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苍凉
——读王晓银的西域风情画
2017-07-24任怀强
文 /任怀强 韩 旭
温馨的苍凉
——读王晓银的西域风情画
文 /任怀强 韩 旭
王晓银 明海牧歌 68cm×68cm
在当代画坛,王晓银是一位备受关注的艺术家,而且是一位颇具文化根性的艺术家。他出生于甘肃山丹,骨子里流淌着一种大西北特有的豪迈和激情。山丹自古乃是河西走廊之锁钥、西凉之咽喉,明代杨一清一首《山丹题壁》为这片偏居大西北的荒凉之地着染了一层悲怆的底色:“关山逼仄人踪少,风雨苍茫野色昏……”生长于斯,王晓银抚摸历史感悟沧桑,塑造了典型环境中众多的典型形象。阅读王晓银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洗礼,其凝达内敛之性情、高蹈自守之襟怀,如一束照向世俗的光,温馨而又苍凉。
身处文化边缘之地,王晓银却以自己的艺术影响步入当代画坛的中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超越了地理意义上边缘化处境对艺术成长的束缚,获得了个人价值上的自由感。前不久,当我较为系统地赏读了王晓银部分以西域风情为主题的画作后,确为其厚重的文化承载和深邃的历史哲思所震撼。我想,在这个水平不够装饰,“展览文化”横行的书画界,如此具有担当意识和精神追求的苦绝画家已然是难见的面目了。
王晓银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青少年时代便考入西北师大美术系学习。从生活经历而言,在他刚刚具备艺术认知能力时,恰逢一个各类思潮涌入的繁芜时期。此后,他经历了八九十年代美术新思潮的冲击,经历了世纪之初绘画艺术所呈现的传统与现代、沉稳与浮躁的碰撞、沉淀。王晓银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在对中国画文化脉络进行冷静梳理和思考后,理性地规划了自己的美学之路。这或是源于自身的审美取向,或是对传统法式的深刻体认,抑或是对文化传承与人文关怀的自觉担当。
进入20世纪,中国画所固有的人文精神逐渐削减殆尽。其中,尤以文人画为甚,沉溺于个人逸气的小格局中,或吟风咏月、超凡脱俗,或孤芳自赏、自艾自怨,或乘云弄雾、天地同永……1917年,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中首发先声:“中国画学至国朝而衰弊极也。”向传统的文人画发出责难。随后,一批文化先行者纷纷发出呐喊呼吁国画改革,陈独秀更是为中国画开出救世良方:“输入写实主义”。意旨中国画必须脱离闲情逸致,以写实主义来表现现实生活,承受苦难民族的现实之重,恢复绘画自身的历史功能。百年之后,经历了“八五美术新潮”的中国画逐渐在多元共存的绘画格局中恢复了自信和冷静,开始回归艺术的现实观照和文化精神的历史功能。在这种对传统再认识的漫长历程中,许多画家开始着眼于从传统中发掘新资源,找寻并确认自己的绘画空间和笔墨语言。
王晓银将笔触探入一个民族的文化深层,试图还原其沉重历史。在很多人看来,相较于其他人物画创作潇洒帅气的笔墨图式,王晓银走的实为一条偏险之径。裕固族偏处大西北一隅,这个世代以畜牧业为主的草原游牧民族,历史悠久,人民善良质朴,且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他们乐观向上,擅歌长舞。我记着有一句甚为流行的谚语,读来真令人震撼不已:“当我忘了故乡的时候,故乡的语言我不会忘;当我忘了故乡语言的时候,故乡的民歌我不会忘。”可见其民族文化的自尊与自信。戈壁、大漠、雪山、草原,夕阳、晨晖……这些与裕固族相关的草原游牧文化意象在王晓银的笔管濡下均得以精微的展示。然而,在全球化和资本时代背景下,所有这些并非是浪漫的、诗意的。生态的恶化、故土的失却、异族文化的逼促、民族迁徙的苦难、文化转型的阵痛、精神重铸的漫长……王晓银的笔下更多的是一种忧郁悲壮的情感基调。
王晓银 明海驼归 544cm×68cm
“西域”是王晓银灵魂的重要窗口,是一个富有深意的文化符码。在王晓银笔下,雪山、荒漠、骆驼、牧场、牧人、帐篷等意象组成了一个独具魅力的游牧文化意象谱系。而在这个谱系中,骆驼无疑是最具有代表性的。王晓银是喜欢骆驼的,这与齐白石之于虾、徐悲鸿之于马有着同样的况境。从骆驼身上,他找寻到一种失落的善与美、一种久违的柔与刚,一种日渐消弭的坚韧与超拔。雄浑的蹄声在西北辛凉的大地上奏出鼓点,悲怆而又苍劲。那充满野性之美和高度自觉的生命状态,那空灵自然的神秘之境,那北方少数民族所特有的沧桑与苍凉,构成了王晓银的独特艺术空间。在这里,没有那种失血美学的优美,亦无狭隘情调的故作深沉,而是贯注了一种精神力量使人从股骨中生出振奋,它触及灵魂,给人以震撼。
当下,后现代主义走俏,反传统、反文化、反美学、反崇高,放逐一切具有深度的精神价值,走向精神的荒诞和情感的“零度化”。我记得著名作家陈忠实曾说过:“我们今天缺乏的不是思想,而是思想的力度。”是啊,东方的、西方的,古典的、现代的,“舶来”的、“山寨”的,比比皆是,但均缺乏力度。
何为思想的力度?王晓银以深入民族肌理的历史哲思诠释着来自于思想深层的穿透力。他不在笔墨游戏的技术表层着力,亦不在个人审美趣味上套乖巧,而是借助于自己扎实的笔墨功底和所亲历的物象景观,以独具特色的笔墨语言和现代造型理念,投射在笔墨造型之外更为深广的文化与精神层面,展示出一个民族的精神脉络、生命质地和文化底气。展读王晓银的画作,能看到河西大地的灵光神韵已然融入他的血脉,在民族历史追寻与游牧文化守望中涌动着苍凉悲壮的历史哲思:既有民族历史文化景观的遗存想象和现代思考,又有游牧文明日益衰微的现实焦虑和生态关怀;既有草原诗意生活场景的追忆与眷顾,还有对都市文明的质疑与反思……所有这些,借助于笔墨在宣纸上慢慢渗透出来,沉郁、质朴、浑厚而又悲悯。
工笔和写意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两大画技,历代许多画家倾心于在两者之间寻找自己的艺术定位。从笔法上看,王晓银更多地运用工笔和写意相结合,并试图在两者之间找到黄金分割点。尤其是他的西域风情画,工写结合,粗中有细,在淡化线条中深化意境,在突出地域特色的同时凸显人物特征,构思精巧,描写极具画面感和冲击力,体现出浓烈的民族情怀和深刻的忧郁气质。我认为,王晓银更大的意义在于赋予荒凉生命以蓬勃的审美认知,并呈现出为当代画坛所罕有的足以颠覆心灵的力量之美、拙朴之美,展示了一个当代画家可贵的人文担当和中国画底线的自觉坚守。
传统中国画在自身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诸多法式和图式。而每一种高妙的艺术图式背后往往蕴藏着深厚的人文底蕴。在王晓银的精神世界中,始终鼓动着一股沧桑而又温暖的精神力量。这种精神也形成了王晓银的艺术观,他推崇粗粝豪放一路的精神特质,并把这种古典的文化内核与现代审美意识相结合,从而形成了独特的美学认知。赏读王晓银的作品,能看到他对现代意识的关注和尝试,也能感受到他对传统的尊崇,他的作品是按照传统的用笔规范,一笔笔地写上去、画上去的,完全不像一些凌虚蹈空的画徒那样翻着跟头创新,变着法儿唬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王晓银是在用传统话语阐释着现代艺术的真实。他深入民族文化的肌理,在对草原文化的叙写中做到历史和现实、情趣和理趣的和谐统一。
王晓银 晨风 136cm×68cm
漫步草原、回眸故土,追索历史、期冀未来……王晓银在人类精神的高度上,一扫时人笔墨“惨淡经营”的刻意,开启了自己卓尔独立的艺术形式,为当代人物画创作贡献了一份最具本质特色的美学文本。释读王晓银,我们能够感受到他难以忘怀的故土情结,能触摸到一份可贵的人文关怀。他的深邃和沉静,足以安抚每个焦灼的现代灵魂;他的坚守和执着,为中国画的时代发展发出了一个文化信号,令人深思,更令人期待。
任怀强,著名书画主持人、评论人、策展人;
韩 旭,青年作家、诗人、书画评论人,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王晓银 晚风 136cm×68cm
王晓银 裕固早春 136cm×68cm
王晓银 明海奔驼 136cm×68cm
赵 峰
1979年8月生,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硕士。进修于首都师范大学、中国国家画院、中国人民大学、天津美术学院。
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会员、国家艺术基金扶持画家、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人物画艺术委员会委员、山东画院青年画院画家、山东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山东省青年美协副秘书长。
赵峰 天心月圆——弘一法师肖像 110cm×220cm 绢本 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