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坟魅影
2017-08-04祝长青
祝长青
一
下午刚到公司,冯彪就给市拆迁办主任陈浩平打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晚上请他到杏园茶楼餐叙。没想到陈浩平态度很冷淡,只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弄得冯彪一肚子不高兴:二十万都换不来一个笑脸。
冯彪虽说早已经年过半百,又是平阳市东澳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可在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陈浩平面前,他什么都不算。陈浩平官不大,可人家手里掌握的权力含金量高。这不,自己眼下就有事求他,这事要是办砸了,自己后半生就没戏了。冯彪和陈浩平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个人很阴,他的心思你永远猜不透。为了让东奥的嘉裕花苑由效果图变成实实在在的高档住宅小区,眼下得小心伺候才行。
事情还没想明白,陈浩平竟然打电话过来了。他压低声音说:“我已经通知老姜进场了!”老姜是一个小包工头,专门干一些边角料的小工程。因为和陈浩平攀上了什么亲戚关系,陈浩平便经常把拆迁方面的事情派给他。这一次状元坟拆迁平整的活儿,就是由他承接的。
接过电话,冯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直堵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想了想,赶紧给杏园茶楼打电话,将晚上的餐饮消费标准再往上提了提。然后又给挂靠在东奥公司下面的几个工程队打电话,告诉他们状元坟的事情已经搞定了,嘉裕花苑的项目即将启动。让他们先做好准备工作,等批复下来,就铆足劲往前赶工期。
冯彪的东奥公司,其实就是一块空牌子,但挂在下面的工程队有十几家。拿到项目后,冯彪非但不需垫付项目启动资金,反而可以坐地收钱。因为下面的工程队想要拿到工程,就得先向公司缴纳一笔可观的工程保证金。嘉裕花苑是东奥公司近期的重头戏,可一直停留在规划阶段,让冯彪忧心如焚。陈浩平刚才的电话,总算让他看到了希望。
忙完这一切,冯彪正想在老板椅上养养神,谁知又来了电话。冯彪打开手机一看,还是陈浩平打来的,便赶紧接听。陈浩平在电话里告诉他,说状元坟那边出事了。他不方便出面,让冯彪赶紧过去处理。冯彪心里“咯噔”一下,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陈浩平那边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冯彪在那里一头雾水。按说钱都到账了,陈浩平那边不至于再节外生枝。那会有什么事呢?冯彪想了想,赶紧拿手机调出老姜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老姜说:“冯总,你赶紧过来吧,出大事了!”又压低声音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过来就知道了!”看来是真的有事。冯彪来不及多想,赶紧出门,驾车直奔状元坟。
状元坟在平阳南郊,离市区十公里,冯彪风驰电掣般地赶到那里一看,老姜和几个工人正在那里抽烟,铲车也停在一边。见到冯彪,老姜赶紧迎上来,附在他的耳边说:“冯总,今天这事蹊跷了!”
冯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状元坟,问老姜:“什么蹊跷?”老姜说:“下午我接到陈主任的通知后,就联系铲车进场了。我知道冯总的事情急,从来不敢耽搁的!陈主任再三交代……”
冯彪着急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就直奔主题吧,究竟怎么个蹊跷法?”
老姜尴尬地一笑说:“下午铲车师傅将车子开过来,可一靠近状元桥就歇火。连着几次都这样。最后没辙,就几个人一起用力,硬是将铲车推过了状元桥。说来也怪,车过状元桥,就一切正常了。我當时还说,状元又怎么样,还不得给咱大活人腾地方。没想到话音刚落,已经开到坟边的铲车铲斗突然脱落,两个工人躲避不及,当场被砸得头破血流。铲车师傅心里害怕,死活不想挣这份钱了。不是我拦得快,车都开走了。”
冯彪吓了一跳,问老姜:“人伤得怎么样,没有生命危险吧?”老姜摇摇头说:“生命危险倒没有,我已经安排人送他们去医院了。刚才来电话,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已经交了五千块钱的住院费。我知道冯总你这工程紧,耽误不起的,所以才给陈主任打的电话!”
冯彪摇摇头说:“别麻烦陈主任了,这事我来担吧,等出院了一起结账!”冯彪知道,按理说这是工程队的事,跟他无关。但老姜仗着是陈浩平的亲戚,只要有事,总会拐弯抹角地通过陈浩平,找到他来买单。
老姜听这话,一脸笑意地说道:“冯总是个爽快人,陈主任私下里不止一次和我夸过你!”冯彪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说:“自己人,别那么见外就行!”心里却在骂道:根本就是一对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
知道没死人,冯彪这才放下心来。去状元坟边一看,杂树铲了几棵,铲斗也落在一边,旁边还有一摊血迹。冯彪看了半天,问老姜是不是设备有问题。老姜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说:“怎么会,铲车是我从人家工地上现挖来的!”
冯彪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姜一声冷笑,故弄玄虚地说:“冯总不知道这儿埋着的是谁啊?人家可是大清朝的钦点状元。活着的时候威风八面,死了到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不敢小觑,他能消停着让咱随随便便地在他老人家头上动土?”
冯彪将信将疑地转向老姜,问道:“你说这是死去的尹状元作的怪?”他盯着老姜,加重语气说:“这尹状元已经死好几百年了,到现在还阴魂不散?我们家几代人都住在这里,也从来没听说过啊!”
作为土著居民的冯彪,当然知道状元坟的来历。晚清年间,本地的尹姓家族出了一名状元,官至翰林编修。尹状元百年之后叶落归根,就葬在这里。据说尹状元还健在时,就花重金聘请京城的风水大师来平阳。历时半年,才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当年修筑墓园时,内有小桥流水,楼台亭榭。墓园入口处,是青石板垒叠的三拱加盖状元桥,巍峨雄壮,传颂一时。后来,状元坟遭到了破坏,尹状元的后人也星云四散,只有状元桥历经百年,依然如故。上个世纪末,流落在海外的尹氏后裔回来寻祖,才将状元坟做了简单修葺。如今又过去了十几年,状元坟早已经面目全非,尹状元的海外后裔也杳无音讯。
老姜被冯彪一顿抢白难免尴尬,想了想赶快转换话题。只见他用手一指状元坟西边的那块空地说:“冯总啊,不是我马后炮,这块地当初你就不该拍。你想想,如果这里只是埋着平头百姓,不要说一个,就是几十上百个,最多花点钱做几场法事,他们还不乖乖地滚蛋?可人家是什么人?大清朝的状元,阎王爷见了也要怵他三分的。你说你这不是骡子往兽医跟前跑——主动找骟吗!”
老姜这话戳到了冯彪的痛处。其实冯彪本来就迷信,搞房地产开发这些年,凡有坟墓的或者周边埋着死人的土地,他从来不拿。用他的话来说,那是犯了与逝者争地或与逝者为邻的大忌,是大不吉利。更何况是状元坟这样的大吉大凶之地。他即便再想赚钱,也犯不着去惊扰这位已经逝去多年的地下亡灵。只因为当初陈浩平向他透露了状元坟铁定要拆迁的“内部消息”,说这里不久的将来就是新城区的商住中心,他才出手高价拍得了这地块,打算搞高档住宅小区开发。为此,在押给政府一大笔土地开发保证金后,冯彪还给陈浩平送去一笔可观的信息费。为图吉利,冯彪又专程去西郊大青山,拜访安福寺的仁安大和尚,为规划中的小区取名。仁安在那里掐指念了半天,取名“嘉裕花苑”,最后还笑纳了冯彪送上的一张银行卡,里边整整八万块。现在连吃斋念佛的和尚也黑了心肠,真是世道不古!
万事俱备,冯彪便试探性地向市场投放了一批宣传广告,没想到市场反应平平。在派人去做市场调研后才知道,人家嫌住宅小区旁边埋着死人,而且是一个很强势的死人。怕阴气太重斗不过他,再给自己招祸。冯彪悄悄透露出政府即将要拆掉状元坟的“内部消息”,可根本就没人相信。
冯彪赶紧再去找陈浩平。陈浩平拿出一张市政府刚刚下发的拆迁布告给他看,状元坟赫然列在其中。冯彪将布告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后,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想拿走布告,陈浩平不让,说上面还没通知发布,他知道有这事就行了。冯彪心里有了底,便开始进入项目筹备阶段。
没想到今天下午,陈浩平又传话过来,说刚刚得到消息,尹状元流落在海外的亲属辗转得到消息,打电话回来,以状元坟是历史文物为借口,要求停止拆迁,并说这几天就有人回来洽谈此事。领导很头疼,正在举棋不定。冯彪一听就急了,说:“状元坟不拆,我在那地块上的先期投入岂不要泡汤?”又提醒陈浩平说:“市政府的拆迁通知不是还生效吗,赶紧安排工程队进场啊。先把尹状元的尸骸搬走,将生米做成熟饭再说。他的后人就是真的回来了,也是跟市里较劲,市里还没办法对付他?”冯彪在想,按当地习俗,墓地迁走后,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回迁的。到时候让市政府再另划一块地给他就是了。
没想到陈浩平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再想想办法吧!”便没了下文。
冯彪一听这话,“呼”地出了一身冷汗:这事情还能等吗?没有开发前景,我怎么敢动工?超过期限不动工,保证金被罚没不说,政府还要收回土地,这损失谁能担得起?但这话冯彪不敢明明白白地跟陈浩平说,一旦恼了他,他就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生出许多事端来。什么尹状元的亲属打电话回来,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再“拿”自己一把,让自己再出点“血”。
这个混蛋!冯彪咬咬牙,下午又打二十万进陈浩平的账户。没想到工程队刚进场,又出了这码子事,冯彪隐隐感到有点凶多吉少。
冯彪没辙了,看着正在那里一脸阴笑的老姜问道:“你说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老姜说:“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还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老姜显然没明白冯彪的话,以为冯彪在问他在这块地上开发的事。
冯彪说:“兄弟,我这事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我是問你眼下如何抓紧铲掉状元坟!”
老姜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说岔了,便尴尬地笑了笑,一脸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花钱买路呗!”
冯彪警惕地看着他问道:“要花多少钱?”
老姜在那里直拍胸脯说:“冯总,我不会从中拿你一分钱,谁让咱是兄弟?不过有些花销是少不了的!”然后便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算起账来,“香火纸烛是少不了的,还要去请安福寺的仁安大和尚来做法事,还有工人这一头……”
冯彪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就别跟我算这些细账了,你只告诉我共需要多少钱就行了!”说着就去拉手包。
二
老姜听说,赶紧打住话头,眼睛盯着冯彪的手包说:“那是那是,冯总是干大事的,哪里有时间操心这些小事。我帮你紧打紧算,少了八千可能不行!”
冯彪瞥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你他妈的也太黑了!心里这样想着,还是从包里拿出一沓大钞,也没细数,就塞到老姜的手里说:“兄弟帮帮忙吧,我是实在耗不起了,待事完了我再请你们喝酒!”
冯彪虽然知道这是老姜在找借口敲竹杠,可还不能戳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像老姜这样的小人,能耐不多,要是惹恼了给你添堵,花招一出接一出,都不带同样的。老姜眉飞色舞地接过钱,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说:“今夜就是不睡觉,也要请尹状元他老人家动身。冯总你是大忙人,你尽管去忙你的,这边有我就行了!”
冯彪不敢走,他怕再出事,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老姜自然明白冯彪的心思,就冲那几个工人扬了扬手里的大钞,放开喉咙吆喝道:“嗨,哥们动起来,冯总撒银子了,完事我请兄弟们喝酒吃烤肉!”那几个人一声喊,便欢快地行动起来。本来落在一边的铲斗,转眼间便被安装好了。老姜也没提去安福寺请仁安大和尚的事。冯彪知道,这些都是老姜想从自己这里捞钱设的局,可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真的撕破脸皮,事情就难办了。
老姜像是心里有事,巴不得冯彪马上就离开,几次催促冯彪,冯彪没搭他的茬,只顾在那里东扯西拉。老姜不时看手机,最后又到一边去悄悄打电话。过了没多久,陈浩平的电话到了,问冯彪事情办得怎么样。冯彪说办好了。陈浩平让他现在就去杏园茶楼,说自己马上就到。
冯彪奇怪,现在也没到饭点儿啊,他怀疑这个电话和老姜有关。老姜在那里乐滋滋地说:“冯总你尽管去,这里我盯着呢,完事我立马向你汇报!”
到了杏园茶楼,没见到陈浩平的影子,冯彪给他打电话。陈浩平说马上就到,让他别催了。
一直等到晚上,陈浩平才姗姗来迟。见陈浩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冯彪问他怎么了,陈浩平摇摇头,没说话。听冯彪又在说给老姜八千块钱的事,陈浩平皱了皱眉头说:“你不过就是花点钱的事,我这要担多大的责啊?”冯彪连连点头说:“陈主任关照我,我心中自然有数!”
冯彪叫侍宴的服务员开酒。陈浩平却推说头痛,只是以茶代酒,结果就成了冯彪一人自斟自饮。冯彪发现,陈浩平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又不好问。才吃到一半,陈浩平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告辞走了。
冯彪扫兴,把剩下的酒全喝了。结完账出来,见旁边的浴城还没关门,冯彪索性进去泡泡解酒。其间接到老姜两个电话,是向他汇报工程进度的,但冯彪总觉得他是在没话找话说。洗浴结束,冯彪酒也醒了大半。浴城门童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就问他要不要叫代驾。冯彪摇摇头说没事,这点酒谁也查不出来。
冯彪刚发动车子,手机响了,又是老姜打来的。老姜告诉他,状元坟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一切OK。冯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刚要上路,电话又来了。冯彪不耐烦地说:“又什么事啊?你能不能消停点,有事明天再说!”
正要挂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是冯总吧,你把我当成谁了?”
冯彪再看号码,并不熟悉,赶紧打招呼:“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请问你是谁?”对方并未回应,只是问他:“冯总,您现在在哪?”
冯彪想了想问:“敢问小姐芳名,我怎么一时听不出来呢!”
那女子“咯咯”一笑说:“冯总是大忙人,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啊!不过我认识您,我还知道您今晚在杏园茶楼和陈主任吃过饭,我没说错吧?”
冯彪眼珠子一转,心想不会是陈浩平的小三吧?就问陈浩平是不是跟她在一起。那女子说陈主任去状元坟了。
冯彪惊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去那里干什么?”
那女子说:“我哪知道啊,不过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他先去了。还说不方便,让我打电话给您,请您随后就到!”顿了顿又说:“陈主任跟我提到了状元坟的事,好像还不是他一个人去的,说和他一起去的是那个状元的什么后人……”
冯彪给这一吓酒全醒了。难道陈浩平没说谎,真的是尹状元的后人回来了?大半夜的,陈浩平带人家去状元坟干什么?是领导指定让他带人家去看现场的?还是陈浩平想在那里来个三堂会审,当面摊牌?不管怎么说,状元坟的事不能再变卦了。
还在想着,女子在电话里又说:“冯总,陈主任怕你今晚喝多了,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就在纬二线入口处等你!”没等冯彪回应,对方便挂了电话。
冯彪想了想,还是给陈浩平打电话。他想弄清楚陈浩平现在的状况,评估一下自己此去的祸福得失。可没想到陈浩平居然关机。正在踌躇,女子催他的电话又到了。冯彪没辙,只得硬着头皮上路。
冯彪驾车赶到纬二线入口处,见路边行道树的暗影里闪出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心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了。便把车停在路边。那女子过来问道:“是冯总吧,我们走吧!”说着便上了车,在副驾的位置上坐下来。
冯彪看那女子颇有姿色,便没话找话地和她聊起来。女子自我介绍说她叫林慧卿,是陈主任的朋友。冯彪的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从陈浩平的身边人里找到关于“林慧卿”的记忆。心想肯定是陈浩平刚搭上的。一路上,冯彪找出若干话题想套出林慧卿的底细,可林慧卿说话滴水不漏,让他很失望。
三
前面就是状元坟,冯彪正要减速,车子却神使鬼差地突然加速,呼啸着向前冲过去。借着上坡的惯性,一头栽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彪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竟然置身在一块荒地上。想了半天,才回忆起刚才发生了车祸,自己是被车子的惯性给抛出来的。冯彪挣扎着爬起来去找林慧卿,可连影子也没见着。幸好手机没坏,赶紧打开手机电筒四处去找,林慧卿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彪调出林慧卿的号码拨过去,一直打不通。再看自己的车子,竟然爬上了灌木丛,卡在那里上下不得。冯彪上前推了推车子,只见车子慢慢地向自己这边倾斜。冯彪吓得连连后退。只听“轰”的一声,车子从灌木丛上重重地跌落下来。冯彪钻进车子,居然还能打着火。于是赶紧掉转车头想转回纬二路。就在他打开大灯的一刹那,赫然见到前面不远处,林慧卿正一瘸一拐地向前面不远处那片小树林里走过去。冯彪大吃一惊,赶紧叫她,林慧卿像没听见似地,转眼走进了那片小树林中不见了。
冯彪将车子开到小树林边停下来,下车拿手机电筒一照,居然是在状元坟边。状元坟还好好地待在那里原封没动。冯彪简直不相信。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细看,状元坟依旧还在,根本就是老姜在撒谎。
冯彪拿出手机拨打老姜的电话。电话通了,冯彪刚“喂”了一声,老姜那头就挂了。再打,手机已经关机。再拨陈浩平电话,也已关机。冯彪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先回去再找他们算账。
冯彪上了车,刚转上纬二线,就见车子前面不远处,一袭红衣的林慧卿正狞笑着向自己走来。想到林慧卿刚才在状元坟边小树林里的奇怪举止,冯彪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没想到被路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车子像离弦的箭飞出了路基。
冯彪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一周才醒过来。见市检察院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冯彪知道大限已到,于是赶紧交代问题。
直到事后冯彪才知道,就在自己还昏迷在医院里的时候,陈浩平就已经向检察机关投案自首了。因为前几天检方发布了一份最后通牒。凡有贪腐行为的,在某天某日之前主动交代问题算是自首,处理从宽。陈浩平经过一番斟酌,理智地选择了自首。其实在此之前,检方就接到了若干关于陈浩平的举报,并展开了秘密调查。就在检方准备联系陈浩平和他摊牌时,陈浩平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后来被认定是自首。时间节点掐的如此精准,陈浩平为日后的从轻量刑创造了条件。
冯彪后来才知道,围绕状元坟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情节之离奇曲折,犹如一部西方大片。
那天下午,老姜接到陈浩平让他开工的消息后,便联系铲车。铲车师傅那天正在人家吃喜酒,回应冯彪说不敢酒驾,等明天再说。老姜怕节外生枝,就先将他的铲车开进状元坟。老姜开过铲车,这活熟悉。可没想到这回大意了,车进状元坟什么事还没干,倒车时先将两个工人给撞伤了。赶紧将工人送医院,老姜再给陈浩平打电话。
陈浩平当时也遇到了一件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市政府关于状元坟的停拆通知刚刚摆到了他的案头。状元坟不拆,冯彪那头就交不了差。毕竟人家前前后后在自己身上花了几十万。即便将钱退回去,冯彪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自己也实在舍不得撒手。现在老姜拿这事烦他,陈浩平正要发火,转念一想,何不让这小子帮帮自己?
陈浩平想了想,告诉老姜,他马上给冯彪打电话,让他去处理,当然也由他买单。状元坟的工程暂停,让老姜等冯彪离开后,立即来见自己。并告诉他见面的地点。
遣散了工人后,老姜随即赶去和陈浩平见面。老姜问状元坟的事为什么停了,陈浩平拿出两万块钱放在他面前说:“你就是把这活干了,大概也挣不到这些吧!”老姜见到大钞,两眼立马放光,说:“我听主任的!”陈浩平也没瞒他,就把状元坟停拆的事说了,又说了冯彪的事。老姜想了想说:“这事我帮你,找人弄个车祸把他给撞了!”据陈浩平后来交代,当时也是利令智昏,竟然同意了老姜的方案,还答应事成之后给他十万。两个人在那里商量了半天,决定当晚就行动,把冯彪引到状元坟,因为那里没有监控。
和陈浩平分手后,老姜随即联系了一个绰号叫白皮的市井小混混,并带他到状元坟踩点。馮彪后来遇到的那个“林慧卿”,其实是白皮男扮女装的,因为白皮本来长的就很“奶油”。而冯彪的车子在状元坟出事前的那一脚油门,正是白皮踩的,白皮事先就悄悄拉开车门,做好了跳车的准备。没想到那一脚油门踩的不是时候,冯彪没死成,却把自己给撞伤了。白皮后来先后出现在小树林边和马路上,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是被车祸弄成脑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直到警察出现,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冯彪还听到一个小插曲。说是陈浩平去检察院投案自首,在检察院大门口,居然碰上了老姜。老姜当时显得很尴尬,只说是偶尔路过。可后来被检方传讯时才交代,他当时其实是要去检举陈浩平和冯彪的。因为陈浩平投案自首,让他十万块泡了汤。老姜不甘心。想到检方说举报有奖,如果把陈浩平和冯彪给一勺烩了,还能拿不到十万块奖金?
冯彪当时想笑,可没笑出来。因为这时,检方人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病房外面。他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