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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魔笛》:最潮的、花哨的、谨慎而克制的

2017-07-27沈佳音

看天下 2017年19期
关键词:莫扎特歌剧动画

沈佳音

“20世纪初无声电影与21世纪动漫小说的完美结合”

首演于1791年的莫扎特歌剧《魔笛》从来就不是一部“正经”的作品,

曾经,它颠覆了意大利正歌剧一统欧洲的局面;如今,它又令这个时代的观众领略到了什么是“最潮的歌剧”

莫扎特的歌剧《魔笛》是什么样的呢?是在庞大而又繁复的布景间,演员身着华丽而又夸张的服饰表演吗?是真人扮演的巨蛇、大鸟、蜘蛛、怪兽在舞台上熙熙攘攘吗?

曾经是的。但7月21日,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上演的《魔笛》却与众不同。一面白墙,几扇可里外旋转打开的门,便是舞台的全部。不过,灯光一暗,动画投影到背景墙上,便建构起了一个魔幻的世界:三层楼高的骷髅蜘蛛、飞翔的粉色小象、喷火的巨石、漫天飞舞的彩色蝴蝶、渐次开放的花朵、跳着大腿舞的黑猫纵队……

而演员像嵌在画面里,原地不动,仅凭表情和上肢动作,就与动画无缝衔接:红色巨蛇占据了近10米高的投影幕,王子塔米诺在画面中不断“奔跑”,如同一部默片电影;捕鸟人帕帕基诺和公主帕米娜赶路寻找塔米诺,两人在屋顶跳跃,又如同一部真人动画。

这个版本是由德国柏林喜歌剧院和英国1927剧团联合制作的。它百无禁忌,从默片到魏玛卡巴莱歌舞,从吸血鬼到摩登女郎,从德国表现主义元素到二次元漫画都兼收并蓄,打造出史上最潮的《魔笛》。它曾被英国《卫报》评价为“亚历山大·罗钦科、蒂姆·波顿、查尔斯·狄更斯、弗里兹·朗、20世纪初无声电影以及21世纪动漫小说的完美结合”。

莫扎特的天鹅绝唱

《魔笛》首演于1791年,是莫扎特的最后一部歌剧。故事取材于诗人维兰德的一篇童话:塔米诺为“黑暗王国”领袖夜后所救,并对其女帕米娜的肖像画一见倾心。夜后称女儿被萨拉斯特罗抢走,希望王子施救,赠与其一支能脱困的魔笛,又送给同行的捕鸟人帕帕基诺一串神铃。事实上,萨拉斯特罗是“光明之国”的领袖,夜后之夫死前将太阳宝镜交给他,又把女儿交给他教导,夜后企图摧毁光明神殿、夺回女儿。塔米诺在帕帕基诺的协助下历经千辛万苦,与帕米娜终成眷 属。

此时的莫扎特贫病交加,但他还是在《魔笛》中将天马行空的想象发挥到极致,采用多元化的音乐元素,融合18世纪之前德、奥、意、法、捷等多国的民族音乐形式和戏剧表现手法。

在那个意大利语“主宰”歌剧界的年代,连德国人都坦言德语难听,不适合作为演唱歌剧的语言。但莫扎特的《魔笛》颠覆了意大利正歌剧一统欧洲的局面。《魔笛》以革新派的姿态傲然出现,它采用德语演唱,加入民族音乐并穿插喜剧元素。

据说,莫扎特本人十分喜爱这部歌剧,他亲自指挥了第一场、第二场的演出。甚至在临死前的几小时,他还渴望听到《魔笛》的音乐。贝多芬认为《魔笛》是莫扎特最杰出的一部歌剧,他甚至选用其中的曲调进行创作。

《魔笛》是上演率最高的德语歌剧,在世界上有着无数的演出版本。柏林喜歌剧院要重排这部作品也是充满挑战。

“对我来说,呈现这部作品是有不少压力的,你要衷心地为剧情的荒诞和矛盾欢呼,接纳和爱上其中的幻想、魔法、超现实主义以及那直抵人心的情感。” 柏林喜歌剧院的艺术总监和总导演巴里·科斯基说。他一直对将这部作品重新搬上舞台没有多少信心,直到他看了1927剧团的成名作《邪恶和深蓝色的海》。那是1927剧团的第一部剧,糅合哑剧、杂耍、漫画、拼贴画的独特美学令巴里惺惺相惜。几分钟之后,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萌生:“这群人一定要和我一起制作《魔笛》!他们能把《魔笛》变幻为真。”

百无禁忌的改编

1927剧团是英国戏剧界的新锐,风格素以黑色幽默、针砭时弊见长。该剧团由导演苏珊·安德拉德和动画设计师保罗·巴利特2005年在伦敦创立,擅长将戏剧、电影、动漫、音乐混搭,制造出电影般的魔幻效果。

苏珊说,“1927剧团的特色是幽默和惊悚的平衡”,“揭露阴暗面却心怀阳光,长于运用动画和视觉幽默”。这也恰好与《魔笛》的氣质相合。

剧中有很多梦幻的段落,很难用实景来呈现。保罗说:“在平面屏幕上,你可以搭建整个世界。”他们运用视觉艺术在舞台上直观地展现梦境,或将心理外化。当塔米诺和帕米娜坠入情网时,满墙的爬藤渐次开出艳丽的花朵,黄色的,紫色的,一朵,两朵,三朵……这也成了全剧最美的画面之一。

夜后一角的造型设计,也一直是《魔笛》舞台呈现的一个难点:该如何搭建一个骨瘦如柴的巨型蜘蛛在空中飘浮的场景?在这个版本中,夜后发怒时变成了一只骷髅头样的大蜘蛛,细长的黑色爪子伸向舞台的四周。随着一声声花腔女高音,一把把血淋淋的匕首投掷到画面中,邪恶又有点幽默。

《魔笛》制作人、柏林喜歌剧院戏剧顾问乌尔里奇·兰兹表示:“《魔笛》不是一部以角色和复杂剧情制胜的心理戏。它的魔力在于它丰富的、抓人眼球的照片流。”因此,他们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去研究背景图片,以确保每一个画面都能够很好地表达《魔笛》这个故事,并且传递出故事背后深刻的寓意。

这一版《魔笛》在台词的处理上也可以说做了最大胆的改动。莫扎特在《魔笛》中不再使用意大利歌剧中的宣叙调,但有许多德语对白。这一次,演员在舞台上不再对话,而是改用默片的方式呈现——在屏幕上用德文的艺术字体打出对白文字,演员则以肢体语言配合字幕。

除了默片,他们还从各种艺术形式中汲取养分。例如,帕帕基诺在剧中喝着红酒唱咏叹调《帕帕基诺想要有个老婆》。在这一版《魔笛》里,帕帕基诺喝的是粉色的鸡尾酒。一群飞翔的粉色小象围绕着他,给他倒酒。这个创意来源于迪斯尼公司在1941年发行的动画片《小飞象》。

最终,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每一帧画面截下来都可以当风格鲜明的屏保。《柏林晨报》评价说这是“一部荒谬有趣的并荟萃着无声电影与动画的新魔笛”, “你会为它的完美赞叹不已,你也会在欣赏艺术大师精心设计的一幕幕令人叹为观止的场景中放声大笑!”

舞台上的另一个演员

整场演出根据音乐、剧情的发展设置了918个提示点,音乐每走到一个点,动画就会相应跟着变化。这种动画形式的舞美大大缩短了转场消耗的时间,使得演员可以在一秒之间从星空坠入地狱。

不像其他歌剧演员可以走位,这一版《魔笛》的演员在舞台上要像脚底生根一般,因为演员与背景之间只有一二十厘米的可移动范围,靠上肢动作和面部表情与动画相结合诠释角色。演出时,演员靠墙站立,无法回头看投射的动画。要与动画无缝配合,与影像的变化步调一致,形成极其逼真的视觉差,就要求演员必须对故事发展的每一个动作都了然于胸。

帕米娜的扮演者布丽吉特·盖勒说:“这与我演出的其他《魔笛》不同,要站在一个六米高的小台子上一边唱咏叹调一边还要配合背后看不到的动画互动。演出时身体不能动,并且需要紧贴着墙。这需要大量的训练和实践。”

在《魔笛》的创作中,动画是舞台上的另一个演员,它的制作和演员排练是同时进行,相互影响的,而不是先做好动画再排练,或者排练好了再配上动画。“和演员共同表演,动画必须很灵活,随时可以修改。”保罗说。

上海戏剧学院院长韩生在其上演前,就一直听人介绍这一版《魔笛》的新媒体技术运用如何的成功。看过之后,他认为新媒体方面确实完美,然而其成就远不止于舞美技术展示出的高度。事实上,当今的观众已经不会为一个新技术产生的炫目奇观效果所打动,最终还是要靠作品形象所表现的情感和内涵,才可能具有打动心灵的力量。

这也正是创作者们所追求的:“我们所有的演出都遵从以下守则:科技不会代替舞台上的表演。虽然花了大量时间用电脑制作动画,但技术的痕迹在演出中并不浓重。就像默剧,它并不是消了音的有声电影,相反,默剧导演仅仅通过影像就能把电影内涵表达出来。我们运用投影来说故事、换场景,就像默剧运用手势、动作、眼神一样。看起来花哨,但我们是谨慎而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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