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马小三
2017-08-01刘文斌
◎刘文斌
我的朋友马小三
◎刘文斌
刘文斌,先后在《短篇小说》《青春》《民间文学》《朔方》《山海经》《新华日报》等发表短篇小说、小小说、故事等二百余篇,系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和宣城市作协会员。
马小三是我朋友,是那种生死至交的朋友。
读高三那一年,我背着老师背着父母跟班上一个叫桃桃的女同学谈恋爱,我们谈得热火朝天风生水起,最后不仅父母知道了老师也知道了,为此我那有着数十年铁匠工龄的父亲在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后,又买了两瓶宣酒和一网兜水果厚着脸皮去给桃桃的父母赔礼。至今我都不明白当初父亲为什么要给桃桃的父母赔礼,其实我和桃桃之间发生恋爱关系完全是桃桃主动向我发起了攻击,我只是在她的强烈攻势下没有守住城池,犯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错误罢了!
面对学校家庭各方面的层层包围反复重压,我和桃桃就像狼牙山两壮士,始终坚贞不屈绝不妥协,我们表面上形同陌路私下里却将交往从地上转成了地下,与家长老师开展了游击战争。
那天晚自习还没进行到一半,班主任老师接到电话便匆匆离去,随后桃桃便起身摇了一下脑袋,这是在向我发出信号,我于是在桃桃离开不到五分钟后就溜出了教室。
在学校后面的那片枫树林里,我和桃桃忘情地缠绵在一起。然而就在得意忘形之时,两个光着膀子的社会小青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进来,他们先是一阵大笑,继而向我们靠近并随之发动了攻击。面对突出其来的遭遇,我们既不敢大声叫喊也不能只顾哭泣,我只好一边还击一边命令桃桃赶紧离开。怎耐好汉最终难抵四手,当桃桃跑出枫树林后,我就被两个小青年打倒在地,并且我的脑袋被一个小青年像踩皮球一样踩在地上。我以为我就这么完了,千钧一发之时,又一个人冲进了枫树林,不过眨眼的工夫,那两个刚才还人五人六的小青年便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阵的鬼哭狼嚎。我被来人快速地拽出了枫树林。借助于路灯,我才看清对方似曾相识,直到对方将我一直带到学校大门口时,我这才恍然大悟,救我的这个人是我的校友,而且跟我同一年级。
他叫马小三。
事后马小三问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如实相告。我以为马小三会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却表现得云淡风轻,只不过嘴角抖了两下,说,师弟,你太认真了!
我无言以对,我觉得那天晚上的事确实有点丢人。
但从此以后,我与马小三成了真正的朋友,除了桃桃有约,剩下的时间,我基本上每天都跟在马小三的后面,就像一个跟屁虫。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不得不相信谈恋爱对学习有着很大的影响,原本成绩优秀的我却连个专科都没考上,桃桃勉强地上了省外的一所专科学校。马小三却以高出重点本科线近六十分的成绩被一所985录取。
丢了学业收获爱情,如果能这样,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可事与愿违,在桃桃上大学一个多月后,我实在抵挡不了单相思的痛苦,趁母亲上班之际,我从她那只破皮箱夹层里偷了五百块钱,然后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桃桃上学的那座城市。当我站在桃桃的大学门口给桃桃打电话说我在学校门外等她时,桃桃却显得极不高兴,桃桃说你来干什么?我说我想你。桃桃说算了,你回去吧!我跟几个同学到上海了,不在学校。
没等我把话说完,桃桃已经挂了电话。当我再打桃桃的电话,对方已经关机。我坚持不懈地在桃桃学校大门外守候了整整三天,直到口袋里只剩下返程的车票钱时,我不得不饿着肚子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
回来后再次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躲在床上我给马小三发信息。马小三就回了我两个字:傻B。
我接受了马小三的忠告,决心再也不当傻B。半年后我接替了父亲的岗位,进了那家国营铸造工厂。三年后我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安逸自在。但其间我与马小三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还多次背着妻子接待马小三的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我知道马小三会折腾,但没想到他折腾到一刻不停。
毕业后马小三先是在一家机关任职,后来又换到了一家银行。一年后这家银行二十万的年薪也没能留住他,他带着几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四合院,创办了全市第一家网络论坛,随后又办一家网络投资公司,每年竟有上百万的收入。两年前,在铸造厂倒闭之后马小三将我弄到了他的公司,并且给我封了一个很不错的头衔——后勤主管。头衔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小三每年会在给我一张二十万的现金支票,就凭这,妻子包括他的娘家人对我无不高看一眼,我不仅在家里树立起绝对权威,而且每次到妻子娘家,我都被视为一轮圆月,被众多的星星捧着。
虽然身为公司的老总,但我看到马小三的机会其实很少,有时甚至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我们之间的联系全靠手机,相互之间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什么的就能把一切事搞定。
当我的儿子上幼儿园时,马小三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解决马小三单身问题不仅成了他父母的心病,也引起了我妻子的高度关注,妻子前前后后给马小三介绍了有一桌子女孩,每一个女孩见了马小三都表现得异常满意,可马小三却不,马小三看着那些笑靥如花的女孩却心若止水,异常平静,结果可想而知。妻子对马小三的表现十分不满,为此质问马小三如何如何。马小三说嫂子,那些女孩一个个长得跟花似的,实在太漂亮了,可我坚信红颜祸水,再说她们都不是我想要的类型。妻子说你想要什么类型,是温柔可爱型性还是活泼好动型?马小三说都不是,我要的是异类。妻子看了看马小三说,那行,我建议你去泰国,找个人妖算了。马小三说嫂子,你这个想法不错。妻子说你是神经病。
我的妻子快被马小三气糊涂了,不过也就是说说,事后妻子还是不断地托人给马小三牵线搭桥,妻子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算是广种薄收,哪怕是种下千粒收获一粒也成。再说了,妻子每天除了接送儿子上下学,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拿时下的话说,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倒也充实。
我劝过妻子不要过于强求,作为公司的后勤总主管我知道马小三的生活方式,虽然我们有时一个月也难得见上一面,但马小三今天在哪明天在哪我几乎一清二楚,他的许多事情我心知肚明,而且很多的时候是由我一手安排。就拿这几个月来说,我就知道马小三处了不止五个女孩。有一天晚上马小三还把一个长相甜美性格文静的女孩带到了公司,我看着那个女孩十分面熟,直到一个星期后我才想起来,那个女孩不是别人,而是我当初工作的那家国企老总的女儿。我暗自感叹马小三眼光独到,而且考虑长远。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马小三身边的女孩换了,换成了一个染了七彩头发涂着浓重口红的女孩,那个女孩的装扮让人看了不免产生诸多坏的联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想提醒马小三,还没等我开口,那个女孩就从马小三的身边消失了。
对于马小三这种生活方式我极不赞同,但也不能太过干涉,虽然我们是生死至交,但他毕竟是我的领导,是我的老板,我即便是说也是敲敲打打点到为止。
又一单几十万元的广告合同落字生效,这一成绩再次显示了马小三的外交能力。在庆祝晚餐上,马小三踱到我身边,暗暗地用手在我的背后拍了一下,我心知肚明,立即放下酒杯,虽然杯中那价格不菲的红葡萄酒我点滴未尝。
我先自来到马小三的办公室,过了不到两分钟,马小三就急急匆匆地过来了。进门后他竟将门反锁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到我面前。
你马上去高铁站帮我接一个人。马小三说。
接谁?
一个女孩。
叫什么?
龙小悦。
什么地方来的?我又问。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她,我到南方出差去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电话联系。行,我这就去。我说。
出了酒店,我开着马小三的奥迪Q7直奔高铁站。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直以为自己的那辆小车很不错,可开着马小三的这辆豪车,我突然就有一种想把自己的车砸了的冲动。在宽阔的沿江大道上,我轻点油门,Q7就像一匹烈马,呼呼狂奔,勇往直前,把一溜的小车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从市区到高铁站不过二十分钟,直到第三辆高铁呼啸而过,我依然没有等到那个女孩。我只好给马小三打电话,马小三说你在哪儿,我说我在高铁站。马小三说你赶紧先进站门,然后向左转,看到星巴克了吗?我说我看到了。马小三说你进去,右手第三张桌子,有一个女孩像呆子一样在那坐着,她就是龙小悦。
我说知道了。说着话我已经走进了星巴克,抬眼望去,里面空荡荡的,我搜索了一下。在右边第三张桌子旁,果然坐着一个女孩。
我挂断了电话,走到女孩的身边。
你是龙小悦小姐吗?我说,我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貌一些。
女孩看了看我,你是谁?
我是马总的朋友。
马小三呢?
他在忙。我又说。我不能直接告诉龙小悦马小三到南方去了,如果这样的话,龙小悦有可能会立马起身坐下一班返程的高铁,那样的话马小三也许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但我更不能告诉女孩,马小三就在城里。
我还没弄清楚马小三唱的是哪一出。
是马总叫我来接你的。我立马又说。
龙小悦又看了看我,这才默默地站起身。
上了车,我脚下一点,Q7迅速蹿上一百二十迈。
我直接将龙小悦带到了丰谷大酒店,为她开了一间高档套房。我像跟班一样拎着龙小悦的行李,一直把龙小悦送进了房间。一进门,龙小悦问我马小三什么时候能来。此时我不能不告诉她实情,马小三到南方去谈生意了,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
龙小悦说,那行,我给他打电话。
龙小悦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马小三的电话。电话还没接通,龙小悦就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这个电话打了至少有半个小时。他们通话时我一直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间断地能听到龙小悦在房间里时而大骂时而大哭。
半个小时后,龙小悦走了出来,显得竟然比刚才精神了许多,脸上也现出丝丝红润。我不得不佩服马小三的本事。
牛大麻,你可以走了。龙小悦说。
我愣了愣,龙小悦竟然知道我叫牛大麻。当然,这肯定是马小三刚才告诉她的。不知马小三还跟他说了关于我的什么,我感到马小三在龙小悦的面前,表现得有点重色轻友。我那不怎么样的过去,希望马小三不要因为自己而将我的过去说给龙小悦。
当然,马小三还不至于这样。我想。
我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到二楼的餐厅,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用付账。另外,在床头抽屉里有五千块钱,你随便用,不够的话再告诉我。
我看了看龙小悦,龙小悦却像没听见一样,靠在我刚才坐过的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要不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有事你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你的电话我知道了。
那行,我先走了。
回到公司,我准备把车钥匙交给马小三,可马小三不在。我打电话问他在哪儿,马小三说我到南方来了。我说你真去了啊!马小三说你怎么这么笨啦,你要进入状态,把戏演得跟真的一样。我说那车钥匙怎么办?马小三说在龙小悦没有离开之前,车子归你了。
我回到家里都到半夜了,妻子问我去哪了,我说在公司加班。妻子说我今天又给马小三物色个女孩,长得跟明星一样,你告诉马小三,哪天有时间让他们见一面,这回保准马小三一见钟情。我说行了,你就别再操这份心了,他马小三天生就是个和尚命。妻子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说我这样说还是保守的。妻子白了我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越快越好。我说我快什么,又不是给我介绍女朋友。没等我说完,妻子一巴掌打在了我的后背上,打得我一阵麻痛。麻子,你要敢有半点想法,我提前给你戴绿帽子,你信不?行了行了,我哪敢啊!我看你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话没落地,我的手机响了,妻子手快,伸手从桌上拿起了我的手机,看了看,又把手机递到我跟前。我接过手机看了看,见来电人是龙经理。接通电话,不等对方说话,我就大声地说,龙经理,我有点急事,等会儿我打你电话。说了,我就挂断了。
妻子已经进了房间,看着妻子的后背,我感到有些隐隐的后怕,要不是我事先将龙小悦的电话设置成龙经理,今天晚上免不了又会发生一场不小的战争。
我立马给马小三发信息,让马小三赶紧给我打电话,就说公司有急事,要我马上到公司去一趟。
发了信息,我来到房间将手机随意扔在床头上,然后出来准备洗脸。
果然,不到一分钟,我的手机响了。妻子很快就在房间里喊了起来,麻子,麻子,马小三的电话。
我说,你接一下,就说我睡了。
马小三要你赶快到公司去。
不去。我说。
马小三说有急事,要你现在就去,要不你跟他说。
说着话,妻子拿着手机从房间里跑出来,将手机塞在我手上。我接过手机,连续说了几个好后,将手机挂断了。
洗了脸,我随便拿了一件衣服,出门时,用力地将门咣的一声关上。
一出小区,我立即给龙小悦打电话,问她有什么事。龙小悦说我饿了。我说我让酒店给你送点吃的行不?龙小悦说这儿的饭菜难吃死了。我说那怎么办?龙小悦我要出去吃饭。我说行吧,我过来陪你出去。龙小悦说我要你陪什么,你把我带到有吃的地方就行。
我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我立马打电话给马小三,马小三说你立即带她去!
我说这三更半夜的,哪儿还有吃的。
马小三说你带他到滨江大道,那儿有家西部烧烤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里面的烤全羊味道不错。
我说她一个女孩子,能吃一只烤全羊?
马小三说,你咋还这么笨呢,难道酒店里就卖酒吗?
我想想也是,我确实有点笨。
我到丰谷大酒店把龙小悦接着,然后直奔滨河大道,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找到了马小三说的那家西部烧烤。
店里没两个人,空荡荡的。进门后,我们挑了一个比较偏辟的位置坐下来。
我点了一只烤羊腿两盘小菜和一瓶红酒。烤羊腿上来后,我捂着鼻子跑出了包厢。我闻不了那股子烤肉味,更何况是羊肉。就像妻子对酒过敏一样,我对羊肉过敏。
我在车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小脸通红的龙小悦从烧烤店出来。看着龙小悦,我内心深处忽地生出几分冲动来,我立马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一眼。
你再带我在城里转转。一上车,龙小悦就说。
我感到一阵晕眩,这都凌晨一点多了,再这么逛,天都要亮了。
可我不能不从,我开着马小三的豪车,带着龙小悦,跑完了沿江大道,接着跑环湖大道,再接着跑绕城公路,随后我又带着她将经济技术开发区跑了一圈。前前后后我跑了不下一百公里,快到凌晨五点时,龙小悦终于松了口。
龙小悦说你送我回酒店,我要休息了!
我说还早呢,要不我带你到城市公园去看看,那可是国家5A级景区,很值得一玩。
龙小悦说我要休息。
我说行。
我再次回到家时,楼下的那个头脑有点不清楚的白发老头已经坐在枫树下,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唱着不着调的京剧。我不敢惊动他,轻轻地绕了过去。
回家后我胡乱地冲了个澡,然后便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上班。我刚躺下,妻子就从房间出来了,一屁股坐在了我面前。
昨晚去哪了?
你不是知道吗,我和马小三在加班。我说。
没骗我吧!
骗你是猪。我说。
那小冯怎么没加班?妻子盯着我又问。
小冯加什么班?不需要他加班的。
我有些困了,转身给了妻子一个后背。我知道,即便妻子打电话给马小三,马小三也会说得天衣无缝。
一夜没睡,早上到办公室两眼通红,像吃了人一样。小冯见了我,说师傅,昨晚又加班啊!我说是。小冯说师傅,你的精力真好。我说好个屁!小冯忽然就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我才明白这小兔崽子原来是拿我开涮。没容我开口,小冯身子一扭,像泥鳅一样溜出了门。
我打电话给马小三,一听就知道他还躺在床上。
我说马小三,你是不是人啊!马小三说咋了?我说你睡得倒安逸,可我昨天晚上忙了一宿。马小三说你们没事吧!我说狗屁的事。我接着把昨晚上的事告诉了马小三。马小三听后不住地给我道歉。
马小三说麻子,你把手头上的一些小事交给小冯,然后立马回去睡觉。
我说这不行,小冯对许多工作不熟悉。
马小三说没事。
我说算了。
一整天我都晕乎乎的,快下班时妻子打来电话,问我晚上回不回去吃饭。我说回来。妻子说那行,你顺便带两个红烧猪蹄,孩子外公来了。我说好。
老丈人快一年没来了,作为他唯一的女婿,我不回去陪陪老人家也说不过去。再说了,老人年纪大了,真的是来一回少一回。
我把小冯喊到办公室,将一些事情一五一十交待好,并且将第二天的事情安排下去。然后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出了公司。
我在台湾佬熟食店买了两个红烧猪蹄,又顺便买了一盘花生米和一个猪耳朵。虽然我早已头重脚轻,但我仍然要陪老人家喝上一杯。至于猪耳朵,纯粹是为妻子准备的。我一直没弄明白,妻子那么一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生活十分讲究的女人,怎么就偏偏爱上了吃猪耳朵。
我刚到楼下,包里传来了降央卓玛的西海情哥。我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龙经理来电。
龙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牛大麻,我问你,马小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三两天,长则一个星期。我说。
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我上次说什么了吗?我快速地开始回忆,却想不起来我在龙小悦面前说了什么。
我给马小三打电话了,他说他至少还得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是吗?
是。
他这次谈得不顺利?我说。
我管他干什么?我等他。龙小悦说,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里。
我在酒店里,还没吃饭,你过来陪我吃饭好不好?
现在?
是,就现在,我在酒店等你。
这样吧!等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我站在原地,立即打电话给马小三,我要马小三赶紧找个人过去对付龙小悦。
马小三说你让我找谁?
我说你爱找谁找谁,反正我是不会去了。
马小三说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就不明白什么叫善始善终。
我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
马小三说行了,你帮我挡几天,只要能让她死心踏地地离开这儿,我到九华山给你烧高香行不?
我还没死呢!你给别人烧去。
行行行,算我说错了。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让我妻子请几天假,陪龙小悦周边玩几天,好歹人家来这儿一趟也不容易。
没等我说完,马小三就急了,麻子,你想害我呀!这事要是让嫂子知道了,那不成了全市新闻?我马小三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说那怎么办?
马小三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说马小三,你考虑过我吗,这事要是让我老婆知道了,我的日子怎么过?
兄弟,没那么严重,如果真要那样,我替你作证。
你算个屁啊!我有些急了。
行行行,我不算个屁,只要你帮我度过这道关,我算乌龟王八蛋都行。
马小三……
马小三把电话挂了。
我拎着东西几步跑上楼,刚一伸手,门却开了,妻子站在门内。
刚才跟谁打电话,说了这么久。
除了马小三,还能有谁?
咋了?跟他吵上了?妻子看着我。
吵了。
为什么?
没什么,公司里的事。我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妻子笑了笑。
妻子见我这样,没再往下问,主动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进了厨房。
这时,降央卓玛又在我的包里唱起了那首歌,来电人是龙经理。
我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举到耳边,大声说,龙经理,我在家里。如果不急的话,我明天来办行么?
这样吧,我吃了饭就来。
好好好,再见!
当妻子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时,我已经收起了手机。
晚上又要加班?
是。我点点头。
那你快点吃,晚上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我说。
我找出上次马小三给的一瓶茅台酒,先是给老丈人倒了满满一杯。我准备再倒自己的酒时,妻子却拦住了我,将杯子拿到她面前,又从我手中接过酒瓶。
行了,我陪爹爹喝一口,你先吃了好去加班。
我说这不行。
妻子说没什么不行,爹爹不会怪你的。我说的对吧!爹。
坐在一边的老人朝我笑了笑说,没事,你忙你的,别管我。
我说,爹,那……那我就吃饭了。
行,你吃。
我胡乱地吃了两口,然后跟老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我赶到丰谷大酒店时,龙小悦正站在门口。我车一停,龙小悦就跑了过来。
等急了吧!实在对不起,我家里来客人了!
是吗?
是,老丈人来了。我说。
你结婚了?
孩子上幼儿园大班。
天啦!我还以为你单身呢!真的看不出来。
谢谢!我说。说过了我觉得有些不妥,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谢的。
我赶紧转过话题。
我还带你到西部烧烤。
饶了我吧!再去那儿,我想死的心都有。
怎么了?
昨天在那吃了一顿,害我一夜没睡好。
是一天没睡好吧!我笑着说。
不都一样嘛!
那我们去哪儿?
你昨天不是说这儿有一个城市公园吗?我想去那儿看看。
晚上到公园去,可没什么好看的。我说。
那就看不好看的。龙小悦说。
我怔了怔,侧眼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龙小悦,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我只好将车开上大路,然后直奔城市公园。
真的没想到,晚上的城市公园门口竟然大放异彩,人潮如织,走到近前,我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在这里搞房产促销。我带着龙小悦躲开几位售楼小姐,径直走进了公园大门。
公园里与公园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冷冷清清的,偶尔过来一个人也是行色匆匆,没有半点夜游的迹象。
过了一片竹林,再转过一道弯,前面露出了一缕曙光。
我们到那边坐坐?
行。龙小悦点点头。
这是一处隐蔽在公园深处的会所,说实话,会所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知道,因为那上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是会所,是那些有钱人晚上娱乐休闲的地方。此前马小三带我来这儿见过几个客人,其中有两回还是专门给人家送礼的。
我们走进会所,要了包间,我点了一份冰镇咖啡。而龙小悦也只点了一杯丽人奶茶和一小份牛排。
茶品上来后,我啜了一口咖啡,我敢说,这咖啡虽然不适合我,但肯定是最好的。一份牛排龙小悦仅仅尝了一口,就被她推到了一边。
我们相对无言,从不四目相对。我有意无意地望着窗外,心里却受尽了煎熬。我在心里再次骂起了马小三。
龙小悦开口了。
龙小悦说,牛大麻,你知道我和马小三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摇摇头,这个,马小三真的从没对我说过。
我们俩相识,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是吗?
当然,龙小悦说。那是半年前,我和我的前任男友从海南度假回来,上了飞机后,我才发现我把男友给我买的钻戒丢了。
你有点粗心。我说。
是,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当时飞机还没有起飞,为此我站起身请求下飞机,我想到酒店里去找。没想到,我的男友也站了起来,他的一个举动让我彻底泪奔。
他干什么了?我忽然有些好奇,看着龙小悦,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事后我回忆我当时的表现,不免有些脸红,我犯了对一个未婚女性隐私感兴趣的嫌疑。
龙小悦此时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对我的表现似乎并未发觉。
他打了我,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仅重重地扇了我一个耳光,而且还对我破口大骂。当时我蒙了,我看着他,不知道反抗,只是哭。即便我这样了,我的男友依然不依不挠。
怎么会这样?我随口说。
是啊!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就在我无所适从之时,坐在我们前排的一个男人站起身,扬手给了我男友两个耳光,并且将两叠大钞摔在了我男朋友的脸上。
我看着龙小悦,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叙述。
于是,两个男人当场打了起来,乘警很快过来了,在询问事情原因之后,他们将前排的那个男人带下了飞机。
于是,你也跟着下去了。我说。
是。
后来那个男人被公安关了五天。
你怎么知道这事?是马小三告诉你的?
他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事。我说。
至此,我终于知道了,那次马小三为什么会在这个地球上失联整整五天。
马小三被关了五天,你也在那儿等了他五天?
是,我一直等他出来,然后,他将我送回了家。
这是一出典型的英雄救美。我想。
我面前的咖啡不知什么时候喝完了。
我装着很随意样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那是马小三从瑞士给我买的,他告诉我只是一个玩具,不过几百块钱。我回来后在网上查了一下,竟然值六千多美金。
龙小悦竟然主动地站起来。
出来后,我被几个售房小姐纠缠上了,在接过一大堆资料后,我总算逃了出来。
我来到车前,却没有看到龙小悦。我立即打龙小悦的电话。
龙小姐,你在哪儿?
你别管我,你自己回去吧!
龙小姐,你在哪儿?我又问。
我已经走了。
龙小姐……
电话断了。
我接着再打,可龙小悦却把手机关了。
我立马赶到丰谷大酒店,在酒店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没有见到龙小悦的身影。直到子夜时分,我不得不放弃了所有的努力,回到了家里。
我一进门,妻子伸手就将我的耳朵拧了起来,痛得我一声牛嚎。
去哪儿了?
加班。
跟一个小女孩到公园加班?
不是。
继续编。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编吧!若是编得不能让我满意,你死定了。
妻子松开手,拿起桌上抹布在手上狠擦了几下,就像我的耳朵上有多脏似的。
我自觉地坐在沙发上,感到耳朵一阵阵发热,十有八九又被妻子给拧破了一层皮。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妻子听,妻子听后看了看我说,你这回没撒谎吧?
我要是撒谎,明天早上就被车撞死。我指天发誓。
得了吧!妻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行,牛麻子,我再信你一回。这个没良心的马小三,见了他我饶不了他。
妻子忿忿不平,我知道,妻子这回给马小三介绍的那个女孩是她顶头上司的女儿,这事一旦黄了,妻子脸上也会挂不住。
我不敢火上浇油,我怕引火烧身,只能温驯如绵羊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妻子把马小三骂了个底朝天。
第二天一早,我急急火火地赶到公司,我想把昨天晚上龙小悦失踪的事情告诉马小三,也许这对于马小三来说,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份惊喜。
我一进公司大门,小冯就迎了上来,小声地对我说,师傅,马总正在找你。
他在哪儿?
在办公室。
我知道了。
我直接进了马小三的办公室,还没开口,马小三就冲我吼了起来。
你的手机呢?
有什么事?我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机竟然关了。
我启动手机,叮叮当当地声响随之不断,我看了看,见有十几个来电提醒,大部分是马小三打来的,还有一条信息,发件人是龙小悦。
龙小悦去广州了。马小三面无表情地说。
她去广州干什么?
找我。
你告诉她你在广州?
是。马小三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说,我跟她说,我马上要飞北京。
你应该说你已经到美国了,这样她就不会找你了。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
我说得不对吗?人家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地来找你,是好是歹你总要见人家一面,整天这样躲着藏着,有什么意思!
我像机关枪一样又劈头盖脸给了马小三一梭子。
马小三似乎被我击了个正着,他把身体缩在宽大的老板椅中,显得神情沮丧。
有些事情,你不懂。
你的事情我确实不懂,我也不想懂。我继续追击。
我没办法给你解释,这样,请你再帮我一次,把龙小悦稳着,让她平平安安地回老家。
我恨不得上前给马小三两个耳光,就像当初他在飞机上扇龙小悦前男友那样。
可我没有,我咬着牙,开始快速地拨打龙小悦的电话,没想到电话竟然通了。
龙小姐,你在哪儿?我说。
我在机场。
你是去找马小三吗?
是。
那你回来吧!公司里有急事,我们已经通知马小三了,他正在往回赶。
你没骗我吧!我刚才还跟他通电话了,他说他可能要飞北京,我要在广州找不到他,我就跟着飞北京。
你真的不用去了。我说,他晚上一定会回来。你等着,我马上去机场接你。
我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可我还没到机场,就接到了龙小悦的电话,她让我直接去丰谷大酒店,她在那儿等我。
我调转车头赶到丰谷大酒店,果然见到了龙小悦,她睡眼惺惺,似乎刚才起床。
对不起,我骗你了。龙小悦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忍气吞声,却仍旧笑脸以对。
马小三下午真的会回来?
是。
好吧!龙小悦坐下来。我只想见他一面,跟他说件事,然后我就走。
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小忙。我主动挑起话题。我想如果我能够解决的事情,我真的会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让这个小姑娘平安地回到老家就行。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我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这……
我这次来,不是想证明什么,也没有半点想威胁他的意思,我只想当面跟他说,千里之外,有个傻女人,为他养着孩子。
他晚上一定会回来。我说。
你别再说了,牛大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一直在这儿,根本就没有到哪儿去,他只是不想见我。龙小悦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我无言以对。
临走时龙小悦把一叠病历什么的交给了我,要我转给马小三。
当我把龙小悦的病历交给马小三后,马小三往桌边一扔,然后又忙着给客户打电话。
第二天一早龙小悦主动找到我,要我送他到高铁站。我说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我立马叫来小冯,让他买了几大包土特产,然后我独自带着这些东西来到丰谷大酒店,然后将龙小悦送到了高铁站。
在列车开动的一瞬间,龙小悦把我买的东西全部推了下来。
我说,龙小姐,这只是我代马小三表达的一点心意,没别的意思。
算了,人都没了,我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谢谢你!龙小悦说着,扭过脸,消失在了车厢里。
列车飞快地开出了车站。
我站在站台上,忽然感有几分落寞。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了我面前。
桃桃!我脱口而出。
是我。对方笑了笑。
你……
我送一个同学回去。桃桃又冲我笑了笑。
我送一个朋友。我忙说。
女朋友?
哪里!我急切地否认,朋友的朋友。
你回城不?我又说。
回呀!你带我?
行,只要你不怕。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张了张嘴,急忙把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路上我已记不清我跟桃桃说了什么,当我下车时,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带着她来到了城市公园的那家会所。
我对天发誓,那天,我们除了喝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却感到有些身心憔悴。那天,当马小三找个借口为答谢我,把我和妻子一起请到了假日大酒店摆了一桌海鲜宴时,我却没有半点味口。
也许是接下来的连续加班,我的脾气突然变得有些暴躁,为此我和妻子狠狠地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搬到了公司。
马小三又出去了,对于他来说,这是常事。我懒得去问,我只管每天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在我住进公司的第四天晚上,我主动给桃桃打电话,问她在哪儿。桃桃说在家里。我说你有事吗?桃桃说没什么事。我说我想请你出来喝杯茶。桃桃说你到我家来喝吧,我刚从黄山带回来的野茶,很香的。我说行,我一会就来。
正当我准备出门时,马小三的电话来了。
马小三说麻子,你在哪?
我说我能在哪儿?在办公室。
马小三说你怎么还在办公室啊!
我说这不都是你害的。
马小三说行了,回去我一定帮你摆平一切。现在请你帮我做件事。
又是什么狗屁事?
是正经事,你帮我通知所有的朋友,我马小三三天后回来结婚。
结婚?
是。
我看你是头发昏。
我说真的,不信让小悦跟你说。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女声。
麻子哥,我和小三明天就回去。
你们……你们……
麻子哥,请你告诉嫂子,到时候我们还要请嫂子做我们的证婚人。
行行行,我马上就跟她说。
挂了电话,我立马收拾起脏衣服,然后风急火燎地往回赶。
快到家时,手机响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是桃桃发来的信息:茶沏好了!
我努力的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然后删掉信息,关闭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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