟前，冲着外星人怒骂：“看你们可怜，给吃给穿，没想到是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连偷加拿，还要把孩子带走！有我在，门都没有！你，把孩子给我放下！”

“雇工”们怔怔地看着阿四婶。

“你聋啦？！把孩子给我放那！听到没有？”阿四婶卷起袖子就要上前，“雇工”们一阵哆嗦，忙把阿豪和阿乖放回地上。

“肉、油、米！凡是芭蕉村的东西，也都给我放这！一样不许带走！”阿四婶的呵斥声能震聋人耳朵。

“雇工”哆嗦着把东西都放下。穿铠甲的外星人也哆嗦起来了，他们没命地朝银梯上挤，连鞋子都挤掉了。

舷梯收上去，舱门关起来，安全感这才稍稍回到这帮外星人心里。

“她发出的声波太强大了！我相信我受了伤，而且很久不能复原……”

“不，我认为她最厉害的地方是能量场的爆发，堪比超新星爆炸！我们的能量场完全被压制住了，武器都不能用。”

“别说了，逃命要紧。再耽搁下去，我担心她的能量场会让飞行器失灵。好不容易修好的！”

舱内，信息由看不见的电磁波紧张地传递着。不一会儿，飞碟升空，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走了。

4

原来，这帮外星人来自斯文星。斯文星距离地球42光年，其上居民祖祖辈辈依靠电磁波交流，他们没有发声器官，对声波也缺乏抵抗力，地球人发出的声音达到1000赫兹，就能对他们产生轻微伤害。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斯文星人太“斯文”了，他们特别惧怕怒气，对于他们来说，地球人发出的怒气能形成一个强大的能量场，能量场越大，他们越无法招架。

“哎，忘了叫他们把衣裳扒下来了！”阿四婶一拍大腿说。

“知足吧！孩子回来就好。要是被这帮宇宙强盗抓走，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阿四婶还是很惋惜，冲着飞碟离去的影子跳脚大骂着。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对于远方来的小偷，哪怕是外星小偷，也不必客气。作为地球的主人翁，有责任把他们骂跑。记住，带有强烈怒气值的谴责也是一种武器，如果他们是斯文星人的话。对，本篇故事所要透露的，就是这么一个“宝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