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中阿兰的生存伦理解读
2017-08-04向姣
向姣
摘要:阿兰是赛珍珠《大地》中典型的传统中国农村女性的形象。在贫战交加的社会背景下,为了谋求生存,阿兰在困顿的生活坚持着自己的生存伦理即“家庭第一”。她一些看似极端的行为背后,体现的是淳朴的农村女性对生存意义的最为朴素的理解和升华。
关键词:《大地》;赛珍珠;阿兰;生存伦理;家庭第一
赛珍珠是美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作家。她出生在一个传教士家庭,出生仅四个月就被双亲带到了中国。她在中国度过了将近40余年。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赛珍珠对中国女性的生存境遇有着十分热切的关注。她曾经这样描述她的经历:我跟同我年纪相仿的女人们聊天,同她们的孩子们玩耍,听她们讲与婆婆和其他亲戚之间的矛盾。从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人类生命的洪流(Buck,Worlds,26)。赛珍珠发现中国的女人大都深陷性别等级制度的泥淖,并对中国重男轻女的现象感到困惑不已,因此对中国女性产生了深厚的同情。1917年赛珍珠结婚后就和她的丈夫一起定居在安徽宿州。定居宿州的这段时间对赛珍珠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体察到了中国边远农村中农民阶层生存的艰难境遇。十年之后,赛珍珠以宿州为背景创作出了一系列以中国农民为题材的作品,如《东风,西风》(1930),《大地》(1931),《儿子》(1933),《分家》(1935)。赛珍珠在中国生活的经历使得她对于中国的描述真实可信,她的作品为西方了解真实的中国架起了一座桥梁。基于她的影响,理查德·尼克松总统曾经称赞她为“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沟通的桥梁”(张 1)。
《大地》是赛珍珠的第二部作品,它的出版为她在中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她始终认为要深挖中国的过去才能理解现在的中国(Buck,Mirror,155)。《大地》就是一部挖掘中国现实的作品,作为一面文化的镜子,西方人能从中了解到中国农民的朴实勤劳,颠覆了中国人在西方人印象中“东亚病夫”形象,中国人并非都编着长辫子,吸着鸦片,裹着小脚的模式化的人物,而是坚决同命运抗争着的鲜活的存在。
“生存伦理”来源于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中“伦理”一词。“生存伦理”是人们基于生存需要与其他人或事物结成的关系。“生存伦理”关注和反映的是生存需要和生存与求生方式、生命的尊严、个体的独立和自由等方面的关系以及生存需要控制下的个体之间的关系。(修 109)。因此,生存在此具有比活着更为广泛的深层意义。在《大地》女主人公阿兰极端的行为背后,体现的是淳朴的农村女性对生存意义的最为朴素的理解和升华。
《大地》的女主人公阿兰是一个典型的传统中国女性形象。作为当时地主黄家的一名丫鬟,她遵循中国传统的伦理纲常为自己的信仰,具有中国传统的美德,如勤劳,节俭,自尊,自爱。阿兰是一个很丰满的女性形象,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经历了大起大落,逐渐形成了她对生活和生存独特理解。但无论环境如何变迁,她始终遵循“家庭第一”的生存伦理。“家是社会最重要的组成单位,在已婚妇女的心中家庭地位举足轻重。在传统的小农经济社会,家庭是基本的生产单位,每一位家庭成员都是这个经济集体的组成部分”(管,崔, 41)。家在阿兰的观念中至关重要。在成为王龙的妻子后,她以家庭的利益为重,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一、辛苦劳作为家
作为一位传统的中国妇女,阿兰处于中国旧式传统压迫的影响之下,三从四德是她遵循的最基本的生存准则。她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毕恭毕敬地侍奉公公和丈夫。就算是在结婚的当天,她亲自下厨忙到深夜,没有抱怨。在没有钱请产婆也没有任何人的帮助的情况下,她仅靠自己生下所有的孩子。她主动打破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分工模式,挑起了生产的重担。做完家务,她会到田间,像男人一样劳作。甚至是在她生完第二个孩子的当天,下了床就回到田间劳作。
她把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在她的价值观里,结婚的妇女要遵从丈夫的意愿,照顾好家庭,应该勤劳努力,这样才能摆脱被饿死的命运和实现家庭的富足。
二、压抑自尊为家
阿兰实质上是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女性。虽然在黄家她一直是低眉顺从,尊严受到践踏,但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她依然珍惜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所以,当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当回到黄家的时候,我要抱着我的儿子。我要给他穿上红袄子,有红花的裤子,还给他带着一顶前面有小银佛的帽子,穿一双小虎鞋。我也要穿上新的鞋子和黑色纺缎的新棉袄。我要到我曾经做事的厨房,还是到大厅去见抽鸦片的老太太,我要让他们都看看我还有我的儿子。(Buck 35)
阿兰心中有这样的盘算暗示了她一直压抑的自尊开始复苏。她想让曾经轻视她的人看到她生活得比以前幸福,看到她获得了她在黄家不可能得到的尊重和尊严。
正是由于对自尊的渴望,当阿兰在自己的家里看到杜鹃的时候,她的情绪是激动不能自已的。杜鹃曾经也是黄家的丫鬟,在黄家的时候欺辱过阿兰。阿兰第一次打破了她沉默寡言的天性,强调自己在家里是女主人的地位,拒绝接纳杜鹃作为王龙的妾。在这个过程中,阿兰的自我意识越来越明显。
但是,阿兰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捍卫自己的尊嚴。她依然像平时一样,侍奉公公。当王龙偶尔老看她,她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很开心。阿兰有意压制自己的尊严,为了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她选择做一个理智的妻子,儿媳和母亲。
三、违背道义为家
当生命遭到威胁“农民的生存伦理不是争取利益而是想尽办法活下来”(刘 51)。阿兰对生命的意义有相当清醒的认识。在最紧要的关头,她会牺牲一切来保存家庭的生存。
“生存为第一目标是人的本能,它几乎不因肤色、地域、年龄和性别而发生变化的”(修 68)。阿兰在饥荒到来时的反应就是本能的。她坚持全家逃难到南方去。到了南方,为了生存下来,她让她的两个儿子和她的公公乞讨。她甚至默许了小儿子偷走屠夫猪肉的偷盗行为。当暴民冲进富人的宅子,她跟着进去,偷出了一些珠宝。在家人的生存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阿兰的意识里已经没有了道义,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一家人活下去。
为了实现王龙回到北方家乡的愿望,阿兰甚至提出要把小女儿卖给别人当丫鬟的想法。阿兰自己是丫鬟出生,明白不得自由,受人欺凌的苦。但是为了给家人谋一条出路,她也愿意牺牲自己的女儿来拯救一家人。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阿兰举家迁往南方之前,她生下一个女儿,哭了几声,后来她告诉王龙说生下来就死了。但是当王龙把孩子带出去掩埋的时候,在婴儿脖子上看到了两个黑色的擦伤的血印。暗示婴儿实际是阿兰亲手掐死的,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家人逃往南方的负担,给一家人争取更大生存下来的机会。
阿兰所有违背道义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家庭第一”的生存伦理下催生的。当家人生命受到威胁,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地来保存家人的生命。
四、保存土地为家
《大地》整个小说中都弥漫着一种对土地的深情。身为农民,王龙和阿兰都深刻地明白,土地是希望之源。只要土地还在,希望就在。因此当遇到旱灾,王龙的叔叔带着人来试图以低价买走王龙的土地时,尽管家人因为饥饿奄奄一息,阿兰坚决地拒绝了。
“地我们是坚决不会卖的”她说,“不然等我们从南方回来就没有什么能养活我们了。但是我们可以把桌子,还有两张床,四条凳子,还有灶上的那口锅卖给你们。但是耙子和锄头我们不卖,更不用说地了”(Buck 68)。
如果她卖掉地,就可以立刻解决当前一家人食不果腹,生命垂危的境况,但是她的目光更长远,她仍怀着希望,希望有回到家乡的一天,重新从土地里获得家族的复兴。
对于阿兰来说,土地不仅仅意味着能给家人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土地还能保证和保护将来她的家人能够活的富足和有尊严。因此,当阿兰重病,王龙提议要卖地为她筹钱治病时,她毫不犹豫地制止了王龙。“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因为我反正是要死的。但是我死了,地还在”(Buck 174)。阿兰宁愿死,也不愿意卖掉土地,因为她知道,只要土地在,家人的生活就会有保证。她的牺牲生命是对整个家庭的成全。
通过对阿兰的生存伦理的分析,赛珍珠塑造的阿兰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女性,拥有智慧和美德。然而阿兰又远胜于传统的女性。她做事果断,遇到困难和大事,她成为了家庭的决策者。她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妻子,是能养活儿女并为他们筹谋未来的母亲,也是孝顺的儿媳。她以“家庭第一”作为她的生存伦理,也是她能让家人脱离险境的信念。然而,阿兰也暴露出传统中国妇女的一些缺陷,如她杀死自己的婴儿,默许儿子的偷盗行为,甚至自己行窃。但这一切也反应了阿兰在绝境中的无可奈何,同时也是那个时代下农民生存艰难和社会残酷的投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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