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久远的味道
2017-07-25崔博涵
崔博涵
暑假里,为了避免我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童”,爸妈硬生生地把我拖回老家,说是要我“回归自然,体验生活”。
老实说,乍听到这个安排,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老家?黛色的山,碧色的水,红砖绿瓦,麦黄谷绿……在整幅闭着眼睛都能呼之欲出的“色彩拼接图”上,所谓的“回归”与“体验”,无外乎手持农具,扮作勤勉劳作者的模样罢了,又岂能敌得过当下走红的神剧和游戏?但对于乡下亲爱的爷爷奶奶,我是由衷地想念。
临行前,我特意把自己积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拿出来买了茶叶。回到老家,见到爷爷奶奶感觉真好。我赶紧拿出新买的茶叶冲泡好,闻着醇香四溢,品一口却苦涩涩的。“什么呀?真难喝!”我一撇嘴,忍不住脱口而出。没想到,刚才还慈爱有加的爷爷突然生气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冲我吼:“臭小子,瞎胡闹!这俏乌龙可是红军茶,跟着咱长征的队伍闯荡过大江南北,解饥去乏,战功赫赫呢!”见势不妙,我一吐舌头,赶紧拎一瓶“脉动”溜到屋后的园子里去了。
半瓶冷饮下肚,我长舒了一口气。爷爷的脾气我知道,他曾是村里的赤腳医生,打我记事起就喜欢黏着他走街串巷。那个时候,只要诊箱一背,爷爷根本闲不下来,连吃顿饭的工夫都不乏病号来家里问诊。每一次,爷爷总是颇具耐心地开出相对便宜又管用的药方,有时一番望、闻、问、切过后,直接大手一挥,踱到园子里扯些枝叶:“老哥哟,我给你扯了点草药,拿去煎水服用即可。”
蚊叮虫咬外用,咽干咳嗽内服,爷爷的“老土方”可谓百试不爽。依稀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我总能喝到满满一杯花草茶:冬天热气腾腾,夏天津津凉凉,不一样的季节搭着不一样的味道。可如今离家多年,我的嘴巴竟也刁了起来!一想到刚才的失态,我顿时有些难过,自顾自地摇摇头。
“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知何时,奶奶已经站到我身旁。
奶奶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刚过门的奶奶坐着爷爷自制的平板车颠簸在回家的路上,途中突然听见细弱的呻吟,原来路边的沟壑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小战士。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年轻的夫妻没有言语,只相互看了一眼便心领神会。他们把他抬上了平板车,用衣物和枯草遮掩起来推回家去。
再后来,爷爷奶奶竭尽全力地对他进行救治:漫山遍野采集枸杞根,捣烂了为其敷伤,黄的去腐,白的生肌;见他面黄肌瘦,奶奶一咬牙,杀了自家用以维持生计的几只老母鸡,外加陈年的红枣、花生熬成浓稠的汤,自己却舍不得轻抿一口尝尝滋味……一个月以后,小战士康复了。临行前,他流着眼泪叫奶奶“姐姐”,管爷爷喊“哥哥”。
奶奶淡淡地讲下去:“平时你爷爷总讲‘草木有德,人心向善,其实当时俺们啥都没想,就是直觉认定了军民是一家人啊。”
“喏,就是这个,”奶奶指着匍匐在墙上的一片浓绿,“这就是枸杞,当年救了咱性命的东西,再过一阵子就能挂果了。枸杞子降压明目,金银花清热解毒,薄荷醒脑,紫苏助眠,山茶保健,连葱须都能解表发汗……这些甜、苦、麻、香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法宝!你小时候就吃过,那当儿从不挑剔它们呀。”奶奶说罢,轻叹了一口气。
我羞愧地低下头。此时此刻,那一口红茶的味道猛然翻滚起来,直接逾越了半瓶“脉动”的香甜。不知不觉中,我拿过旁边的锄头,小心翼翼地给眼下这片土地松垄、除草……
晨光初至,光线影绰,园里略显湿热的空气笼罩着一畦畦鲜嫩,边边角角上各种崭新的生命葱葱郁郁。这里很美,这里很香,这片田很干净,可我知道,我除去的是自己心田上不小心遗落的尘埃。
(指导教师 雷晶晶 编 辑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