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温度
2017-07-25叶无双
文◎叶无双
1997年的温度
文◎叶无双
今天又骗到了一顿饭
绵锦坐在桌边拼命地吃,李复生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绵锦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继续吃。
“有你这样的人吗?请人吃饭,人家还没来你就已经开吃了。”李复生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皱起眉头说。
“就是这样,你爱吃不吃。”这次绵锦头也没抬。
李复生摇摇头,拿起叉子叉起了一块点心。两人默默无声地吃完了饭,李复生喊服务员过来结账。
“再来一杯奶茶。”绵锦用拇指划着手机屏幕,淡淡地说。李复生朝服务员点点头。很快上了奶茶以及账单。当李复生掏完钱,把钱包放回口袋时,绵锦终于抬起头。
对视两秒,绵锦冲李复生笑了。
“今天骗到了一顿饭。”绵锦说。
“听小西说你跟那大块头吹了?”李复生再次皱起眉头。
“是我终于甩掉了他,想找人庆贺。”绵锦一改刚才的颓气,意气风发地拿起桌上那杯奶茶咕咚咕咚地喝。眉梢还不忘朝上提了一下,似乎雀跃着她的胜利。
我又不会让你考虑我
绵锦抱着毛绒公仔坐在窗边发呆。刚才戏演得太真实,绵锦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雨越下越大,慢慢盖住了整个城市。雨水沿着窗沿慢慢滑下,一条曲线划过她的心。她伸出手去接雨,可指尖只触摸到冰冷的玻璃。
他说要和我生3个孩子,养一只狗,还要一个种满玫瑰的小花园,可为何说变就变了呢?
绵锦再也抑制不住泪水。
这时,门铃不适时地响起。绵锦用面纸擦了把脸,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头看是谁。
李复生一下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绵锦挡也挡不住。
“瞧,这道门是什么鬼,稍微用力就能推开。”李复生皱起眉头。
他说得对,她应该换一道结实的门,还要安装猫眼儿,若知道是他,坚决不开门。绵锦想。
“你怎么来了?”绵锦避免正眼看他,低头走进了卫生间洗脸,借着哗哗的流水大声吼他。希望他听不出她浓重的鼻音。
李复生没说话,他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相识多年,他还看不穿她的小把戏?每次她向上提右边眉梢,就是她用力要掩饰的时候。沙发边上搭着一件男T恤,李复生拿起张开,比划了一下,“想不到大块头竟能穿得下这种标准码,我以为只有我才能穿呢。”李复生充满朝气的样子浮现在绵锦的脑海里,那个自己曾肆无忌惮嘲笑的李胖子,如今早已是拥有6块腹肌的教练身材了。岁月是把杀猪刀,可为什么杀的只有自己?瞅瞅镜子里有些浮肿的脸,绵锦的心里有些苦。
见绵锦没吭声,李复生再次大声嚷嚷:“雨大,我走不了,中午给你做红烧带鱼,好不好?”“够了没有?你是诚心来看热闹吗?!”绵锦气急败坏地一甩毛巾,冲出客厅冲着李复生喊。
“失恋课,不开心就不开心,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李复生扔掉T恤,倒了一杯开水给绵锦,“我又不会让你考虑我。”
绵锦愣住了,气氛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十年
10年前的李复生还是一个肉滚滚的胖子。
绵锦远在外地的男朋友移情别恋了,绵锦真切地感受到了初次失恋的彻骨之痛。大学的好,在于它可以任由你拥有好多毫无理由就翘课的日子,以及许多个痛哭不眠的深夜。可李复生阴魂不散。他逼绵锦按时吃饭,每天下课丢笔记给她。他要做什么无聊的事绵锦并不介意,可他某夜的一句话让她跳了起来。
那次绵绵彻底失了控。李复生在楼下等她,她从另一道楼梯溜走;李复生给她买的饭,她转身送给了室友;李复生的上课笔记,她宁愿挂科也不要了。
室友很好奇:“哎,那个胖子猥亵了你?你咋这么怕他?”
绵锦摇摇头。对一个22岁的姑娘来说,他说的这句话比他“猥亵”她更严重。李复生说:“不如让我陪你度过这一段难过的日子。绵锦,其实你一直知道我爱你吧?”
其实,谁爱她,谁不爱她,她并不在乎,重要的是不要告诉她。朋友就是朋友,她不喜欢也没打算变爱人。
绵锦像老鼠躲猫一样躲了半年之后,李复生识趣地淡出了她的生活。这种淡出很彻底,两个人之间可以七八年不见面、不打电话,甚至短信也不发。家乡的小城不大,两个人却没碰面,想必李复生是下了决心来尊重和成全她的。
绵锦和李复生是如何恢复邦交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因为有人告诉她,某天看到李复生牵着一个漂亮女孩的手走在大街上,两个人般配极了。绵锦笑笑,她终于释然了。女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貌似只有他爱上了别人才是重新做回朋友的前提,因为她安全了。
我只不过是逛了宜家
半年后,宜家。
绵锦在宜家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瘫倒在某张米黄色的大床上。据说大块头将在下个礼拜迎娶一个长腿大胸妹,瞧他嘚瑟的,不屏蔽前任就直接发朋友圈了。绵锦划着手机,撇撇嘴,翻了个身。
见鬼。她一下子就见到大块头搂着一个高个子女人正在不远处选枕头。她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手机看照片做比对,然后噗嗤笑了,真人和照片差太远了,那女的真该隆重感谢美颜相机!绵锦坐了起来,她发现其实不知何时,自己对大块头已经释然了。
人的心,永远不会空空的,总会多多少少惦记着谁。
那我呢?我的心惦记着的是谁?绵锦一拍脑袋,提醒自己停止这种胡思乱想。
姨妈发来一张照片,据说是这个周末的相亲对象,人模狗样的,好像是个公务员。姨妈带着讨好和自信的声音很快从微信里弹出来:“锦儿,周六晚 7点甜心阁酒家,别忘了哈!穿漂亮点儿!”
是吧,人生在世,终须一嫁,貌似只有这样人生才完整。在这个社会里,听到某人要结婚,大家都会问对方是什么家庭什么工作,却没有人会问你爱不爱他。
绵锦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宜家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在拐弯处,绵锦看到李复生和一个身材窈窕的妹子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在货架旁挑——碗!女孩长长的栗色卷发一直蜿蜒到腰际,她不时歪过头朝李复生笑笑,右颊的梨涡特别秀气。绵锦从那张侧脸判断出她能给这姑娘打95分以上。只见他们拿起碗,这个敲敲,那个摸摸,互相交换,然后又把头靠在一起小声说话!挑完碗,两个人正要离开,那姑娘轻轻晃了一下,李复生立刻伸手扶住她,嗔怪地说:“看看你,都快当新娘了,还那么任性,非要穿高跟鞋逛街!”
“这是要结婚的节奏啊,难怪几个月没来找我了。”此刻,绵锦的心里涌起一股异常复杂的感觉。再次见到李复生,她没有如释重负,而是莫名的心疼与不舍……
在人来人往的宜家,绵锦忽然哭了。
原来对他蚀骨的感情,早已不知在何时何地生成,只是一直执拗顽强的她并不自知。
1997年的温度
2017年的新年刚过,南方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下下停停,小城满街泥泞,从家里出来的绵锦不知去向何处,走着走着,居然停在了四中的大门底下。她一边拍打着外套上的水珠,一边小步后退,然后就碰上了后面的人。
李复生笑着举过手中的伞,盖到了绵锦的头上:“下雨天还不带伞?”
“你怎么在这儿?”绵锦用轻松的口气掩饰自己的心情。
“天气闷,出来透透气。”
“出来透气用穿得这么正式?”绵锦望着李复生笔挺的西装。
李复生笑笑,拉松了领带,“我刚刚参加完堂妹和妹夫的婚礼。”他耸耸肩:“堂妹出国多年,早就不了解国内行情,什么都得让我这个当大哥的帮着操持。这几个月我可累惨了,大到家具电器,小到锅碗瓢盆,什么都得我帮她选……”
绵锦愣了一瞬,伸手抢过李复生的手机,迅速点开相册,里面是李复生刚刚帮新人拍的照片,新娘长长的栗色卷发,右颊的梨涡格外迷人……上学时绵锦就知道李复生有一个超黏他的小堂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早已是漂亮的大姑娘了。绵锦忽然很想捶打李复生,但打人的冲动瞬间变成了一句问话:“你……经常来四中?”
李复生笑笑,看着绵锦说:“常来,只可惜今天才碰到你。”
雨水“哗哗”地冲刷着头顶上四中的金字名牌,四周被包围在茫茫的雨海中。
从 1997到 2017,已经有20年了吧。
1997年的初夏,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柔地抚摸着这个世界初生的嫩芽。四中初一(4)班,讲台上的老教师讲着枯燥无味的三角定理,嘴巴一开一合,让人昏昏欲睡。一个叫绵锦的短发女生托腮看着窗外的月季,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叫李复生的男生右手转动着笔杆,目光越过她的背影,望着玻璃窗外的新芽。
窗外那种寂静得快要让人窒息的感觉,让人一生难忘。
那缕新芽在20年间努力长成一杈枝干,撑起许多鲜绿的叶子,吐出更多更新的嫩芽。为的是,能看到那个叫绵锦的女孩儿和李复生两个人,在伞下共同开成一朵花。
因为它知道,他等了她很久了。
编辑 /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