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 力
2017-07-31阿尔卡基·布霍夫
魅 力
□ 阿尔卡基·布霍夫
今天是父亲第一次带卡佳去剧院。
“我们有票吗?”在走进剧场大厅时,卡佳怯生生地问。
“有的,”父亲说,“就在这儿,第一排。”
“有座号吗?”
“有座号。”
“那我们坐下吧。要不,你又会像上次在公园里那样把我丢掉。你准会。”
直到戏开演前的一刹那,卡佳还不相信幕布真的会开启来。她觉得,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已足够她记住一辈子啦。
可是灯光熄灭了,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把戏单弄得哗哗响,也没有人再咳嗽。幕,开启了。
“你知道今天演什么?”父亲轻声问。
“别出声。”卡佳答道,比父亲的声音还要轻,“知道。《汤姆叔叔的小屋》,我读过这本书。讲的是买卖一个黑奴的故事。”
从舞台上飘来一股潮味和寒气。演员们开始用一种木呆的声音读着早已腻烦的道白。卡佳抓住座椅的扶手,沉重地喘息着。
“喜欢吗?”父亲慈祥地问。卡佳没有吱声。值得回答这样一个多余的问题吗?
第一次幕间休息时,卡佳蜷缩在那张大椅子上,不住地轻声抽泣。
“卡佳,你怎么啦?”父亲关切地问,“你干吗哭,我的孩子?”
“他们马上就要卖他了。”卡佳噙着眼泪说。
“要卖谁了?”
“汤姆叔叔。卖100块钱。我知道的,我读过。”
“别哭,卡佳。人家都在看你。这是在演戏。好了,我给你买一个蛋糕,好吗?”
“奶油的?”
“奶油的。”
“算了,我哭的时候不想吃。”
她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孩子有点毛病。”邻座一个秃顶的男人一边嚼着果汁块糖,一边不满地说。
“这孩子第一次上剧院。”父亲悄悄地赔不是说。
下一幕开始了。汤姆叔叔被拍卖。
“现在开始拍卖黑人汤姆。100块钱!谁愿意给个高价?”
忽然,像是一股细细的、如怨如诉的水流,从第一排冒出来一声铮铮作响的童音:“200块!”
“拍卖人”放下了小木槌,困惑地朝这边望过来了;“汤姆叔叔”本人则用双手蒙住了脸。
“卡佳,卡佳,”父亲吃惊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搞的,卡佳!”
“200块,200块!”卡佳嚷道,“爸爸,我们把他买下来吧!好爸爸!……”
邻座的那个秃头的男人把戏单往地下一扔,低声斥道:“我看这孩子是有毛病!”
后几排的观众也伸长了脖子开始探究。爸爸急忙抱起卡佳往出口走。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一张泪汪汪的脸贴在父亲的耳朵边。
“喏,这场戏看得好。”走进休息室时爸爸生气地说,他两颊通红,十分狼狈,“你这是怎么啦!”
“汤姆叔叔真可怜。”卡佳轻声答道,“我不再这样做了。”
父亲瞥了一眼女儿头上歪到一边的大花结和挂在眼角上的一行泪,叹了一口气。
“喝点水吧。你要愿意的话,我马上带你去看看他。想看汤姆叔叔吗?他正坐在自己的化装室里,好好的,并没有被卖掉。想看吗?”
“带我去吧。我想看。”
观众已经吵吵嚷嚷地从演出厅涌向走廊和休息室。大家都笑着在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父亲把卡佳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扎波里扬斯基已经用厚厚一层凡士林抹去了脸上的黑颜料。他的脸变得又胖又红,再加上扑粉,看起来活像一个小丑。
刚才扮演“拍卖人”的那位叔叔正忙着系领带。
“您好,扎波里扬斯基。”父亲说,“喏,瞧吧,卡佳,这不就是你的‘汤姆叔叔’吗?好好瞧瞧吧!”
卡佳睁大眼睛朝扎波里扬斯基的那张满是扑粉的脸上望去。
“不对。”她说。
“哦,”扎波里扬斯基哈哈大笑起来,“真的,我真的是……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个黄鼠打哨吧?”不待她回答,他便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可一点也不像黄鼠。
“喏,怎么样,”刚才的那位“拍卖人”问,“现在可以把他卖掉了吧?”
卡佳两眼的火光熄灭了,她既忧伤又失望地说:“卖掉吧。”
(摘自《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