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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小说创作模式探究

2017-08-04智建勋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12期
关键词:郁达夫模式小说

智建勋

摘要: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郁达夫绝对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他的小说独具特色,个人色彩浓重,有着自己独到的创作模式:主人公的怜人与自怜,剧中人物的不期而遇性,叙事中的变态性描写且故事往往以悲伤的结局收尾。这些模式打上了鲜明的烙印,时常出现在他的小说创作中。

关键词:郁达夫;小说;模式

郁达夫自《沉沦》出版始就备受文坛关注,其创作的独特性至今为人谈论不休,有褒扬者,当然也不乏批评诋毁者。笔者在读罢郁达夫的全部小说和有关他的十多部研究书籍、近四十篇论文之后开始着笔,从新处探讨郁达夫的创作模式。由于郁达夫的小说篇目众多,而短篇又占去多半,很有必要将一些作品提出来做简要分析以探讨他的常用模式。鉴于篇幅有限,并且笔者妄图尽可能多的囊括郁达夫小说,以下阐释会以郁达夫小说为主,摒弃与他人作品的比较。

一、主人公的怜人—自怜

郁达夫小说中的主人公多是社会的“零余者”,忧郁、敏感、孤独,常把自己认为是社会的弃子,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在这种情况下,当他看到自己的同类(或为同性或为异性),惺惺相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基于此,“我们要写一个人物,就要写他的活动场所,他与周围人的关系,写他的各种矛盾,通过这些描写,写出我们时代的特点。”郁达夫非常善于抓住人物关系来描写,小说中的主人公首先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感慨,当遇到“同病相怜”者,便在心理和生理上渴求与之亲近来寻求安慰,构成了其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怜人—自怜”模式。

《春风沉醉的晚上》中,主人公在孑然一身、孤独漂泊的情况下,住进了贫民窟的小小的房间,在见到工女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的高高的鼻梁,灰白长圆的面貌,清瘦不高的身体,好像都是表明她是可怜的特征。”正是基于此,两个身份低微,地位下贱,情况窘迫的人彼此相怜,从开始交谈到慢慢深入,得以互相慰藉。在《采石矶》这篇由郁达夫创作的短篇历史故事中,自小就神经过敏的黄仲则,长大后更是孤傲多疑,负气殉情,十分渴望有赞同他的志同道合之人。而在吊李太白的途中,遇到了身世悲惨的洪稚存,洪稚存对黄仲则说到:“仲则,我真佩服你昨晚上的议论。”黄仲则在孤苦的情形下,得到了洪稚存的相爱相怜相扶相持,两人所生的友谊牢不可破、坚不可摧,令读者动容。同时《银灰色的死》中主人公和酒馆女儿,《茫茫夜》中的质夫和迟生,《落日》中的Y和C,《薄奠》中的自己与车夫,如此等等,举不胜举。在郁达夫的创作中,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故事中所展现人物的相互怜惜比比皆是,主人公的怜人与自怜充斥着他的小说。

恰恰是社会将其孤立并给予冷漠,情感共通之人才得以相互连缀并给予温存。由渴望心灵交通到追求肉体交融,这些所谓的“零余者”,用彼此怜爱化解社会对他们的遗弃和冷落。主人公的怜人与自怜拉近与剧中人物的距离,更拉近与读者的情感距离。

二、剧中人的不期而遇

郁达夫的小说中人物的相识相交相知,往往是不期而遇的,有其巧合和偶然的因素。“文学作品是要反映社会生活的,编造巧合的故事,也是为了更好地反映社会生活,不是为了单纯地追求巧合。”小说在反映社会生活的描写中,不自觉的就形成了他小说中的不期而遇的模式:主人公于孤苦无依的情境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偶遇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二者恰恰同病相怜,于是相互慰藉。这或许是由于作者的对孤苦生活所生发的美好幻想,对“零余者”身份的同情,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人物的这种出场与进行方式在郁达夫的小说中屡屡出现,不失为其具有特色的创作手段。

《杨梅烧酒》中,“毕业之后,两人东奔西走,各不往来,各不晓得各的住址,已经隔绝来七八年了。”后因他人募款之事,竟让这两个许久未见之人得以再见,谈笑风生,共叙往事并痛斥资本家的不劳而富。在《烟影》中,在上海一间破落人家住下来的文朴,路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时,竟也遇见了一位英国伦敦大学毕业的老友,询问过往,彼此寒暄。之后朋友赠他以烟盒与钱财,消解他的贫乏。这次相见,使得文朴在寒冷的冬日里得以挺过,感到慰藉。他心中所感受到的嘈杂的市声得以宁静,冷漠的社会留有余热,孤寂的心不再无依无靠。《过去》中,李白时本是老二的爱慕者,却是与她不得。若干年后,竟与当时仰慕自己的老二的妹子老三得以相见。两个前情互不得的人,两个对过去感情都留有遗憾的人,干柴烈火般的相见了。这是作者的有意设置,也满足了读者的少许期待,不然那个未决的往事,总会像气球一样悬挂着。另外,像《她是一个弱女子》中冯世芬终寻得郑秀岳的尸体,《瓢儿和尚》中,国共分家之后,游山途中遇到瓢儿和尚这位旧相识。如此之类,举不胜举。这种故事中的不期而遇,时常出现在郁达夫的小说作品中。

郁达夫的小说中,人物多是不期而遇的,甚至在分散多年后作者仍安排他们得以再续前情,而更巧合的是所遇之人多半是与主人公同类的相怜相惜之人,这不得不说是出于作者创作中的有所刻意安排的一面。正是这种做出来的“不期而遇”,增强了读者对阅读的期待性,也更好的传递出作者心愿。

三、叙事中的變态描写

郁达夫的小说作品中,多数充斥着“情色”,或者是人们常称道的“变态”描写,这或许与他的处于中产阶级下层,作为一个孤独忧郁自卑敏感的“零余者”有关,这种身份,必然导致他心理的病态扭曲,产生变态行为,“变态的迹象并不一定就是明显的或公然的。在许多情况下,这些迹象是罕见的或微妙的。”基于这种猥琐的变态行为,其写作风格也必然呈现出“变态”的一面。郁达夫小说中的描写人物变态心理、变态行为的特有的方式,形成了他的变态性描写的模式。在他的小说中,这种变态性描写的写作模式又可分为三种:对女性私密部位的描写、人物的怪癖嗜好、同性恋行径。它们或单独存在,或共同存在于郁达夫的小说中,使得他的写作模式略微怪异,或者说是特色鲜明。

郁达夫对女性私密部位的描写过于繁多,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小说中凡是涉及到的出场的女性,基本会有对她的臀部、胸部进行描写,这一者来说是作者善于观察的缘故,再者体现了他描写中的“变态性”。《碧浪湖的秋夜》中,对出场的满娘的描写:“她并不晓得穿着裙子的,现在因服孝之故,把一条白布裙穿上了,远看起来,觉得她的本来发育得完整的身体,又高了几分。”另外,在《迷羊》中对幼妇的描写,《春风沉醉的晚上》中对女工的描写,《沉沦》中对日本女妓的描写等等。他的这一类描写,或许露骨病态,但女性的身份、是否有活力以及作者寄托在人物身上的深层意义,都能通过这些“变态性描写”得以展现。此后的王小波、莫言、贾平凹等在小说上有较高造诣的人不无效仿。endprint

郁达夫小说中的男性往往处在沉闷压抑的情境下,有些在行为上甚至而生发了一些奇异的怪癖。在《茫茫夜》中,未曾得到过女性爱惜的质夫,想办法从一位妇人的手里得到了手绢和一枚针,看看手帕上的腥红的血迹,闻闻那旧手帕和针子的香味,想想那手帕的主人公的态度,他觉得一种快感,把他的全身都浸遍了。”质夫不仅有“恋物癖”,还有自残行为。剧中人物通过这些变态的行为,得到生理上的满足,心理上的快慰,从而主观地摆脱所谓的孤寂和感伤。

郁达夫小说中的同性恋现象也是十分多见的,多是由于身体或情感的孤独,在与同性的亲密交往中寻求弥补。《她是一个弱女子》中,郑秀岳在冯世芬的离开后,与李文卿这位同性同床共枕,进而失身。之后郑秀岳在李文卿的欺侮下,已然沦为了肉欲的奴隶。在《茫茫夜》中,质夫和迟生的“爱情”:“迟生也觉得忍不住了,轻轻地举起手来,在(质夫)面上揩了一下,只呆呆地坐在那里看那十烛光的电灯。”两个大男人举止亲密,早已跨过了友谊。《落日》中的Y和C:“他忽然觉得C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一种少年的悲哀,无限的可爱,向C的脸上摸了一摸,便把C的身体紧紧的抱住了。”又是两躯男性的肉体,两颗寂寞的心!由于郁达夫小说中所出现的同性恋过多,且他在写到同性在一起时,往往将他们的行为举止写得十分亲密,导致读者深受误导:凡是在一起的两个同性,都有同性恋的嫌疑。

郁达夫的这种另类的创作模式,在当时确实产生了不少争议,也不免遭人非议,却是形成了他的独特风格,使其在现代作家中显得独树一帜。但其后倒有不少的以此种创作方式再开局面之人。不得不承认这种“变态性描写”具有开创性意义。

四、结局处的悲剧意蕴

“结局是矛盾发展的产物,是情节的延伸和归宿,偶然之中藏着必然。”郁达夫小说中的人物,往往都迫于生活的困苦的压力,精神、肉体深受折磨,反抗而不得,死亡或逃离成为故事中人物的归宿。郁达夫的小说,故事性较为简单,为了表现的深刻性,往往用主人公的死亡之类悲伤的结局收尾,这使得小说必然流露出一股忧伤,悲情流露,会给读者带来更多的触动,发人深思,更多的将读者导向对小说的深层挖掘之上。

《沉沦》中孤苦无依,忧郁自卑的青年,在悲惨的身世和贫弱的国家下,毫无自尊的活着。这个投海自杀的结局,不应该只是对现实的逃避,更多的是作者对读者的期望:积贫积弱的中国需要改变了,改变者就在读者之中,就在青年之中,就在千千万万的有志之士之中。《薄奠》中善良勤劳的车夫“前几天在南下洼的大水里淹死了”,几天之后他的妻儿才得到消息,虽然,這次车夫的死亡是溺水,是自然死亡,但作者所用的这出悲剧的结尾,往往会使读者将车夫的死亡归结到社会黑暗的压迫之下,生活压力的无处遁形之中。在《清冷的午后》结尾,小天王掉湖,《微雪的早晨》结尾,朱君患上了精神病,《她是一个弱女子》结局,郑秀妍悲惨的死亡景象。如此等等,举不胜举。以主人公死亡之类的悲惨遭遇为主,形成了郁达夫许多小说的类似的结尾,充满了悲情。

在郁达夫的小说中,主人公遭受着巨大的磨难,这磨难来自自身,更来自社会,层层压迫之下,人物只不过卑微的如同大地的尘土,海洋的浪花,虽则微乎其微,但也真真实实的存在着,这就必然要受苦,甚至要反抗。正是在这种思想之下,作者更多的描绘出的是灰色的悲剧性的结局。但作者意图并不在此,他希望他所展示的悲剧,在读者眼中看到它的切实意义:人要在苦痛孤寂中坚强存活,国家要在混乱中自省,变得愈发强大。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悲剧是崇高的最高,最深刻的一种。悲剧的产生,是一切社会矛盾恶化导致的必然和最终结果,具有阶级性和强烈的因果关系。在不断积累的进程中,这种结果,这种斗争和对抗尤为突出。

五、结语

郁达夫的小说标新立异、独领风骚,其自叙传特性和爱国情怀固然重要,特色鲜明的小说创作模式尤其不可缺少。我们在探究郁达夫作品的意义时,更不能忽视他的创作模式。正是这种创作上的独特性与开创性,使得郁达夫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参考文献:

[1]徐世同.小说创作二十讲[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81.

[2]侯民治.小说创作研究[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7,83.

[3][美]罗伯特·G·迈耶.变态心理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17.

[4]马振方.小说艺术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3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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