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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盛夏

2017-08-04王苗

少年文艺 2017年7期
关键词:祖母

王苗

虽说昨儿下了一场雨,但今天也没有凉快多少。中午,院外大槐树上的知了一声接一声地聒噪,直叫得人想打瞌睡。平日里不辞辛劳敲着冰盏叫卖“酸梅汤哎——”的小贩也不见踪影。竹帘子丝毫挡不住外面蒸腾的热气,院子当中大水缸里的莲花也慵懒地低着头,同整个世界一样没精打采。

再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但又不敢跑到外面去。刘姨吓唬她,“大马虎”专门在大中午把不听话的小孩带走,还有拍花子的,专盯着大街上落单的孩子。隔壁齐大妈的孙子就碰上拍花子的了,要不是他机灵,记得路,偷偷跑回来,早就不知被贩卖到哪里去了。

再冰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无聊地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养荷花的大水缸里,“叮咚”一声,总算让她觉得那缸水还是活的,没有死去。

再冰来到西厢房,刘姨正在里面睡得呼噜山响。再冰轻轻叫了几声:“刘姨!刘姨!”刘姨呓语着翻个身,“小祖宗,大中午的,让我睡会儿吧,没忘了你的大事!”说罢背朝外对着再冰,继续酣睡。再冰只好出来了。

她可不敢去打搅妈。妈一向身子弱,经常生病,这段时间因为天热了,胸口堵得慌,一个劲儿吃开胃的大山楂丸。刘姨说,妈这病,就是生再冰落下的。再冰是个“拉秧瓜”,她出生的时候,大姐婉之已经成年了。再冰之前妈还生过两个男孩,但都夭折了。生完再冰后,妈的身体变得很差,十天里有八天卧床生病,大小毛病零零碎碎地没断过。刘姨对再冰说:“怀着的时候差点儿就不要你了,算你命大!”

后晌,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婉之回来了。她左手拎着一个八宝食盒,右手拿着一匹瑞蚨祥的绸缎,毫无疑问,是给祖母带的。今晚祖母过七十大寿,全家的一个大日子。

再冰欢呼着朝婉之跑过去,婉之把她搂进怀里。再冰最喜欢婉之了,除去回门那次,这还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来呢。回门那天,除了婉之,来的还有头发梳得油光、矮矮胖胖的姐夫和那个拉着一张大长脸、没有一丝笑模样的老太婆,婉之的婆婆。刘姨背地里叫她“大马脸”。再冰觉得冷冰冰一点儿不笑的“大马脸”焦黄又僵硬的脸像是蜡做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妈和刘姨都出来了。妈和婉之到正屋里歇着,刘姨开始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收拾,松鼠桂鱼、火爆腰花、拔丝山药、翡翠豆腐,都是寿宴必备的,还特意从全聚德要了一只鸭子。在一连串“嗞嗞啦啦”的煎炒烹炸声中,再冰忙得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刘姨讥笑她:“有你什么事!像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真是无事忙!”

再冰还没出生,祖母就犯病了,时不时犯糊涂。精神好时,跟好人一样;精神差时,连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她的精神越发不济,人也更糊涂了。今天一家子给她庆祝七十大寿,她也不见得知道,顶多被众人架着,像枯木头一样在桌子旁坐一会儿,就去她的房间昏睡了。剩下那一大桌子菜,还有婉之带回来的好吃的,都是再冰的。

妈和婉之说着话,不知怎么,婉之眼圈红红的,哭了起来。妈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叹着气说什么“新媳妇难做”“大门大户规矩多”之类。再冰觉得,肯定是胖姐夫和那个“大马脸”欺负婉之了。

“二妹他们呢?”婉之问。

“华之放暑假了,本来昨儿就回来的,但因为颖石和冰之今天去清华,华之就多留了一天,老吴已经去接他们了。”妈说。

再冰的二姐华之在清华大学读书,再有一年就毕业了。颖石是再冰保定舅舅家的表哥,两家来往很亲密。颖石高中毕业了,想考北平的大学,舅舅就让他来提前了解一下。今天他去清华参观了,华之当向导,再冰的三姐冰之也一起去了。冰之比颖石小一岁,在贝满女中读书。因为妈身体不好,冰之立志考医学预科,以后当医生,给妈妈治病。也正因此,冰之一直不喜欢再冰这个妹妹,似乎正是她害得妈身体不好的。

清华在郊外,出了西直门,还要坐很久的驴车才到。车夫老吴是个慢性子,赶的车也慢吞吞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几年,再冰觉得之前热闹的家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了,先是华之去清华上大学,平时住校,节假日才回来;冰之也上了贝满,虽说不住校,但每天回家后不是看書写作业,就是排练话剧,参加诗社、画社,根本没时间搭理再冰;没过多久,婉之又出嫁了。穿着红衣红裙、蒙着红盖头的婉之被同样一身红、戴着红礼帽的胖姐夫接走那天,再冰躲到角落里偷偷哭了好久。婉之一走,再也没人陪再冰玩了。爸在国立北平图书馆上班,经常外出公干,在家的时候也是关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平日家中就只有妈和刘姨,当然,还有糊里糊涂的祖母。妈性子寡静,身体又不好,说话总是低声细语的;而刘姨则很爱说,整天絮絮叨叨地车轱辘话反复说,“嗡嗡嗡”跟个大黄蜂一样。

今天所有人都回来了,又有这么多好吃的,再冰想想就觉得很激动。她几次跑到厨房问刘姨,桂花炒红果有没有做,还有冰碗也别忘了。桂花炒红果又酸又甜,冰碗冰凉凉的,特别解暑,都是再冰喜欢的。刘姨不耐烦地把她轰了出去,“小祖宗,我这里已经够忙了,别再给我添乱了!”

有人敲门,再冰以为是有人回来了,飞跑着去开门。却发现是两个走街串巷唱太平歌词的艺人。刘姨擦擦脑门上的汗,气哄哄地说:“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哪儿有工夫听太平歌词,叫他们晚上再来吧!”就让再冰打发走了。

再冰一直也没有弄明白,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

那晚饭菜都做好了,但左等右等,爸和华之他们就是不回来。祖母痴呆呆地看着一大桌子菜,含糊不清地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呀?”妈见祖母又不对劲了,让她吃了一点儿东西,就伺候她去睡觉了。婉之怕回家太晚婆婆不高兴,也没待太久,匆匆吃了几口就回去了。再冰等呀等,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还是不见有人回来。妈怕她饿坏了,让她先垫补了几块点心。再冰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恍惚中,再冰似乎听到爸、华之、冰之和颖石都回来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影影绰绰地,看到每个人的神色都慌里慌张。老吴正慢慢吞吞地跟刘姨说话:“幸亏回来得早,那大炮……好家伙!”刘姨脸色煞白,大惊小怪地用双手捂着胸口。爸正压低声音跟妈说话,妈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惊恐的样子。再冰隐隐约约听到了“卢沟桥”“日本人”几个字眼。

这几天天气异常闷热,阴沉沉的,好像憋着一场大雨。墙根处长出了一层滑溜溜、湿漉漉的苔藓,养荷花的大水缸里低低地飞着一层小虻虫。一丝风都没有,刚换的衣服不一会儿就被汗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特别难受。再冰不断找刘姨要冰镇酸梅汤喝,还是觉得热燥燥的,身上又痒,用手一挠,起了一个个小红点。

爸妈这几天不让孩子们出去,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最高兴的就是再冰了,华之、冰之、颖石都在家,终于能和他们一起玩了。除了婉之,他们都不爱带着再冰玩儿,老嫌她太小、太碍事。每次去什刹海滑冰、去中山公园放风筝、去光明电影院看电影、去广和楼听戏、去西山碧云寺踏青……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甩掉再冰这个小尾巴。

刘姨给华之做了一碗荷叶粥,让再冰给送去。再冰推开华之的房门,发现她正叽哩哇啦地打电话呢,像是跟同学打的。华之似乎很气愤,说话语速越来越快,再冰从没见她这么凶过。再冰不敢打断她,等她不说了,小心地叫了一声“二姐”,华之扭头看到再冰,向她点点头,示意她把粥放到桌上,然后冲她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出去。再冰赶紧知趣地出来了。

在家里,再冰最怕的人就是华之。跟又温柔又好脾气的婉之正相反,华之剪着短发,戴着厚厚的近视镜,总是冷冰冰的。她是清华的高材生,立志当“新女性”,不想结婚,不喜欢小孩,再冰在家一吵闹她就皱眉头,所以再冰特别怵她。华之打算清华毕业后去美国读博士,学成归来后当女教授。

再冰实在没有可玩的,拿着一本《儿童画报》来到冰之的房间,想让冰之给她讲上面的故事。颖石也在,两人正面红耳赤地争论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再冰。再冰听了一会儿,他们正在争论大学上什么专业呢。冰之坚持要学医,学医可以治病救人,造福社会。颖石则说医治思想比医治肉体更重要,想当初鲁迅先生还是弃医从文呢。再冰待了一会儿,实在插不上嘴,拿着《儿童画报》讪讪地出来了。

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石榴树上已经结了一个个小果子,小灯笼似的,等到中秋节,小灯笼就变成大灯笼了,掰开来,里面是一个个红艳艳的、宝石一样的石榴籽。石榴树旁边是一个藤萝架,紫藤已经开过了,绿色的藤萝叶密密实实地铺满了整个架子,形成一个天然的凉棚。穿过凉棚,就是爸妈和祖母住的屋子。再冰身上又痒了,胳膊上的红点也比之前多了,就想去找妈给挠挠。刚进门,突然想起来妈不在,跟爸一起去同僚家了。祖母正在客厅椅子上坐着打瞌睡,枯木桩一般,似乎听到有人进来,一个激灵醒来了。她用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再冰,“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再冰看祖母又糊涂了,扭头就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喊:“刘姨!”

喊了几声,也不见刘姨出来,身上却痒得不行了。低头一看,胳膊上、腿上的红点越来越多,已经连成了一片又红又肿的大水泡。撩开衣服一看,肚子上也是一片片鼓鼓胀胀的水泡。再冰又痒又怕,一下子就哭了。她拉开门闩,向院子外面走去,她要去找妈,去找婉之。

一出门,再冰更慌了。她只知道婉之的婆家在东四牌楼,那天接婉之的小汽车是向东走的,更不知道爸妈去了哪儿。她茫然地沿着胡同往东走,走到街口,发现大街上乱了营,纸片乱飞、尘土漫天、人呀马的急慌慌地乱跑乱窜,没头苍蝇一般,比露天戏园子里的戏散了还乱。再冰断断续续地听到“日本人进城了”“北平沦陷了”的话。

再冰晕晕乎乎地在大街上乱走,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停在她身边,“小朋友,迷路找不到大人了?快点回家吧!”

再冰得的是水痘。那天,刘姨正在房间里忙活,隐约听到再冰喊她,出来后却不见人。她一看大门开着,知道再冰跑出去了,慌了神,赶紧找,好在很快就在胡同口看到了呆头呆脑的再冰。刘姨一看再冰身上脸上的红斑,吓了一跳,“哎呦喂,小祖宗,一会儿没看住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水痘怕传染,再冰住在一间小偏屋里,跟别人隔离开,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再冰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医生来打了针,又开了好多药,外敷内服的都有。刘姨坚持说再冰那天是被吓到了,在院子里又烧纸又跪拜,说这样可以去邪气。好在有惊无险,几天过后,再冰身上的红斑慢慢消了,高烧也渐渐退了。

华之他们或许觉得内心有愧,经常过来看再冰,隔着窗子给她递过绿豆饼、萨其马、苹果和大蜜桃等各种吃的。华之说自己出过水痘了,不怕传染,替换妈守了再冰一夜。冰之和颖石也进来过。冰之一口口给再冰喂饭,笑着对她说:“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当医生看护病人的,就先照顾一下你这位小病人吧。”颖石则给她带来了最新的《儿童画报》。婉之也回来看再冰了,给她买了一身新的凉布小衫。再冰觉得自己得病是因祸得福了,早知道大家对自己这么好,她真想天天生病。

舅舅从保定来接颖石了。临走头天晚上,颖石、华之和冰之坐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聊天。旁边的石榴树在昏暗的灯光下形成一个黑影,乍一看像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天河皎皎,深蓝色的天空又高又远,夜风吹来,从墙外飘过几缕槐花香,又夹杂着一丝树木和绿叶的香,还有院中的荷香。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再冰病好了,正好出来透透气,坐在藤萝架下的秋千上,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不住地往嘴里塞酸梅糕、羊角蜜、白杏和菱角,都是妈给她买的。大病初愈后,再冰胃口似乎特别好,怎么吃都吃不够。刘姨说,她是这些天生病身体亏了。

颖石叹口气,“北平的夏天真美呀!”

华之说:“这次你待的时间太短了,本想一起去西山避暑的,还可以去北海的莲塘里划船,或者去积水潭钓鱼,去太庙的柏树下乘凉,总之好地方太多了。”

冰之说:“等你来北平上大学了,咱们把这些地方都游遍。”

颖石又叹口气,“偌大的华北连一张书桌都放不下了,咱们还有大学上吗?”

华之说:“我们清华已经决定南迁了,北大、南开也走,去长沙。”停了一下,對颖石说:“你可以上燕大,燕大是美国人开的,日本人怕司徒雷登;上辅仁也行,罗马教廷办的,日本人也不敢惹。”

颖石说:“我不!没有大学上,我就去当兵打仗,上前线!”

冰之说:“舅舅肯定不答应。”

颖石说:“他不答应也不行!我们好多同学都弃笔从戎、抗敌救国了!”

华之沉吟了一下,“我也要走了,打算跟着学校一起去南方。”

冰之说:“这么说你们都要走?”

再冰正吃得尽兴,突然听到“要走”的话,猛一惊,“你们要走去哪里?”

他们赶紧安慰她:“好再冰,我们哪儿都不去。”

墙外传来一段清亮婉转的唱曲,不知什么人在唱太平歌词,是《白蛇传》中的一段。或許是这个人刚在茶馆听完,意犹未尽,所以自己也开唱了吧:

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那秋观明月如同碧水

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

……

几个人静静地听着,听着那曲调慢慢消失在胡同深处,游丝一般,再也听不到了……

那几天,再冰一直死死看着华之和冰之,仿佛她稍不留意她们就会消失不见。再冰知道他们在骗她,那天晚上他们明明说哪儿都不去的,但第二天早上,舅舅的车就把颖石接走了。好在华之和冰之似乎没有要走的迹象,整天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很少出门,顶多就是跟同学打打电话。再冰渐渐放心了。

这天傍晚,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一场暴风雨马上就来了。爸破天荒回来得特别早,回来后,就跟妈在屋里说话。华之说,爸要带着一批珍贵古籍去后方了,否则这些珍贵古籍可能会被毁掉。“就像你最宝贵的东西被毁了一样。”华之对再冰说。

爸是国立北平图书馆的主任,整天跟古书打交道,对那些古书比宝贝还宝贝。华之这么一说,再冰似乎明白了,她也不喜欢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被毁掉,一定要想尽办法保护好。

“那爸和那些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再冰问。

“很快。”华之说。

天渐渐黑了,大雨已经下起来了,又起了风,冷风不时把一串串雨珠刮进来。突然,外面“哐啷”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风刮倒了,刘姨刚要撑着伞出去看,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冲了进来。是婉之!

婉之浑身被雨浇透了,散乱的头发一绺绺粘在脸上,往下滴滴答答地滴水,不一会儿,她脚下就成了一个湿泥洼。

“哎呦喂,你这是怎么了?”刘姨惊呼着去给婉之拿干毛巾。

爸妈出来了,祖母也颤颤巍巍地出来了。

婉之哭了,脸上湿哒哒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一边哭一边说:“他们投靠日本人……我劝不听,还打我……”再冰听明白了,果真是胖姐夫和“大马脸”欺负婉之了。再冰拳头攥得紧紧的,真想立刻就去给婉之报仇。

糊里糊涂的祖母这会儿突然清醒了,她对婉之说:“就住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妈接的,接完就脸色煞白地惊呼:“颖石不见了!留了一封信,说是去参军了!”

夜色如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哗啦”,好像从天上倾泻而下。紧接着划过一道闪电,把暗夜照得亮闪闪的,倏忽“咔嚓”一声巨雷,好像要把黑铁一般坚硬厚实的天幕劈开似的。

入秋了,天高气爽,白云朵朵,一群鸽子轻盈地从屋顶上空飞过,留下一阵清泠的鸽哨响。祖母在廊下的藤椅上坐着昏睡,再冰在旁边看护着她。祖母突然一个激灵醒来了,浑浊的眼睛看着再冰,“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再冰说:“我是您的孙女呀。”

“哦,我的孙女,你是华之还是冰之呀?”祖母沉思了半天,缓缓地说。

“华之去南方了,冰之去燕大医预科读书了,我是再冰,她们的妹妹。”再冰耐心地给祖母解释。但祖母的眼神空洞飘忽,似乎根本没有听懂。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过了一会儿,祖母又问。

“我是再冰呀。刘姨做饭呢,咱们一会儿就开饭了。”再冰说。

插图/豆薇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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