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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看花

2017-08-04席洋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15期
关键词:隐喻

席洋

摘要:废名的《桥》其言语晦涩耐读,渲染故事的手法新奇——使得读者始终与书中人物情境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本文旨从语言营造出的意念世界中的具象,陌生化语言带来新奇的美学感知以及断片化语言结构三个方面入手,展现其“废名私人化语言”所带来的雾里看花般的“距离美学”。

关键词:具象;陌生化语言;隐喻;私人化语言;断片化结构

“人生的意义本来不在它的故事,在于渲染这故事的手法。”废名自言如此,读过《桥》之后便愈发想去揣测这“手法”的独特那是介乎古文与白话之间的诗意,浅浅地笼罩着全文像一抹薄雾,读者与书中的叙述也由此拉开了距离——获得某种难以名状的美的体验。我们读《桥》,很容易就被其语言风格感染,字里行间所流露着的气息都是被打上了“废名”的印记,这便是源于语言无法被同化的原创性,而废名语言的强大张力更显现在其为我们营造了更辽阔的文学视野和独特的审美感知。

一、意念世界中的具象构建

《桥》中一个个具象化的情境往往是凭借着作者或者小说人物的意念在瞬间闪动所营造起来的,我暂且称之为“意念世界”,这种具象是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只是一种废名式的语言,他们可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但是虚拟的不真实意境带给我们的感受却更加深刻而直击心灵。陆机在《文赋》中有言“课虚无以责有”,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构象途径——即无中生有的创造,而废名正是采用这种方式将具象展现于自己的意念世界之中。

“只要看一看她的眼睛便知她早已在春朝的颜色与声音之中了。她的眼睛是多么清澈,有如桃花潭的水,声响时没有声响,而桃花不能躲避它的红。”作者笔下,细竹所望见的琴子的眼睛,棕色的瞳仁在意念中变化成了 “春朝的颜色”“桃花潭的水”,这是意念瞬间闪动而产生的情境,几个具象被关联在一起,无中生有的过程不会让人读起来有违和感,却更能去细细揣摩 “桃花不能躲避它的红”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和什么形态的瞳仁。连花是桃花都写得清清楚楚,可见这意念世界的丰富细腻,是虚象而非抽象,虽有距离,却具有张力的感染着读者,最终把情绪落在废名钟情的实象之上。于是我们只好随着他的语言文字,在这种意念瞬间的跳脱和闪动下,徜徉在无边无尽的虚境之中,信马由缰。

除了关联生活中有迹可循的情境,更能展现废名意念世界的是纯粹意念化的虚境。《树》一章中,琴子跟着细竹看蚂蚁上树,接着又转头对猫说“惟不教虎上树。”由此陷入沉思,“话虽如此,但实在是仿佛一只老虎上到树顶上去了。观念这么的联在一起。因为是意象,所以这一只老虎爬上了绿叶深处,全不有声响,只是好颜色。”谁都没见过老虎上树,但就是想到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触发了一连串的意念世界,横冲直撞地涌现。废名笔下的世界——琴子、細竹、小林的世界是独立于现世之外的园地,其中充盈着臆想和艺术化的想象产物,犹如作画“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虚境是古典诗学语言追求的意境,废名借虚境构象,超越形象表层意义而从其本质状态里去塑造表现对象,这种新奇的语言使读者不会轻易陷入形象自身固有的发展进程中,而是增加了感觉难度,延长了感觉过程,通过对反逻辑反自然情形的感悟和理解去领悟形象的真谛。

《易经》中言“虽有实象、假象,皆以义示人,总谓之象也。”在此提及“假象”,却并无轻贬之意,反而认为其“以义示人”。“这就使‘象,脱离了现实之物,具有了自己的独立性品格,真正将其放到了表达工具的地位上。”意念世界和虚境里的很多情境是我们不能直接在现实中所看到的,而废名用想象和闪动的文字带领我们有了更加辽阔的文学视野,正是这种距离感的存在,像水中月,镜中花,大抵是意象世界的美感和意义了吧。

二、陌生化语言的诗意美

罗兰·巴特曾区分“可写文本”与“可读文本”,《桥》是典型的可写文本——即需要花费精力带着沉静的心去阅读,并且需要一遍遍重读的文本。很多人批判废名语言的晦涩或故弄玄虚,往往仅读片刻便弃书大呼为难,但废名文字的魅力与耐读性也正恰恰在于这份晦涩——蕴含着丰富的别具匠心。倘若细读、重读进而了解《桥》的诗化美学层面,便会为其陌生化语言带来的距离美学折服。

陌生化语言的第一重展现,便是《桥》之中存在着大量精妙的隐喻。“小林以为她是故意抿着嘴,于是一颗樱桃不在树上,世上自身完全之物,可以说是灵魂的画题之一笔画罢。”用“樱桃”比喻姑娘的红唇仿佛落入了俗套,而废名却写“一颗樱桃不在树上”这和“她的嘴像一颗樱桃”带给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不仅是比喻修辞上的别致,这种陌生化的写作更延长了人对“樱桃”这一物象的感知,从现实到隐喻,使人的关注点发生转移。所谓隐喻,便是“把语言的字面意义‘转移掉,从而转向它的比喻意义。”不得不承认废名先生所营造的隐喻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诗学维度,在表达“樱桃小嘴”过后还要加上一笔“世上自身完全之物,可以说是灵魂的画题之一笔画罢”,明显带有着作者主观哲学的表达——诗意倾诉。

说到隐喻,被关注最多的大概是书中有关“桥”这一意象的表达。“过去的灵魂愈望愈渺茫,当前的两幅后影也随着带远了。颜色还是桥上的颜色。细竹一回头,非常之惊异于这一面了,‘桥下水流呜咽,仿佛立刻听见水响,望她而一笑。从此这个桥就以中间为彼岸,细竹在那里站住了,永瞻风采,一空依傍。”小林不敢过桥,却随着琴子细竹完成了自我的“渡”,时常梦游一般的小林,就这样在面对桥的时候,进入了一种虚幻的境界,缥缈恍惚之中他不由感慨“人生如梦”,就在刹那间,似乎参透了生死。废名是执念于彼岸的,“桥”更多的时候是以一个中介的形象展现,连接着此岸与彼岸,也正是凭借这座桥,废名完成了现实与虚境的对接。

废名也常常写到“坟”——“小林又看坟。谁能平白的砌出这样的花台呢?‘死是人生最好的装饰。我没有登过几多的高山,坟对于我确同山一样是大地的装饰。”“坟”是联系着死亡的信号,同时也带有着浓浓的日常乡土生活的韵味,这即是废名的生死观?——常见的坟如同常见的生命逝去,平常而美丽,“霜随柳白,月逐坟圆”,于是赋予乡间最常见的坟以诗意,就像海德格尔赋予梵高的《农民鞋》以某种诗意一样——一双被穿得破旧了的农民鞋最能反映人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的本质。废名赋予“坟”这种诗意,在联系生与死之间的坟,凝聚着人劳作于土地上的痕迹,带有着质朴乡间的泥土芬芳,所以,在坟所表达的死亡悲剧色彩之外,也有着废名对乡土的情怀,带有诗性观照,归于泥土和死亡的规律,在挥之不去的忧愁的笼罩下也象征了乌托邦和乡间平淡的美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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