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探访“祖宗”

“顷得一头骨，极完整，颇似人。”

11个字，说什么？这是一封从周口店发回北京的电报：发现头盖骨！至今，仍被认为“中国乃至整个世界考古史上最为著名的电报”。

这一爆炸性新闻，以最快的速度从北京传向世界，国际学术界激动地称它为“古人类全部历史中最有意义、最动人的发现。”

时在1929年的一个冬日。

而这块头盖骨化石的发现者、时年25岁的裴文中，也一跃成为世界顶尖的考古学家。

这不是一般的发现，而是石破天惊、划时代、里程碑式的发现！

在裴文中发现这个头盖骨之前，世界学术界还没有对人类是否经历“猿人”时代形成定论。

这个头盖骨出土之后，此前在世界其他地区发现的相似化石才被确定为人类化石，从而平息了学术界相当关键的争端，揭开了古人类研究的新纪元。

这化石的发现，翻开了人类学研究史上的全新一页，“直立人”，这一古人类演化阶段得到了全新的诠释，有西方学者称赞裴文中的工作，达到了人类考古学上“一个壮丽的顶峰”！

化石是怎样发现的？

周口店！早在1918年瑞典科学家安特生及奥地利古生物学家师丹斯基发现第一地点后，经1921年、1923年的两次开掘，发现了不少哺乳动物化石，特别重要的是在这些化石中有两颗人的牙齿，它是北京猿人遗骨的最初发现。

自1927年以来，又经多次大规模发掘。两年后入冬的一个黄昏，周口店龙骨山遗址的发掘，已触及一处坚硬岩层。按照常理，这意味着考古工作已近尾声，很难再有什么新的发现。主持工作的几位大腕学者先后离去，留下裴文中负责扫尾工作。

12月2日下午四时许，残阳似血，寒风呼啸，昏黄、摇曳的蜡烛光仍在洞里闪烁。突然，裴文中高兴地喊叫起来：“是猿人！”大家围拢过来，果真发现一个猿人的头盖骨，一半已露出地面，另一半还埋在硬土里。

裴文中抱起这个头盖骨，脱了上衣包裹起来，象抱着一个婴儿似的，小心翼翼地走回办公室。随后，他向北京发回了考古史上最为著名的电报：“顷得一头骨，极完整，颇似人。”

如今，我们夫妻就站在这洞里。跨越近一个世纪，时间同样是11月底。洞外雪花飘飘，山高路滑洞深。

南北气候温差真大。上午在家乡红山散步、打羽毛球、喝茶、吃水果，初冬如夏，穿背心仍汗流浃背。傍晚到达京城，雨雪霏霏，穿羽绒服仍簌簌发抖。

几天来不顾“审美疲劳”，游了多次看过的故宫、天坛、长城、颐和园、大运河、明十三陵。经历了小雨、微雪、大雪、暴风雪的天气。

昨天夜里，又下了场大雪，整个北京成了银白世界。今天，旅伴们去天津，我们夫妻前曾去过，不去，的的打车来这魂牵梦萦的周口店访“祖”。

踏雪寻梅是美景，风雪访“祖”，何曾不也是绝妙景致？以致躲在车里的司机师傅也冒雪前来拍披雪的山顶洞人雕塑照。问何以不怕寒冷？答曰，虽是地道的北京人，但从没来过周口店。这里距京城仅50多公里，但旅行社几乎都没到此一游的行程。孩子读书有篇山顶洞人的课文，拍回去给孩子看看，说完又赶紧回到车里避寒。

于是，我们夫妻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上山，来到这裴文中发现头盖骨的山洞，洞口红色书写的“猿人洞”三字，鮮艳夺目。进到洞里，赤褐色的洞壁上挂有一块“1929年北京猿人第一头盖骨发现处”字样的牌子。

踏一踏凹凸不平的石板，摸一摸坚硬如铁的石壁，看一看举世闻名的发现点，想一想茹毛饮血的“老祖宗”，我们访祖来了。

也许，50万年前“老祖宗”的生活环境，比现时更恶劣，但他们走过来了。这才有了10—20万年前的新洞人，才有了1—3万年前的山顶洞人，才有了现在的人类！

根据科学估测：山顶洞人的体躯特征和现代人无明显区别，是原始的黄种人；他们生活在距今约3万年前，真正是我们的“老祖宗”。

风狂雪大，浑身缀满白花花的雪。路，滑得难以想象。它洞不敢去，沿原路战战兢兢下山，仍不忘为裴文中的艰难发现肃然起敬！

翌日，斐文中抱着经石膏裹好的头盖骨，准备送往北京，有人为他拍了张照。这是一张相当滑稽而又珍贵的照片，只看到穿黑上衣、裤子脏兮兮的斐文中站立着，象抱婴儿似的抱着头盖骨，头盖骨倒是非常清晰，只是斐文中全身下部只拍到膝盖，而头部只看到鼻子以下部位。

从拍摄技巧而言，突出头盖骨而忽略人的脚和头，看不出发现者的神情，不能说是一张好的照片。但仅此一张，无可代替，它的珍贵，毌容置疑。展馆里，书籍中，都用此照。

周口店注定要名扬天下，裴文中发现首个头盖骨7年后，辉煌再一次被写进历史。还是在周口店，28岁的年轻地质学家贾兰坡在11天之中又连续发现了3个“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及各式石器、用火遗迹……

探索人类何时开始掌握用火能力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有的研究提出人类用火可以追溯到100万年前，但是几乎所有早于30万年的用火证据都是有争议的。时代最早的、最可靠的人类用火的证据，迄今只发现于中国周口店。

世界公认，周口店是全球人类学圣地。人类化石的发现，众口铄金，举世闻名。然而，二战期间，周口店猿人洞先后出土的全部5个完整和比较完整的头盖骨神秘失踪，也震惊了世界。

“北京人”化石一直保存在北京协和医院。1940年12月，日军占领了北京。“头盖骨”若继续留在北京很不安全，当时身在重庆的中央地质调查所副所长尹赞勋致信中央地质调查所技术研究员，时在北京的新生代研究室副主任裴文中，述说险恶形势和对北京人头盖骨化石保存的担忧，并提出托美国人运往美国暂存的建议。

重庆国民党政府也明确表态，允诺“头盖骨”出境。美国方面也终于同意头盖骨由领事馆安排带出中国，暂存纽约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据公布的档案资料记载，“头盖骨”转移由美国海军陆战队护卫，乘北京到秦皇岛的专列到达秦皇岛港，在那里上“哈德逊总统号”船，预定12月8日抵秦皇岛。

8日上午，列车准时抵达秦皇岛。孰料，就在昨天清晨，日本偷袭了美国的珍珠港。随即，驻在秦皇岛山海关一带的日军也突然袭击美军，美海军陆战队的列车和军事人员包括美在秦皇岛的霍尔姆斯兵营的人员都成了日军的俘虏，包括“北京人”在内的物资和行李当然成为日军的战利品，从此不见踪影……

古人类学家胡承志是最后一个见到“北京人”头盖骨的中国人。他说：“我们把‘北京人头盖骨化石装在两个箱子里，一大一小，大的长48英寸、高11英寸、宽22英寸；小的长45英寸，高和宽都是22英寸。”“箱子是白木板做成的，没有上油漆。”

由于知道这几个头盖骨及其他一些牙齿化石的重要性，胡承志他们在装箱的时候非常考究。先是擦显微镜镜头用的细棉布，再是软纸、医用吸水棉花、粉连纸、医用细纱布，经多层包裹，头盖骨化石才被装进小盒，小盒内还塞满了吸水棉花。而小盒与大木箱之间也填满了具有弹性的黄色瓦楞纸。

“在协和医院将头盖骨和其他化石装好箱后，我们就把它交到了院总务长博文办公室。”但让胡承志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却成了他和头盖骨的诀别，成了国人和自己老祖宗的诀别。

多年来，有关5个“北京人”头盖骨化石的下落一直众说纷纭，但不管怎样，胡承志都坚信这5个头盖骨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有一种说法是当时拦截火车的日本人由于不懂化石价值便将之砸烂扔掉，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化石包装得极考究，但凡有点文化的人，哪怕不了解化石的真正价值，也不会轻易将之丢弃。”

在返回北京的车上，我感慨良多：周口店考古发掘，要靠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偌大中国，容不下一个稀世珍宝头盖骨？科学家们千辛万苦发现的头盖骨为何得而复失？一连串的问号，怎解答，给人有何启迪？