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大帝(连载1)
2017-07-26巴根
巴根
编者的话
成吉思汗逝世后,汗位的争夺几十年没有停止,先由儿子窝阔台继位,后来,孙子贵由和蒙哥继承汗位。蒙哥是忽必烈的大哥,他战殁后,忽必烈与弟弟阿里布哥争夺汗位,最终,智勇双全的忽必烈战胜,成为大蒙古汗国第五任大汗。历经多年的征伐和智取,忽必烈扫除了所有强敌,使中国南北统一,遂将国号改为“大元”,元朝自此开始。
忽必烈,成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代大帝。
一、汗位之争露端倪 忽必烈险丧狼口
13世纪20年代,在幅员辽阔的中国大地上,并列着几个不同民族建立起来的政权。偏安江南的宋朝经“靖康之变”虽元气大伤,但江南物阜民丰,贸易发达,宋朝因此并不显颓势。金朝与宋隔江相望,自灭了北宋后,虽存有南下之心,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作罢。西南的大理与吐蕃,及与之毗邻的西夏与西辽,彼此之间虽摩擦不断,不过苦于实力相当,只好把一统天下的野心老老实实地放到肚子里,代代相传给继任者。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秘而不宣的想法,早已经不是秘密。
在这些政权的北部,骑兵天下无双的蒙古,早已经开始了一统天下的计划。自从占领中国北方以后,从那里得到了大批的工匠,提供了各种武器装备,这些武器配上彪悍凶狠的蒙古骑兵,形成了强大的攻城拔寨能力,所到之处或受降或屠城,蒙古的版图因此得到了迅速的扩大,这也更加刺激了成吉思汗天下归一的雄心壮志。这一年,成吉思汗像往常一样,行进在西征的路上,旌旗招展,队伍雄壮。
成吉思汗的征西大军营以白色毡帐群组成,方圆几十里,气魄雄伟,弥漫着一股天然的肃杀之气。中军大帐高高矗立于白帐群中,为余下的毡帐包围。中军大帐前的大蒙古汗国神器九足大旗——苏力德静静地立在那里。成吉思汗端坐在帐中悠闲地品着奶茶,跟前坐着也遂夫人。帐外,不幸被弓箭、檑木、滚石击中的蒙古士兵传来阵阵惨叫,城墙久攻不下。
也遂终于坐不住了,皺着眉说道:“大汗,这城非比寻常,实在是太坚固了,已经攻了这些天依然拿不下。要不,别攻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成吉思汗看了看也遂,缓缓道:“死人越多,越必须攻下。要不将士们的英魂没处安息,他们死不瞑目啊!”
也遂刚想再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成吉思汗二儿子察合台满脸是血地闯了进来,怀抱着一名已经死去的孩子。那孩子不幸被箭射中,早已是血肉模糊,胸口涌出的血沾满了察合台的衣襟。“父汗,父汗,您看……”
成吉思汗本想听也遂的解释,被察合台一冲,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察合台扑通一声,抱着孩子跪了下来,颤巍着身体说道:“父汗,您看,您看啊……您看……”
早已经见惯生死的成吉思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但察合台的失态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于是惊道:“这是,谁呀?”
察合台呜咽道:“是乌日图啊,父汗……”
虽然见惯了生死,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亲人离世,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让年事已高的成吉思汗禁不住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走到跟前,抱住了乌日图,唤道:“我的爱孙。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啊,醒醒!”任凭一代天骄如何呼喊,乌日图再也没有了反应。一旁的也遂不忍去看,转头拭泪。
乌日图的死,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成吉思汗下定了决心,不攻破城绝不班师回朝。也遂的话刚才也许有用,但现在,已注定无济于事。成吉思汗端坐在帐中,让夫人也遂坐在左侧,并叫来了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其他宗王,以及速布台、者别等十几员大将。众人很少见成吉思汗这般生气,一时都不敢擅自出声,屏息片刻,成吉思汗怒容满面道:“从其他地方再调两万兵马,三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眼前这个魔城!听好了,要不惜一切代价!”
察合台瞪着喷火的双眼,狠狠地说:“父汗,拿下这魔鬼城以后,把它一把火烧成灰烬,为我的儿子报仇。”
成吉思汗稍有犹豫道:“不要烧它,留着有用。”
察合台不解道:“那我儿子的仇怎么报啊?”
成吉思汗望了察合台一眼,转头对着众人说:“各将领听令,打下这魔鬼之城以后,凡年龄大于我爱孙乌日图的全杀掉。攻城战役由察合台总指挥。”
众将见成吉思汗威严中透着愤怒,齐声道:“遵令!”
一直没有说话的术赤忽然跪在了成吉思汗跟前,说道:“父汗,您把这里广阔的地方分给了我。您又下令屠城,给我留下一片片废墟,一个夜夜鬼哭的恐怖之城又有什么用啊?”
成吉思汗生气地说:“我没说屠城,我只是说杀掉比乌日图年龄大的。”
术赤接着说道:“父汗,你是知道的,将士们一旦杀红了眼,能顾得了这些吗?最终还不是屠城吗?”
成吉思汗一时语噎,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正犹豫不决之际,窝阔台走进来跪下道:“求父汗一定要劝阻二哥,千万不能屠城,二哥已经被仇恨的烈火烧焦了心。求父汗一定要劝阻他,屠城万万不可啊!”此时原本同意屠城的部分将领也开始劝阻,成吉思汗见人心不齐,难下决定,只好手一挥,说道:“你们先走吧,容我再想想。”察合台刚想上前说些什么,成吉思汗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道:“不要再说了。”
众人走后,成吉思汗和也遂静坐在毡帐里,沉默良久。夜色已至,成吉思汗始终没有说话,刚才的争论显然让他为难,也遂看透了成吉思汗的心思:他虽然想着为孙儿报仇,但以一城之命来交换显然不公平,并且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白白杀掉了一城的无辜百姓,乌日图还是不能活过来。于是安慰道:“大汗,我想术赤、窝阔台说的是对的。不要让察合台屠城啊。那里有很多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求大汗宽恕他们。”
成吉思汗扭头看了也遂一眼,点了点头,随即望向远方,沉思不语。
经过一夜的思索,成吉思汗早已有了决定。临天亮之前,短暂地休息了一番。常年在外行军作战让他养成了倒地便睡,随睡随醒的习惯。前者,是因为疲惫;后者,是因为警惕。
第二天天还没亮,成吉思汗已经集结好队伍,带着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等人骑在马上带兵出击。早已经领教过蒙古兵厉害的对方不敢硬拼,只好赶着一群妇女儿童作掩护向这边进攻。在蒙古士兵看来,挡在路前的都是敌人,哪怕是孩子和妇女。随着察合台大喊一声“冲”,蒙古兵挥舞着武器向对方冲去,一阵昏天黑地的砍杀。对方只是稍作了抵抗便溃败了,剩下了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一位年轻妇女领着一群孩子和女人跪在成吉思汗马前,愤怒道:“你这个东方魔鬼,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孩子和女人都杀了吧!杀了吧,你杀呀!快杀呀!你这个东方魔鬼!”身边的孩子和女人们,惊恐中透着愤怒与绝望。
成吉思汗望着眼前的女人,想起了昨晚也遂的话,更想起了蒙古一统天下的大业,于是喊道:“察合台,撤兵,快撤兵!”察合台不解,用疑惑而愤怒的眼神望着父亲,无奈父命难违,只好掉转马头往回走。成吉思汗随后道:“把这群女人、孩子们带回营中。”大军带着这些没有用处的战利品回师。
班师后的成吉思汗端坐帐中,也遂坐在左边。帐下右手站有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等十几位宗王,左手站有速布台、者别等十几员大将。
成吉思汗见人员齐整,说道:“各宗王、万户长们听着,以少统多必统其心,杀戮不是最好的办法。你们记住,夺其地不如夺其志,杀其头不如杀其心。”
察合台疑惑不解,走向前道:“父汗,儿臣不明白父汗的意思。”
成吉思汗见除察合台外,帐下不少人对这次自己下的撤兵令迷惑不解,于是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各位都听着,攻下这座城市以后,对投降者一律不准杀。攻城战斗的总指挥由术赤担任。”
术赤出班跪下:“儿臣遵命!”
察合台瞪圆了眼盯着术赤又向成吉思汗:“父汗,难道我儿子的仇就不报了吗?”
成吉思汗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爱孙是人之子,城里的孩子也是人之子。他们出身虽不同,但都是父母所生所养,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差别。”察合台听得云里雾里,见成吉思汗表情凝重,虽有疑惑和不滿,也只能咽到肚子里了。自然也没有听见成吉思汗心里的话:复仇的火焰烧得太旺会烧坏了人心啊!我的子孙后代应该学会另一手啊,柔。随其俗,柔其人。我的子孙中会出这样的人,会出,会出……
入秋的蒙古草原劲风疾厉,草原金色无极,蓝天苍寥高远。天空中不时有南归雁阵飞过,其影投地,其声悠远。成吉思汗西征凯旋的雄壮的队伍缓缓而来。刀枪剑戟林立,扬尘遮天蔽日,队队马阵、车仗萧萧辚辚,雄伟壮观。蒙古帝国的版图在马蹄轮印下不断扩展。
成吉思汗站在七十二头牛拉的硕大的白色汗帐车前拦边上,面色凝重、庄严。周围簇拥着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西番诸国护送成吉思汗的国王、质子、大臣、僧、道、阿訇、牧师人等。车上插九足大旗苏力德。
蓝天里有雁阵飞过来,成吉思汗仰头眺望着雁阵,说道:“者别,试试你的神箭吧,给我备一份回到生我养我的草原的礼物。”
者别从人群中走到一边,搭箭射去,一只大雁划过天空落地,引得众人一片欢呼。
成吉思汗的四子名叫托雷,在成吉思汗率军出征期间,一直以守灶身份留守蒙古草原斡儿朵。这份看似清闲的任务实际上并不轻松,除了保证远征军的兵马粮草外,更要负责大营的稳定,不能让前线分心。托雷向来行事稳重,因此,成吉思汗乐于把这项重任交给他。托雷也不负众望,将大营守护得比成吉思汗出征前还要稳定。此时,托雷与妻子唆尔忽合塔尼领着儿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以及众宗王、大臣等队伍迎接父汗凯旋。众人都骑着马走在桦树林边。阿里布哥因为才6岁,被母亲抱在马背上。蒙哥13岁、忽必烈11岁、旭烈兀也已经9岁,只好各自骑着马,背着弓箭,挎着刀。
此时,突然从林中跑出一只母鹿带着幼崽狂奔。托雷用马鞭指着对儿子们说:“蒙哥、忽必烈快去追杀,当礼物送给你爷爷大汗。快,快去!看谁武艺高,比试,比试!”蒙哥听闻,挥了一下手,策马追过去。忽必烈、旭烈兀也跟了过去。三兄弟疾风似的追赶着两头鹿。蒙哥在前,开弓搭箭射击。母鹿中箭倒地,挣扎着,一旁的幼鹿以惊恐万状的眼睛盯着母鹿不忍离去。
蒙哥对着忽必烈大喊:“快射那幼鹿,快射!”
忽必烈迟疑着不肯开弓。
蒙哥着急道:“忽必烈,快射呀,快,这可是给爷爷大汗的礼物呢,快射,快射,快点,要不跑掉了。”
忽必烈犹犹豫豫地搭了箭,然而依然引而不发,脸憋得通红,大粒的汗珠挂在脸上。
蒙哥见忽必烈犹豫不决,忍不住骂道:“不顶用的赖弱的熊样,你不射,我射了。”话还没说完,做出搭箭引弓的样子。忽必烈一急,嘭地拽响了弓弦,箭却留在弓里。幼鹿听到弓的响声一惊,嗖的一跳,跑进了密林里。
蒙哥气极了,开口骂道:“忽必烈,不中用的东西,好好的礼物,让你给放跑了。见了爷爷大汗看你咋说?”忽必烈见蒙哥大怒,低头不语。好在小鹿逃开了,心里闪过了一丝快慰。
但是那母鹿依然在挣扎,蒙哥、忽必烈、旭烈兀三个人跑马过来,跳下马,围住了鹿。蒙哥一脚踢倒了忽必烈:“滚开,这儿没你事。”忽必烈怯怯地站在一边。蒙哥对旭烈兀道:“旭烈兀,你拿刀扎死它,敢不敢?”话还没说完,旭烈兀已经拿出短刀乱扎在鹿身上,说道:“我叫你动,我叫你动。”
蒙哥拉开了旭烈兀,说道:“好了,已经死了。”
蒙哥把鹿横放在马背上,三个人重新上马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成吉思汗的队伍走来。托雷赶快过去迎接队伍,下马跪迎。
成吉思汗领众人走下汗帐车,挥了一下手道:“都起来吧。”
等众人起立完毕,托雷喊道:“蒙哥、忽必烈、旭烈兀过来,把给你们大汗爷爷的礼物拿出来。”蒙哥让随从抬着鹿走出来,身后跟着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
蒙哥把鹿放在成吉思汗跟前,骄傲地道:“大汗爷爷,这是我一箭射杀的,献给大汗爷爷战胜万国归来。”
旭烈兀不甘示弱,跪到忽必烈前喊:“大汗爺爷,它还没死的时候我用这刀扎死了。”
成吉思汗欣慰地笑道:“好,好,你们两个小巴特尔。”
成吉思汗瞅着忽必烈,见他没有说话的意向,便主动问道:“忽必烈,你呢?你的礼物呢?”
忽必烈嗫嚅,支吾不言。蒙哥抢先回答道:“他呀,胆儿太小,我留给他鹿羔子,他都不敢射,还拽空弓,惊跑了小鹿。爷爷,你看他。”
托雷听到这儿,举起马鞭要揍忽必烈,嘴里骂着:“赖弱崽子,空着手见爷爷。”
成吉思汗挥手道:“托雷,放下鞭子。”又蹲下身子问忽必烈:
“你为什么不射杀幼鹿?给爷爷说。”
忽必烈怯怯地道:“小鹿太可怜了。我不忍心。”
成吉思汗一惊,他想出很多孙子不杀小鹿的理由,唯独缺了这番怜悯,征战多年加之蒙古人天生的血性,怜悯早已经淡出了蒙古人的脑海。思索片刻,成吉思汗面露喜色,举起忽必烈大声道:“长生天作证,将来得一统天下者,必吾孙也。”
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等人都大吃一惊,神色各异,互相瞅瞅又盯着成吉思汗,不解父亲这番话的深意。
成吉思汗放下忽必烈,忽然感到头晕,身子摇晃了几下,赶忙用手扶额头。几个儿子同时围过来:“父汗,父汗,你怎么了?”
成吉思汗信手一挥:“不要紧。”
蒙哥见反倒是怯懦的忽必烈得到爷爷的表扬,心里不服气,便扭过身去,把自己的弓箭一把摔断。托雷怕成吉思汗看见,示意护兵赶紧挡住了蒙哥。
成吉思汗挥了一下手,把刚才射下的大雁赏给了忽必烈。剩下小忽必烈迷茫地看着托雷,不知自己的回答对还是不对,这大雁收还是不收。
秋天草原的夜来得稍早些,日头刚落,硕大的蒙古包帐,便有几处点着了油灯。帐中灶上烧着火,靠北侧摆着方桌。桌旁坐着托雷和夫人唆尔忽合塔尼。方桌上摆着羊肉、奶制品等点心,二人用木碗喝着奶茶。
托雷呷口茶放下碗:“夫人,你今天听见父汗说的话了吧?”
唆尔忽合塔尼道:“听见了。父汗为什么说那句话,或许是喜欢忽必烈随便说说而已。”
托雷摇摇头道:“你还不知道,父汗这些年在众人面前从来不随便说话,更不随便夸人。”
唆尔忽合塔尼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疑惑不解道:“那父汗是什么意思?有你们这些儿子在,难道让年幼无知的我儿子忽必烈统一天下?我真想不明白了。”
托雷本也不甚了解,听妻子一问,只好答道:“父汗或许是一时高兴说了那么一句,但是父汗肯定联想到了什么。父汗说这么一句不要紧,你看我那三个哥哥,脸色立刻变了,眼神都露出了凶光,像月光下的狼眼睛一样。”
唆尔忽合塔尼有些吃惊,靠近了托雷叹口气:“唉,他们就这么敏感?像个狐狸似的,风吹草尖它都激灵一下。太可怕了吧?”
托雷道:“你不了解,父汗年纪大了,这次西征回来,面色疲惫,明显不如以前。举一下忽必烈都吃不住,差点跌倒。我看支撑他的就是坚如岩石的意志力,而不是他的躯体。”
唆尔忽合塔尼道:“这我倒看出来了。”
托雷叹了口气道:“父汗征战一生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五畜、城郭、金银财宝,成为万汗之汗,威势功业如日中天,谁不羡慕?谁不想往啊?”
唆尔忽合塔尼听出托雷话中有话,吃惊道:“你说有人盯上汗位了?”
托雷摇摇头道:“凭父汗的威权和德望,眼下还没有人敢,但是,父汗一旦让长生天请走,风暴必起于瞬间。”
唆尔忽合塔尼面露难色,自言自语后又拉着托雷道:“天啊,刚刚安定了几十年,又要闹腾不成?大王,你是父汗守灶的儿子,无论如何你的份额——草原、五畜、财宝、权势都足够我们一家享用了。你可不要卷入他们的争斗,我求你了。”
托雷抚着妻子的手,缓缓闭上眼睛,这情形并非自己能够决定的,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自语:“群狼争食,谁能躲过,旁观啊……”
那边成吉思汗与夫人也遂坐在榻上的方桌前,也喝着奶茶,吃着羊肉,各种奶品、点心。身旁两个女仆在左右侍候着。也遂呷了口茶放下碗,注视着成吉思汗欲说还休。成吉思汗察觉到了也遂的不安,便也放下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自昨晚就神不守舍的,你的心是不是让鹰叼走了?”
“大汗,昨天你高兴之余说了一句什么,还记得吗?”
“我说什么了?”
“看你,忘了吧?”
“我忘了什么?”成吉思汗诡秘地笑道。
也遂有些着急,忙提醒道:“你举起托雷的二儿子忽必烈说什么了?”
成吉思汗笑道:“你还当真了。我哪能忘呢,我是对着长生天说的,我忘了就对不起长生天了。”
也遂表情严肃起来,说道:“你想起过这句话的后果了吗?”
“想过,无非就是提醒子孙们,杀戮不是最好的办法。人要有慈悲之心。”
“可我怕孩子们误解了你的意思。”
成吉思汗见也遂深有顾虑,意味深长道:“全真教宗师丘处机随我西征,给我讲戒杀之理,戒杀是不可以的,但是适度是应该的。多年来草原上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熏染得子孙们血腥气太浓,难得有忽必烈这样的心。所以,我就说了那么一句。”
也遂道:“你倒是无意中说了一句,怕孩子们当真呢。他们个个都那么勇敢。”
成吉思汗道:“也不全是无意。当灭了西夏以后,进入中原灭金和南宋,那里的人多得像蚂蚁一样,谁能杀得过来?我们要学会柔啊!我看出忽必烈或许有这个心性。”
“大汗想得深远。”
成吉思汗刚想再说什么,却被一口奶茶呛住了,猛然咳嗽起来。侍女忙过来给他捶背。也遂心疼地说:“慢点喝呀,还信自己是年轻啊?你这个不服老的个性。”
成吉思汗道:“没事,没事了。”随即信手一挥,示意侍女们退后。
也遂见侍女远去,说道:“昨天,你举起忽必烈放下时,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一会儿,我叫医师来好好看看吧。”
成吉思汗最不喜医生给自己诊病,忙道:“一时晕了一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这些医师们往往小题大做,不知弄出啥来。你不必着急。”
也遂坚持道:“还是看看的好,人不服老不行啊。正好现在没什么大事,借机好好调养一下,总不是坏事吧。”成吉思汗见也遂坚持,自己身体确实感到几分不舒服,便对也遂道:“那也好。”
岁月讓成吉思汗变得深沉稳重,也让他的儿孙们变得灵动活泼。蒙哥、忽必烈、旭烈兀等人常常光着上身打闹,阿里布哥则常常坐在一侧看着乐。迎接成吉思汗回来后,蒙哥把忽必烈摁倒在地中,用拳擂他屁股,说道:“你个熊样,舌头上长了金莲花,说话让人喜欢。你没给大汗爷爷送礼物,为什么接受大汗爷爷的大雁?你说,你说。”
忽必烈咬着牙不吱声。
旭烈兀过来拽蒙哥:“哥,也不是他自己要的,是大汗爷爷给他的。你就别打他了。”
“那他把大雁给我,我就不打了。”
“忽必烈,你把大雁给他吧。”
忽必烈牙缝挤出一句:“不给。”
这时,一旁的阿里布哥喊道:“大雁我要。”
“闭嘴,连马都上不去呢,还想分大雁肉。”蒙哥骂道。
没想到阿里布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旭烈兀见状突然拿出刀对着蒙哥说:“你再打忽必烈,我就像扎鹿一样扎你。”蒙哥一抬脚踢倒了旭烈兀,旭烈兀也哭起来。
这时,忽必烈一跃而起护住了旭烈兀,两眼露凶光吼道:“你敢打弟弟,我跟你拼了。”
蒙哥睇视着忽必烈,忽然哈哈大笑,继而指着忽必烈的鼻子道:“忽必烈你记住,我就需要你这样狼一样的眼光。否则,你像个绵羊似的,这样会让人欺负的。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不用说保护家族了。”忽必烈回过头去,不再理睬蒙哥,哄着小弟弟阿里布哥道:“不哭了,不哭了。”
不止蒙哥,就连父亲托雷私下里也觉得忽必烈生性懦弱,需要锻炼,便在见成吉思汗之前嘱咐唆尔忽合塔尼,多让忽必烈的教习官让忽必烈练武艺和胆量。唆尔忽合塔尼虽不这么想,但想着多加练习也不是什么坏事,便找来教习官教忽必烈射鸟。大鸟飞来飞去的,忽必烈几次都无法射中。等往前走了几步,便射中了。
教习官又从鹿圈抓出一只鹿,放倒在地。用短刀豁开鹿前肚,伸进右手,扣断动脉,然后剜出一块鹿心,血淋淋地托在手掌上递给忽必烈道:“把这吃了。”忽必烈皱眉摇头。教习官道:“你看我的。”说完把鹿心一口吸了进去,伸出舌头舔着手上的血,忽必烈皱着眉不吱声。
这彪悍的性情为蒙古人所独有,也因为这彪悍的性情,蒙古人南征北战数年,几无败绩。这一天,成吉思汗坐在帐内,思索着大军下一步的去向,帐外耸立着高高的九足大旗苏力德,周边站着八名持长戟的武士,英武雄姿,震人心魄。
成吉思汗的御座靠北面南,上盖着狮子皮。成吉思汗与夫人也遂并排坐在御座上。两侧左右排列坐着东西道诸王。左手是东道诸王即兄弟们,右手是西道诸王即儿子们。右手以术赤居首,依次是察合台、窝阔台、托雷,都着整齐的戎装。
成吉思汗威严地说道:“东道各王和西道各王子们听着,我自西征以来灭国二十余,开疆拓土有多大,只有长生天量得清。这次回草原故里,本来想修养几年,享享天伦之乐,儿孙绕膝之福。但是,长生天不让啊。它让我有生之年继续征伐。征伐无道啊。一国与一人一样,应该以诚信立于蓝天之下。但是,西夏国王像狐狸一样奸猾,原本答应给我西征大军三千匹战马,万头牛、羊,还有其他吃的,喝的。结果背信弃义,皮毛未给,让我大军差点陷于断炊、断粮、饥寒交迫之中。真是天煞的,欺我太甚啊!”
大帐悄无声息,仿佛听得见成吉思汗的回音。
此时,术赤忽地站起,说道:“父汗,不用劳您大驾,我率军前去平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国。”
此话一出,身边众人也开始进言。
察合台也站起道:“父汗,我去吧。我保证半年内提着他们国王的头来见您。”
托雷道:“父汗,我留守故地,几年没有出征了,让我去吧。”
“还是我去吧。”窝阔台也站起。兄弟四人各不相让。
此时,左手诸王也一起站起纷纷请战。
见状,成吉思汗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你们都不要争了,还是我自己去,灭不了这个三箭之地的小国,我心里像堵了驼毛一样难受。我必须出这口恶气。东道诸王们就不要去了,各守封地教育子孙。儿子们今冬各自做好准备。春风一吹,大雪开化,就进兵西夏。”
众人还想说什么,成吉思汗又挥手,众人只好依次退出。
托雷刚从大帐处回来,就见到妻子唆尔忽合塔尼依次给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哥儿四个整理着衣帽,边整理边说:“你们都仔细听着,大汗爷爷要给你们赏赐从西域各国带回来的战利品,金银珠宝、各种兵器、首饰、玩具等应有尽有。让你们各自挑选。我告诉你们,你们四个一人只拿一件东西,回来让我查看,谁如果多拿了一件,马鞭子侍候。听清没有?”
四兄弟虽然不解母亲为何这般要求,但听母亲这么讲,便一起回答:“听清了。”
唆尔忽合塔尼微笑着,望着眼前的四个孩子,内心感到欣慰和满足,依次抚摸道:“那你们走吧。”
四兄弟蹦蹦跳跳来到成吉思汗大帐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到成吉思汗的孙辈男、女几十名少年儿童从各处说说笑笑,打打斗斗,欢快地走来。很多孩子喊着:“大汗爷爷要给我们好东西了。”蒙哥弟兄四个与兄弟姐妹们打着招呼,依次走进大帐内。
成吉思汗与夫人也遂坐在御座上。大帐正中的一张大桌子上摆着耀眼夺目的金银珠宝、兵器、玩品、首饰、器皿。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走进来,在几名近侍的带领下排着队一一走到成吉思汗跟前。
成吉思汗中指沾了羊油,轻轻点在孩子们的额头上祝福道:“快快长大,得天之福。”
蒙哥、忽必烈、旭烈兀走到跟前,成吉思汗微微笑着点了额,然后轻轻抚摸着阿里布哥的脸。
孩子们被祝福过后,成吉思汗说:“孙儿孙女们,你们各自挑选自己喜爱的物件吧。”
众孩子们虽然出身名门,从小见惯了各种宝贝,但眼前众多的稀奇物品还是深深吸引了他们。一群孩子像见了食物的狼一般跑向大桌挑选物品,托雷的四个孩子跟在了后面。
蒙哥走到跟前,一把抓起了一件雕金画弓和插满箭的鱼皮箭袋,还想拿其他的东西,拿了几件瞅瞅周围,又放下了。忽必烈拿了一件很大的红木佛珠,挂在弟弟阿里布哥脖子上。
“我不要这个,不要这个。”阿里布哥说道。
忽必烈只好拿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
见阿里布哥乱抓一气不知拿什么好,蒙哥挑了一把精美的短刀递给阿里布哥,说道:“给你,这多好玩。”阿里布哥拿在手中,說道:“我还要。”
忽必烈拽了拽弟弟,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你忘妈说的话了。”
阿里布哥撅嘴,不吱声,只好望着旭烈兀在一边挑选着长剑,和几个孩子因为拿的东西太多抱不动而撒得满地都是。
成吉思汗坐在那里哈哈大笑,甚为满足,也遂却皱了一下眉。
成吉思汗站了起来,道:“孙儿孙女们,你们拿够了,都站好,听爷爷说话。我要给你们讲讲做人的道理。金银珠宝、财富是好东西,但是,用金银珠宝修饰打扮自己,不如用智慧和勇敢武装自己。如果没有意志、智慧、勇敢,我把草原五畜、宫帐、江河、军队都给了你,你一个也保不住,会让人都抢了去。你们记住我的话。还有,你们个个像云雀百灵似的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浑身都是舌头。爷爷告诫你们,这吃肉的牙在嘴里,吃人的牙在心里。你们要练心志、心劲。懂了吗?”
见孩子们似懂非懂,成吉思汗继续道:“我都看见了,你们有的孩子太贪心,恨不得拿走了所有东西。这样不好。你看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一人只拿了一件物品,你们都要学他们,一人只留一件东西,其余的都放回原处。听清了吧?”
蒙哥哥儿四个面露得意之色。其他孩子们互相瞅瞅,很不情愿地慢慢吞吞地把东西放回原处。
等孩子们走远,成吉思汗对也遂道:“你看出什么了吧?”
也遂若有所思地说:“唆尔忽合塔尼教子有方啊!”成吉思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兄弟四人回到家,托雷和唆尔忽合塔尼正坐在榻上闲聊。见到父母,蒙哥哥儿四个迫不及待地拿出各自的赏品让父母看。
蒙哥举起弓箭说:“上次我把弓箭摔坏了,选了把弓箭,弦非常硬,是一把好弓。”
“拿过来我看看。”托雷道。
蒙哥走向前,把弓箭递给托雷。托雷舒展长臂引了弓说:“是把好弓,蒙哥有眼力。忽必烈呢?”
忽必烈把佛珠递给托雷,托雷皱了一下眉,不甚满意道:“忽必烈,你怎么选这个?你是想出家当喇嘛呀?”
“不,父汗,我想,其他物品我们家几乎都有,就没有这样的东西。我就选了它。”
唆尔忽合塔尼插了一句,说道:“忽必烈选得对,我喜欢这东西。”
托雷瞪一眼忽必烈说:“男孩子带这东西不伦不类,交给你妈,放起来吧。”忽必烈只好把佛珠递给了妈妈。
旭烈兀拿出了长剑得意地笑着说:“父王,你看,多锋利呀!”
托雷笑道:“选这么长的剑,能使得动吗?我的阿里布哥呢?”
阿里布哥把短刀拿出来,托雷笑着把阿里布哥抱在怀里,对四兄弟说:“你大汗爷爷都给你们说什么了?”
“说我们四个每人只拿了一件东西是好样的。拿多的,骂他们太贪。”蒙哥抢道。
托雷和唆尔忽合塔尼相视而笑,随即放下阿里布哥,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
四人刚走远,托雷说道:“夫人,忽必烈性格内敛,显出绵弱,父汗怎么就说他得一统天下呢?我有点想不明白,这与我父汗的性格不符啊?”
虽说天下知子莫若父,但母子同心,其利断金。唆尔忽合塔尼平日里为人和善,但对孩子的管教却从不怠慢,她深知几个孩子的秉性,虽然几个孩子还小,但已经显露出他们成年后的性情,尤其那忽必烈,只是托雷平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孩子们,对这几个孩子不如自己了解,便笑着说道:“你呀,每天忙于政务、军务,没有时间观察孩子,你慢慢会看明白的。”托雷看了看妻子,信任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此时的成吉思汗正与也遂夫人坐在睡榻上相谈。
也遂叹气道:“大汗,您真的决定又亲征了?”
“有什么不妥吗?”
“大汗,您年纪这么大了,怕你身体吃不消啊!”
“我还不老。”成吉思汗斩钉截铁道。
也遂太了解眼前丈夫的脾气了,他是个从来不会服输的人,只是每个人都会老,这是天命,而天命难违,哪怕他是万人敬仰的大汗。
想到这,也遂劝道:“大汗您有四个英雄的儿子,他们个个都能带兵打仗,还有那么多的千户长和军队,为什么非要再去征战,消耗自己年迈的身体呢?”
成吉思汗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离不开马背了。”
也遂眼圈发红,欲止又言:“我有句话憋在心里有些日子了,想说又不敢开口。”
成吉思汗有些吃惊地睇视着也遂:“今天,你怎么了?你是我的夫人,有什么话还瞒着我吗?”
“不是的,我怕您听了不高兴。”
“只要是真心话,不高兴也得听啊!你说吧。”
“大汗,您只想到越高山渡大水,征服平定诸国,但是,您不想想,天下有生之物皆有生必有亡,您大树一样的身躯一旦倾倒,对芸芸众百姓,在您四个英杰儿子中,将委以谁继大位呢?你难道过去一点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怎么能不想呢。”成吉思汗一惊,旋即又平静下来陷入沉思,良久才说:“也遂,你说的是逆耳之言,但是,我能接受。是啊,我该考虑这件事情了,我是千思万想也想不明白呀。你刚才讲四个英杰之子,是对的,正因为四个都是英杰……所以……”
“那,索性选长,术赤吧。”
“他……”
“你是怀疑他的身世?你怕他三个兄弟不服?”
“是啊,尤其是察合台。立术赤,察合台会跳起来。我死后,必然手足相残。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也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丈夫的看法,提醒道:“我看托雷能征善战又识大体,不可以吗?”
“他是最小的,我怕他镇不住三个哥哥。”
“察合台呢?”
“他万万不可,性格刚烈,心性促狭。统驭一方还可,不堪当大任。”
“那只有窝阔台了。”
“窝阔台性情宽仁可以考虑,但是,他的孩子们,没有一个赶上托雷孩子的。我怕他以后又生变乱。哎,真是人无法做好百年之虑啊。”
“是啊,所以,不必想那么远了。”
成吉思汗望着妻子,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成吉思汗无意间说出忽必烈有大汗之相后,满营帐都在议论此事,究竟是谁能够接下成吉思汗的位子。术赤虽贵为长子,但身世问题始终难以服众,他自知如此,便将继任的希望转移到托雷身上,但他并不知道托雷的想法,便叫来托雷商议。
术赤直来直往,见托雷便说道:“汗宫中传出秘闻,父汗要选立汗位继承人呢。”
“我也有所耳闻,但是,父汗身体还健康,不应着急吧。”托雷说道。
“托雷,不必瞒着哥哥。你是我最小的弟弟,自小我最疼你,我背你满草原跑,你没少在我背上撒尿。你应该跟我同心。”
托雷不解其意,以为术赤自己想接替父位,便说道:“大哥,你既然这么说,我一定支持你当继位者。”
术赤见托雷难察其心,无奈地说道:“咳,我不是这意思,你是最聪明的人。你最清楚,我不可能,察合台这一关就没法儿过。”
“那你的意思是?”
“我推举你当继位人,你本来就是守灶的儿子。”
托雷一惊,沉思片刻道:“大哥,这恐怕不行。我最小,我怎么能越过我三个哥哥呢?我不可。”
术赤腾地站起来手指着托雷:“托雷,你在这关键时刻,就像刺猬一样缩进皮里,不想露头了?难道你让察合台当汗,受他的气不成?”
托雷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都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么办啊?干脆让父汗定夺吧。他定谁,就是谁。”
术赤见托雷无意其位,自己再劝说也是徒劳,索性不再劝说,只留下一句:“托雷,你真让我寒心。”
隔了几日,术赤觉得托雷能够回心转意,便再次叫托雷详谈,术赤道:“父汗说你儿子忽必烈将来必得一统天下,这是说给你听的,你为什么执迷不悟呢?”
不想,托雷心意坚决,回道:“大哥,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我不想父母还都活着的时候,兄弟手足相争,难道我们还不如一群狼吗?”
术赤站起来盯住托雷半晌,然后颓坐在那里闭上眼良久,终于无奈地挥挥手,示意托雷离开。
到了晚上,托雷与夫人唆尔忽合塔尼聊起了白天术赤和自己交心的话,唆尔忽合塔尼听完托雷所说,略有怪意道:“你这么说,太伤大哥心了。本来,他的身世之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且,你不是多次说过,术赤自小最疼你。你怎么就那么伤人啊,还说出狼来了。谁成了狼,术赤大哥也不会成为狼。”
托雷本想听妻子劝慰,不想惹来嗔怪,便不耐烦道:“好了,我都心烦意乱的,你唠叨没完。”唆尔忽合塔尼只好住口不说。她并不清楚,关于继位的问题,托雷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愿表露,退让有时候是一种智慧,争抢的最后结果可能是多败俱伤。窝阔台的想法和托雷相似,只是他的夫人乃玛真秉持着一己之见,在丈夫与几位兄弟间不断寻找上位的可能。
关于忽必烈接任的传言并没有影响他游玩的兴致,难得苍茫的草原上还有一座庙,虽是破旧,终究与毡帐有别,引起了忽必烈强烈的乐趣。那庙门前冷冷清清,庙内的中原佛教宗师海云法师着袈裟,脖子上挂着佛珠,身后跟着两个徒孙,刚好撞见了领着幼弟阿里布哥的忽必烈兄弟二人。
“阿弥陀佛,二位汗孙要去哪里?”
“到你庙里玩。”忽必烈爽快地答道。
“阿弥陀佛,汗孙难得有这个慈性慧心,好,我领你们二位汗孙拜佛。”
转身对两个徒孙说:“你们先去,我有事去不成了。明日再去拜会。”两个徒孙双掌合十施了佛礼,便离开了。
寺庙简陋冷清,三五个僧人默然站在各处,很惊喜地看着这二位汗孙。海云法师对徒子们说道:“你们都过来认识认识。“
几位僧人走到跟前来,都双掌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海云法师说道:“这二位就是成吉思大汗的孫子,托雷大王的儿子忽必烈、阿里布哥,是我们的大施福主。”说完便领着忽必烈、阿里布哥到大雄宝殿里。忽必烈和阿里布哥十分好奇地瞅着僧人们。
大雄宝殿也只有三间房子大。正中靠北面南是一尊释迦牟尼塑像,像前烧着香,并没有什么善果之类的供品。忽必烈瞪大眼瞅着佛像,阿里布哥东张西望。
海云法师道:“汗孙,这位便是我们佛教创立佛,释迦牟尼。”
忽必烈好奇道:“他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汉地人吗?那你们为什么供他?”
海云法师道:“汗孙聪慧,他是西域天竺国佛。佛是天下最大智慧者,佛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救苦救难。人类的苦难太多,所以,我们信仰供奉佛。”
“噢!”忽必烈并不能完全理解海云法师的话,便随口应声道。
海云法师想起一件事,便屈身问忽必烈:“我听说,汗孙在大汗赏品里只选了佛珠,是吗?”
忽必烈道:“是啊。”
“汗孙能否给老衲说说为什么吗?”
“那东西,我们家没有啊。”
“你喜欢?”
“喜欢。”
海云法师听完便摘下项上的佛珠递给忽必烈,说道:“难得你喜欢,我把这也给你。“
忽必烈摇摇头说:“不要了,我已经有一个了。“
海云法师面露笑容,道一声:“阿弥陀佛!”便领他们出来。
刚出大殿,阿里布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道:“我累了,哥哥背我。”
海云叫来一和尚,阿里布哥却踢了一下和尚,说道:“不让他背,头上没毛像秃鹫一样,怪吓人的。”
海云法师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只见忽必烈蹲下身,阿里布哥上了忽必烈的背上,喊道:“啊,好啊,快跑。”
两人出了庙,天已经快黑了。忽必烈担心家人着急,背着已经在背上睡着阿里布哥急匆匆走着。唆尔忽合塔尼因为忽必烈和阿里布哥久出未归,早已派出十几名侍卫骑着马在草原上寻找,却始终没有两人的讯息,急得在帐门外不住踱步,嘴里不住念叨着:“怎么还没回来,万一遇到狼可怎么办……”
托雷在一旁安慰道:“忽必烈都十一岁了,斗不过一个狼,那他白活了。再说,我们已经派出人马去找了。”唆尔忽合塔尼依然心急如焚,不住踱步帐门外,眼睛却一直盯着忽必烈和阿里布哥出走的方向。
忽必烈正背着阿里布哥小跑,忽然感覺到身后有些异常,刚转过身,却见到一只狼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阿里布哥的屁股。忽必烈摔倒在地,一骨碌爬起来,从狼嘴里夺回阿里布哥,挺起短刀紧紧地护住了弟弟。
远处大队人马大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忽必烈一心护着身后早已吓怕的弟弟,丝毫没有听闻,只死死地拿刀与狼狠狠地对峙着。
二、窝阔台继定汗位 忽必烈护弟挨鞭
草原上遇见狼本是常事,这已经成为蒙古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与狼狭路相逢在很多蒙古成年人看来甚至还不算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遇狼杀狼,是蒙古人的天性。也因为这一点,托雷并没有太把兄弟二人久出未归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哪怕兄弟俩遇见了狼。如果两人连一只狼都打不过,那么他们也不配做大汗的孙子。不过,忽必烈兄弟二人年岁尚小,尤其那阿里布哥贪玩而怯懦,只有忽必烈一人敢与狼对峙,想到这,唆尔忽合塔尼突然大喊一声:
“备马,快备马!”
侍卫们迅速牵来一匹骏马。
此时托雷从帐内出来,看见妻子神情慌张,便问道:“夫人,你要干什么?”
“我找儿子去。”甩下这句话,也来不及听托雷再说些什么,唆尔忽合塔尼跨上马飞奔而去,几名侍卫紧紧跟了过去。剩下托雷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女人就是沉不住气。”
而在草原的另一侧,忽必烈依然与狼对峙着。假使是忽必烈一人还好,偏偏身边还跟着弟弟,自己免不了分身分心,与狼的交手难免就会落下风。忽必烈正想着,那狼突然一跃而起,咬住了忽必烈的右脚,忽必烈“啊”的一声,举刀向狼头砍去,狼仍咬住不放。忽必烈忍痛再砍,狼终于松了口,一点点倒退着离开兄弟俩。
忽必烈已大汗淋漓,忍着剧痛,咬着牙跪在那里,扒开阿里布哥的裤子,往他伤口上撒尿。这是草原上疗治伤口的最简洁途径,人们生长在草原上,总是能够从自然处获得最简单有效的生存本领。尿触碰到阿里布哥的伤口,疼得他“哇哇”哭了起来。忽必烈又用嘴吸伤口,往外吐脏东西。刚一抬头,竟然看见一群狼向他们围来。一只狼勉强可以对付,可是这一群狼,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忽必烈再勇敢,也被这阵势吓得面如土色。
狼群的合围越来越小,忽必烈把弟弟阿里布哥紧紧压在身下,阿里布哥吓得不敢出声。忽必烈做好了誓死也要砍死几条狼的准备,只是弟弟的性命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刀已经紧紧握在手里,对准了头狼的脑袋,就在这万分危急之刻,唆尔忽合塔尼和侍卫们的马队冲了过来。
狼群见状四散奔逃,侍卫们追赶着一阵砍杀。
唆尔忽合塔尼跳下马,抱住了俩儿子,二人终于忍不住,同时哭出了声来。
唆尔忽合塔尼将忽必烈、阿里布哥带回了家,让两人躺在榻上,由医师为他们治伤,托雷和唆尔忽合塔尼站在一侧。医师先看了阿里布哥的伤,涂上了药说:“伤得浅,不要紧。”接着又转过身,捏捏揉揉忽必烈的伤脚说:“伤着骨头了。”
唆尔忽合塔尼急问:“有大碍吗?”
医师:“需要点时日治疗。”
托雷命令中带着乞求道:“你可要治好我儿子啊,不得马虎。”
医师:“大王放心,我一定精心治疗。”
托雷并没有想到,两个儿子竟然会遇见狼群,幸好妻子带着侍卫及时赶了过去,不然,现在两个儿子早已经身在狼腹,想到这,后背竟然渗出一丝冷汗来。他摇摇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实在有些粗心大意了,好在两人没事,自己稍稍有些安慰,可是这心里依旧不安生,想到父亲成吉思汗那里还不知情,便命侍卫过去汇报。
成吉思汗与夫人也遂在吃早点,进来一名侍卫报告:“大汗,托雷王处来人求见。”
成吉思汗:“让他进来吧。”
也遂说道:“大清早的不知什么事?大汗还没吃完呢,让他等一会儿吧。”
成吉思汗反倒是说道:“这么着急来人,肯定有要紧事,让他进来吧。”
托雷的侍卫进来跪下,把昨晚忽必烈兄弟俩草原遇险的事情说给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一惊,忙问道:“啊,咬得重不重?”
侍卫答道:“咬在二汗孙的脚上比较重,咬在四汗孙的屁股上还较轻。”
成吉思汗听完侍卫的话,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道:“咬得倒不是要害地方。草原上被狼咬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医治。好在狼牙没有毒,不像狗牙。”
说完示意侍卫下去,侍卫叩了个头退了下去。
也遂忙道:“忽必烈脚伤重,一旦瘸了怎么办?”
成吉思汗笑着说道:“有马骑,有车坐,瘸了又如何?瘸腿,不缺脑子就不怕。”也遂听懂了弦外之音,不再说什么,给成吉思汗又添了些饭菜。
到了晚上,成吉思汗与夫人也遂坐在榻上闲聊,不免又说起了继位的事情。成吉思汗告诉也遂,自己已经跟东部诸王弟弟告信去了,半个月后召开大呼里勒台(大会议)面议汗位继承人选。也遂担心天高路远,东部诸王未必能够来到,成吉思汗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少一个人少一张嘴。东道诸王兄弟中只要我守灶的老弟帖木格不扎毛,问题就好办。我知道,他一向跟术赤好,怕他跟术赤一起发难。”
见也遂担心事情到时不好控制,成吉思汗安慰道:“我明日召见帖木格。汗城驻军兵马大都握在他手中啊。我先抚抚他的心。”
也遂依然不放心,轻声说道:“是啊,应该先抚抚他的心。别到时候弄出乱子来。”
成吉思汗笑道:“只要我活着,他们还不敢。”
确定继位人选的日子终于到了,成吉思汗议事大帐外,怯薛军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持戟站立外,一队队的游动队和马队往来巡视,戒备森严。议事帐内,成吉思汗与也遂夫人坐在御座上,着整齐的汗服,庄严齐整。御座阶下右边是四汗子西道诸王,左边是兄弟东道诸王,紧接着是四骏、四狗各万户长、萨满国师等。忽必烈脚伤未痊愈,但是大汗命难违,只好拄着拐杖站在蒙哥身边。
成吉思汗挥一下手道:“东西道各宗王、四骏、四狗各万户长、萨满国师,还有,今天我特意叫我的十岁以上的汗孙们也来了,让他们也听听,感受感受。我给你们很多人说过了,明年春风化雪,我再次亲征西夏。也遂夫人提醒了,有生之物无常,大树一样的身躯倒塌以后,由谁来统驭偌大汗国和万族万民,让我早做打算。所以,今天召开呼里勒台,让各位议一议。我们乞彦部历来以勇者贤者为尊为汗。如今汗位的继承人依然以勇者贤者为之。大家开议。”
场内静默了片刻,成吉思汗瞅了瞅台下左右,场内依然肃静。成吉思汗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应该发言了。静默,本不是蒙古人的天性。
成吉思汗的最小的弟弟东道诸王之一帖木格站了起来,说道:“大汗,我来先说。我们乞彦部孛尔只斤氏在凄风苦雨中拼死拼活平定了九种语言的诸多部落建立了蒙古汗国。当时,我们共举大汗为蒙古汗国的固尔汗。大汗是我们的长兄。长兄为汗,长生天的意志。现在大汗的四个汗子中术赤为长,术赤继位,长生天护佑。这还有什么异议吗?”
说完,帖木格环顾左右坐了下来。
右手的察合台早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术赤不是我孛尔只斤的血种,他当了汗,我们黄金家族的汗位不是移到了他人之手吗?议论术赤继承汗位是我们孛尔只斤家族的耻辱。他决不能继任大汗。”
还没听完,术赤已是气愤已极,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察合台怒斥:“察合台,你乌鸦嘴,父汗在上,你敢污蔑我。”
察合台道:“你就不是我们家族的高贵血统。在座的谁不知。你们都说说。是不是……”
术赤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一把拿住察合台的衣领,转身把他摔倒在地,举拳便打。站在末尾的蒙哥、忽必烈等人惊得目瞪口呆,成吉思汗沉默不语。窝阔台和托雷二人赶紧上前把二人分开,两人挣扎不休,依然平息不下去。
此时,帖木格大王按刀柄大喊:“察合台,你太无礼了,怎么这样说话。你们快坐下!”
成吉思汗清了清嗓子,术赤、察合台立刻停了手,咚地跪在了大汗前,窝阔台和托雷二人也跟着跪在了两个哥哥的身后。
成吉思汗挥了一下手,郑重地说道:“在座的凡带了耳朵的都给我听着。术赤难道不是我的亲儿子,察合台、窝阔台、托雷三个人的亲哥哥吗?今后谁也不准再议论这件事。术赤你们四个听着,你们手足兄弟,你们先说说,你们四个中推谁继承汗位?”
察合台依然抢先发言,说道:“既然术赤是我亲哥哥,那我和术赤一起舉三弟窝阔台继承汗位。”术赤愤然和凄然交织,侧身盯着察合台。
成吉思汗道:“术赤,你呢?”
术赤犹豫一番,然后转脸过来:“我举窝阔台。”此时,帖木格站起来欲要说话,成吉思汗以十分低沉而威严的语气说道:“帖木格坐下。”帖木格无奈,只好坐下。
成吉思汗转头向托雷问道:“托雷,你呢?”
托雷早已经想好,说道:“我也举三哥窝阔台。”
成吉思汗又转向窝阔台,问道:“你自己呢?”
窝阔台心内早已经乐开了花,却说道:“儿子一切听命于父汗裁定。父汗的意志便是长生天的意志。”
成吉思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良久,然后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朗声道:“东西道诸王,四骏、四狗各万户长、萨满国师都听着,大蒙古汗国大汗位继承人就是窝阔台。”
大帐里顿时静寂无声。
成吉思汗扫视阶下左右,停了片刻又说:“窝阔台以后,他的子孙不肖,鲜草裹着牛不吃,肥油涂着狗不闻,难道我的其他子孙中没有贤能者吗?”众人似乎还没有听懂这句话,成吉思汗轻声吐了一口气说道:“都退下吧。”
汗位的事情就此算是有了结果,这在蒙古草原中算是极为重大的消息。不过,海云法师并不特别关心,倒是忽必烈的伤势让他挂念,于是赶着自己有空,领着两个徒子去看望忽必烈。不想,刚走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住,海云法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请禀告四王爷,小僧海云听说二王子的伤还未痊愈,我这里有中原带来的良药,小僧也略知医药,求王爷让我探视二王子。”
唆尔忽合塔尼夫人听见海云法师来见,赶忙相邀。托雷不喜欢忽必烈和法师走得太近,便说道:“啊,海云和尚,他来干什么?”
“说是给二王子看伤。”侍卫回答道。
托雷本想拒绝,听到原是为忽必烈的伤势而来,便改变了注意,说道:“那让他进来吧。”
忽必烈拄着拐正在帐中走来走去,见托雷领着海云法师进来,忙说道:“父王,海云法师。”
托雷道:“海云和尚要给你看看伤,你躺在榻上。”
海云打开包扎,验看着伤,发现脚面已经红肿,轻轻用手指摁了一下红肿处。忽必烈皱眉咧嘴,忍不住喊疼。
海云法师皱一下眉,说道:“罪过,罪过!已经化脓了,不把脓挤干净,恐怕这条腿……”
托雷着急了问:“会怎么样?”
海云用眼示意托雷不要问,转头跟忽必烈说道:“二王子,我把你脚上的脓挤出来,会很疼的,你受得了吗?”
见忽必烈点了点头,海云叫俩徒子上榻上摁住了忽必烈的上身,又叫侍兵们端来了两铜盆热水给忽必烈清洗着伤口,然后擦干净,打开医包拿出一柄小刀,用布擦了擦,示意两个徒子摁住了。
海云法师迅速地在伤口红肿处划了个十字,忽必烈的全身激烈抖动着,两个徒子摁得死死的。海云用两手一挤,血脓从划开处涌出来。海云使劲挤了一阵后,用湿布擦了一遍,见还是没有干净,便俯下身,嘴对着伤口处,吮吸着脓血,一口口吐在盆里,只剩下被惊呆了的托雷站在一旁。
海云法师吸毕,漱了几次口,用手指摁了摁伤处,说道:“这次毒脓都出来了。”
看罢这一切,托雷内心激动不已,赶紧向海云施礼道:“感谢和尚,你这是对我儿子有再生之德呀!将来忽必烈一定要报答您。”
海云法师也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救苦救难是佛的旨意,求何报答。将来二王子佛心慈悲,救生灵于苦难之中,吾愿足矣。”
没过多久,一场大雪突然降临,鹅毛般漫天飞舞,草原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术赤和托雷二人坐在榻上夹桌饮酒相谈。术赤举起酒杯语言凄然地说道:“老弟,这次离别不知有没有再见的日子。我今夜叫你来,就是为了说说我的想法。”
托雷道:“大哥什么想法?”
术赤凄然道:“你想想,那天大会的情景,察合台龇着狼牙恨不得把我吃了。我的心凉透了。父汗虽然明确了我的身份,但是,我看出他也是无奈呀!所以,这次出征后,我无论如何要回到我的钦察草原,今生今世再不东顾。”
托雷惊道:“大哥,你为什么呀?察合台对不起你,还有窝阔台和我呢。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术赤摇头:“我的出身之疑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这些人、这块草原伤透了我的心。我带着我的子孙离开这屡屡往我心尖上扎刀的地方,过一个心神安然的日子。而且,更不能让我的子孙们因为我抬不起头来,同我一样接受魔鬼的折磨。”
托雷听着滴下泪来哽咽着:“大哥,我知道你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想帮你,但是我治不了你心灵的创痛。”
术赤喝了一大杯酒,放下杯,眼神坚定地看着远方,对托雷说道:“窝阔台继位已成定局。但是,你看他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像样的,长子贵由体弱多病外,心胸狭隘,不堪大任。其他几个也看不出有什么。和你的四个儿子没法比。而且,父汗那天大会最后说的意思很明白,将来窝阔台的子孙鲜草裹着牛不吃,肥油涂着狗不闻的话,其他的子孙可以取而代之。你是守灶的儿子,你掌管着汗城领地的军政大权,到时候,你最有势力和资格争大汗位。你考虑手足之义不便动作,你可以让你的儿子去争。我看出父汗很喜爱忽必烈,而且,他说的话很有深意。窝阔台以后,你如果有此意,那时,如果长生天没请我回,我带二十万兵马回来支持你。如果我死了,我让我儿孙们带兵马过来支持你。你知道,我二儿子拔都是一头狮子,他和蒙哥又好。他们联起手来大事可成。这些天多让拔都、蒙哥、忽必烈一起玩。”
托雷听后大吃一惊,忙说道:“大哥,你喝多了。”术赤说道:“我是喝多了,才跟你说着没心没肺的话,你好自为之吧。”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托雷想起大哥的话,再也不能入睡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将来难免会有一场争斗,就是自己再不愿意,也免不了别人主动挑衅。自己倒是可以忍让,可是孩子们该怎么办,想到这,忽然觉得大哥的话没错,几个孩子一定要携手同心,不能疏远了。这想法一旦在心里扎了根,托雷下意识地常常把蒙哥、忽必烈、拔都等人放在一起,鼓勵他们一起玩,几个孩子童心未泯,射箭、拔河、赛马……也玩得不亦乐乎。
西征的日期又要到了,临行前,成吉思汗特意把托雷叫到跟前,嘱咐道:“让你的儿子们,加紧学习汗国文字。汗国文字创制推广二十余年,要它成为学问,必须从我们孛尔只斤家族做起呀。我要我们的子孙后代都懂得文字,不仅懂汗国文字,还有学会其他的文字。在国学馆设汉文课,先让耶律楚材教授汉文。我几进几出漠南汉地,知道那里人口众多又以种田为生,那里的人尊儒佛道。耶律楚材、丘处机、海云等都给我讲过,这些地方的治理必须随其俗啊。你呀,多让你的儿子们接触一些中原儒教、佛教、道教的人,将来会有用的。以少统多必统其心啊。不懂得他们的文字,不懂得他们习俗,怎么统领那么多人?”
见拖雷已谙其道,成吉思汗转念问道:“忽必烈的伤怎么样,明天早晨出征仪式前,你领你四个儿子进汗帐见我。”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托雷与夫人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榻上,对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布哥说道:“大汗明日又要出征了,蒙哥跟着走。蒙哥,你要听大汗的话,还有三位叔伯的调遣,尤其是三伯的。不要凭性子乱来。”
蒙哥道:“记住了。”
托雷又跟忽必烈说:“我原来并不支持你跟那些佛道之人来往。大汗有话,跟儒、佛、道的人来往,将来有用。今后我允许你跟海云和尚交往,而且,他给你治过伤,是个好人。还有,领着旭烈兀、阿里布哥两个弟弟好好学习汗国文字和汉人文字,不要荒废了学业。今后,我还要请教师教其他文字。”
忽必烈笑着说道:“记住了。”
窝阔台虽然被确定为大汗的继承人,但父死子继的传统在蒙古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兄终弟及的习俗依然存在。尤其是成吉思汗最后那番话,让窝阔台尤其是他夫人乃玛真心里不是滋味。当晚,二人坐在榻上相谈,乃玛真对窝阔台说道:“大汗最后还说了一句话什么鲜草裹、肥油涂着。我听着不舒服。谁孩子会鲜草裹、肥油涂着都不中用了。这是父汗话里藏着话。”
窝阔台心知肚明,但妻子这般肤浅,让他觉得还是不理她为好,便说道:“你呀,别那么敏感了。”
乃玛真道:“我最担心的还是托雷一家。”
“托雷是我弟弟。”
“哼,这样的事,只有亲兄弟之间争,别人想争还插不上手呢。”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我出个主意你听不听。”
“你说说看。”
“这样,你以继承人和哥哥的身份把托雷的二儿子忽必烈收养在身边,借此机会控制他们一家。”
窝阔台沉思良久,觉得这是一个办法,可是又实在有些卑劣,便说道:“容我再想想。”
乃玛真见窝阔台犹犹豫豫,有心答应又下不了决心,便说:“你同意了,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我去跟唆尔忽合塔尼说。到时等大汗和你们一出征,我就去找他们。我知道怎么办。”
窝阔台随军出征的第二天,乃玛真就忍不住内心想法的怂恿,早早带着四个侍女径直去找唆尔忽合塔尼,见唆尔忽合塔尼在做针线活儿,便“呦”了一声说:“做针线活儿呢,我看看。”
唆尔忽合塔尼放下活儿,忙说:“嫂夫人请上座。”
乃玛真拿起唆尔忽合塔尼缝的衣服“啧啧”赞叹道:“妹子心灵手巧,看这缝的细细密密,平平滑滑的。”唆尔忽合塔尼笑着说道:“闲着没事,缝两针。快给夫人敬茶。”
等侍女端来了茶,乃玛真挥了一下手,示意她们都出去,等侍女们都走远了,乃玛真说道:“咳,我们一家能攀鞍上马的男的都打仗去了。哪儿像你们一家,老老少少守在一起,多幸福啊。”说着竟掩面哭了起来。
唆尔忽合塔尼心想,丈夫、孩子都出征去了,只剩下一个女人在家守着实在是可怜,于是劝道:“嫂夫人,你别伤心,你家孩子不在身边了,还有其他兄弟的孩子在汗城呢。不是跟你孩子一样嘛。你想孩子了,就过来逗他们解闷。”
乃玛真想着这可是你说的,便擦着眼泪说:“你说的是真心话?”
唆尔忽合塔尼说:“是真心话。”
乃玛真诱骗道:“我怕你舍不得你孩子。”
唆尔忽合塔尼不知道乃玛真的真正意图,便说道:“这是什么话,自己的亲嫂子,有啥舍得舍不得的。”
乃玛真赶忙说道:“那,那你把忽必烈寄养在我们家怎么样?”
唆尔忽合塔尼这时才听明乃玛真的真正用心,赶紧说道:“嫂夫人,这可不行。你自己也有四个儿子,虽然眼下不在身边,但是,这场战争一结束就都回来了。你并不缺儿子呀。你收养忽必烈干什么?”
乃玛真见唆尔忽合塔尼拒绝,脸立刻拉下来:“你看,你看,一下又变了吧?你说,三王已确定为汗位继承人,收养自己的侄子顺理成章。现在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继位,有朝一日正式当了汗,还不就是一句话把忽必烈收养了,谁敢违抗。有的人还巴不得呢。”
唆尔忽合塔尼忍住气问:“这也是三王哥的意思?”
乃玛真道:“就是他的意思,他想通过这个办法加深兄弟情谊,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忽必烈。”
唆尔忽合塔尼想到了她們的真正用心,便沉下脸来道:“那也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给他人收养。”
乃玛真生气地说:“你这是拒绝我了?哼,我就让他哥哥跟托雷直接说。”
唆尔忽合塔尼气得发抖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乃玛真站起来,翘起了嘴角道:“不信你等着。”说完便领着侍女们气哼哼地走了出去,剩下唆尔忽合塔尼收住泪,咬咬牙往外走去寻找托雷,两名侍女也疾步跟了出去。
见到了托雷,唆尔忽合塔尼忍不住泪先流下来。惹得托雷忙问:“你别哭,什么事,说呀。”
唆尔忽合塔尼便把刚才乃玛真到访一事说给了托雷,托雷听后沉思良久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慢慢商量。”唆尔忽合塔尼见拖雷似有为难之意,自己反倒是坚决起来,擦干了眼泪对托雷道:“你不能答应这件事,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我谁都不给,谁都不给!”
蒙古草原浩瀚无边,世代生长在这片草原上的汉子们,很少有不会骑马、射箭、摔跤、狩猎的本事,男人们以此为生,女人们做饭编织、抚养孩子,以男人为生。自从成吉思汗从被征占地区回来以后,这种状况慢慢有了变化,除了摔跤打猎,蒙古的孩子们也开始渐渐学习文字,尤其是王公贵戚的子女。他们把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到毡帐学校这里,准备进帐里学蒙古汗国文字和汉文、训令、扎撒等。
毡帐学校门口站着两名监教官,手持马鞭,表情严肃。孩子们熙攘打闹不止,摔跤教练冲着顽皮的孩子们大喊:“都列好队,准备摔跤。”众孩子们便开始摔跤,因为是蒙古人的旧习俗,摔跤场面十分热烈。忽必烈被一个比他个头大的少年摔倒在地,他不服,爬起来又摔,又被摔倒,虽然早已汗流满面,但依然坚持着。摔了一阵以后,教练又喊:“停下,进教室。”忽必烈才领着旭烈兀和阿里布哥,默默地走进了帐篷教室里。
耶律楚材负责教蒙古文和汉文,见众孩子坐在了地毡上,便把一张写有蒙古文和汉文对照的纸挂在墙上。纸上写着蒙古文字,译过来便是——
大蒙古汗国成吉思汗箴言:
躯体的英雄在一身
智慧的英雄在一世。
江河长没有马蹄长
草原广没有人心广。
耶律楚材领着这些顽皮的孩子朗读,孩子们有的觉得新鲜,便大声随着耶律楚材抑扬顿挫地读起来。这时阿里布哥忽然站起来大喊道:“我要撒尿。”
孩子们忍不住轰地大笑起来,忽必烈只好牵着阿里布哥的手往外走,到了毡帐一侧,忽必烈松开了手,跟阿里布哥说:“就在这儿撒吧。”
阿里布哥道:“你离我远点。”
忽必烈以为弟弟害羞,笑着往后退,不料,刚退出没多远,阿里布哥撒丫子就跑。忽必烈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阿里布哥见逃跑无望,就地打滚哭起来。
忽必烈道:“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
阿里布哥耍赖:“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出去玩,这儿不好玩。”
忽必烈见状,便说道:“那好吧,我们回妈那儿,让妈用马鞭子抽你屁股。”
阿里布哥害怕挨打,只好勉勉强强地跟着忽必烈往回走,刚走到门口时,就被教官拦住了,根据毡帐学校的规定,擅自离开教室,按例要抽五马鞭子。
阿里布哥最怕挨鞭子,悄悄地躲在忽必烈身后。
忽必烈看看教官,摸摸弟弟的头,跟教官说道:“你打我吧,他还小。”
监教官道:“连你一起要打十鞭子。”
忽必烈道:“打吧。”
监教官毫不客气地摁住忽必烈打了十马鞭子,阿里布哥在一旁吓呆了,他知道自己惹了祸,可是鞭子的疼痛让他实在不敢上前,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咬牙忍着的忽必烈挨打,只好躲在一边,手捂着眼睛,心里盼着教官下手留情,等哥哥好了,自己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了。教官足足打了十鞭子,见忽必烈面色不改,虽恼他嘴硬,心里却觉得这孩子心善志坚,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晚上回到了营帐,忽必烈因为屁股鞭伤,只好撅着屁股躺在榻上。旭烈兀在一旁训着阿里布哥,嫌他有胆子惹事,却没勇气挨打。忽必烈不想弟弟再受责怪,便替阿里布哥说话,跟旭烈兀说道:“你别说他了,他还小,下次他不敢再跑了。”正说着,唆尔忽合塔尼走进来,看见忽必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忙问道:“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旭烈兀抢道:“监教官打的。”
忽必烈怕母亲误会,赶忙解释道:“妈,我逃学了,按祖汗规矩打的我,我一点都不疼。”
唆尔忽合塔尼明白这是忽必烈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忍痛在安慰自己。忽必烈如此懂事,反倒更让她心疼,又想起乃玛真之前说过的话,要把忽必烈带入自己的帐下收养,实际上是当了人质,不舍与不安顿时一起涌上了心头,一把抱住忽必烈哭出声来。
三、铁木真战场归西 高丽国背信弃义
唆尔忽合塔尼虽然拒绝了乃玛真过继忽必烈的要求,但她的心依旧不安,她知道乃玛真肯定会再找机会和自己说这件事情的,并且弄不好会把窝阔台一起带进来,如果真的这样,拒绝就不再那么简单了。毕竟,窝阔台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汗位继任者,他的话,不能轻易拒绝,哪怕托雷是他的弟弟。想到这,唆尔忽合塔尼忧虑地对托雷说道:“真希望是我多心了,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他们已经有四个儿子,为什么非要收养我的儿子?”
托雷心里一样充满忧虑,只是他相信即使忽必烈被窝阔台收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失去了自由,不至于有性命危险,并且这种局面出现的概率并不大,窝阔台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那种地步,于是对唆尔忽合塔尼说道:“这未必是我三哥的意思。我三哥想不出这阴毒之招儿。咳,这都是父汗那句话引起的。”
唆尔忽合塔尼见拖雷不够坚决,便说道:“你可要拿定主意了,不能答应这件事。忽必烈本性绵柔,到了人家灶下,会受欺负的。”
托雷听得出唆尔忽合塔尼的爱子心切,宽心地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我去北大营操练骑射,领着忽必烈去。十天以后回来。到时我们再商量,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到了夏季,草原碧野千里,是一年四季里最惬意的时节。托雷带着一千户长操练兵马,只见一队队的骑兵在练马上奋力练习,马道两侧每五步立有一个草人,骑士一个接一个飞马过来,举刀左右砍杀。忽必烈也立马于父亲身边,望着远处彪悍的骑兵出神。
就在这时,一快骑飞奔而来,到不远处下马,急跑到托雷跟前单腿跪下施礼道:“禀报四大王,大汗手令。”托雷心一惊,想着按照常理不应该在这时候有战场的消息,除非——于是赶紧下马接过信,展开一看看,心里更加不安。只见那信写着——托雷,日夜兼程,以箭一样的速度赶到西夏前线帐下,带上忽必烈。成吉思汗。
唆尔忽合塔尼在家等着托雷和忽必烈回来,为打发无聊,便和侍女一起缝制衣服,不想,乃玛真夫人又走了进来。唆尔忽合塔尼虽然讨厌她拜访,但礼节是不能少的,于是放下手中的衣物,说道:“嫂夫人请坐。”
乃玛真瞥了唆尔忽合塔尼手中的针线一眼,不屑道:“又在做针线活儿?有这么多侍女不用,留着她们的手去杀狼啊?把她们惯的,你!”
唆尔忽合塔尼不理会她的话,对侍女说道:“给夫人敬茶。”侍女端了茶来放在几上。
乃玛真说道:“妹妹,我说的事情,你仔细想过没有?”
唆尔忽合塔尼干干脆脆地回答:“我想過了,不行。”
乃玛真不悦道:“跟托雷说了吗?”
唆尔忽合塔尼答道:“说了,他也不同意。”
乃玛真瞬间阴沉下脸,怪声怪气道:“这样看来,你们是不给我这面子了?”
唆尔忽合塔尼讨厌她说话的语气,回道:“这是哪儿的话?”
乃玛真立马反问:“那为什么不行?”
唆尔忽合塔尼刚想争辩,托雷推门进来。乃玛真想着今天以一敌二是没有胜算的,便站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四王弟回来了,我坐了也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说完便站起来往外走。
托雷道:“请嫂夫人等等。我有句话要说。”
乃玛真愣怔了一下站住:“四王弟有什么事?”
托雷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你三番五次来我家的目的。我现在答复你,你的意图我们满足不了,请你收起你的心思。我奉汗令留守汗城,总掌军政,我不希望看到发生不愉快的争执。”
乃玛真又气又羞,又不好表露,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也是好心好意。不能把羊心当成狼心。”说完翻着白眼走了出去。
托雷转身对唆尔忽合塔尼说道:“快给我做远行的准备。我马上出发。”
唆尔忽合塔尼惊道:“什么事这么急?去哪儿啊?”
“大汗派急使送信让我以箭的速度赶到西夏前线。我担心出了大变故,否则不会这么急的。”
“啊,难道大汗他……”
“但愿不是。”
“你都带哪些人?”
“带我的三十六名亲军,还有忽必烈。”
“你带忽必烈干什么?”
“这也是父汗的命令。”
“父汗的命令?”唆尔忽合塔尼不解地问道。
“是父汗的命令。”
“父汗让忽必烈去干什么?”
“你啰唆什么?快去准备。”托雷焦急说道。
唆尔忽合塔尼无奈,只好说道:“那我去准备行装。”
“先等等,拿纸和笔来。”侍女拿来笔和纸,托雷急促写下:
叔王帖木格尊安:
我接大汗令,疾驰西夏帐下。汗城备防,望勿疏漏。王侄托雷。守密。
写完叠好交给了唆尔忽合塔尼,嘱咐她道:“你把这书信,亲手交给叔王帖木格。不得走漏任何消息。”唆尔忽合塔尼接过信,内心涌上阵阵不安。
托雷和唆尔忽合塔尼两人的猜测不幸变成了事实,成吉思汗出征之前身体已经出现不适,只是碍于西征大业尚未结束,硬挺而已。以成吉思汗的性格,他是一定宁可死于征战途中,也不肯寿终正寝在毡帐里的,众人深谙他的脾气,因此,虽然心知肚明,但彼此都不愿再多言。只有也遂明知不可,依然不时提醒成吉思汗保重身体。此刻,成吉思汗终于不得不面容憔悴地躺在病榻上,剩下身边的也遂夫人坐在枕头边暗自垂泪。病榻边上的三五侍女站在各处,面有凄然惊恐之色。
成吉思汗咳嗽了起来,也遂慌忙用手抚摸其胸。
成吉思汗小声说道:“托雷到了没有?”
“还没有呢。”
“唉,术赤受委屈了,去了钦察,不能回来了。察合台也在西域。能来送我的只有窝阔台、托雷。”
“大王你不要这么想,他们会来的。你没事,你很快也会好的。”
成吉思汗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怕他们来不及啊!”
也遂眼睛又湿润了,说道:“您不会有事的,谁不得病啊?您会好起来的。”
成吉思汗眼睛直直盯着帐顶,说道:“人无百年,我心里清楚,这次病得不像往常。遗憾的是西夏像中箭倒地的野牛一样还有一口气。金犹如受伤的一匹狼还在挣扎。我没有亲自征服了他们,没有亲手征服了他们。长生天对我不公啊!”
也遂道:“大汗,你会好起来,你会亲自一个个征服他们的。你要静心养病,不要总想着这些。”
成吉思汗道:“不想不成啊,睁眼闭眼都是战马嘶鸣,刀剑林立,尘埃蔽日,尸横遍野。我怎么能躲得过,怎么能静心呢?”也遂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转过身去拭泪。
成吉思汗说得累了,不再言语。也遂坐在旁边,愁眉不展,忽然听见成吉思汗激烈地咳嗽起来,忙用手抚摸着他的前胸。成吉思汗硬撑着侧了身,也遂抱住了他的头。
一侍女端过一铜盆来接痰,成吉思汗吐出一口血。也遂怕成吉思汗看见,赶忙用手帕盖在了血上。成吉思汗漱了口安静下来,仰躺着说:“你不要瞒我,我吐了血。”
也遂道:“你呀,这一生要强,什么事能瞒得了你。是吐了血了。”
成吉思汗道:“怪不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也遂转身嘱咐侍女叫医师过来,看看成吉思汗吐血的征兆,成吉思汗拦住她道:“不要再折腾他们了。我知道他们治不了我的病。长生天要请我去,神仙也没有办法,我现在想见的,就是我的儿孙们。”
托雷一行人日夜兼程,无奈山高路远,又遇到大雨,路变得异常泥泞,一行人仍然不敢耽搁,全力在泥路上冒雨前行。可是路越来越窄,只有一匹马跟着一匹马走,亲兵们无法左右护卫住已经睡着了的忽必烈。一块石头从山崖上滚落,刚好刮蹭到忽必烈的那匹红马,那马一惊,一不小心马失前蹄滑倒在地,连带着忽必烈一同滚下了小路。
众人大惊,侍卫们纷纷跳下马,抱起泥血满身的忽必烈,托雷也赶紧跳下马去看昏过去的儿子,见他没什么大碍,便骂道:“不中用的赖弱崽子,连马背都坐不住。”说完,叫侍卫们把忽必烈横放在马背上继续赶路。
成吉思汗已深度昏迷好几天了,也遂坐在跟前茫然无措。这时!一侍卫进来报:“大汗夫人,三王子来了,求见。”
“快让他进来。”也遂连忙说道。
窝阔台领着贵由等儿子进来跪下叩头,叩毕走到父汗跟前,忍不住哭喊道:“父汗,父汗,我是窝阔台,我是窝阔台呀!”见父汗不应,窝阔台的眼泪流了出来。
也遂也忍不住流泪道:“你父王已经昏迷三天了。”说完把脸转向一旁,不忍心再看成吉思汗瘦削的样子。
又过了三天,托雷抱着儿子忽必烈终于到了。刚进大帐,托雷“咚”地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窝阔台赶紧扶住托雷,忙问:“弟弟,忽必烈怎么了?”
托雷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摔伤了。”
窝阔台赶紧招呼侍卫请医生,托雷拦住了他道:“先等等,让他见大汗爷爷一面。”
托雷在忽必烈的后背上猛击了一掌,忽必烈激灵一下,醒过来了。托雷把忽必烈抱到成吉思汗前喊道:“父汗、父汗,我是托雷,我是托雷。”成吉思汗不应。
托雷对忽必烈道:“喊你大汗爷爷。”
忽必烈身体被摔伤后一直发烧,此时忍着疼痛以微弱的声音喊道:“大汗爷爷,我是忽必烈,我是忽必烈……”
众人一起盯着病榻上的成吉思汗,终于,仿佛听见了忽必烈的呼喊,成吉思汗微微睁开了眼。窝阔台、托雷相视一下。
也遂忙道:“大汗,托雷来了,把忽必烈也带来了。”
成吉思汗瞅了他们良久,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灭金——须以唐……邓……入……关。”
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成吉思汗停了下来,闭上眼良久才睁开,微弱地说道:“记住——天厌中原,可取而代之。中原不可久驻马……”窝阔台、托雷听得真切。見成吉思汗已经累得呼吸艰难,不愿再让他开口,成吉思汗却睁大了眼,一字一顿道:“托雷……扶持……窝阔台……不得……有二心……”说罢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三年以后,在监国托雷的支持下,窝阔台登上汗位,成为大蒙古汗国第二代大汗。此时,西夏已灭,蒙古军队开始了全面进攻金朝的战斗。
成吉思汗临终前征讨金朝的遗言,成为窝阔台执政后的首要任务,在哈拉和林的汗城万安宫内,窝阔台召开了征金会议。托雷、帖木格、巴特尔(木华黎之子)、耶律楚材、史天泽等,诸王、万户长、萨满国师等人悉数到场,共同商讨灭金大业。
窝阔台的御座靠北面南,和成吉思汗一样,座位上依然披着狮子皮,夫人乃玛真与其并排坐其上。窝阔台以平和的眼神扫视了阶下缓缓地说:“各位宗王、万户长、萨满国师、国相,父汗归天三年以来,我们怀祭息战至今日,自我登基也有数月,太师国王木华黎经略中原也已故去,劣金仍不归降,成为汗国心头大患。今日决定分三路兵马进兵金国,灭其国,毁其灶,以了父汗生前心愿。大家各献良策。”
托雷道:“父汗临终有嘱,灭金自潼关由唐、邓入击必获全胜。我愿率兵取潼关。”
巴特尔接着说道:“大汗,我父王经略中原二十年,我随父王几进几出中原,我熟悉那里的山形水势、风土人情,我愿领中路军自燕京直取金国。”
帖木格等巴特尔说完,接着说道:“那么只有这东路留给我了,我从岭南进辽东攻山东。”
窝阔台转头向耶律楚材问道:“长髯公,你看这三路大军如此进兵如何?”
耶律楚材捋了捋长胡子,沉吟片刻道:“金国虽然二十余年来被我大蒙古汗国进攻征讨得只剩半壁江山,国力大衰,但是金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周围以及各地总兵马不下百万,尤其是精锐三十余万布防于潼关东西,相等于我们的总兵力,是劲敌啊!我们不可轻敌。”
巴特尔道:“国相说得在理。但是,金国朝政腐败,金帝完颜守绪虽有中兴之志,却无中兴之能。奸相崔立篡权。打仗只有完颜哈达元帅守潼关的三十万大军。国相不必多虑。”
史天泽说道:“万夫长所言极是,而且,我们还可利用金国与南宋的世仇,派密使到南宋与皇帝赵昀陈说利害,让他出兵南北夹击金国。灭金无疑。”
此言正合托雷意,托雷忙说道:“这计出得好。南宋多年耿耿于怀,要收复失地,我们可以答应他灭金以后,南宋旧地如数归还,以长江为界,两国修好。”
窝阔台面露笑容,说道:“各位说得好,三路进兵,本汗随中路在燕京设大汗行营,调度各路兵马。烦史万户长选一得力的议臣做密使到南宋,促成议和南北夹击劣金,灭金以后划归原失地,并以长江为界两国修好,永不开战。”
巴特尔建议道:“大汗,夏季中原酷热,宜于秋末冬季进兵。”
窝阔台点了点头,说道:“集结兵马,九月三路大军同时发兵中原。”
灭金计划安排好以后,窝阔台站在一长条台前,自斟自饮着葡萄酒,禁不住心内欢喜。乃玛真汗后走过来道:“大汗你又喝上酒了?长胡子劝你多少次了,你依然不改。”
窝阔台笑道:“你别听他的,那天他拿了一个锈坏的酒壶说,这铁器都被侵蚀成这样了,何况人的五脏六腑。我真听他的,戒了一些日子,结果有一天我有事找他,遍找不见,你说他在哪儿?”
“在哪儿了?”
“他呀,喝得大醉,躺在马槽子里。”
窝阔台说完大笑,乃玛真也笑道:“你们俩呀……”
笑过之后,乃玛真说道:“不说这酒了,说也白说。我跟你说的让忽必烈寄养在我身边,过了这些年你到底怎么考虑的?”
“算了吧。人家不愿意,硬逼他干什么?”
“你呀,不听我的话会后悔的。”
窝阔台沉思半晌,妻子的心胸虽然不够宽,但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的担心实际上也不算多余,自己将来万一有一天去见了长生天,自己的孩子比起托雷的孩子来确实缺乏治国才华,为了汗位免不了会发生内乱,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可如何是好。但是如果因此拿忽必烈为质,实在又有失气度,并且毫无道理可言,难免让众人心里不服,甚至鄙视。想到这,窝阔台心生一计,便说道:“去请四王来见我。”
托雷正与耶律楚材面对面坐着,诚恳地向耶律楚材讨策:“国相,你对漠南各地的情况熟。进军金国,我右路军的压力最大,我准备求大汗,让你随我右路军。”
耶律楚材道:“大王,这些年蒙古军队战法灵活多变,来去如疾风巨潮,所向披靡,摧枯拉朽,战场上取胜毫无问题,而且木华黎太师居庸关大捷后,金兵畏蒙情绪蔓延,正可利用,大王不必多虑。”
托雷道:“那么什么问题可虑呢?”
耶律楚材道:“恕我直言,可以在马上得天下,不可以在马上治天下。我给大汗也多次讲过,取得漠南汉地容易,治理最难。”
“那么,怎样治理才是?”
“以汉法治汉地。”
“是不是跟父汗说过的随其俗、柔其人是一个意思?”
耶律楚材点点头,托雷沉吟道:“我不明白的是,儒释道各说治国之方,结果,南边那些国家,三人中有一士,挡不住丢掉江河家舍。这是为什么?”
耶律楚材刚要继续讲,一内侍进来道:“报大王,大汗命你立刻去见他。”托雷、耶律楚材二人相视一下。托雷笑道:“好,改日再相谈。”
托雷到时,窝阔台和巴特尔、史天泽正伏在桌上看着军事地图,史天泽用手指着地图一处说:“这里是大散关,这里集结有金国十万大军。这里是潼关,集结三十万大军,这里是三峰山,大汗您看,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夺下它,大军可以长驱直入夺取汴京。”
巴特尔道:“是啊,亡金必在三峰山。”
“托雷,你看清了吧?这都是你右路军进攻的要害。”窝阔台对拖雷说道,“我原想史万户随我中军,今天看这情势,我改变了想法,让史万户随你右路军任军师,凡攻略大事你们一起决断。”
托雷道:“汗兄,这样最好。”
“好了,托雷留下,你们回去吧。”窩阔台说道。
见巴特尔、史天泽二人走了出去,窝阔台看了托雷一眼,说道:“征金主要战场在右路,你要受苦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忽必烈随我出征,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你同意么?”
托雷一时愣住了。
“你不愿意就罢了。”窝阔台说道。他知道忽必烈是托雷四个孩子中最聪慧的一个,也是当年最受成吉思汗器重的一个,托雷无论如何不愿意让忽必烈离开自己,自己这样要求,一是为了堵住乃玛真的嘴,另一方面,让忽必烈随自己亲征,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自古天降大任于人,必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忽必烈至今尚未出征过,这趟随自己亲征,对他而言,是一把双刃剑。但对于托雷,却是意味着把自己的希望让给了别人。托雷不答应,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托雷坚定地说道:“让忽必烈随汗兄出征。”
回到家中,托雷把这件事和唆尔忽合塔尼说了,唆尔忽合塔尼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来临的,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自己反而不再像想象中那么惊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能做的不是抱怨,而是努力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托雷怕唆尔忽合塔尼不舍,在屋中踱了几步,转身对夫人说道:“一会儿忽必烈来了。你可不要哭哭啼啼的,让孩子伤感,这样对出征不利。”
唆尔忽合塔尼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知道怎样做。”
忽必烈进了帐子,坐在母亲身边,唆尔忽合塔尼抚摸着儿子的头。托雷说道:“这次征金国,你要随大汗的中路军行动,要做好准备。”
忽必烈有些惊愕地瞅着父亲,又转过头看了看母亲。唆尔忽合塔尼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孩子,蒙古男儿出征打仗是他的本分。早晚会有这一天。”
忽必烈疑问道:“那为什么不跟着父王呢?”
托雷沉下脸:“这你就不必问了。要跟着大汗多学点带兵打仗的本领,练练胆量。更要注意观察女真、汉地的风土人情、山形水貌,要一一记录在案。等我们见面的时候,说给我听。”忽必烈不再问,狠狠地点了点头。
听说忽必烈要随窝阔台大汗出征,几个兄弟赶紧去见他。到了忽必烈的帐子,见他在整理着行装,蒙哥帮着整理,忽必烈把海云法师给的佛像欲装在袋里,蒙哥看见问道:“带它干什么?”
忽必烈不吱声,依然装在袋里。
蒙哥道:“忽必烈,我看你脚伤还没有彻底好,注意保护好脚。我给你这双新靴子,里边衬了羊皮,又软乎又暖和,冬天穿。”忽必烈接过来,感激地瞅着蒙哥,眼泪差点要流出来。
蒙哥道:“要哭啊?蒙古男人,眼泪是金啊!”便把忽必烈紧紧搂在怀里,拍拍忽必烈的背。
忽必烈激动地说道:“哥,你随父王出征,你要照顾好父王。”
蒙哥安慰道:“这我知道。我倒担心你,像个绵羊似的,受人欺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要坚强起来,将来我们兄弟要联起手来干更大的事情呢。”忽必烈咬住嘴唇,努力地点头。
营帐外面,军士们正在做着出征准备。有修着车的,修理马鞍的,磨刀的,刷马的,调试弓弦的,往车上装皮张、食物的,还有的妇女在忙着做奶酪,往桶里倒着牛奶,擀毡子。不少孩子在大人中跑来跳去,嬉笑打闹,不时还有几只狗在窜来窜去。几个军士拿刀在手,互相砍来砍去练习着,远处几个千夫长在人群中走着指指点点。这时,托雷、蒙哥、忽必烈走过来,一千户长过来施礼,托雷问道:“准备得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
“你不是说按计划还缺八百匹马吗?”
“哈萨尔大王领地送来了五百匹马。”
“岭南,那么远,这么快就到了?”
“马赶得急,都赶瘦了。”
“还缺三百匹呢?”
“别力古台大王领地又送来三百匹良马。”千户长回答道。
听罢,托雷向远方施礼,以示对两位叔王的感谢。正在此时,一汗宫侍卫急跑过来施礼道:“大王!”
托雷忙问:“什么事?這么慌张。”
“报大王,大汗忽然晕倒,昏迷不醒。夫人让你速去汗宫。”
托雷大惊失色,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飞身上马加鞭,绝尘而去。侍从们也跟了过去。
大汗营帐里,窝阔台仰躺在床上,乃玛真夫人垂泪不止。旁边两个汗医正在诊脉。托雷匆匆进来,忙问大汗的状况如何。医师说是急火攻心,肝、脾虚弱昏迷,尝试先灌下这剂汤药再说,边说边撬开窝阔台的嘴灌汤药。窝阔台一时不适,咳嗽起来。
乃玛真惊喜道:“大汗醒来了,醒来了。”
窝阔台睁开眼半晌:“我这是怎么了?嘴里苦苦的。”
托雷凑近了说道:“大汗兄,你昏过去了,刚才医师灌的药。”窝阔台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接着忙说道:“托雷,我病的消息,不要透露给其他任何人。”托雷明白窝阔台担心什么,点了点头,便问道:“出征日期是否推后?”
“按期出发。”窝阔台坚定地回答,“我知道这只是一时晕厥,没有大碍。大军准备好了,突然改期,会影响军心士气。我们必须按时出发。”
“要不,我替大汗率军征金,大汗在汗宫调养,待病彻底好了再出征不迟。汗兄,身体要紧啊!”
窝阔台摆摆手道:“父汗年迈时也亲自率军讨逆。我还不老,这点小病耽误出征,父汗在天之灵会嘲笑我的。人生不如草木,只苦短,我在有生之年必须效仿父汗做几件对得起祖宗的事情。征金是我第一大夙愿。我们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如果不建功业,扬名于天下,苟活百年,还不如一条狗,你不要再说了。我就是躺在马背上也要亲征。”
由于身体不适,暂时由托雷接替窝阔台处理日常事务。这天,托雷坐在椅子上正想着灭金的计划细节,一位信使慌忙地闯入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托雷察觉出他的异样,赶忙让身边的侍从给他倒了杯水,让他缓一缓再说。信使润了润嗓子,抢道:“高丽国王不但不派子入质,反而扣押了使团,我是拼命跑出来的。”
托雷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他们又反了?真是可恶至极。”等信使把关于高丽的事情说完,托雷便找来了巴特尔。巴特尔听完之后骂道:“高丽国这些人背信弃义,非但不送子入质,反而扣押使臣。我要带领一偏师征伐他们。”
托雷想了想说:“我们现在西征又南征,从哪儿再弄偏师呀。但是不派兵吧,又怕他们杀了使臣一行。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出岔儿。”
巴特尔道:“大汗知道这件事了吗?要不先缓缓吧,忍下这口恶气。等东路军到辽东,让帖木格分师去收拾他们。这事关系重大,需请示大汗啊!”
托雷:“我这就去禀报大汗。”
四、三峰山灭金受阻 乱阵中托雷中箭
窝阔台坐在御座上,左右分别坐着帖木格、托雷、巴特尔、耶律楚材、史天泽等宗王以及大臣等人。众人聚在一起讨论高丽扣押人质、背信弃义到底该如何处理。窝阔台说道:“大军即将出发,却传来了不祥的消息。高丽国王背信弃义,非但不送子入质,反而扣留了我使团,令我十分震怒。我想即刻派师问罪,以保使团的安全。各位以为如何?”
巴特尔抢先发言:“大汗,我以为不可。现在术赤、察合台两位大王征西,我们又要三路大军伐金国。汗国兵力悉数而出。再分师而用兵,恐怕犹如伸开五指而不如一掌之力。请大汗三思。”
耶律楚材捋着长髯:“巴万户长说得极是。以我们汗国的国力军力再出一师出征,实在是力所不及。我看还是先缓一缓,待中原发兵有了进展,再出兵不迟。”
窝阔台心里所想和耶律楚材等人相似,当下正处在灭金的重要时期,轻易不能改变原来计划,尤其是分散原本已经捉襟见肘的军队。只不过使臣被扣押,倘若不派兵营救,实在有损国威,于是说道:“你们所言极是,只不过我更担心的是使团的性命安全。晚了,恐怕他们只有魂归故里了。不忍心啊!如果都这样,我派出的使团被诸国扣留,我们不去搭救,今后谁还替汗国出使各国呢?当年花剌子模本来与我通好,结果背信弃义,杀了我五百人的商队。父汗一怒之下西征花剌子模,沿途便灭了十余个国家,灭花剌子模后又以胜兵继续向西,占领了罗斯等诸多国家,今西方各国望东而胆战。于是有了西部四个汗国。今天小小的高丽敢于如此,不去兴师问罪,我实在是吃了狼粪一样的难受。”
史天泽说:“大汗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兵出多方又劳师远征是兵家之大忌。望大汗一定要三思啊!”
窝阔台不太喜欢史天泽的自损威风,说道:“国相说劳师远征,话不妥,征高丽和征罗斯国孰近孰远。对我们蒙古铁骑来说,只要想征伐,无所谓远近。”史天泽默然不语。
帖木格道:“大汗,先不必急,等我到了辽东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讨伐他们。把他们王子逮来当质子。”窝阔台皱了皱眉:“你们说的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有更好的办法没有?”
托雷见时机成熟,进言道:“昨天我想了一夜,我看这样可以不?我们让岭南哈萨尔叔王募集兵马,就近兴师征讨。不急于交兵,形成对其威慑,他们只要慑于我军威不杀使臣便可。然后,我们慢慢解决他。我们可以派一名得力将领辅佐叔王。这样免去很多弊端。”
耶律楚材一拍手,说道:“这个办法好。”
窝阔台向下望了望:“你们几个认为如何?”
见众人都表示赞成,窝阔台便说道:“派急使到岭南叔王处,传旨意。”说完挥了一下手,众大臣退了出来。窝阔台从御座上站起来,结果一阵眩晕,昏倒在御座上,侍从慌忙把他扶了下来。
窝阔台躺在榻上,跟前坐着乃玛真正擦着眼泪。窝阔台说道:“这次发病的事情对谁都不要讲。主要是今天我讲得多了一些,尤其是听高丽国王负前盟的反叛行径,心里十分气愤,所以犯病。以后,我凡事心平气和不会有事的。”
乃玛真揉着眼睛道:“我阻止不了你出征,但是,这次我自己陪你走,否则我放不下心。”
“不是已定了三夫人随我走吗?为什么又变了?”窝阔台说道。
“现在我看你病得这样子,我不放心,我必须跟你在一起,日夜护理。这样我才心安。”
“夫人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要朝令夕改,作为大汗,这样不好,会让人耻笑的。”乃玛真见状,顿时流下眼泪来,哽咽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她们年轻毛毛躁躁的,侍候不好你,误了你的病。”窝阔台见乃玛真执意要跟自己去,不好一再拒绝,便说道:“你准备准备,后宫的事先交给三夫人管理。你就随我走吧。”
在哈拉和林汗城前,窝阔台的征金大军一队队早已排列整齐,队伍正面立着九足大旗,大旗前放着长条桌,桌子上摆放着七牲祭品。大旗两侧是七个牛皮鼓,七位牛角号手。队伍前立马的有巴特尔、耶律楚材、史天泽等万户将领。两翼列有贵由、蒙哥、阔出(壮阔台三子)、忽必烈等汗、王之子。队伍严整雄壮,充满了威慑力。
窝阔台在托雷、帖木格二位宗王和萨满国师的左右陪护下自汗宫策马而来,身后左右是宿卫亲军,刀枪并举,伞盖遮日,旌旗猎猎。等窝阔台大汗仪仗走到大军队伍前时,万军举刀枪齐呼:大汗、大汗、大汗!声震天地。
窝阔台策马走到大阵前下马,在托雷、帖木格二王和萨满国师的陪伴下走到祭旗坛前祭旗,拿过萨满国师端过来的白马奶,向九足大旗单腿跪下,将白马奶举至齐眉朗声道:“大蒙古汗国的创立者成吉思汗以及列祖列宗:窝阔台今日出兵征讨金虏,以慰父汗平生夙愿。望父汗保佑,望列祖列宗保佑,望长生天保佑!”祈祷毕,站起来把白马奶酒洒向九足大旗,犹如一条白练舞在空中。
行进了数日,征金队伍已经抵达燕京,在大汗行宫内,窝阔台端坐在汗座上,巴特尔、史天泽、耶律楚材、兀良合台(蘇布台之子),还有贵由、忽必烈等人站在两侧。窝阔台问道:“大军到了这里,中路怎样进兵更好,大家议来。”
史天泽说:“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金廷已知我三路大军成掎角之势逼近其境,必将朝野震动,我们应以大汗之名下一劝降诏书,以挫其锐气,又探虚实。”
巴特尔不以为然:“不会有什么用,金国凭其黄河天险必将决一死战,还不如直接从中路攻击,以策应西路大军。”
耶律楚材进言:“两国交战,通以文书,算是师出有名,派一使臣前去劝降,以探虚实,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窝阔台想起往事,说道:“高丽国扣压了我的使臣,金廷如果如法炮制怎么办?”
耶律楚材解释道:“高丽国扣压使臣是因为他们已知我向西远征,又南征金国,再无兵力征讨高丽,再者,他们刚刚国葬,人心不稳,利用扣压使臣来向我示威,以振朝野之心,以安局势,是个权宜之计,他绝不会杀使臣的。”
窝阔台想想耶律楚材的话确有道理,当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便说道:“那么,史天泽你去一趟如何?你在中原多年,对金廷熟悉。”
史天泽施礼:“臣愿往。但是,还需要一名汗室人士一同前去,更有威慑力。”耶律楚材一惊欲要说什么,被窝阔台挥挥手制止了说:“史天泽说的容我考虑一下。您先做准备。”
散会以后,窝阔台和乃玛真二人坐在椅子上相谈,窝阔台把史天泽出使金国,提出要与一名汗室人物同往的事和乃玛真说了。乃玛真忙不迭道:“那好,就让忽必烈去。”
窝阔台乜斜一眼:“亏你想得出,忽必烈在我这儿,我要对他的安全负责,出使敌国必有危险。我想让贵由去。他也该出头露面,锻炼才华和胆识了。”
乃玛真一惊:“贵由万万去不得。自到燕京以来,他就水土不服,一直在拉肚子。越往南走水土越不服,那不要了孩子命吗?”
窝阔台指责道:“贵由娇弱,都是你自小溺爱惯的。我们孛尔只斤家族的男人志向远大,自小磨炼,石头以外的都吃,狼以外的都骑,哪有水土不服之说。你把孩子惯成了病夫。这样下去,他怎当大任,将来怎么办?怪不得人们都说,我的孩子都不如术赤的,更不如托雷的,这令我着急啊!”说完叹了口气。
乃玛真急道:“这都是那些烂了舌头的乌鸦嘴说的,你还信啊!我的孩子哪个不如他们?”窝阔台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忽必烈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乃玛真建议出使金朝,正端坐在住帐里看一本书,听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是阔出,便连忙放下书让阔出请坐。
阔出拿起书看了看,觉得无味道:“我们兄弟中也就你爱看书。”
忽必烈笑道:“到了中原才觉这里到处都有私塾,朗朗的读书声随处可见。我想,将来久住中原必向他们学习不可。”
“怪不得大汗爷爷夸你,你确实是想得比我们远。”两人正说着,一侍卫进来施礼报告:“汗夫人请二王子去她宫里。”阔出一惊,见忽必烈往外走,忙制止道:“先等等。”
等侍卫施礼退出,阔出问忽必烈:“你知道母亲大人为什么叫你吗?”
忽必烈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阔出解释道:“我知道。史天泽要出使金国,并要与一汗室人物同往。父汗让贵由去,母夫人不同意。而且贵由确实是病恹恹的。母夫人提出让你去,父汗并不同意,他说两国交锋,使臣很危险。这次母夫人叫你去肯定是直接跟你说这件事,你要想好了,不要答应。”
忽必烈想了想:“噢,原来是这样,阔出哥你不必担心,我自己会有主意的。”
阔出道:“你什么主意呀?你可别答应去啊,听哥哥的。”
忽必烈笑了笑,不再言语,低头往外走。等到了乃玛真汗夫人宫,见乃玛真坐在椅子上,忙施礼:“大母夫人。”
乃玛真笑盈盈地说道:“又长高了,脚还疼吗?”
忽必烈:“不怎么疼了。”
乃瑪真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药递给忽必烈说:“拿去吃,舒筋活血的。”
忽必烈:“谢谢,大母夫人。”
乃玛真:“忽必烈,大母我待你如何?”忽必烈用力点了点头。
乃玛真笑道:“是啊,你父母把你托付给大汗和我。大汗事情多得牛毛一样数不清,有心思也没有空来关照体贴你。只有大母我处处想着你,你可知道?”
忽必烈道:“孩儿知道。”
乃玛真往忽必烈跟前凑了凑,说道:“忽必烈就是懂事。那好,大母给你说件事。史天泽出使金国,他提出要带一名汗室人物同去。我知道史天泽是很欣赏你的。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听出来了,他是内心里十分想领你去。这也是你出头露面锻炼的极好机会。你看怎么样?忽必烈。”
忽必烈坚定地点点头:“我去。”
乃玛真惊喜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忽必烈,有胆量。还有,你自己跟大汗去说,这是你主动要去的,别说是大母说的。行吧?”
见忽必烈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乃玛真站起来抚摸着忽必烈的头,柔声柔气道:“好孩子,那你回去吧。”
等忽必烈走远了,乃玛真去找窝阔台,远远看见他正在屋中踱步,阔出站在一侧。凑得近了,听见阔出说:“父汗,还是让我去吧。忽必烈还小啊!”
窝阔台道:“阔出,你母亲死得早,你是孤儿长大,你母亲死的时候,就担心你,一再嘱咐我要好好待你,她在天之灵也安息了。出使金国怕有危险,我不忍心啊,一旦你有个不测,我怎么向你死去的母亲交待?”
“父汗,不要紧的。我谅他金国不敢。”阔出还想再说些什么,窝阔台拦住了他,叫他先出去,等自己有了决定再通知他。阔出无奈,只好走出来,差点撞上了帐外的乃玛真。
因为私下唆使忽必烈出使金朝,乃玛真被窝阔台数落了一番。等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乃玛真心里憋的火忍不住了,便数落贵由:“你看看人家忽必烈,说出使金国,就像到马圈牵一匹马一样轻松地答应了。你看你病恹恹的整天打不起精神。”
贵由梗着脖子:“母亲,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呀?出使金国有什么了不起?你平时总说我,要坚强起来,要为父汗独当一面,要让各宗王、万户长们看看,窝阔台的子孙们也不是鲜草裹着牛不吃,肥油涂着狗不闻。结果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像母鸡护崽一样,把我藏在衣襟下,不让我经风雨见世面,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母亲。忽必烈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你这不是把好事往别人身上推吗?母亲,草原上的狐狸崽子大了,狐狸还知道把它们咬离窝子呢。否则小狐狸们怎么生存?”
乃玛真气得直骂:“你还教训起妈来了,你,你看你这几天坏肚子,都瘦成这样了,我怎么忍心让你离开我。”说完又恼又气,忍不住哭了起来。
贵由见母亲落了泪,缓和语气道:“母亲,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你担心我的身体,所以不让我经风暴。可是我心里不服啊,这次出使金国,我即使是死在金国,或途中,我也是英雄啊,不枉为成吉思汗的孙子。”
乃玛真回身喊进来四个侍卫命令道:“你们四个看住汗子,没有我的话,哪儿都不能让他去。”
出使金朝人选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窝阔台为这事暗地里点过乃玛真不止一次。不过,既然忽必烈自己也坚持要前往,窝阔台不再好阻止,便打算派忽必烈随行前往。离出使金朝还有段时间,一天,窝阔台正坐在御座上沉思,一侍卫进来施礼,说蒙哥王子从三峰山前来求见。
窝阔台大惊:“啊,蒙哥来了,快叫他进来。”侍卫退出,蒙哥匆匆进来单腿跪下:“大伯汗。”窝阔台起身向前扶起蒙哥:“蒙哥快起。你父亲怎么样?”蒙哥站起道:“父亲还好。”
窝阔台松了口气:“人好就行。你也坐下。那么远,鞍马劳顿,那你父王的意思是?”
蒙哥道:“西路大军在三峰山受阻,金元帅完颜哈达颇能用兵打仗,以三十万精锐挡我大军去路,使我们伤亡惨重,处于敌我相持。父王的意思是,手中只有十万兵马,面对易守难攻的三峰山关隘,兵力实在不够,请求大伯汗再派五万精兵,便可拿下三峰山,然后挥师捣金都汴京。亡金必在三峰山。”
窝阔台沉思良久,心想:这件事事关重大。
忽必烈!正在营帐里看书,蒙哥突然走进来喊:“忽必烈!”忽必烈一惊,喊道:“大哥!”说完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蒙哥拍拍忽必烈的背,说道:“嗯,比过去壮实多了,像个武士了。父王很惦记你,这次让我来,一是给大伯汗送急信,二是让我来看你长没长高。”
忽必烈把自己要和史天泽、阔出出使金国的事告诉了蒙哥,蒙哥一惊:“啊,为什么让你去?”“我自己愿意去的。我要亲眼看看金国究竟怎么样。”忽必烈没有说出乃玛真的事。
蒙哥着急道:“出使敌国是很危险的。你想过没有?”
忽必烈斩钉截铁道:“我们蒙古男人,骏马加鞭纵横驰骋天下,哪儿没有危险啊?怕危险什么都不要做了,大哥,当年大汗爷爷在我这年龄时,已经带着我们部落与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泰兀乞惕人殊死搏斗了,而且,我这次是以劝降使者的身份去金国。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蒙哥道:“看你愚的?当年花剌子模杀我五百人的通商驼队,去年高丽国又扣压我使臣。你都忘了?要不这样吧,我跟大伯汗请求,我去金国好了,换下你,而且,西路大军受阻于三峰山,完颜哈达正得意扬扬的,这时候出使劝降不是时机呀!我要劝阻大伯汗。”
忽必烈拦住蒙哥,说道:“大伯汗已经作了决定了,你去劝阻他,他肯定认为我忽必烈怕危险,胆怯了,所以让你来当说客,这样不好,大哥。你知道史天泽是个很有谋略的人,紧急时刻他会有办法的。”蒙哥仍不愿忽必烈前往,只是见忽必烈十分坚持,自己不好一味地泼冷水,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总之,你去不合适。”
蒙哥带来的消息让窝阔台感到灭金的计划还需要改动,便召集御前会议分析形势。窝阔台端坐在御座上,左边坐着乃玛真,右边是萨满国师。巴特尔、耶律楚材、史天泽、兀良合台以及蒙哥、貴由、忽必烈等人站在阶下,个个表情肃穆。
窝阔台道:“各位,托雷王派蒙哥王子来急报,西路大军在三峰山受阻,损失惨重,求加派五万兵力驰援。西路大军形势紧张,大家议议如何应对。”
巴特尔:“我们中路大军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从哪里再抽五万兵力呢?而且,大汗在中军,安危系于这里。”
史天泽:“三峰山的地势险要,两岸都是悬崖绝壁,易守难攻,四大王仅以十万大军攻破三十万实属不易。我以为,我们中路大军抵达黄河北岸,采取佯攻之势以策应西路,金国绝不敢过黄河攻击我们。再拨出一部分兵力增援四大王,只要他们突破了三峰山,金都汴京的西线屏障尽失,大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捣其都汴京,灭金在此一战。机不可失。”
耶律楚材捋了捋长髯:“我看史将军所言极是。金国凭借黄河天险,把主要兵力都投放在西线,完颜哈达又是皇叔,金国的精锐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拿下完颜哈达,金廷的根本动摇,灭金指日可待。望大汗三思。”
兀良合台:“大汗,各位分析的有道理,我愿率部前往,去增援四大王。”
窝阔台:“那么派使臣这件事,是否缓一缓?金国小有所胜,必将骄狂,派使臣此时不利。你们以为如何?”
巴特尔:“大汗,您如果决定派兵西援,那我建议派史天泽万户长,带上使节符印使团人员,带三万兵马前往,然后就近视情做决断。这样派兵和派使节两不误。”耶律楚材表示赞同。窝阔台点了点头,又问道:“长胡子,派往南宋的密使有无消息?”耶律楚材道:“还没有消息。”
“你要想着这件事,南宋一旦派一偏师向北进攻,金国就受不了。这件事十分重要。你要跟南宋使臣赵拱、张文谦多多联系。”窝阔台下令道:“巴特尔听旨,拨出三万精锐,由兀良合台统率,贵由为副即日出发。史天泽、阔出、忽必烈等出任使节,随军行动。到时,史万户长一切便宜行事。还有,大军粮草从燕京路一带的各汉世侯中征集,不得有误。”
其时,远在三峰山的托雷与汉世侯万户长董文炳等十几位将领正召开阵前军事会议,商量如何以目前的阵势对付完颜哈达的大军。托雷的担心在于至今派北去大汗处求援的蒙哥还没有音讯,他担心完颜哈达如果知道自己兵力空虚而出兵反击,形势就会十分危急。刚好董文炳已经跟完颜哈达联系好三日后去关下叙话,借机去观他的动静。托雷想借此机会亲自去会会这个所谓的“皇叔”。
三峰山亦名三凤山,分为东峰、西峰、中峰。中峰之上为三峰山之绝顶,是蒙古与金朝交界地区的高峰之一,该山因有三峰起伏,回环错列而得名。完颜哈达率领的部队就驻扎在西峰和中峰之间,该位置易守难攻,地势险要,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防御敌人的天然屏障。
金军元帅完颜哈达披着典型的金军元帅甲胄,坐骑是匹昂首而立的白马,身后几百名元帅亲军甲胄鲜明,刀剑耀日。清一色的红马队伍两侧是众多将军、幕僚,个个气宇轩昂,不可一世。完颜哈达长髯飘逸,面目宽和,百年胜朝的皇族元帅,其威仪果然令人震惊。
托雷大王骑着一黑马立在阵前,左右有董文炳十几名将领,身后是几十名亲军,一律是牛皮甲革,色彩不鲜,气势威仪远在金军之下。
完颜哈达轻轻一笑,在马上抱拳行礼道:“托雷大王,久闻你的大名,近日得见,果然威仪冲天,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托雷也施礼道:“完颜元帅面容威仪自不必说,令我佩服的是治军有方,你看你的亲军多么整齐而英武啊!”
完颜哈达语锋一转:“托雷大王,你们蒙古人已经有了那么大的草原、山川、河流,灭了那么多国,还贪心不足,侵略我国土,杀戮我人民。你们何时是了啊!当年,我们金国封你父汗为经略使,助你父汗征服塔塔尔部,为你们报了世仇,为什么你们不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逼我过甚?”
托雷冷笑:“完颜大元帅你是金国皇族,你应该知道你们祖先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吧?当年你祖在蒙古高原各部落间挑拨离间引起互相残杀,草原夜夜冤鬼哭。你们还采取灭绝人性的三年一减丁之法,每过三年越过界壕,屠戮我高过车轮的男丁。你们又灭辽,逼南宋,你有何脸面说我们蒙古人?”
完颜哈达也冷笑道:“你不要说了,我们还是刀兵说话吧。”
托雷道:“你还记得当年我父汗与木华黎太师仅以三万之众击败你元帅蒲察七斤的三十万大军,进居庸关,占领你们中都燕京的事情吧。你这个三峰山与当年的居庸关相比如何?”
完颜哈达蔑视道:“三峰山不是居庸关,完颜哈达不是蒲察七斤。不必多言。你们的回回炮轰一轰泥土之墙可以,轰我这石砖之墙试一试?”
说完二人互相施礼,两军亲兵两翼闪开路,二人从人巷里各往回走。托雷还没来得及回到阵中,金军后队山林间突然出现了炮队,一将军手一挥,炮队向蒙古军开始轰击。
蒙古军突然受到炮轰,顿时大乱。董文炳执剑大喊:“保护大王,保护大王。快!”几名亲兵策马过来护卫托雷,冒烟火往前冲。
托雷对董文炳大声道:“命令大军掉转马头,稳住阵脚,不要像兔子似的让人追着打。”说毕,托雷自己率先掉了马头举刀于马首,大声喊:“逃跑者斩!”
这时,后队里的蒙古军也杀了过来。金军见状,连忙向蒙古军射箭,箭矢顿时如蝗虫般飞来。托雷正指挥着队伍,不想左胸中了一箭,几乎落马。
金军阵营中的一亲兵看见托雷中箭,连忙大声喊道:“元帅,托雷中箭了。”完颜哈达兴奋异常,连忙大喊:“啊,托雷中箭了,好哇,冲过去,杀了他。”金军士气大振,气势汹汹地掩杀过来。
董文炳焦急异常,对托雷说道:“大王,我挡住他,你快撤吧。”
托雷举刀在手:“谁也不准动,违令者斩。”
见完颜哈达率部队马上就要杀过来,托雷挥刀砍掉了插在了左胸上的箭杆,若无其事地迎住了完颜哈达。二人勒马相对而立。
托雷大声道:“完颜哈达,你身为皇族元帅,却如此卑鄙,你还有何面目回军见我?”完颜哈达见托雷神色坦然,身后的兵马整齐而虎视眈眈,心生疑懼,在马上施礼道:“大王息怒,军卒误放火炮,失礼了!”说完挥了一下手,示意部下撤退,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位报告托雷中箭的士兵。
金兵刚走远,托雷支撑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昏了过去,士兵赶紧把托雷带回营帐抢救。等托雷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嘱咐董文炳自己受伤的消息不得透露半点风声。董文炳答应了托雷,并告诉托雷金兵已退,不必担心,养伤要紧。
托雷摆摆手道:“还有,今晚开始以两万兵马猛攻三峰山大关。每一天换两万人马,轮流攻击,造成必得之势,迷惑他们。瞒住我受伤的真相,等待援军到来。”
董文炳跪下道:“大王,你用军法处罚我吧。都因为我疏忽大意,没有看出他们会如此卑鄙,利用阵前会话之时下毒手,差点酿成大祸。大王处罚我,以严军法,以儆效尤。”
托雷拍了拍董文炳,笑着说道:“这不能都怪你,我打了这些年仗,忘了兵不厌诈,军前无信可言之说,轻信了他们,按你们话说,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心腹。但是,你作为主帅,也有过失,我罚你从你中原领地上调出八百担粮食供军用。”
托雷中箭后身体每况愈下,每天躺在床上激烈地咳嗽,董文炳又请来萨满法师做法事,祈祷长生天护佑托雷健康。萨满法师全身披挂着法衣,手中拿一剑,在托雷头前摆一火盆烧着,把剑在火中烧红,然后在空中舞着,口中念念有词:山神、水神、万灵之神,长生天命我大王征伐无道,如果是触怒了众神灵,我们以珍贵的礼物祭祀神灵。护佑我大王消灾弭祸,平安无事。念毕,把剑插进清水里,然后把清水泼在地上,看着水形嘀咕——是触怒了三峰山山神。
萨满法师做毕,董文炳又叫来了随军医师。医师站在托雷床前,诊了脉说道:“伤口感染,身体发烧,需重新洗伤口,然后服去火药。”董文炳关切道:“不会有大问题吧?”
医师道:“大王体质好,换了别人怕挺不过来。”边说边把马尾绳沾了清水拧进托雷的伤口,刚碰到托雷的伤口,托雷睁开了眼,医师见状有点儿不敢下狠手,手抖得厉害。
托雷明白医师心里害怕,便说道:“你怕什么,使点劲啊,不使劲,怎么能把毒血刮出来。”医师只好咬牙狠劲拧着,黑血从伤口处喷出来,吓得医师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托雷反倒笑了,说道:“这样才对。使劲,再使劲!”医师把滴着血的马尾在火上烧成灰,又把灰涂在伤口上,然后包扎好。
为了防止蒙古军外出求救,完颜哈达着意派了金军大将军三皇子完颜真驻扎每天守候在原野的道路附近,防止蒙古士兵出入。到了晚上,完颜真带领队伍沿着路道巡逻。这天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马队奔跑的声音,急忙叫来士兵,说道:“你们都仔细听听,远处是不是有马队奔跑的声音?”
兵们都勒马倾听,七嘴八舌地说道:“三皇子,是啊,有马队声音,但好像没有几个人。”三皇子完颜真反问道:“不会是我们的巡哨队吧?”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一带只有金兵这一支巡哨队,那就一定是蒙古士兵了,想到这,完颜真振奋道:“大元帅让我们在这里打探蒙古军情报,这些天来没有什么消息,弄不好今天这是一支蒙古的前哨马队。大家都拿出刀来,埋伏在附近,只要他们人马不多,我们从侧面冲杀他们。杀他个痛快。”
托雷的伤仍不见好,蒙哥也依然没有消息,急得董文炳焦躁不安地在帐中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按时间算,增援大军应该这几日到,可千万不要途中出岔儿。”见托雷的伤虽不见好,可也稳定,董文炳决定自己亲自带兵向原野出发,迎接久未归来的蒙哥一行人。董文炳率领的人马刚到坡上的原野,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马队稀薄的奔跑声,连忙嘱咐士兵们埋伏在附近,如果是金军队伍,冲他们一下,如果是大汗派来的先锋,马上出去迎接。
蒙哥和忽必烈的马队终于进入了坡上的原野,也跑进了三皇子完颜真的埋伏圈。此时领跑的士兵忽然中箭,倒地不起,蒙哥警觉地感到情况有变,大喊一声:“遭伏击了,快冲过去!”举刀带领忽必烈一行冲向了早已埋伏好的金军。
五、遇偷袭队伍受伤 无援军皇子被俘
但凡被长生天选中,要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豪杰,总是免不了遭受到这样或那样的苦难,熬得过来,便化茧成蝶,英雄不再问出处;熬不过来,便是英年早逝,留给后人无尽的遗憾的遐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莫不如是,刚刚离世不久的成吉思汗也是一样。蒙古人视这种磨砺为骄傲,骨子里的血性让他们不屑一辈子无所事事,平安终老。这种世代遗传的血性成为蒙古人所到之处风卷残云的重要原因,早期金朝的完颜家族同样如此,可惜建国安邦之后,这种血性与彪悍为歌舞升平所淹没,只剩下熹微的星光留存在部分皇室成员身上,此次带兵阻击蒙古的大将完颜哈达和完颜真三皇子是金朝屈指可数的可战之人。
完颜真已经埋伏在蒙哥一行人归来的路上,静候这些人不请自来,他不知自己伏击的对象竟会是成吉思汗的两位汗孙蒙哥和忽必烈,不然定会调集更多的人马,确保活捉,以振自己的声威。
蒙哥随爷爷成吉思汗打过不少仗,遇袭也不是第一次,虽然心知不妙,但倒也沉稳,接连砍倒了几个金兵,回过头一看,发现忽必烈落在后,便迅速掉转马来救忽必烈。这时,金军三皇子完颜真从一侧飞马过来,趁忽必烈不备,一刀砍在了忽必烈的肩上。忽必烈翻身落马,完颜真正要补上一刀,结果忽必烈的性命,蒙哥飞马过来,跳下战马护住了弟弟忽必烈。
三皇子完颜真大喊:“从这二位的打扮看肯定不是一般将领,将士们过来围住活捉他们,回去领赏。”金军听闻,马上围住了蒙哥、忽必烈。
忽必烈伤重已站不起来,金军渐渐靠近了忽必烈,蒙哥手起刀落,砍翻了两个走在前面的金军士兵,后面的士兵见蒙哥凶猛,一时不敢擅自靠前。
完颜真见状,气极了,大喊:“胆敢反抗就杀了他,杀了他。”金兵听见格杀令不再犹豫,蒙哥瞬间身中数刀,虽依然坚持着,情形却十分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了冲杀声。原来是董文炳听见了前方有两军交战声,心想,八成是蒙哥一行人回来遇见了伏兵,便赶紧率队伍急奔过来。一侍卫认出董文炳,赶忙大喊:“董万户长,快去救大王子蒙哥,他就在前边被围住了。”
董文炳挥刀催马跑过来,看见蒙哥、忽必烈依然被团团围着,蒙哥浑身是血左挡右拦地护着忽必烈。旁边的完颜真骂道:“真是一头野狼啊!快,快杀了他,我不要活口了。”完颜真边说边挥刀抵近砍了过来。此时,蒙古兵冲到跟前,金军背后受敌,一时难以招架,放下蒙哥、忽必烈等人四散而逃。完颜真见情况不妙,掉转马头便逃。蒙哥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刀掷向完颜真,完颜真后腰中了飞过来的刀,翻身落马,被董文炳赶来擒住。
蒙哥和忽必烈躺在病榻上,昏睡着。董文炳站在屋中吩咐道:“二位王子受伤的消息,要绝对保密。尤其是不要让大王知道。”过了许久,蒙哥、忽必烈都醒了过来。蒙哥硬支撑着坐了起来,看着忽必烈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伤口还疼吗?算长生天保佑你,只挨了那一刀,你再挨一刀,恐怕长生天也保不了你了。我去见父王。”
忽必烈:“是哥哥救了我,哥,我终生感激你。”
蒙哥:“嘿嘿,还客气起来了,我不救你救谁?你是我一奶同胞兄弟。”
这时,董文炳进来见蒙哥坐起来了,慌忙道:“大王子,你几处刀伤,伤得不轻,需要好好养些日子。你伤成这样,怎么见大王?大王会心疼的。过几天再说吧。”
蒙哥:“不行。援军马上到了,我要禀报父王,做好迎接准备。”蒙哥疑惑地看着董文炳道:“董万户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见董文炳语塞半晌,蒙哥、忽必烈觉得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两人疑惑地同时问道:“父王是不是……”
董文炳:“二位王子不要急,我把实情告诉你们。大王与金元帅完颜哈达阵前会话,回军时误中奸计,右胸受了箭伤,现在正在调养。没什么大碍了。我怕大王着急箭伤复发,也没告诉你们二位王子受伤的事情。我两头都在瞒着。”
蒙哥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这样吧,你让他们拿张熟羊皮来。”董文炳不再多问,吩咐侍从赶紧拿了块羊皮回来。蒙哥接过侍卫拿过来的熟羊皮,撕成一条条把受伤的上身紧紧地包起来。这样血就流不出来,父王就发现不了。
忽必烈挣扎着坐起来:“我也捆上,我也去。”
蒙哥摆手道:“你就不必了,等大军到了以后,一同见父王。你的伤会更好一点。到时候我给父王解释。”忽必烈还要坚持,见蒙哥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地躺了下去。蒙哥抖了抖身体和董文炳二人走出了营帐。
托雷正在王帐内聚精会神地看着军事地图,蒙哥、董文炳二人进来竟没有发现。托雷听见蒙哥声音,心内大喜,可是受伤口牵连,不敢表达,只说道:“蒙哥回来了。”
蒙哥疾步走到父王跟前单腿跪下:“父王箭伤怎么样了?”托雷瞅瞅董文炳,董文炳点了点头。托雷说道:“没什么事了,这不看地图呢?大汗发没发援兵?”
蒙哥站起回禀:“回父王,大伯汗让兀良合台为总帅,以贵由为副,发三万大军过来了,应该明后日就到了。”
托雷点点头:“兵力少了点,但是可以一用了。大汗身体怎么样?忽必烈怎么样?你见着他了吗?”蒙哥踌躇着,嗫嚅着。托雷盯住蒙哥:“你见你弟弟了吗?说呀。”
蒙哥又跪下:“父王,孩儿不能说谎。在路上遇到一小股金兵埋伏,忽必烈受了刀伤,幸亏董万户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托雷转身逼视着董文炳:“我儿子在哪里?我问你,我儿子在哪里?”
董文炳回答道:“在我军帐中调养。”托雷连外衣也来不及披,大步往外走,蒙哥、董文炳和侍从们疾步跟上。
忽必烈还躺在董文炳的床上,托雷走到忽必烈跟前,忙问道:“伤着哪儿了?”忽必烈见到托雷,一时语噎,眼泪差点要流下来。托雷仔细查看了伤处,伤口很深,肯定是险些丢了性命,大怒道:“谁砍了我的儿子?那个人还活着吗?”
董文炳忙道:“砍二王子的人刚要逃跑时,被大王子一刀掷下马来,被捉住了,现在关着呢。我等二王子伤好了亲自处治他。大王,这个人我问清楚了,身份特殊,是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三皇子完颜真。在金军中很有名气,也是一員骁将。那天晚上他是奉完颜哈达大帅之命截探我大军消息,巧遇两位王子。”
托雷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既然他是三皇子,那我自己审问他。蒙哥,把忽必烈送我王帐。”蒙哥身体有伤,示意两个侍卫过来,背起了忽必烈。
到了自己的营帐,托雷端坐在椅子上,两侧站着持刀的亲兵,前边左右坐着董文炳、蒙哥、忽必烈等将领,等兵士把完颜真推了进来,托雷打量着道:“你今年多大了?”完颜真冷笑:“我年龄小了,难道你把我放了?”“松绑。”托雷信手一挥。兵士们给完颜真松了绑。
托雷道:“你为什么不下跪?”完颜真:“在这天下,我只给我的父皇和母后下跪。”托雷笑道:“是个小虎崽。好,那你就站着回话。我问你,你们金国皇室中,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多少?”完颜真道:“我们金国恨透了你们蒙古人。所有男女老少都想喝你们的血,剥你们的皮,何况年轻人。”蒙哥大怒,拔刀向前,欲要砍杀,托雷连忙叫住了他。
蒙哥住手,指着完颜真骂道:“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奴才。早晚一刀砍了你。”
完颜真仰天大笑:“要不是你遇到了救兵,我早就砍了你们俩的头了。”
托雷见完颜真不仅有些血性,更是皇子,将来大有可用:“杀了只解你一时之恨,留着却大有可用。董文炳,好好看着他,不要有什么闪失。”
完颜真被俘获的消息早就在金营里炸开了锅,金兵纷纷议论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完颜真是当今金朝皇帝的爱子,此次出征是为了获得战绩,为自己将来继承皇位积攒战功,却不小心被蒙古人擒获,要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不知道皇帝会有什么反应。士兵们的议论传到了完颜哈达元帅的耳朵里,他比那些士兵更知晓此次完颜真陪自己来的真正目的,一是为了积攒战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监视自己,皇帝对自己手握重兵终是放心不下。想到这,完颜哈达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完颜夫人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见完颜哈达表情凝重,知道他心里在为三皇子的事情发愁,便问道:“三皇子还没有消息吗?”
完颜哈达摇摇头道:“还没有。看来,托雷还没有杀他。”
完颜夫人:“那怎样才能救出他呢?救不出来皇上会怎么看我们。本来在奸相崔立的挑拨下,皇上老怀疑我们拥兵自重必有二心。这下子把皇子命都丢了,皇上会恨死我们的。我们如何是好?我的两个孩子都被质在汴京。”提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完颜夫人唏嘘着哭起来。
完颜哈达道:“本来约托雷谈判的。但是,我听信他们的话,利用阵前会话之机炮轰托雷,失信于人家。再找人谈判,人家不会相信了。”
“那怎么办啊?皇上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俩儿子吧?”
完颜哈达咬牙道:“他敢?我手握三十万精锐之师,护着他的大半壁江山,他敢杀了我的儿子,他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了?”
金国皇帝完颜守绪与皇后徒单氏二人此时身在皇宫,心却早已漂浮到千里之外的完颜真身上。完颜真一直没有消息,两人坐立不安,满面愁容,剩下侍女和太监们个个屏声静气地立在各处。徒单皇后垂泪道:“蒙古人不会杀了我儿子吧?你赶紧想办法啊!”
完颜皇帝想了想,说道:“我准备派使臣与蒙古汗国相谈。如果放了真儿回来,我们可以割让山东给他们。”
徒单皇后:“他们会答应吗?他们不是三路大军都已到了黄河边儿了吗?”
完颜皇帝:“是啊,但是,我还有百万兵马,要真打起来,他们也不容易。我已向南宋派求和使臣,让南宋皇帝息兵罢战,我们每年可以向他们进贡黄金、白银、皮张等。”
徒单皇后:“我们是世仇,我们把他们逼到了临安,他们恨不得借机下手呢。他们怎么会答应呢?”
完颜皇帝:“这些我都想过了,但是,南宋应该懂得唇亡齿寒之理,这句话是他们老祖宗发明的。这个故事发生地点,大概就是我们和南宋交界这一带。我们现在正是为他们挡住蒙古铁骑。贪得无厌的蒙古人一旦灭了我们,决不会勒马长江北岸。他们那么遥远的西域都去征服,把鼻子底下的南宋就放弃了吗?他们过得了黄河,就能过得了长江。没有什么大山、江河能挡住他们。南宋应该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金、宋摒弃前嫌,联起手来共同对付眼下的蒙古人,这样唇不亡,齿也不寒了。”
徒单皇后:“唉,一百年的冤仇,结得如海一样深,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化解了呢?人们一旦被仇恨之火烧坏了心以后,就会不顾一切了的。”
完颜皇帝:“走吧。用膳去。真是天要灭我大金又如何?当年,辽攻北宋,我们灭辽,又逼宋。现在轮到蒙古人逼我。一个接一个的。天道轮回,非人力所为。”说完甩了一下长袖,起身用膳。
蒙哥、忽必烈等人到达后的第三天,兀良合台与贵由、史天泽、阔出等人终于也赶到了三峰山。托雷、蒙哥、忽必烈、董文炳等人赶忙迎了过去,距几步远时,兀良合台等停下行礼。
进了营帐,托雷脱下铠甲,右胸上的伤口透出血来。侍女们擦洗了血,托雷换了便装,召来千户长以上的各位到大帐来商议进兵之事。托雷坐在靠北面南的王椅上。左右侧站着四名持刀侍卫,右侧坐着蒙哥、贵由、忽必烈、阔出王子们。左侧依次是兀良合台、史天泽、董文炳等万户长,以下是几名千户长。
托雷见人员终于齐整,说道:“大汗恩德,派各位来增援我。今天与各位会议向三峰山用兵一事。先由董文炳万户长讲讲金军态势。”大家把目光投向了董文炳。
董文炳站起施礼后重新坐下:“各位,自潼关大战以来,金元帅完颜哈达聚集三十万精锐,在此三峰山与我决战,各有胜负。完颜元帅颇精兵法,又老成持重,是个劲敌呀。但是,据知权相崔立把持金国朝政,完颜守绪皇帝大权旁落,在外将领不能一心效命。而且,大王子、二王子在途中偶遇金军埋伏,虽然受了伤,然而无意中俘获了金国三皇子完颜真。如今关押在这里。有了各位率领的三万生力军必当突破三峰山,直捣汴京,灭金指日可待。”
托雷:“各位,听清楚了吧?”
兀良合台:“听清楚了,只要大王令下,我率部当先锋,一鼓荡平三峰山。”
史天泽若有所思地说:“大王,这个三皇子完颜真有多大年纪?”
托雷答道:“我看也就十七八岁。”
史天泽点头噢了一声。
托雷又说道:“这几天,我在仔细看这一带地图,我们是否还是采取袭潼关的办法,绕过三峰山,绕到敌军后面直取汴京,完颜哈达必然回军相救,我们半途截击他。董文炳萬户长,我让你探的路怎么样?你不是说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过吗?”
董文炳:“可以,但是路途远,道路险恶,怕有伏兵,我不知落鹰峰如何,但是这条路确实是很危险。”
托雷:“当年木华黎太师与我在居庸关受阻,无奈从落鹰峰过险隘,一举破了居庸关。难道这条路比落鹰峰还要险恶吗?由你引路,兀良合台、蒙哥带一万精兵探路、开路。明日开始准备攀山工具、粮草。三日后出发。”董文炳、兀良合台、蒙哥站起来施礼:“遵令!”
散会后,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营寨,只有史天泽留在原地不动,托雷看见史天泽不走,心知他肯定对自己灭金的计划有别的打算。目前军中并不缺少能征善战的勇士,缺少的正是这样能够靠智慧获胜的人,顿时心生安慰。史天泽见托雷也并不离开,反而一直盯着自己,心想,托雷大王一定是猜到我心里的想法了,自己遇见明主,不禁自喜。等会议营帐只剩下两人,托雷说道:“走,我们边喝酒边商议。”此举正合史天泽心意,于是二话不说,和托雷走出了营帐。
托雷、史天澤二人夹桌而坐,一旁的侍女们不断地往杯里斟酒。托雷举杯以蒙古礼用右手无名指沾酒敬向天地祖先,然后向史天泽:“一路劳顿,喝杯热酒暖暖身子。”二人碰杯喝了。托雷说道:“你我一见如故,我心里的想法你知道,我也知道你对灭金计划有更好的办法,不妨敞开心怀,我们畅饮畅谈一番,你仔细讲讲。”
史天泽道:“大王豪爽,我也就不拘小节了,我愿把我内心的想法如实地汇报给大王。据我所知,完颜守绪皇帝十分疼爱他的三皇子,派到元帅帐前,一是让其展示才华,在皇族中树立威信,以成大器,二是在监视着皇叔完颜哈达。大王俘获了皇三子完颜真,我们可以做些文章,让金国祸起萧墙,不战自乱。从我军中挑选精明的女真、汉人士兵装扮金国人,混入金都汴京,散布谣言——完颜哈达怀有二心,与蒙古托雷大王设计让三皇子成了俘虏。托雷大王答应,扶持完颜哈达成为金国皇帝。所以,两军对峙,互不动兵。这样一来朝野震动,互相猜疑,必引大乱。我们可以趁乱用兵。”
托雷拍掌道:“这个办法好啊。这件事,就由你来完成。另外,我让忽必烈与三皇子多接触,探探其他一些底细。”托雷又要举杯喝酒,史天泽忙制止他:“大王箭伤未痊愈,还是少喝为好。”
完颜真受伤被俘以后,一直拒绝蒙古医师给自己治疗,总是担心蒙古医师会下药毒害自己,先后换了好几个医师都被他骂出了帐外。这天,又一名医师入帐给完颜真疗伤,刚走进营帐介绍完自己的目的,就听见完颜真大喊道:“我不用你给治,你们根本不会治伤,用的都是什么破药?你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用的都是毒药,想趁机杀我,我不会上你们当的,你们给我出去,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给我治伤。”
医师为难地说道:“用了这齐药肯定会慢慢好的。否则,这伤会危及你的生命。”
“不换,不换,你给我出去。我宁可死!”这时,忽必烈走了进来,医师连忙答礼道:“二王子!”忽必烈对医师道:“你先退下吧。”医师施礼退出。
忽必烈走到完颜真床前,喊了声:“三皇子!”
完颜惊道:“你们蒙古人会说汉语?”
“我还会说几句你们的女真语。”完颜真瞪了一阵忽必烈,扭过脸去不理。
忽必烈道:“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我就是那天晚上被你砍伤的人。”
完颜真转过头来打量着忽必烈:“是你?你年纪这么小,吃我一刀还没有死?”
忽必烈笑道:“死了还能站在这里?”
完颜真:“可惜,天黑看不真切,如果看真切了,你项上人头早搬家了。”
忽必烈:“这叫长生天护佑我。”
完颜真:“你到底是什么人?”
忽必烈:“你是皇子,我是汗侄儿,托雷大王的二王子,我叫忽必烈。”
完颜真瞪大了眼睛盯了半晌忽必烈,然后“嘿”了一声:“我失去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好机会。你是成吉思汗的嫡孙,现在大汗的侄儿,托雷王的儿子,我们大金与你们打了这些年,死伤无数,但是,就是没有杀死一个你们的汗子汗孙,令人十分遗憾。我如果把你一刀砍了,我就是第一个杀了大蒙古汗国汗孙的人。我就建立了不世之功。真是天不助我也。”
忽必烈笑着说道:“为什么天不助你,你知道吗?你那一刀砍得也不轻,但我就是没事。这说明长生天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那你能让我看看吗?”忽必烈脱了上衣,露出了右肩伤。
完颜真站起来看着:“再往上点你脑袋真没有了。你这伤好得快呀。”
“我们的医师给我治的,你不听医师的,不好好治伤,怎么能好呢?”
“我不相信你们医师。”
“不相信我们医师,我给你疗伤怎么样?”
“你不会往我伤口上下毒吧?”
“得天助的人不使这样恶毒手段。我先看看你的伤。”
完颜真以疑惑的眼神瞅了半晌忽必烈,终于撩开后衣襟露出了腰伤,已红肿化脓。正这时,蒙哥进来,一看这情形大喊:“忽必烈你要干什么?”
忽必烈道:“我给他看看伤。”
蒙哥逼视着忽必烈:“你为什么给他看伤。他差点把我们都杀了。我现在就杀了他。”说完拔出刀举起欲砍完颜真,忽必烈以身体挡住了蒙哥,说道:“哥,你砍他,先砍我吧。”
蒙哥把刀掷在地上,把自己的上衣撕开,露出了斑斑血迹的羊皮衣,然后把羊皮也撕掉了,露出了几处刀伤,依然洇出血。蒙哥看着完颜真说道:“你这狼崽子,你看,这就是那天晚上你砍的,如果我不拼命护住了我弟弟,你早把他脑袋砍掉了。我弟弟没给我看伤,却给你看伤。你不想想,念你是皇子留你一条命,否则留你干什么?”说完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忽必烈见完颜真似有惭愧之意,赶紧让医师进来,趁机给完颜真清洗伤口。完颜真自知羞愧,侧身躺在床上了。
忽必烈指着伤口红肿处对医师道:“这里是不是化脓了?是不是把脓都挤出来。”
医师:“挤脓很疼,怕皇子受不了。”忽必烈授意侍兵上去摁住皇子,两名侍兵过去摁住了完颜真。医师用手挤脓血,却始终挤不干净,忽必烈看见说道:“除非是用嘴吸是吧?”见医师点头,说道:“那好,拿清水来,我给他吸。”
忽必烈向医师递了个眼色,医师会意:“皇子,你再躺下吧。”完颜真重新躺下后,医师漱了口,用嘴吸完颜真伤口的脓血。吸毕清洗,重新包扎好。完颜真下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腰,忽然给忽必烈跪下了,哽咽道:“你非但不杀我,还给我精心治病,此恩怎么回报?”忽必烈连忙扶起了完颜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也算有缘,假如不是因为战争,各在一方,肯定会是很好的朋友。不过,这不影响你我私下里的交情,我们在一起不谈国事就是。”完颜真用力点了点头。
忽必烈给完颜真治伤的事被蒙哥看见后,蒙哥生气不已,忽必烈解释半天,蒙哥还是不理解,跑到托雷处赌气不语。托雷见蒙哥脸色沉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后来得知原来是因为忽必烈给完颜真治病的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安慰蒙哥道:“蒙哥,忽必烈去给完颜真看伤是我让去的。你不要责怪他,这里面的因果,等战事结束了,我再好好和你分析,现在和你说了,你可能也不会理解,你不用为这件事恼怒。倒是你身上多处受伤,父亲我不知啊。你为保护弟弟奋不顾身,此事让父王我深感欣慰,父王一定要奖赏你,你们去把东西拿来。”一侍女从里间端来了一个布包。
托雷接着說道:“这是父汗西征回来后给我的雪豹皮软甲。我一直珍藏在身边。今天奖赏给你。我们大蒙古汗国本来人少,需要的是心拧在一起。乞彦部远祖,阿伦高娃见五个儿子不一心,就给一人拿一支箭折,结果都折断了。她拿了一把箭让他们折,结果谁也折不断。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懂。”蒙哥、忽必烈二人点了点头。
托雷把雪豹皮软甲递给了蒙哥,说道:“告诉你们一件高兴的事,你母亲要来这里,几天就要到了。”二人听见后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托雷道:“蒙哥,你今晚就要出发探路了,如果我早知道你身上的几处伤,我不会让你去的。现在改令不好,所以,你只好坚持下来。明日出发时穿上雪豹软甲,你祖汗会保佑你的。另外,阔出几次和我请示要和你一起去,我不好再拒绝,想着你们两人加上兀良合台、董文炳结伴而行也是好事,就答应他了。到时你们一定要相互照应好彼此。”
蒙哥道:“放心吧,父王。”
金朝皇帝见完颜真被俘虏后久不见动静,心内着急,便派出总管太监宋珪到三峰山,与蒙古人商量交换事宜。宋珪到三峰山后,发现完颜哈达对完颜真被俘还没有做出任何实际举措,禁不住摇头,心想,难怪皇帝震怒,皇宫里人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这里反而太平无事,实在不像话。等见到了完颜哈达,宋珪道:“大元帅,对三皇子被俘一事,皇上十分震怒,十分震怒啊!”
完颜哈达见宋珪话中带刺,心想,你一个太监,凭什么这样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念在你是皇帝派来的,才对你礼让三分,不然早推出去斩了。这话只在心里打转,嘴上却解释道:“皇上震怒理所应当。我知道,他十分爱这个儿子,尤其是徒单皇后。但是,军情瞬息万变,令人防不胜防。那晚三皇子例行出巡,谁想到恰恰遇上蒙古兵呢?我也是十分悲痛啊!”
宋珪:“皇上让你我出面与托雷谈判,救出皇子。以山东三州相换。他们贪婪,会答应的。我们就能换回皇子。”
完颜哈达捋了捋长髯冷笑道:“大总管,你不想想,人家可要的是你整个大金,区区三州怎么能满足他们侵吞我们的野心呢?大总管误解我的意图了。我是说,蒙古人拿三皇子并没有当什么筹码。”宋珪:“那怎样才有谈判条件?”
完颜哈达:“让皇上在三峰山这儿再加十万兵力,把蒙古军主力军牢牢吸在这里,俟机歼灭,以绝后患,才是长久之计。”
宋珪:“那么远的事情,你当面跟皇上讲,眼下我奉皇命只好跟托雷谈搭救三皇子的事。”
完颜哈达:“我先派人送信过去,看他们答应不答应。我会尽全力搭救三皇子,这一点请皇兄放心,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侄儿。”
完颜真自打接受医师治疗后,身体好了很多。忽必烈也常常抽时间来看他,完颜真腾地站起来:“他难道真的怀有二心,否则为什么不想办法搭救我,反而无动于衷。他手中可握有我大金五成精锐啊!”忽必烈笑着说道:“你说话不算数,你我之间说好了只喝酒,不谈国事。“完颜真有些醉意,没理会忽必烈的话,自言自语道:“作为大元帅,皇子被俘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是不是想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是你们宽大为怀,不杀我,否则我早成了鬼了,我父皇还不知道呢。完颜哈达你等着,有朝一日我活着回去,决不轻饶你。”
两人喝到夜色已深,忽必烈示意侍从扶完颜真回去,自己赶到了托雷处,把完颜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托雷。托雷正和史天泽坐着相谈,听见忽必烈的描述,心中大喜,抬头跟史天泽说道:“这里的情况,应该详细报大汗知晓。”
“是啊,还有去南宋使臣的情况也应报大汗。”史天泽说道,“另外,听说金皇完颜守绪的总管太监宋珪到了完颜哈达元帅府,看来是为三皇子而来的。”正说着,一千户长进来报:“大王,金军发来箭信。”托雷指了指史天泽,史天泽接过展读:
大蒙古国大王元帅托雷殿下钧鉴:
我大金国三皇子被陷于你军中,我大金皇帝十分焦虑,故特派总管太监宋珪监军,相商放归三皇子完颜真事宜。其条件可面商。
祝安
大金国都元帅太子太师
完颜哈达
读毕信,托雷和史天泽相视大笑。
六、阔出被山洪淹没 蒙哥欲杀人祭旗
经过数日的对峙,蒙古和金朝双方都已经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金朝,由于和南部的宋朝一直有矛盾,此次为了抵抗蒙古大军,金朝的精兵强将几乎全部西进三峰山,和蒙古决一死战。京城的空虚,让南宋有可乘之机,虽然宋朝自打南渡之后一直积贫积弱,但依靠商贸的支撑,和以岳家军为首的忠臣良将支撑,万一以举国之力北上,金朝形势势必岌岌可危。这也是金朝皇帝一直催完颜哈达速战速决,迅速班师回朝的重要原因。毕竟,以金朝的精锐力量和蒙古死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金朝意识到这一点,蒙古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一有时间,窝阔台便召集部下商量破金之道。这天,窝阔台正与耶律楚材二人坐着饮茶相谈,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侍卫进来道:“巴特尔万户长求见。”
窝阔台赶忙道:“快叫他进来。”
巴特尔进来施礼道:“大汗!”
窝阔台手一挥,说道:“不用拘泥那些小节,赶快请坐下。”
巴特尔道:“托雷大王派信使来了。”说着把信递给窝阔台。
窝阔台读毕对耶律楚材和巴特尔二人道:“托雷捉住了金国三皇子完颜真,又派兀良合台等人,在董文炳的引领下探新路,准备绕到敌后去。这大出乎我意料啊!”
巴特尔击掌道:“这个办法好啊!绕到他们后边,给他们出其不意的打击,可获大胜。托雷这个计用得实在太妙了。”
耶律楚材道:“利用三皇子做些文章,引起他们内乱更有利。”
窝阔台笑道:“长胡子毕竟是长胡子,猜到了。托雷、史天泽就是这么做的。巴特尔,做出渡黄河进攻之势,以策应右路军。时机一到,里应外合,南北同进,不怕他金朝不投降。”
巴特尔道:“是!”
窝阔台笑着对耶律楚材道:“长胡子,这个消息是我这阵子听见最好的消息,不行,我们必须要庆贺一下。”窝阔台和耶律楚材二人夹桌畅饮葡萄酒,耶律楚材见窝阔台不加节制,忙道:“大汗,你喝得差不多了,不要再喝了。”
窝阔台道:“南方潮湿,我身体一天天湿乎乎的。喝这葡萄酒,暖暖身,驱驱寒。”
耶律楚材拿起酒壶说:“大汗,我过去也跟您说过,你看这酒壶是铜制的,结果都被酒腐蚀了,何况人的五脏六腑啊!大汗还是少饮为好。”
窝阔台:“父汗也说过,酒少喝则沁心如蜜,多则乱性如虎。好吧,今后每日我只喝两盅。”说完竟无意中叹了口气。
耶律楚材听闻:“大汗,今天遇喜事,为什么还要叹气?”
窝阔台深深忧虑道:“父汗归天时有句话,你也记得。仔细想来,我的几个儿子真都不如他们几个的儿子,尤其是不如托雷的孩子。你看蒙哥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忽必烈更是绵柔面孔之下深藏着坚韧,是个雪埋岩石的性格啊。我现在担心,我以后,他们兄弟之间为汗位争夺起来,手足以兵刃相见,父汗建立的大蒙古汗国有可能四分五裂。有时,我想起来就心寒。”
“阔出汗子不是宽厚忠贞的人才吗?”
窝阔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宽厚有余,威严不足,怕不能服众兄弟。倒是,他的儿子失烈门虽然年小,聪慧颖异,颇令人喜爱。”
耶律楚材沉默良久说:“大汗心思我理解。但是隔代传立,悲多于喜,成少于败,而且,大汗还是正当中年,不必过早忧虑这件事。”
窝阔台道:“是啊,现在不去想了。”
宋珪奉皇帝之命前来和托雷交换人质,不敢怠慢,到了三峰山后主动给托雷发去了谈判的信件,但托雷一方一直没有回音,急得宋珪像热锅上的蚂蚁。假使这次没有救出完颜真,或者完颜真受了伤,完颜哈达是第一个罪人,自己就是第二个罪人,回去之后皇帝非得严惩不可,宋珪想到这一点后背直冒冷汗,但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自己现在除了等待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一天,宋珪去找完颜哈达商议该如何是好,不想,完颜哈达告诉他托雷已经回信了。宋珪愤怒中带着欣喜,愤怒的是这么重要的事完颜哈达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欣喜的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毕竟有了进展,虽然还不知道谈判的结果会如何。
而在京城,皇帝完颜守绪与徒单皇后正为完颜真的事情焦头烂额,由于宋珪自打走了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众人皆坐立不安,尤其是徒单皇后,反复地问皇上:“宋珪去了这些日子,怎么还没有消息呀?“
“事关重大,不那么简单,再等等吧。”皇帝安慰道。
“等到什么时候是头啊?我就怕他们话说不好,惹怒了蒙古人,一怒之下杀了我儿子。”
“不会的,你放心。他们不拿我儿子做足了文章,不会杀他的。”
“但愿他们不会害我儿子。”
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跪奏:“皇上,崔丞相来了。”
徒单氏赶紧站起往里走去,皇帝道:“让他进来吧。”
太监尖声尖气地喊:“传崔立进殿!”
崔立走进来给完颜皇上跪下:“吾皇万岁!”
“爱卿平身。”
崔立叩了个头:“谢皇上!”
“爱卿此时赶来,有事要奏?”皇帝问道。
崔立见身旁无人,悄声道:“皇上,近几日汴京城里到处在传,完颜哈达元帅心怀二志,与蒙古部托雷暗中勾结,设谋让皇三子被陷于蒙古军中,欲要挟皇上和朝廷。”
完颜皇帝一听大惊失色,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啊,真有其事?”
崔立冷笑道:“皇上,有道是无风不起浪,现在满汴京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只是瞒着皇上您。”
完颜皇帝来回踱了几步,冷静下来道:“崔爱卿,朕以为这是不是蒙古人利用奸细散布谣言,使反间计呀?”
崔立道:“古来两国交战时,使反间计的比比皆是,但是,这次不同啊。皇上您想想,完颜哈达元帅,手握三十万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又占据要津,面对只有十万兵马的劳师远征之师,迟迟不去决一死战,而一味退守,自潼关退到三峰山,他究竟安的什么心?敌已到皇上鼻子底下了,他何時才出战?仔细想来,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
完颜皇帝沉思良久:“崔爱卿,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皇上下诏,令完颜哈达即刻进兵,在三峰山与敌决一死战,救回皇三子,完颜哈达如果没有二心,必然遵命出战,如果有二心必然托故拖延。”
完颜皇帝沉思半晌:“朕已派了大总管宋珪到三峰山阵前与托雷谈判,待他回来再作计议吧。”
“皇上,恐怕宋珪回京,敌军也接踵而来呀。”
完颜皇帝本已经被完颜真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听了崔立的话更感到心烦意乱,挥挥手道:“爱卿退下吧,让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崔立乜斜一眼皇帝,施礼退出。完颜皇帝等崔立走后,喊道:“来人,速去请完颜承鳞来殿见朕。”
夜里云深雾重,山路崎岖,兀良合台、蒙哥、阔出、董文炳的探路人马在山坳中露宿。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没有笼火。军士们三三两两互相靠着吃牛肉干,喝着酸乳。有的在打盹,有几个将校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巡逻,一旁的战马,低着头在吃草。兀良合台、蒙哥、阔出、董文炳坐在那里吃着牛肉。
兀良合台:“董万户长,这峡谷,还有多长啊?”
董文炳:“天亮再走半天可以过去了。”
兀良合台:“长生天保佑。”
蒙哥:“我去巡哨。”
阔出:“我去吧。”蒙哥先自走了出去,外面已经下了雨,阔出跟在蒙哥的身后,走在疲惫已极的战士们之间。由于山高路窄,天气又恶劣,士兵们很是疲惫,不过,蒙古人对恶劣的天气似乎具备天生的免疫力。虽然雨越下越大,士兵毫不理会,依然吃的吃、喝的喝、打盹的打盹。
董文炳听到雨声站了起来,走到帐门口伸手接雨水,雨下得更猛了。董文炳大惊失色地退回帐内,忙说道:“兀万户长,又下雨了,赶紧下令人马立刻动身往山高处躲避。这些天连日下雨,山已被泡软了,山洪随时暴发。”
兀良合台不以为意道:“董万户长,士卒们刚刚歇息,一口肉干还没有嚼完呢,再说,几乎每次宿营你都说山洪山洪的。这山洪迟迟没来呀。”
董文炳着急道:“兀万户长,这次和往日不同,不赶紧行动,山洪一旦下来,悔之晚矣。”
兀良合台并不理会,依旧有滋有味地嚼着干牛肉,喝着酸乳。
董文炳一急之下“咚”地给兀良合台跪下了:“兀万户长,我奉托雷大王之命引你探险路,一旦有了不测,我该千刀万剐。我求您赶紧下令起兵吧。”
兀良合台依然不理会,慢条斯理地说:“起来,吃牛肉干,喝酸乳。”董文炳一看劝不动了,突然拔出了刀。兀良合台一惊站了起来,也要拔刀。董文炳却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兀万户长,你如果不下令起兵,我就死在这里。”兀良合台见董文炳神情严峻,不像撒谎,就扔掉手中的牛肉干道:“好,我听你的。起来吧,命令起兵,往高处躲。”
董文炳一跃而起,跑出来大喊:“将士们,兀万户长有令,大家立即起来,往山包高处躲山洪。”由于之前几次躲避山洪,山洪都没有来,众人这次便没有在意,慢腾腾地动作。
董文炳气急,举刀砍在了还在睡觉的一名军卒身上,大喊:“谁不听令,以此为例,格杀勿论!”
然而,一股山洪带泥沙向山下冲决而下。
兀良合台、阔出、蒙哥、董文炳四人催促军士们加快行动,顿时人喊马嘶,山洪咆哮,乱成一团。人马被陷在齐腰深的山洪中,董文炳大喊:“大家抓住马尾巴往前走,抓紧了不要撒手。”
董文炳护着兀良合台抓住马尾巴,向前游着。不远处,阔出与蒙哥二人抓住马尾巴并肩游着。此时一个浪打过来,把蒙哥的马裹挟而去,蒙哥随着战马被大水卷走。阔出情知不妙,拼力游过去一把抓住了蒙哥,蒙哥呛了水,在水中挣扎。阔出拼出全身力气把蒙哥推上了自己的马背,自己筋疲力尽被大浪打入水中,转眼间消失在咆哮的山洪里。
找到阔出的尸体时,大家几乎辨识不出,众人轻轻地把阔出平放在一张马皮上。兀良合台、董文炳、蒙哥低头站在跟前。蒙哥跪在阔出尸首旁,抱住阔出久久不松开。
兀良合台泪眼婆娑道:“都因为我酿成大错,责任在我,我要向托雷大王和大汗请罪。”
董文炳道:“责任在我,我是引路的。”
蒙哥:“不要说责任了。商量下一步怎么行动吧。”
兀良合台擦了下眼睛,说道:“我让探马画好了行军图,蒙哥你带着阔出和行军图,返回大营,速发大军。我和董万户长在这一带埋伏等候大军。”
董文炳:“先把淹亡的将士掩埋了。”
兀良合台:“淹亡多少人马?”
董文炳:“大水淹亡将士325名,战马433匹。”兀良合台皱了皱眉,咬咬牙。
蒙哥:“我就出发了。”董文炳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蒙哥:“这是行军路线图,标得很清,交给大王。”
兀良合台:“出发吧。”蒙哥让士卒把阔出放在马背上,带了十几名亲兵往回走。
三峰山阵前大帐内,蒙古和金朝两国使臣相对而坐,托雷、史天泽在左,贵由、忽必烈在旁边站着,不时把眼光扫向金军各处。宋珪、完颜哈达在右,剩下一干随从守候在旁边。
宋珪:“托雷大王,我大金国皇上,以十分诚意希望两国息兵罢战,永世通好。”
托雷:“十分诚意何在?”
宋珪:“贵军如果释放了三皇子完颜真,大金国将以山东三州之地相送,并签和约,以利两国休养生息,以免生灵涂炭。”
托雷:“啊,把山东三州给我?”
宋珪:“是啊,只要放归三皇子。”托雷听后哈哈大笑。
完颜哈达:“托雷,你笑什么?”
托雷指着忽必烈:“忽必烈你给他们讲讲。”
忽必烈义正词严地说道:“二位,天下谁不知,山东三州现在因连年战乱十室九空,田野荒芜,村无炊烟,饿殍遍野。而且,你们和南宋依然在反复争夺,现在已说不清是大金的还是大宋的。你把这块刀尖上的肉渣给我们吃,这就是你们十分的诚意?你们是利用我们占领三州,引起我们与南宋的矛盾,为夺三州兵戈相见,你们从中渔利。这才是你们所谓的十分诚意。”
完顏哈达:“忽必烈王子果然见识不凡,按你的意思?”
忽必烈:“给我黄河以南三州即可。”
完颜哈达冷笑:“忽必烈,我大金国百余年江山社稷,国力雄厚,现在尚有百万大军,千员良将,山川之利,黄河天险,将军为何出此大言?”会场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宋珪:“托雷大王,你意下如何?”
托雷:“我儿子不都说了嘛。”
完颜哈达:“大王,你逼我们用大金的千里江山换回三皇子?你不觉得荒唐吗?”
托雷笑着说道:“我只要你黄河以南三州,何来千里江山。今天说不拢,择日再谈。”
等托雷等人走后,完颜哈达在屋中踱步,情绪烦躁。
宋珪搓着手:“蒙古人依恃三路大军逼进我境,毫无谈判诚意。如何是好?”
完颜哈达:“我疑心他们以谈判做掩护,拖延时间,以争取时间调兵遣将。”
宋珪:“大元帅此言有理,可要加强防范啊。”
完颜哈达叹口气:“大总管,我带兵在外不怕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单怕朝中奸佞搬弄是非,背后捅刀子。百年金朝到如今蒙古相侵,南宋起祸,风雨飘摇,正是需要君臣同心,将相携手,官民一致之时,但是……”完颜哈达摇摇头打住了话头。
这边托雷和史天泽也在对当日的谈判进行分析,托雷道:“他们不会看出我们是在拖延时间吧?”
史天泽:“会有察觉的。但是,我估计兀良合台、董文炳他们该有信儿了。等完颜哈达调整兵马也已来不及了。三十万大军重新部署谈何容易?”
托雷:“那好,再谈的时候,我们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迷惑他们。”
史天泽:“是啊,答应他们以山东三州换皇子,然后以事关重大必须向大汗请示为由,再拖时间。”托雷点了点头。
忽必烈谈判归来,去找完颜真。完颜真见忽必烈来了,好像见到了挚友,忙问:“二王子,我在你这里这些天,你把我当成了好朋友,每日里款待我。我实在不忍心。我想见您父王,如果把我放回去,我肯定规劝父皇,每年向你们进贡金银珠宝、粮食、布匹,还有美女。你们如果要土地,我们可以让出丰饶的三州之地给你们,然后两国通好不再战。”
忽必烈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三皇子,你们完颜元帅迟迟没有动静,父王很生气,他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耐心地等待吧。”
完颜真摇摇头叹息:“何时是头啊?我最担心母后,她最疼我。如今不知着急成什么样?一旦母后有不测,我真是百死也赎不了我的罪过。”
忽必烈:“皇子,你母后不会有事的,你不要伤心。”这时,一侍卫进来传话,说托雷召见,忽必烈又安慰了完颜真几句,便和侍卫去见托雷。
原来,唆尔忽合塔尼念子心切,非要不远千里看望丈夫和儿子,侍卫们拦不住,唆尔忽合塔尼又不让告诉托雷等人,怕他们为此担心,便带着一干护卫不远千里赶到三峰山来见丈夫等人。托雷也是刚刚听闻,便找来忽必烈和他一起去见唆尔忽合塔尼。
托雷、忽必烈远远地就看见了车仗人马,忽必烈兴奋地喊道:“母亲来了。”唆尔忽合塔尼也看见了忽必烈,忙喊道:“停车,停车。”下了车向儿子快步走来。
忽必烈跑过来搂住了母亲的脖子,唆尔忽合塔尼:“儿子啊……”
此时,托雷也走了过来。
唆尔忽合塔尼放开手,跪下给托雷请安:“大王安康。”
托雷回了礼:“夫人安康。”
托雷扶起了夫人:“上车回营去。”
忽必烈把母亲扶上了车,然后坐在了母亲身旁。
唆尔忽合塔尼问道:“忽必烈,你哥蒙哥呢?”
忽必烈:“跟兀良合台探路去了。”
唆尔忽合塔尼一惊:“什么时候回来?”
忽必烈:“该是快了吧。放心吧,蒙哥他精明勇敢。你不用为他担心。倒是你,我们走了这么久,眼见着你都有些瘦了,千辛万苦地赶来看我們,实在太辛苦了。”说完紧紧地抱住了唆尔忽合塔尼。
经过一阵子的接触,完颜真渐渐对忽必烈卸去了内心的防线,侍从们见完颜真和忽必烈关系要好,也不再限制他的走动。这天,忽必烈在看一本书,完颜真心神不定地走了进来。忽必烈见到完颜真愁眉不展,想劝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道:“坐下吧。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和我说说,我帮你分担。”完颜真依然低头走来走去的。
这时,唆尔忽合塔尼走了进来。
忽必烈道:“母亲。”
完颜真听见忽必烈喊母亲,一时惊愕不知所措。唆尔忽合塔尼惊异地瞅着眼前这位少年,忙问道:“他是谁?”
完颜真咚地跪下来:“大王夫人,我是大金皇子完颜真。”
唆尔忽合塔尼:“就是砍伤我俩儿子的狼?”
忽必烈听出唆尔忽合塔尼语气不善,便劝道:“母亲……”
完颜真叩头:“大王夫人,我罪该万死。”
唆尔忽合塔尼打量着完颜真半晌,完颜真忽闪着眼睛瞅着唆尔忽合塔尼,眼中流露惊恐又乞求的目光。唆尔忽合塔尼的心忽然软了,叹了口气道:“唉,你也是个孩子啊……快起来吧。”
忽必烈赶紧上前把完颜真拉了起来。
唆尔忽合塔尼:“你先回去吧。”
完颜真又跪下叩头:“谢大王夫人不杀之恩。”
等完颜真站起走出营帐,唆尔忽合塔尼冲忽必烈说道:“把上衣脱了,让妈妈看看你的伤情。”
忽必烈:“妈,都已经好了。”
唆尔忽合塔尼:“还不快脱了。”忽必烈扭捏着脱了上衣,露出右肩刀伤。唆尔忽合塔尼抚摸着忽必烈的伤口,自语道:“那年你被野狼咬伤。这次又被人狼咬伤……”
忽必烈并不在意自己受伤,倒替完颜真说话:“母亲,完颜真挺可怜的,天天想他母亲。”唆尔忽合塔尼明白忽必烈的话中话,沉思不语。
金国皇宫内,完颜守绪与皇后徒单氏还在为完颜真的事情着急,徒单氏愁眉不展地说道:“宋珪还没有消息?”
完颜守绪说道:“有了。”
徒单氏连忙问道:“我儿子怎么样?”
完颜守绪:“儿子还安然无恙。”
徒单氏:“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完颜守绪:“哼,他们贪得无厌,竟然要我黄河以南的三州才放我真儿。”
徒单氏:“那就给了吧,三州之地又有什么?我儿子要紧啊。”
完颜守绪瞪了一眼徒单氏:“乱弹琴,妇人之见。”
徒单氏:“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土地、财宝、地位比人命都要紧。我不管别的,只要换回我儿子就行。恨不得我自己去把儿子换回来。”
完颜守绪:“你都胡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崔丞相求见。”一听这话徒单皇后的浑身都战栗起来,咬牙道:“又是他,他又要来干什么?”
完颜守绪挥了挥手,徒单皇后只好退向后宫。
完颜守绪:“传崔立进殿!”
太监:“传崔立进殿!”
崔立进来跪下:“吾皇万岁!”
完颜守绪:“崔爱卿请起。”
崔立谢过皇帝后站起:“皇上,臣派使臣去传谕旨,令完颜哈达立刻进兵,结果完颜元帅,抗令不遵,按兵不动。”
完颜守绪:“他们不是正在谈呢吗?”
崔立:“皇上,据我所知,完颜哈达元帅故意拖延时间。”
完颜守绪:“他为什么这么做?”
崔立:“等待蒙古大军整顿兵马。”
完颜守绪有些生气地说道:“崔爱卿,你如此焦急,朕要任你为钦差大臣总监军,前去完颜哈达处监军,严令他速速进兵如何?”
崔立愣住片刻:“皇上,臣以相国之任前去监军不妥,不妥!”
完颜守绪想想也是,便说道:“那你退下吧。”崔立施礼退出。
在金军三峰山大营,完颜哈达也在为谈判的事一筹莫展,忽必烈小小年纪眼光倒是很毒,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真正意图。更重要的是,这好像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的真正想法让人不解,可能是借谈判拖延时间,也可能是让自己陷入串通敌国的流言里,正在毫无头绪之际,宋珪进来:“完颜哈达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