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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没有电话

2017-07-21张菊兰

西部散文选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瓜子裤子天堂

“看到《妈妈月月盼女归》,泪满盈眶,忍住没哭。”这是中国彝族网站苏月飞阳在回贵阳的火车上给我发的手机信息。他是忍住没哭,我却没有忍住而泪潸潸了。

我边用手背擦着滚落到下巴的泪,边给他回信息:“我是流着泪写完的。我很想妈妈,但天堂里没有电话。”妈妈去世后,我才知道妈妈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失去妈妈,我的心就像断了根的浮萍,没有着落,没有依靠。我好想再听听妈妈山泉般呢喃的唠叨啊,哪怕只是电话里!但天堂里没有电话。

我很羡慕妹妹,她说经常夢见妈妈。可一向偏爱我的妈妈,却很少入我梦里来。我失落、伤感,只好一遍遍回味梦中和妈妈相见的情形。妈妈去世后那个春天的一个下午,我陪几位亲戚到梨树林中照相。雪花一样纯净的梨花,在枝头随风摇曳,摇落我抑郁已久的心情。我的心舒展开来,像梨花般在风中一瓣瓣张开、绽放。自然是美好的,处于美好的自然中的我,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那一夜,我梦见妈妈从梨树林中钻出来,笑颜颜地站到我面前。我惊喜之余,认真打量着她。头上一顶崭新的咖啡色毛线帽,身穿一件蓝色镶花的彝家新衣,绣着素雅花朵的新围腰,一双崭新的布底绣花鞋。我从来没见过妈妈穿得这样讲究,可美中不足的是:下身仍然是我穿过的那条半旧裤子。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情悠闲,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脸上的皱痕也像花朵一样美丽。望着妈妈,我愉快而不无遗憾地说:“妈妈,你怎么不穿新裤子呢?这样不协调。”妈妈笑容满面地说:“我带新裤子来了,就在我的布包里。”说完,影子一样消失在梨树丛里。

我喊着“妈妈”,找遍整个梨园,结果只把自己喊醒。梦只是梦,可这梦真切得让我百思不解。难道冥冥中有某种暗示?我苦苦思索。

清明节回家,我到小桥下的河里洗衣服,碰巧遇到妈妈最要好的一个姊妹。寒暄之后,我们不知不觉就聊起我的妈妈。大妈说:“你妈去世时,一时找不到新裤子,只好穿她平时穿的那条。都收拾妥当了,你妹妹才在床底的箱子里,找到那条镶花的新裤子。可惜已经穿不上去了,只好盖在腿上。”

“啊?”我大惊失色。我的梦怎么就那么准确?难道真的有什么感应?妈妈去世时我在外地学习,直到发送前我才匆忙赶到家,后来也没人告诉过我这事。我的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滴进清澈的河水里,心在颤抖。梦中的妈妈是那样满足,似乎没有一丝遗憾。

妈妈总是这样,她为这个家劳碌了一辈子,养大了三个儿女,可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她就这么匆匆的走了,走时连一条新裤子都没有穿上。我是多次说过给妈妈买条新裤子的,但都被她阻止了。她骂我糟蹋钱,说她喜欢穿我的旧裤子。妈妈用心良苦啊!但现在,我才理解妈妈,但已经晚了。我好想提醒妈妈:一定要换上新裤子!可天堂里没有电话。

妈妈去世前,村子里没有电话,更不知道还会有手机这种东西。因此害苦了她。她每天都在牵挂着我,牵挂着我的儿子,又无从知道消息,那种心情该是多么的煎熬啊!

有一次,妈妈梦见我摔跤,第二早天才朦朦亮,她就拎着给我剥好的生瓜子,走五六公里山路赶车直奔县城。看到我安然无恙,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坐多大会,就说要回去,家里正在收割谷子,忙的很。我很生气,被村里人称为知书达理的妈妈,怎么愚蠢到相信梦的地步,白白跑这么一趟呢?可妈妈心情很好,好像没觉得她跑得冤枉。

送妈妈出门时,我生气地责备了她。埋怨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她笑笑,没答应。责备她:“以后不要再帮我剥瓜子了,嗑的时候,我自己会剥。真是吃饱了撑的!”她仍然笑笑,说:“小颗小颗的瓜子,你剥着麻烦。晚饭后我没事做,闲着可惜!剥好了,你就不用剥了。”

是啊,记得小时候那一连串的晚上,妈妈也从来没闲着的时候。白天的劳累,总被她跑到脑后。她不是在火塘边缉麻,就是纳鞋底。现在她还要无事找事,真是劳碌命!妈妈上车时,我再一遍重复:“不要记挂着我!”妈妈感叹说:“要是有电话,那该多好啊!”

现在,村里连七老八十的老大爹老大妈,都挂着移动电话在放牛。姑姑买到手机那一天,高兴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于是我想起妈妈。不识字的姑姑,都学会打电话了。要是妈妈还在,她可能还会发信息呢!一下不会表达感情的妈妈,不就可以通过文字说出自己的心情了吗?可天堂里没有电话。

接到姑姑电话的那一夜,我梦见了妈妈。夜已经深了,她还在忽明忽暗的火塘边,一颗一颗耐心地剥着瓜子。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她那像小猪嘴一样开裂的拇指和食指在不停地动作,那些张开的小嘴,好像在对着火光发笑。我走近她,正想说:“妈妈,歇息吧!”火苗突然“砰砰”的炸了两下,我吓醒了。原来枕头边的书落到地板上。我只好把没来得及说的话,苦苦咽进肚里。因为天堂里没有电话。

地址:云南省昆明市禄劝县屏山中学(651500)张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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