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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电影语境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消解与建构

2017-07-21马宏波

西部散文选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文化

马宏波

一、当代中国崛起需要电影对中国文化的深入表达

二十世纪晚期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处于中国重新获得世界认知的过程,中国与世界接触的过程中接受了西方的文化标准,整体上把西方树立为一种发达文化典范,自身文化成为一种被批判的对象。文化不自信在电影中表现为对西方电影评价标准的迎合,获得西方世界的认可反过来成为在国内获得商业成功的价码,商业成就又助推了这种模式的深化。这种模式成就了一批导演、演员和电影,引导了中国电影的潮流,影响了中国电影的文化表达。西方电影的话语权占据了中国电影的中心,中国电影是一种被注视的对象,西方文化的他者,通过国际评奖、票房、资本运作互动循环,再加宣传造势和国际奢侈品堆积出中国电影的整体镜像。文化弱国心态的内在原因在于五四以来对传统文化的彻底批判和毁弃,新文化又没有建立起来,其外在原因是西方近代以来世界殖民体系之下形成的西方文明中心主义,重塑了东方国家的文化认知,影响到二战后东方国家重新思考自身文化意义,促成后殖民思潮在世界范围内的扩散。

电影评论家戴锦华为二十世纪晚期中国电影导演及其作品在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了准确定位:“20世纪80年代,中国作家、艺术家无疑是批判知识分子这一想象性社会群落的前卫和代表,是社会批判的践行者,是(想象性的)边缘战斗士;他们不仅对权力高声说‘不而且正面狙击着‘恶俗商业化的巨澜。在‘冷战式的西方视野中,类似作家、艺术家成为可堪指认、必须予以声援、嘉许的‘中国持不同政见者。这一自我想象喻社会定位,经历了《霸王别姬》的暧昧阶段,经由《秋菊打官司》式的大和解而开始了一次松动和转移。对某些导演而言,对权利的拒绝、反叛,转而为对权力的认同乃至代言;对导演-电影作家、艺术家的自我定位,转而为金钱度量、定义的成功者。”[戴錦华:百年之际的中国电影现象透视,《学术月刊》2006年11月号。]中国电影创作者对自己的定位先是社会批判者并获得了西方的认可,带着的西方认可之后回到国内市场紧接着转入权力合作者,与市场妥协追逐商业成功。二十世纪以来,这批导演已经获得了国内市场的极大成功,他们在追逐商业的同时,需要更长久的艺术生命力,需要表达电影人对中国文化特质的深度思考,一种有着久远文明的文化体自身的声音。西方对中国艺术的接纳也不仅仅是冷战式的思维,而是中国崛起过程中认识到与中国的伙伴关系,中国不再是一种被救赎的和声援的文化体,而是需要认识中国自身的内在文化特征,需要中国电影传达这种声音。中国电影不再简单的作为映照西方文化的他者,而是表达自身文化的自体存在,从而参与世界文化新时代的成长。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中国电影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使命感。遗憾的是中国电影还在过度商业化的道路上狂奔,以奇观化的审美放空自己的文化追求。

二、当代外国电影对中国文化的负面表达和对本国文化的正面表达

(一)外国电影对中国文化的负面表达

好莱坞电影塑造的中国形象影响最大,最典型。二十世纪前半期好莱坞电影展示的中国形象多是病态、扭曲、幽暗的。典型的如《美国往事》出现中国人的场景是妓院、烟场,人物身体虚弱,行为病态,没有性格,场景混乱,色彩暗淡,是一种反衬美国主角英雄气概的被消遣对象。以中国人为主角的电影展示的要么是阴险色情的《龙的女儿》凌公主,要么是《海逝》莲花依附于西方男性的单纯牺牲品。[徐艳蕊:20世纪90年代以来好莱坞电影中华人女性的中国形象,《当代电影》2013年5期。]这些女性形象背后的中国形象是模糊、幽暗的,符合西方人对中国认识中的负面想象。以李小龙为代表的中国男性的形象用武打动作获得好莱坞的认可,但是,他所代表的形象并不是美国电影中拯救世界的英雄模式,而是一种被观赏的优美暴力。进入九十年代,由于中国市场的扩大或中国投资、编导的介入,中国人在好莱坞主流电影中也有成为表达意志的看的主体而不仅是被看的客体个别影片。《花木兰》、《卧虎藏龙》塑造的中国人形象,不仅具有内在的主体欲望特征,而且在与世界抗争过程中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征,探讨个体与世界的关系,从一种具象的人转变为抽象的、普遍化的人的方式来思考和表达。这些形象传达了新的中国文化特征,但需要关注的是,这些形象的塑造是在中国故事的基础上依照美国文化的思维用电影语言重述。这种传达中国文化的方式与其说是中国文化的表达,不如说是用中国文化元素表达美国文化观。《卧虎藏龙》虽然极力表现中国文化,但从中国观众的角度看,是在迎合美国的艺术标准,其内在原因即在于此。比较极端的是《功夫熊猫》,用虚构的故事,使用中国文化场景和要素,但是本质上是美国文化的表达方式,与《冰河世纪》、《钢铁侠》等经典英雄式美国梦的表达一致,中国元素只是装饰而已。好莱坞电影对中国文化的表达和逐渐认可,从他者的角度表述了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表达的目的不是阐释中国文化而是阐释美国文化。总体上,美国电影中对中国形象的塑造是旧民俗化的中国形象和武侠化的中国形象,中国文化基本上是传统形象,缺乏当代社会都市化中国形象的塑造。中国贫弱的时代欧美对中国文化的想象是傅满洲代表的奸诈邪恶,中国经济强大、军事强大带来西方不安感的时代,中国形象是007电影系列的布博士战争狂人。未来中国进一步崛起,中国形象或许会逐步丰富,终究还是一种参照。

除了好莱坞电影,印度宝莱坞、欧洲电影、日本、韩国电影中的中国文化也存在他者的视角和价值表达,本质上是把中国文化作为一种元素,而不是一个文化整体,需要平视或者仰视的文化类型。韩国电影中塑造的中国形象更是不可思议的诡异并成为视觉定势。庞弘根据福柯的权力流动性理论和波德里亚的拟像理论分析认为,韩国电影中的中国人形象展示出一种被韩国人征服、粗暴而虚弱的整体文化特征。[庞宏:影像与权力的双重建构,《西安交通大学学报》2011年5期。]这与中国人自己对中国在韩国的文化地位想象相去甚远。

(二)外国电影对自身文化的正面表达之借鉴

各国电影对本国文化的深度表达展示了电影与文化的关系。英国BBC对莎士比亚作品不断重拍和推崇,争取在世界文化竞争中获取有力的话语权,加深世界对英国文化的接受不遗余力。英雄主义主题贯彻好莱坞电影,突出美国文化的主导话语权。越战在美国当代社会中常常是美国式英雄和美国式文化的表现载体,无论是《拯救大兵瑞恩》的战争大场面,还是《鸟人》的细腻内心历程反思,都在传播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和世界观。以史诗颂歌的方式塑造平民英雄,或百转千回描绘战争伤害人性、自由,文化观深嵌其中,观看电影接受文化,顺理成章。德国电影展示的德国式思维。著名德国电影导演汤姆·提克威提供给世人的几部经典电影《罗拉快跑》、《香水》、《天堂》,无论新剪辑风格展示的速度,还是饱满奇异的味觉,抑或是死亡和正义的逻辑思考,都展示了一种德国人的缜密思维,德国式的理性冷静,无时不在渗透出德国文化的特质。观看其电影惊叹导演天才的同时,对德国文化充满敬意。法国电影表达法国精神在法国有着共识。电影深入法国人的日常生活,法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态度、生活方式,是法国文化的浓缩,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对于认识法国文化有积极意义。电影《阳光老友再聚首》吸引一千多万法国人观影,乐观积极、优雅的生活态度,唤起法国人的文化共鸣。法国每年在全世界进行各种电影节推广法国文化,可见对电影宣传文化的认同。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用喜剧的方式讲述了悲剧故事,对人性光辉的表达使其获得了世界范围的认可,用爱与亲情阐述了意大利人的人生态度,面对悲惨世界时,乐观、智慧的人性的力量,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不仅是对电影,也是对意大利人和他们文化的尊重。意大利喜剧在表达意大利人如何思考过去和现实问题方面植根于深厚文化。韩国文化产业国际化过程中深度发掘传统文化因素,对内建立本土文化国族身份认同,对外有意识地扩大韩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力。纪录电影《牛铃之声》对韩国本土文化和社会生活状态的深度挖掘,传达当代社会变迁中对本土文化的关注,也引起了世界范围内观众的思考。韩国电影中不仅关注本国文化、本土生活方式,而且以一种强者的姿态塑造其他国家的形象,反衬本土文化的魅力增强文化自豪感。日本电影从日本人自身的立场阐释了日本传统文化,武士道精神、死亡的压抑、人生凄美感悟、现实生活的秩序感等,通过黑泽明、北野武等电影人的作品《七武士》、《花火》传达给世界。民族文化风格是作品获得世界认可的根本,也赋予日本电影生命力。伊朗电影《小鞋子》用成年人的眼光表现孩子的世界,丝毫没有怜悯、俯视,而是一种尊重和温情,在舒缓的节奏中表达每个身处贫困中人们的梦想和努力。构成故事基底的是对自身文化的自信和自然的表达,“充分肯定和如诗一样的赞美”。[宋红岩:从《小鞋子》看伊朗电影的民族文化策略,《电影评介》2013年17期。

一个贫困的人群的故事,却因为对文化的自信作为底蕴表现出一个温情的故事,感人至深,也获得世界各国人们的认可。如果没有传统文化的支持,很难理解平淡的故事蕴含的巨大力量。印度电影展示印度文化的乐观和丰富,多种宗教融合以及神话故事浸润人们对日常事务的理解,激荡起印度电影的文化生命力。印度动画片《德里历险记》看起来是一部好莱坞式的动物总动员模式,但承载故事的文化基础是印度的多种文化因素构成的文化特征,表达印度文化中对自然和世界的思考。文化因素让该片在好莱坞式的叙事中传达出宝莱坞的观念,不失为一种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表达的模式。

(三)新世纪中国电影对传统文化的自我放逐与追复的必要

正当世界需要中国电影探索中国文化的时代,中国电影传统题材的娱乐化倾向却产生了文化的放空。即使是已经被世界接受的中国文化文本,在电影中却没有看到已经被人们接受的文化价值,展示出來的是一种虚浮的商业化奇观审美景象。中国电影展示了中国社会面临的文化断崖,二十世纪以来面向现代化过程毁弃了中国传统文化,自我构建了一个中空形体和价值。传统文化不存在了,却要向传统文化借用力量,借来的是娱乐至死和消费至死的浮华。传统名著改编虚化文化。名著或者重大史实改编的电影在商业化的利益指引下,放弃了原著或史实本身的重大文化价值,转而用当代的商业化因素解构传统,呈现出披着传统外衣的当代商业因素重组的面貌。商业的娱乐化需求被满足,文化内涵被放逐。电影《赵氏孤儿》对传统文化中义与诺的虚化,毫不介意文化因素的深度发掘和展示,而是注重商业化的明星、场景、舞美、剧情等形式因素。历史大事件的商业化改编以娱乐虚化文化。例如电影《夜宴》作为商业电影,其票房成绩是成功的,一个极富意义的历史事件被虚构的离奇爱情故事解构,追求极致视觉体验,在原本的绘画和历史事件中原本仅仅是手段,在电影中却成了目的,唯一的目的。对于历史事件中用浮华掩饰社会精英阶层面对政治危机、国家危机时的担当感失落的忧思,对历史变局中人生问题的思考,全部在娱乐盛大奇观中被消解了。《墨攻》借助墨家的非攻迎合当代人的炮灰史观,对于墨家本身借了些衣着行动元素,放逐了墨家的思想,使得电影中的墨家行动离奇、内心矛盾,展示出一种荒诞的文化思维,成就了一部看起来深刻的娱乐盛宴,墨家思想只是被娱乐的背景,连内容都算不上。传统题材电影正面文化引导缺失。宫斗电影、官斗类的电影剧情离奇、场面宏大,装饰豪华、艳丽,尽显投资者对奢华的想象、欲望的疯狂表达,看不到文化诉求。宫廷和官场是社会上层,社会精英阶层活动领域,充斥着功利、欲望,粗糙的生活模式,不考虑精英阶层承载社会期待的实际,不考虑当时的时代背景之下,人的完整物质和精神存在状态,只有娱乐和消费。

在中国崛起的背景下,世界电影领域中国电影话语权微弱,需要通过中国电影自身的文化表达,向世界传达具有独特文化内涵的中国人形象,明了当代世界电影时空场域中中国电影必须有所为的紧迫感。

1、通过电影重塑中国文化形象,对内引导对中国文化的认可,提升文化自信。中国电影立足于中国国内文化需求,坚持中国的文化立场,重现中国历史重大事件接续文化记忆,促成中国国内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感,自身文化身份的确认。蕴含中国文化生命力的电影,表达中国文化的独立特征,有助于树立文化自信,对抗国际电影制作中资本所带有的西方式价值观对本土文化的冲击,在国际文化交流领域取得话语权。这种表达并不是样板戏式的说教,不排斥艺术手段的极致追求,而是用艺术表达文化诉求。

2、对外树立中国文化形象。目前中国资本渐次参与国际电影资本运作,在电影中容纳中国元素,以占领中国市场。这个过程中,一方面是国际电影中中国形象的改变,另一方面中国文化只是元素而不是有生命力的文化整体,无法沾沾自喜。正如戴锦华教授在最近关于全球化背景下中国电影的发言中指出,好莱坞敬的是人民币不是中国人。中国人不仅是个身体发肤的人种形象,更重要的生命力在于自己的独特文化,自尊、自信而后人敬之。

中国电影深入表达中国自身的文化特质必须克服资本对消费的引导,用文化引导消费反过来促进资本关注电影中的文化因素。发掘中国文化的哲学层次、制度层面的内容。用中国的思维表达中国文化,实现文化表达与电影语言之间的沟通,通过文化表达追寻文化自信。用电影语言表达构成中国文化记忆的大事件,通过电影的大众传媒特性,参与当代中国重建文化记忆,重续文化传承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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